“没良心的小东西…”

探头过去在她耳垂上轻轻啮咬了一下,贺启暄低声嗔着,眼角处看到有瑟缩的人影在屏风处晃动,贺启暄抬手将慕嫣然放到床榻边,扬声唤道:“进来吧。”

“殿下,王妃,午膳已经布好了…”

紫云低垂着头走进来回禀道。

吃罢午膳,慕嫣然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去告诉宛贵妃这个好消息,拖拽着贺启暄,两人到了漪兰宫。

果然,宛贵妃听闻,也异常欢喜,一边双手合十的朝天空中拜着,口中还喃喃的念叨着:“婉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愿佛祖保佑,你们这些好孩子都能得到幸福。”

秦国到大梁,便是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一个月,如今想来,贺婉茹已经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怕是明年一二月间就要临产了。

一想到昔日还是小女孩儿的贺婉茹,如今也快要为人母了,宛贵妃的心中,也愈发感慨。

两人越说越激动,不一会儿,就翻出了绣筐,挑选着棉布锦缎,商量着要做几件小衣服,绣什么花纹,抑或做什么小东西了,让一旁看着这婆媳两人越来越有精神的贺启暄叹为观止。

宋府,风雅轩内,慕敏然抱着九个月大,已会哭会咿呀学语的坤哥儿,满心的苦涩。

看着坤哥儿越来越像宋瑞的眉眼,慕敏然多么希望,坤哥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可如今,哎…

长叹了一口气,慕敏然将坤哥儿递给乳母,一边将穿着一身簇新粉色衣裙的瞳姐儿拉过来拢在了怀里。

听着瞳姐儿糯糯的童音甜甜的唤着“娘亲”,慕敏然觉得心里酥软的,像是汪出了一摊水。

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却不像是宋瑞的,一想到又是哪个丫鬟婆子沉不住气的来回禀差事,慕敏然的眉头,就微微的蹙了起来。

抬眼去看,掀起的帘子内,水墨面有急色的疾步进来,一边将留在屋内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慕敏然压下心内的不喜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天塌下来了不成?”

见门外已没有了人,水墨走到慕敏然身边低声禀道:“大少奶奶,奴婢方才瞧见许姨娘在廊檐下吐,随后屋里的丫鬟捧着腌好的酸梅出来给她吃,徐姨娘,怕是又有了…”

面色一僵,慕敏然的眼中,透出了一抹惊慌失措的凌乱。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七十章 说情

第二百七十章 说情

“小姐,毓秀宫那边不是说要下个月才派人去秦国看望长公主的吗?两个月的功夫,够你绣出许多东西了,您就别白天黑夜的赶了,熬坏了眼睛,可怎么好啊?”

见慕嫣然如前几日一般对着烛火绣东西,紫云在一旁唠叨着。

抬眼正要应答,院落里传来了贺启暄吩咐小贵子的话语声,慕嫣然手疾眼快的把手里的物件都放进绣筐,扔到了紫云怀里,自己则疾步迎了出去。

贺启暄进内殿的时候,就看到紫云正在床榻边收拾东西,撇着嘴转过身,贺启暄看着慕嫣然训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天黑了就别再做针线了,你非得把我逼的如同宫里的老嬷嬷一般唠叨吗?”

抿嘴笑着,慕嫣然从紫月手里接过帕子,走到贺启暄身旁递给他,一边讨好的说道:“我记得啦记得啦,下不为例。”

伸出手去轻柔的捏了她的脸颊一把,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说道:“若是你再这样,下回婉儿再来信,我就自己藏起来不告诉你…”

“你敢?”

贺启暄的话未说完,便被慕嫣然扬声喝住了。

一双眼睛瞪的浑圆,慕嫣然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不忿中还带着一丝委屈,贺启暄连忙将她揽在身边,一边朝膳桌旁走一边哄劝道:“好了好了,不说了,用膳…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下不为例的哦。”

点头应下,慕嫣然亲手盛了碗汤,递给了贺启暄,两人就算是就此达成了共识。

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刚过了午时,一道懿旨便传到了慕府,却是太后为卓远之赐婚的旨意。

懿旨中说,卓远之才学上佳,与长平郡主是天作之合,而长平郡主一向颇得太后欢心,故特此赐婚以示恩宠。

清远翁主平日里在内宫走动极多,尤其是在太后面前,总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哄得她开心极了。连带着一双女儿,也跟太后极为亲近,是故,太后有这样的赐婚举动,大家都觉得再正常不过,唯有知晓卓远之真实身份的众人,心里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第二日,钦天监择出了吉日,六月十六。

按说卓远之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小闲差,并没有自己的府邸,娶了长平郡主,即便有妻家的帮衬,他的同僚也要觉得是卓远之高攀了。

可吉日择定后,太后又令内务府在都城中择定了一处宅院,算作是她赠给一对新人的府邸,寓意从新开始,府邸的牌匾,命为“卓府”,这样一来,人尽皆知太后对卓远之另眼相待了,虽不知到底是何缘由,可到底卓远之也是入了贵人的眼,从前和他相交的人,都满是艳羡。

端午过后,都城里的天气,也愈发闷热起来,每日从永寿宫出来,太阳已近头顶,慕嫣然走回到瑞安宫时,身上已出了一层细汗,每每进殿都要猛喝上好几盅凉汤,让跟在身旁的紫云和紫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下午时分,从漪兰宫回来,贺启暄带着慕嫣然去了御花园。

五六月,正是花开的好的时节,嫣红的蔷薇,粉紫的月季,明黄的天竺葵…一眼望去,尽是明艳如火的鲜亮颜色,贺启暄折下一朵粉色的小月季插在慕嫣然发间,神色肃穆的说道:“嗯,果然人比花娇,好看,好看…”

明明是没正形的话语,他却偏偏一副严肃至极的面孔,慕嫣然轻笑着剜了他一眼,一边轻声问道:“皇上不是派了使者去秦国的吗?为什么你也要跟着去?前几日怎么没听你提过啊啊。”

牵起慕嫣然柔弱无骨的手放在掌心里握住,贺启暄看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宫婢,方沉声说道:“大梁和秦国签署了一份兵署协议,本来由使者去谈,也没什么大问题,可太子殿下说让我亲自去,探探司徒南心里的真实想法。再说婉儿嫁去半年了,也不知道她在秦国过的好不好,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总要亲眼看见才能放心不是吗?我这也算是替你尽一份心啊。”

看到慕嫣然略显沉思的表情,贺启暄伸手轻抚着她微蹙的眉头安慰道:“放心好了,我们此去都是骑马,不像上次你们送嫁一般是赶马车,一来一回,也就一个月多一点,五月底出发,大概六月底七月初的样子就回来了,我会归心似箭的赶回来的。”

点了点头,慕嫣然莞尔一笑,欢喜的说道:“那我就不止要准备些绣品了,那都是送给未出世的小孩子的,还要准备些有趣的玩意儿给婉儿才是。”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贺启暄顿下脚步满脸柔情的看着慕嫣然说道:“等再过几日,你就不用再去永寿宫学规矩了,我不在宫里的日子,你若是没有事做,就去陪陪母妃,再不济,找太子妃或是玉良媛说说话也是好的,总之,自己寻点事情做,免得闷坏了。”

俏皮的戳着他的掌心,慕嫣然埋怨的嘟囔着:“仿佛你明日就要走了似的?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仰头哈哈笑着,贺启暄左右打量了几眼,俯首凑到慕嫣然耳边低声说道:“不是小孩子,做什么总是哭?还有,总是耍赖,明明前夜答应好的,再要你兑现的时候,便千难万难了…”

说罢,贺启暄还示威一般的仰着头,摆出了一副“小孩儿才耍赖”的无赖模样,让慕嫣然又羞又恼,恨不得伸手去掐他一把才解气。可此时夕阳西下,还是大白天,两人在这里动手动脚的,被奴才瞧见了也不像话,一时间,慕嫣然脸颊边的红晕,被落日的余晖映衬的愈发明艳了。

径自恼了一会儿,抵不过贺启暄连声的软话,慕嫣然端着的神情一点点缓和下来,才就着他方才的话语问道:“你怎么知道过几日我就不用去永寿宫学规矩了?”

微弯的嘴角轻轻抿起,贺启暄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再不得太后欢喜,好歹也是这宫里的宣王,堂堂的宣王妃被太后传唤去学规矩,学三个月,也该放人了吧?太后若是装聋作哑的想糊弄过去,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岂会任由她随意拿捏?”

成婚近三个月,贺启暄的身上,少了一份清冷,多了一份柔情,可此刻的他,却像入夜后树林中的清风,浑身上下透着一份疏离的冷漠。

摇了摇他的胳膊,慕嫣然轻声说道:“我没事,你别为我担心,虽说每日都要去永寿宫,可苏掌事也没怎么难为过我。”

侧首斜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道:“她摆冷脸子给你看,还不算是为难?宫里的奴才,向来逢高踩低,幸好她只是太后,若是皇后娘娘,你在这宫里,可真是没好日子过了。再说了…”

话锋一转,贺启暄嬉皮笑脸的说道:“再说了,我的媳妇儿,只有我能欺负,旁人欺负了你,就是欺负了我,哼哼…”

后半句话贺启暄未说出口,可话语中的意思,慕嫣然却是明白的。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慕嫣然低声嗔道:“你也不能欺负我…”

缱绻的柔情在二人之间流动,凝目对视,尽是对彼此的依恋,两人相视一笑,缓步朝前走去。

虽不知晓贺启暄要做什么,可想来太后不是主动免了让自己不去学规矩,旁人言及太多,太后心内肯定会不喜,是故再去永寿宫,慕嫣然愈发小心,生怕哪里做的不对触及太后的霉头,平白给了她为难自己的由头。

这一日刚到永寿宫,给太后磕了头站起身,还未等慕嫣然跟着苏掌事去偏殿,门外有宫婢通传说皇后来了,慕嫣然看了太后一眼,不动声色的站在了一边。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站起身坐在太后下首处,等慕嫣然给自己行完礼,皇后面容带笑的看着太后说道:“宣王妃在永寿宫有太后娘娘亲自教诲,可是她的福气呢。”

心内知晓皇后必是为了慕嫣然而来,太后沉声问道:“皇后来哀家这儿,可是为了给她说情来的?”

温婉的笑着,皇后瞟了慕嫣然一眼,方回过头来轻声答道:“前次淑妃还说,是太后娘娘厚待宣王妃,臣妾觉得,太后娘娘既然如此喜爱宣王妃,太过偏颇,淑妃贤妃等都要眼红的,既如此,不若让素儿和焕王妃一起聆听太后教诲,这样也算一视同仁了。太后您意下如何?”

之前皇后已在太后面前为慕嫣然说过几次了,可太后总把那几件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拿出来推诿,皇后也不好太过坚持。

昨日淑妃不痛不痒的说笑了一句,仿若慕嫣然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此刻借力打力,皇后便提了出来,只要太后不嫌吵闹,那多添几个人好了。

可是,秦素儿有一双儿女在身边,太后便是为了一双皇孙,也不能召她前来。而焕王妃,太后却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面色端正,太后看向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的慕嫣然,心内止不住的浮起了一层怒气。

静默间,门外传来了宫婢的通传声:“宛贵妃娘娘到…”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七十一章 指责

第二百七十一章 指责

迈进正殿,看了皇后和慕嫣然一眼,宛贵妃面色不变的走到太后面前,俯身给她请了安,蹲跪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太后出声,宛贵妃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后,复又大声拜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哀家还没到七老八十耳朵聋了眼也瞎了的地步,是非曲直,哀家还是辨别的清楚的。”

意有所指,太后斜了宛贵妃一眼厉声说道。

太后不喜自己,要为难自己,慕嫣然无意辩驳,毕竟,她不能左右旁人的想法。可是太后对宛贵妃,似乎也不大喜欢,慕嫣然有些不解的用眼角余光打量了那二人一番,随即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们一个两个的不请自到,来哀家这儿,怕是都是为了宣王妃吧?”

话语不善,太后逡巡着看了皇后和宛贵妃一眼,鼻中哼着说道:“哀家这永寿宫,难道是阴曹地府不成?好好儿的一个人进来,哀家还能吃了她?”

心中不屑,皇后面上却万分恭敬的答道:“太后多虑了,您的脾性,宫里谁人不知,淑妃虽是玩笑话,可谁又知晓旁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慕宰相颇得圣上看重,如今都城里都说慕府一家圣眷正浓。嫣然能选进皇家做了宣王妃,本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今还有太后亲自照拂着,谁知道私下里旁人又会说出什么来呢。知晓的,是太后厚待她,不知道的,还以为焕王妃不得太后欢心呢。虽说焕王就快离开都城前往藩地了,可焕王妃的家人还在都城里不是?让他们听见了,也要诚惶诚恐啊。”

皇后的一番话说得极漂亮,明明是替慕嫣然说情,却扯上了焕王妃,好像太后是有意冷待焕王妃一般,一时间,太后脸上的怒气,又深重了几分。

看了皇后一眼,太后转过头看着宛贵妃说道:“你呢?你又用什么样的借口?”

似是未料到太后会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宛贵妃面带歉意的说道:“皇上曾多次告诫臣妾,一定要孝敬太后,莫要惹您老人家生气烦忧。嫣然既做了宣王妃,由臣妾来教导她,是臣妾的职责所在,臣妾觍颜,让太后为此忧心了这么久,实在是臣妾的过失。还望太后娘娘宽恕臣妾,日后臣妾定当好生教导她,必不会为皇家,为太后再添烦忧。”

唇角散出一抹冷笑,太后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刺向慕嫣然,口中说道:“真不知你前世积了什么德,这一世竟有这样的好福气,每每遇事都有人替你挡在前面。”

“孙媳惶恐。”

急忙跪倒在地,慕嫣然连声告罪。

“惶恐?哈哈…”

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太后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方轻声叹道:“老人们说的好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宛贵妃年轻时便是个妖娆的角色,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儿媳,果然你们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呢…”

一席话,慕嫣然听的糊涂,可一旁,宛贵妃却是变了脸色。

眼神中带着一丝薄怒,宛贵妃看着跪在身前的慕嫣然,什么都没说,可袖笼中的手,却是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太后话语中的意思,皇后也听的真切,有晚辈在此,生怕太后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皇后打着圆场的说道:“太后,不若一会儿等臣妾回去便差人到鸿宁宫去吩咐了,从明儿开始,让焕王妃跟着一起聆听教诲吧,什么时候等太后瞧着她们稳妥了,什么时候便作罢。您看可好?”

长叹了几口气,太后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就别来哀家眼前晃了,这往后,哀家还有几年清净日子过啊…”

话音越来越低落,太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疲倦。

摆了摆手,太后抬起头看着皇后说道:“月底宣王便要带着使者去秦国了,你还要准备带给婉儿的东西,回去忙吧。”

“臣妾告退。”

站起身行了礼,皇后看了宛贵妃一眼,退出了永寿宫。

皇后离开后,正殿内,陷入了久久的沉寂,慕嫣然跪在坚硬的地板上,膝盖处传来了阵阵尖锐的痛意,却丝毫不敢动,生怕成为太后动怒的源头,只得强忍着,笔直的跪在那儿。

而另一旁,宛贵妃松开攥了好久的手,仰头温婉的看向太后轻声问道:“不知太后还有何教诲?若是没有,臣妾这便带宣王妃回宫了。”

眉峰挑起,太后看了宛贵妃一眼,才转而看向慕嫣然沉声说道:“为人妇者,谨记贤良淑慧,从前的事情再有发生,到时候,可就不是来永寿宫学规矩这么简单了,你可记住了?”

心中的恼怒像是要遏制不住一般的蓬勃涌出,慕嫣然长呼了口气,低声答道:“孙媳记住了。”

厉声说着,太后冲慕嫣然叩头的背影,不耐的白了一眼。

站起身,慕嫣然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正殿,及至出了永寿宫的宫门,慕嫣然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不由的大口呼了几口气。

终于,再也不用日日来这里受这样的憋屈了。

一想到宛贵妃还在里面,慕嫣然不禁的又担忧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愈发缓慢,一边朝前走,一边还不时的回头张望着。

殿内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雾弥漫着缭绕开来,不一会儿,内殿里便充斥着浓郁的香气了。

看着面前那张这么多年了似乎并未改变过的清艳容颜,太后冷声说道:“哀家说过,不逢年节,不许你出现在哀家面前,你可是忘了?”

面色不变,宛贵妃扬声答道:“臣妾自是不愿扰了太后的清净。可皇上说,宣王妃学规矩一事,却是于礼不合,臣妾求了皇后娘娘多次,皇后娘娘也为此多番恳谈,太后娘娘执意不准,臣妾也只能厚颜来此相求,还望太后莫怪。”

心中的愠怒,因为她的轻描淡写而愈发加重,太后瞪了宛贵妃一眼恨声说道:“当年许你进王府,便是哀家这一生最大的错事。这么多年,你以为你故作姿态的假意迎合哀家,得了皇帝的欢心,哀家就能改了初衷?告诉你,你妄想。”

脸上的怒气越发深重,太后像是要把手里的檀香木佛珠捏碎一般厉声说道:“只要哀家在这宫里一日,你就莫想张狂。你这一生过的顺风顺水,便是死了,哀家都不会放过你,哪怕是你百年后,你也决然不能葬于陵寝。”

相比太后的狂怒失态,宛贵妃的脸上,却是恬淡的优雅笑容。

垂首看着珐琅护甲上的精美花纹,宛贵妃抬眼看向太后柔声说道:“妾身身子虽不大好,不过自问,不会走在太后之前。”

只一句,太后的脸色就变了,而宛贵妃却继续说道:“即便老天有心早早收了臣妾,臣妾走在了太后前面,这宫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太后怕是心里也有数的。至于臣妾能不能入得了陵寝,臣妾不在乎。”

说罢,宛贵妃脸上的笑意,愈发柔婉:“臣妾这一生,唯有在皇上身边,过的最为舒心惬意,过往的爱也好,恨也罢,除了臣妾的父母姐妹,臣妾心里,便只有皇上一人。人若是死了,一切就都了断了,入不入陵寝,又有什么干系呢?终归,臣妾这一生,不曾和皇上分开过。死后的事,臣妾也不愿去计较了。”

宛贵妃的一席话,让太后的脸色大变,话语也跟着声嘶力竭起来:“你…好,好的很,哀家倒是错看了你,哈哈…”

怒极反笑,太后脸上一派欢喜,眼中,却是浓的化不开的哀恸。

“若不是你,先恒王怎会与皇帝兄弟失和?哀家只这一个亲子,却因为你,闹的府中鸡犬不宁。若不是因为你,恒王就不会丧失心智,做出那些事来,否则,先帝又怎会对恒王失望,而不立他为储君?哈哈…”

抬起头,眼中已溢满了怨恨的泪水,太后指着宛贵妃厉声斥道:“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否则,哀家也不会如今日一般,受尽了委屈却无处可诉…”

似是觉得太后的指责有些无理取闹,宛贵妃缓缓的站起身,正对着她沉声说道:“敢问太后,这些事,自始至终,与臣妾,有何干系?”

见太后不解的瞪着自己,宛贵妃冷声说道:“臣妾十三岁时遇上了当时还是三王爷的皇上,自那以后,臣妾便知道,这一生,与臣妾携手相伴的,都会是这个男人。先恒王对臣妾如何,那是他的事,与臣妾何干?他要休了恒王妃,他要与三王爷反目成仇,抑或是他让先帝伤了心,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臣妾教唆,或是臣妾指使的?”

不忿的看了太后一眼,宛贵妃沉声说道:“这样的男人,便是得了天下,焉知不是天下百姓之苦?”

说罢,对太后仿若要扑上来吃人的狠毒眼神视而不见,宛贵妃径自转身出了正殿。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太妃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太妃

“你这孩子,回宫去不就是了,还巴巴儿的等着这里,太后难不成能吃了母妃不成?”

出了永寿宫的宫门,一抬眼便看到了几步外一脸忐忑的慕嫣然,宛贵妃心里一暖,疾步上去柔声嗔道。

莞尔一笑,慕嫣然心内安定,轻呼了一口气娇俏的答道:“我娘总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嫣然会好好表现,争取终有一日能变成母妃的小棉袄。”

说罢,慕嫣然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让宛贵妃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两人闲步朝漪兰宫走去,宛贵妃轻声叹道:“虽说又招了一顿埋怨,好歹日后你不用每日去永寿宫受罪了,明儿记得去毓秀宫谢谢皇后娘娘,为了你,她也操了不少心呢。”

乖巧的点头应下,一转脸,见宛贵妃面有不虞,慕嫣然一派天真的低声说道:“虽嫣然不喜欢太后,可她今儿倒真是说对了一句话呢。”

一脸惊奇的看向慕嫣然,宛贵妃眼带诧异。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看来,嫣然和母妃许是前世就注定的缘分呢。我们都喜欢梨花,心里总是惦记着同一个人,这么多年,又同样被同一个人厌恶至极,瞧,多大的缘分啊。”

说到最后,慕嫣然摆出了一个夸张的感叹表情,一时间,逗得宛贵妃尽是开心无奈的笑容。

见宛贵妃笑了,慕嫣然抿嘴一笑,又轻声说道:“母妃,您从前告诉过我和婉儿的,人的一生很长,莫要把时间花费在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上,否则得不偿失呢。”

郑重的点了点头,宛贵妃感慨的赞道:“嫣儿,你真是个好孩子,母妃能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儿,既是暄儿的福气,也是母妃的福气。”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踏进了漪兰宫的宫门,慕嫣然正要开口谦虚几句,面前有宫婢迎上来禀道:“主子,顺太妃来了,在正殿等您呢。”

见宛贵妃有客在此,慕嫣然敛正了面容,规矩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大殿。

正殿下首左手处的扶手椅中,坐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虽已是太妃,可她面容姣好,身姿端庄,瞧着,竟不像是宫里其它那几位太妃一般通身尽是了无生气的孤傲。

浅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宛贵妃径自坐在了上首处,一边,将顺太妃介绍给了慕嫣然。

顺太妃是开泰帝的妃嫔,开泰帝在世时,她的位份是顺昭仪。那时的顺昭仪,平日里态度温顺大方,对待宫里的妃嫔都甚为和睦,唯一的女儿,也在开泰帝在世时便出嫁了。后来开泰帝薨逝,三王爷登基,一向与人为善的顺昭仪,便被加封为顺太妃,成为后/宫里仅有的几位太妃之一。

“嫣然见过顺太妃…”

能在宛贵妃不在的时候进来漪兰宫,可见是宛贵妃平日里交好的人,慕嫣然态度大方的站起身,对着顺太妃行了半礼。

“哀家常听宛贵妃提起你,真是个好孩子…”

亲手扶起了慕嫣然,顺太妃顺手,将插在头上的一枚如意纹嵌南珠金钗取下来,簪在了慕嫣然头上,一边和声说道:“没想到能遇着你,所以倒是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只珠钗,是哀家极喜欢的,平日里极少戴,今日便送了给你,可莫要嫌弃是哀家戴过的。”

俯身一福,慕嫣然温婉的笑道:“顺太妃人如其名,嫣然觉得,平安温顺才是最大的福气,今日能沾沾太妃的福气,也是嫣然前世修来的,怎会嫌弃?嫣然谢过太妃…”

及至坐回座位,顺太妃仍旧面露赞赏的看着慕嫣然,一边,转过头去冲宛贵妃不住口的夸赞道:“平日里提起她,你十句话里,倒有九句都是夸她的,今日见了,哀家才着实觉得言之不虚,果真是个好孩子,你们娘儿俩凑在一起,倒真是彼此的福气呢。”

点头应着,宛贵妃唤了宫婢,给顺太妃换了新茶。

“太妃今儿过来,可是想取那本**回去?你差个宫婢来就是了,还亲自跑一趟,好在是晌午,日头不毒。”

闲聊的说着,宛贵妃吩咐了丹青,去内殿书架上,将早前从顺太妃那儿借来的经书取出来,又包了半斤新茶,一并交给了顺太妃身边的宫女。

眉间有一丝舒展,顺太妃看着宛贵妃轻声叹道:“哀家自十四岁进宫,如今算来,在宫里也呆了有三十四年了,从前,盼着家里来人,如今,父母逝去,兄弟姐妹都零落各地,想要再见,也是空想了。平日里,也唯有诵诵经,祈愿身边的人安康而已。”

眼中闪过了一抹留恋,顺太妃继续说道:“宫里的日子,哀家觉得已经过够了,再这么下去,怕是心里都要跟着空了。哀家已跟皇后报备了,下个月,去都城外的了尘庵住一阵子,若是在那儿住的习惯,剩下的日子,哀家可能就住在那儿了,如今,便算是提前跟你道个别了。”

脸上浮起了一抹惊诧,宛贵妃疾声说道:“太妃,您这是…宫里住的好好儿的,做什么想起去了尘庵了?那可是出家人才住的地方,虽说宫里的贵人有时会去那儿小住几日,可也仅仅只是祈福啊,您…”

斟酌着话语,宛贵妃挽留的说道:“太妃,虽说宫里的日子枯燥寂寥,可好歹有些相熟的面孔,想找人说话了,我还可以陪着您,便是倦了累了,您关起宫门,便有了一室清净。这么多年了,不也过的好好儿的?去了了尘庵,素食布衣且不说,您就是病了,也没有宫里来的方便啊?”

方才还面带笑容的顺太妃,听了宛贵妃的挽留话语,眼中突然显出了一抹悲痛。

迟疑了许久,她低声叹道:“从前,想着宫里锦衣玉食,就这样过完剩下的小半辈子,这一生,也算是平安康泰了。可…昨日,宫外递了信进来,哀家的女儿,允雅去了…”

虽未见过允雅公主,可瞧着顺太妃的模样,便知晓那允雅公主如今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这么早便故去,若不是因病,就是事出有因,可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顺太妃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的哀痛,怕是无人能够体会的。

神情一僵,宛贵妃的脸上,也浮起了一抹难过的惋惜。

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宛贵妃才低声叹道:“太妃,您节哀顺变吧,允雅公主已去,若是在天有灵,看到您这样为她伤心难过,她心里定然也不好受的。”

拿起帕子将眼角渗出的泪擦拭干净,顺太妃哽咽着说道:“从前,想着哀家还有个女儿在,即便是为了她,哀家也要好好儿活着,如今,她竟这样早的去了,哀家着实生无可恋。”

说着,顺太妃的话语中,带出了一丝坚决:“哀家虽是前朝妃嫔,可能在今朝活二十年,也不是谁都能像哀家一般的。伤了我的允雅,那人想如此轻易的逃过,却是没那么容易的,哀家已递了口信出去,定要那人在允雅坟前自裁谢罪,否则,哀家死后就是化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那人。”

殿内浮起了一抹阴冷的气息,宛贵妃和慕嫣然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惶然。

“既如此,太妃怕是已做了安排,我便不拦着太妃了,明日到毓秀宫,我定然会请求皇后娘娘早日准许太妃出宫静养。”

顺太妃心意已定,他人再多挽留也是徒劳,宛贵妃想透这些,便再无多言,只能尽自己的薄力,帮她早日达成心愿。

安慰的笑着,顺太妃轻呼了口气关切的问道:“你晌午去永寿宫,太后没为难你吧?”

缓缓的摇了摇头,宛贵妃无奈的笑道:“这么多年了,太后本就厌极了我,可每次不得已碰了面,翻来覆去,说的还都是那么多年以前的老话儿了,我也都听习惯了。老人都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所以,我问心无愧,便随她去说吧。”

话锋一转,宛贵妃话音清冷的说道:“不过太后今儿说了,等我死后,是不许葬进陵寝的。她得多怨恨我啊,竟要我做孤魂野鬼?哈哈,也好,这一辈子都囚禁在这个笼子里,下一世,我倒是来去自由了,但愿,她的梦里不会有我。”

这样的话,慕嫣然还是第一次听闻,强自忍住了心内的震惊,她正要开口,却听见一旁顺太妃嗤笑着劝慰道:“谁先走一步,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也犯不着跟她生气,何况,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当年的事与你并无干系,只不过她总是跟她自己个儿别扭罢了,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犯不着再去招惹她。”

“如今,她不但把先恒王的死归到了我身上,还将她这些年在宫里的不得意,也归咎成了我的过错,我张口闭口都已说不清楚了。”

无奈的笑着,宛贵妃喟然的说道。

先恒王?

慕嫣然的脸上,泛起了一抹不可抑制的惊诧,抬眼去看,却见顺太妃一脸的稀疏平常,慕嫣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旧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旧闻

有顺太妃和宛贵妃在,慕嫣然作为晚辈,在她们说话的时候,自然不好随意插嘴,是故,她便乖巧的坐在一旁,听她们二人说话。

待到顺太妃将要叮嘱的事情都说完,已将近午时,宛贵妃挽留再三,顺太妃仍旧执意回自己宫里去用膳,便离开了漪兰宫。

而慕嫣然心里有事,便借着贺启暄要回瑞安宫用午膳的理由,慢一步的出了正殿。

刚出了漪兰宫正殿,便看见前面的花丛处,顺太妃缓步走着,不时的还回头张望一下,显然,是在等人。

面色微赧,慕嫣然迎上去低声说道:“太妃可是在等嫣然?”

温和的笑着,顺太妃点了点头答道:“哀家知道你心里有疑惑,等过些日子哀家就要出宫了,到了那时候,你就是想问也没机会了,索性今儿都告诉你。”

两人漫步朝前走着,顺太妃轻声问道:“你可是想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不喜欢宛贵妃,而宛贵妃和先恒王,又有怎样的渊源?”

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慕嫣然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嫣然知晓这样不够尊重母妃,可是前些日子,父亲有位学生,如今和先恒王有牵连,而太后又摆明了要抬举他,所以,嫣然怕以后发生什么事,所以,才想问个清楚。”

释然的笑着,顺太妃牵起慕嫣然的手轻柔的拍了拍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知晓,再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件事,与你母妃并无干系,只是那个人的怨念而已,你听了,自然就会知晓了。”

正午的日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了一抹灿烂的金光,随着波纹的摆动,弯折出一道道绚丽的光华,愈发让人睁不开眼。

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绿树,顺太妃讲述着往事的话语中,也透出了一股岁月积淀的轻柔。

“你母妃十三岁时,便认识了当时的三皇子,现在的皇上。那是,先帝已为三皇子议定了亲事,三皇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却是你母妃的堂姐。三皇子非你母妃不娶,后来,不知怎么说动了先帝,便同意等三皇妃过门一年后,让你母妃进三王府为侧妃。”

“先恒王不知在何处见了你母妃,心中念念不忘,可那时,先恒王已娶了恒王妃,认识你母妃时,你母妃并未许给三皇子,是故,先恒王便向文府提了亲,可那时的文府,已出了一位皇妃,怎可能再把女儿嫁给大皇子,遭三皇子忌讳?要知道,文府可是一向拥立三皇子的,哪怕大皇子是正宫皇后所出,文府也并未有所撼动。”

说着,顺太妃看向慕嫣然轻声说道:“文府的老太爷,一向目光如炬,他一早就断定,先帝绝不会立先恒王为储君,因为先恒王性格多疑而又冲动,并不适合做天子。”

无奈的笑着,慕嫣然揣测的说道:“可太后娘娘却因为此事,对母妃颇有怨言,觉得母妃摇摆于先恒王和三皇子之间,造成了他们兄弟间的不和?”

点了点头,顺太妃继续说道:“儿女间的情事,做父母的,又岂会知晓?先恒王比三皇子大三岁,可十六岁时,却被封了恒王,而三皇子,却一直未有封号,所以那时,朝中众臣都大致心内清楚,先帝是准备将帝位传给三皇子了。”

大梁储君,并未有立嫡或是立长这一说,先帝的做法,摆明了就是要立贤。

似乎是想到了慕嫣然心中的猜想,顺太妃柔声说道:“可不是因为如今胜负已定,哀家才这么说的。三皇子自幼便天资聪慧,五六岁时,当时的贵妃,哦,也就是帝师秦老大人的妹妹秦贵妃,便请了秦老大人做三皇子的启蒙恩师。这一做,就是十几年,直到皇上登基,秦老大人才归家养老。”

伸手拂开摇曳在头顶的柳枝,顺太妃继续说道:“三皇子不但聪颖,而且性格极为温和,小小年纪便跟着各部的大人去地方上巡视,每每归来,必会交上一份详细的卷宗给皇上,陈述各地利弊。你说,这样的皇子,先帝又怎么会不喜欢?”

“是呢,嫣然平日里常去漪兰宫,有时候皇上也会在,用罢晚膳,坐在院落里的树下,他和殿下所聊的,也都是政务。”

附和的说着,慕嫣然的眼前,出现了漪兰宫的院落,昏暗的天色中,那个仔细的看着奏章,浑然不觉身边有蚊虫环绕的永成帝,和坐在身旁替他摇扇的宛贵妃,两人如同一幅静谧的画,无比的美好。

轻轻叹了一口气,顺太妃顿下脚步,伸手触及着面前盛开着的那朵蔷薇花,一边柔声说道:“先帝并没有看错人,三皇子是个好皇帝,所以,先恒王夺嫡失败,是必然的。这一点,哀家相信,前朝的诸位朝臣,心里也都是清楚的,唯独不清醒的,怕是只有太后和先恒王了。否则,为什么先恒王十六岁时便有了封号,而三皇子直到弱冠之龄,众人还以‘三王爷’相称?”

“也许,古人所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亲’,说的便是当时的皇后和恒王吧?”

慕嫣然轻声笑道。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