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然踏进正殿时,便看见了秦素儿一脸欣慰又满足的笑容,慕嫣然不禁打趣的说道:“可见是要过年了,姐姐脸上的喜意,看着都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指了指案桌后端坐的笔直的两个小身影,秦素儿低声说道:“孩子乖巧,我能不高兴嘛…”

两人说起宫里的变故,都不胜唏嘘,再谈及即将回来的贺婉茹,秦素儿不禁有些担忧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后/宫向来都是女人的战场,婉儿嫁去秦国已有三年,如今的秦国王宫,各式女子怕是不计其数,如今的婉儿,还会是从前那个单纯率真的长公主吗?嫣儿,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而且,我们连自己是不是变了都不敢确定,更何况是旁人呢?”

秦素儿话里的意思,却与玉良媛大致相同。

点了点头应下,慕嫣然只觉得心里有些沉重,不愿再涉及这个话题。

想到庞良娣诞下的孩子已经满月了,慕嫣然看了一眼西配殿说道:“去瞧瞧庞良娣吧,好几日没见她了呢,也不知道孩子好不好。”

附和的点了点头,秦素儿站起身,交代了宫婢照看好锦容公主和小皇子,自己则带着慕嫣然去了西配殿。

庞良娣刚刚做完月子,身形较之从前稍稍丰盈了几分,愈发透出一份华贵,看向酣睡的女儿时,柔和的目光仿若三月里的春风拂面,让身边的人看着,只觉得挪不开目光,紧随其后的太子侧妃看到,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头。

跟庞良娣聊了会儿,眼见孩子又哭闹了起来,想来是饿了,慕嫣然便打了招呼,和秦素儿以及太子侧妃一起退出了西配殿。

看看时辰也不早了,贺启暄和珠儿也该回来了,慕嫣然低声和秦素儿说了几句,带着紫月和佩云出了正华宫。

刚走了几步,前面不远处,庐王迎面而来。

“庐王兄…”

侧身避过行了礼,慕嫣然站起身,身侧,庐王却没有错身离开的意思,慕嫣然有些不解的抬眼看去,却见庐王的面容上,一丝迁怒一闪而过。

唇角微弯,庐王颔首浅笑:“宣王妃这是刚从正华宫出来?太子殿下可在?”

摇了摇头,慕嫣然敛眉答道:“太子殿下不在宫里呢,太子妃说,一大早起来去乾安殿找父皇议事了,庐王兄若是有事,不若去乾安殿寻。”

未接慕嫣然的话,庐王话锋一转问道:“宣王可在宫里?”

神色一怔,慕嫣然犹疑着答道:“殿下带着孩子去马场骑马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呢,庐王兄若是有事,我会告诉殿下让他去寻你。”

“瞧着你们的日子,过的极好呢。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有这般惬意的日子了…”

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庐王颔首示意了一下,闪身朝远处走了。

庐王的最后一句话,慕嫣然百思不得其解,不一会儿,便抛诸脑后了,可刚打照面时庐王脸上一闪而过的愠怒,慕嫣然却未放过。

难不成,贤妃的死,庐王便这般迁怒到了自己和贺启暄身上?

心内猜度着,慕嫣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庐王要迁怒谁,岂是她能定夺得了的?后/宫的争斗,向来都不是某一个人,或是某几个人能够抉择的,来日方长,只愿庐王能想透这一层。

进了宫门,便听见珠儿咯咯的笑声在内殿荡漾,慕嫣然的唇角,不自禁的便弯了起来。

迈进门槛,便看见贺启暄背着珠儿在内殿来回的跑着,小家伙伸开胳膊,犹如自己是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玩的不亦乐乎,口中,还兴奋的唤着“爹爹”,及至看见慕嫣然从屏风处闪出,珠儿的声音瞬时顿住了,小脸耷拉下来,极不情愿的唤了一声:“娘…”

珠儿的反映,让慕嫣然有些气结,怨怪的瞪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委屈的嗔道:“你们父女俩就是要好的,合着我倒成了那讨人嫌的,见了我就这幅表情?”

讨好的冲慕嫣然笑着,贺启暄走回暖炕边,将珠儿放下来,一边捏了捏慕嫣然生气的脸逗道:“人都说严父慈母,只不过咱家掉了个个儿罢了,要不,以后你还当慈母,我来做那严父,这样,以后我也好眼红你们娘儿俩亲热,这样总行了吧?”

一时没绷住,慕嫣然莞尔笑了出来,一旁,不明所以的珠儿看见慕嫣然笑了,也咧开嘴傻乐着,一家人就这么你望望我我瞅瞅你的笑了起来。

玩闹了一会儿,便到了午膳的时辰,慕嫣然从紫云手里接过帕子,给珠儿擦着手,想起方才遇见庐王的情景,慕嫣然猜测的说道:“贤妃薨逝的缘由,宫里虽无人明言,可我瞧着,庐王大抵是猜到了。那些陈年旧事,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知晓,可如今,眼瞧着,他许是将贤妃的死,都算在了咱们头上。也不知道将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将来的事,便等到将来再说。”

打断了慕嫣然的话,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着,说罢,还白了慕嫣然一眼道:“庐王兄一向心思缜密,旁人都知道的事儿,他能不去查查就胡乱猜度?再说了,便是他把这笔账算在了咱们头上,我贺启暄又何曾怕过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这笔账,咱们可以好好算算。”

扬声说着,贺启暄一脸的不以为然。

众人的期盼中,终于到了除夕日,眼看过了明日,就是永成二十二年了,众人心里各自念叨着“辞旧迎新”,也急切的想将永成二十一年的一切晦气都摆脱的远远的。

除夕夜宴,照旧摆在了梧樾殿,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迈过门槛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襄王妃身侧的柳氏。

抿嘴笑着,慕嫣然冲柳氏眨了眨眼,下一瞬,耳边传来了珠儿欣喜的唤声:“外祖母…”

空旷的殿内,珠儿的唤声,显得清晰可闻,慕嫣然情急的抬眼要去嘱咐珠儿,身后,传来了永成帝的夸赞声:“真是个好孩子,才这么点儿大,这许久没见,竟也识得,嗯,是个好孩子。”

“皇祖父…”

顺着永成帝的话音回过头来,珠儿一脸无畏,甜甜的唤着。

只两年的功夫,物是人非,上首处,帝后二人并排坐着,再也不是从前的一排三座,座下离帝后二人最近的两个座位,贤妃已逝,淑妃被贬斥,如今也各自由太子和宣王坐着,虽入目处尽是笑颜,可那笑容,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

将过子时,殿外的天空上,燃起了万千烟火花束,孩子们在耳边喧闹的吵嚷着,慕嫣然抬眼去看,心里,也默默的祝福起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一十九章 王后

第四百一十九章 王后

初一一大早起身,将珠儿打扮的粉雕玉镯的如同年画里的小童一般,慕嫣然抱着她,跟在贺启暄身后去了毓秀宫。

给永成帝和皇后磕了头,一起说了会儿话,及至一众妃嫔都到了,帝后二人起身,带着众人去了永寿宫。

人群尾处,站着一脸憔悴的赵贵人,昔日的淑妃娘娘,尽管也是一身簇新的华贵服饰,可到底没有了从前的那份雍容气度,如今,那些低位份的妃嫔也不敢,抑或是不愿与其走的过近,是故,赵贵人便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慕嫣然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相比贤妃,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去处,淑妃已经算是好了太多吧?

天子家中,即便是过年,也不能像普通百姓家一般父母子女齐聚一堂,各宫各殿的妃嫔小主请了安磕了头,便轮到了小一辈的孩子们。如今宫里已经没有幼龄的皇子公主,是故,便以太子身边的三个孩子,以及珠儿四个孩子打头,给太后磕头见了礼。

众人一问一答的闲聊着,宫门外,传来了太监的细声通禀声:“长平郡主到,郡马到…”

神情一怔,永成帝不动声色的掩住了眉间的一丝诧异,一旁,太后解释一般的慈声说道:“长平那孩子是个极有心的,平日里也常来陪着哀家。今儿大年初一,一会儿你们都各自有事,哀家这儿倒是没人陪着了,冷冷清清的,所以,哀家便宣了他们夫妇来陪着哀家。”

颔首浅笑,永成帝附和着说道:“太后高兴便好,能入了太后的眼,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永成帝说的隐晦,不知他话里究竟是“他”还是“她”,太后的眉头突的一跳。

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永成帝,却见他脸上并无异常,太后不禁自我安慰的放下了心,旋即,一脸慈爱笑容的看向步入殿内的长平郡主和卓远之。

因着过年的缘故,两人都是一身新衣,墨竹色锦袍的卓远之,连同身边一身玫红色厚袄的长平郡主站在一起,竟如话里的神仙眷侣一般,让太后瞧着心里愈发满意。

赐了座,众人闲话起来,皇后和太子刻意的想暖化气氛,加上身边有人附和,永寿宫里,也洋溢出了一片年节的喜庆。

眼看快到午时,照往年的旧例,是要摆宴在永寿宫陪太后用膳的,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寓意来年团圆和美。

宴席摆在偏殿,众人刚入座,外面脚步声响起,苏平一脸喜色的进来回禀道:“回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长公主的依仗车驾已到了城外百里处,明儿午时之前,就能到宫里了。”

苏平的话音落毕,围坐在锦桌旁的众人都不自禁的带出了一份喜意,而皇后已有些喜极而泣,不住的拿帕子擦拭着眼泪。

“用了午膳,宣王带兵去迎吧,既已经快到了,晚便晚一点,哪怕再辛苦些,回到宫里,好好休息也不迟。”

脸上的阴霾,在听到一向疼爱如珍宝的女儿回来的消息后,才稍有舒缓,永成帝放下手里的筷箸,看着贺启暄吩咐道。

点头应下,贺启暄眉眼带笑的回过头来看了慕嫣然一眼,跟随着帝后的动作,用起了午膳。

午膳用罢,皇后唤了贺启暄过去,仔细的叮嘱着什么,慕嫣然低头看着怀里的珠儿,雀跃的说道:“珠儿,婉姨母要到了呢,珠儿高不高兴啊?”

被慕嫣然的情绪感染,珠儿欢喜的拍了拍手道:“珠儿高兴…”

及至贺启暄快步追上来,慕嫣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商量道:“带我一起去吧,婉儿看到我,定然高兴。”

白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打趣的笑道:“难不成她回来宫里看到你就不高兴了?”

说罢,不待慕嫣然反驳,贺启暄拦阻着说道:“近乡情怯,婉儿的心里,怕是比咱们还急呢,等到了傍晚的时候,你跟着皇后去宫门口候着就是,百里的距离,几个时辰也就赶回来了,放心好了。你呀,就别跟着我去添乱了,我带兵还能跑的快些。”

想着贺启暄说的也在理,慕嫣然温顺的点了点头。

回到瑞安宫,稍事休息,贺启暄便出宫去了,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慕嫣然的唇角边,绽出了一个欢喜的笑容。

哄着珠儿睡着,慕嫣然自己却觉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躺在暖炕上,如烙饼一般,不一会儿,就有些口干舌燥的闷热了。

坐起身倒了杯茶喝着,门外,传来了宫婢的轻声说话声。

探头进来,见慕嫣然醒着,紫云抿嘴笑道:“主子,毓秀宫的润华来了,说皇后娘娘急着现在出宫呢,问您要不要一起去。”

老早就和皇后说好,贺婉茹回来,两人要一起出宫去接的,眼下看来,皇后是多一刻都等不及了。

珠儿仍旧睡得香甜,慕嫣然思忖了一下,一边让紫云去回话,说自己稍后就到毓秀宫,一边唤来了乳母和紫云,吩咐了她们照看好珠儿。

更衣梳妆完,一回头,珠儿却已经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耷拉着小脸嘟囔道:“娘,不许丢下珠儿…”

“小鬼灵精…”

宠溺的嗔着,慕嫣然无奈的摇了摇头,让紫云取出衣服,给珠儿穿戴了起来。

再到毓秀宫时,才刚过申时,正殿内,皇后已急切的迎了出来道:“嫣然准备好了?那这就出发吧…”

此刻的皇后,哪里还有国母的端庄沉稳,眼角眉梢透着着急,便连脚步,也带出了几分凌乱,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来,好飞到贺婉茹身边去。

马车驶出宫门,看着湖水绿的落纱车帘外干净喜庆的街道,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怅然的说道:“本宫都有些不记得,上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了。”

话语中透着几分落寞,慕嫣然抬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嘴,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怀里的珠儿却全然不惧的说道:“皇祖母,可以骑大马出来…”

显然,珠儿误解了皇后的意思,可童言童语的稚气,却顿时缓解了车厢内的尴尬。

马车驶到城门外,赶车的太监却是不敢再朝前去了,将车驶到路边,静静的侯在了一旁。

焦急的看着远方,皇后的脸上,有些急切,一旁注视着她的慕嫣然,顿时发现,皇后,也老了。

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的暖意,静静的坐在车厢内,不一会儿,慕嫣然就有些困倦的耷拉下了眼皮,而一旁的皇后,仍旧不时的掀开车帘去张望一下,随即有些失望的放下车帘,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慕嫣然只觉得袖子一紧。

睁开眼睛去看,珠儿正一脸欢喜的眨着眼睛,手还伸着朝前方指着。

掀开车帘,却是什么都没有,慕嫣然故作凶狠的朝珠儿做了个鬼脸,小家伙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

母子俩玩的高兴,外面,响起了小太监激动的唤声:“主子,来了,来了…”

一瞬间,车厢内坐着的几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顺着小太监掀开的车帘望去,远处,正是一队约莫百余人的队伍,当前打着墨色的旗帜,棋子上,正是秦字,而位于队伍正中的四马并驾的鸾车,正是贺婉茹的仪仗。

失声唤着,皇后的眼中,滑下两行喜悦的泪。

城门口的百姓,听闻秦国王后,大梁长公主的车驾已近在眼前,都欢呼起来,而皇后和慕嫣然,只能静静的侯在马车里,不敢出去,以免惊动百姓造成混乱。

秦国仪仗已越来越近,中间是贺婉茹的车马,旁边是骑着白马的贺启暄,间或还转头跟马车里说着什么。仪仗的两边,则是贺启暄带去的兵士,几步一人的护在左右,大红的仪仗从远处盘旋而来,带出了一份无可比拟的贵气,而鸾车中贺婉茹的面孔,却是一点儿都看不见。

百姓的雀跃欢呼声愈发喧闹,耳边,似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般,慕嫣然眉目不动的紧紧注视着那缓慢移动的鸾车,眼中隐有温热。

似乎是贺启暄告诉了车内的贺婉茹,车帘稍卷,贺婉茹娇艳贵气的面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顿时,身边人声鼎沸,而贺婉茹的目光,则直直的朝皇后和慕嫣然坐着的马车看来。

扬声唤着,声音却被淹没,只依稀能透过她的唇瓣读出她在唤自己,皇后冲贺婉茹点了点头,旋即深吸了一口气道:“回宫…”

车帘拉下,马车调转车头,缓慢的朝宫里驶去。

身后,是百姓们磕头大声唤着“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的恭贺声,皇后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回到毓秀宫,皇后端坐在正殿里,静静的候着,依稀夕阳落下,殿内已经昏暗了起来,宫门口,响起了车马的声音。

娇俏的女声响起,院落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强忍着的泪意,再次汹涌而出,皇后站起身,疾步迎了出去,刚到门槛处,一袭大红凤服的贺婉茹,便扑到了怀里。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二十章 重逢

第四百二十章 重逢

“好了,你就别哭了,这不是跟着添乱吗?”

瑞安宫里,贺启暄软语哄着,而身边暖炕处,慕嫣然仍旧呜咽的哭着,怎么都止不住,一时间,贺启暄抓耳挠腮的在慕嫣然面前转起圈来。

贺婉茹奔进毓秀宫的时候,慕嫣然就抱着珠儿坐在一侧,皇后和贺婉茹抱头痛哭,慕嫣然便也跟着落起了泪,让随后赶来的贺启暄一时傻了眼,忙不迭的带着她回了瑞安宫,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从乳母的怀里下了地,珠儿走到贺启暄身边,拽着他的衣摆,瘪着嘴唤着。及至贺启暄抱起珠儿,小家伙转过头,看着慕嫣然径自哭的伤心,一张嘴,“哇”的哭了起来。

瞬时,贺启暄觉得自己也想哭了。

将珠儿放在暖炕上,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慕嫣然擦拭着眼泪,贺启暄不解的问道:“好端端儿的,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珠儿的哭声,分散了慕嫣然的注意力,回过身将珠儿抱起在怀里哄着,慕嫣然抽噎着说道:“等咱们去了藩地,娘肯定也会这般想我的…”

原来,却是想及快要前往藩地,勾起了心里的伤心。

终于知道了缘由,贺启暄顿时心里有了底,摆了摆手示意紫云去端洗脸水,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轻声哄道:“咱们就是去了藩地,每三年也要回来一次的,到时候,咱们就早早儿的启程,来都城里过年,到时候,你就住在府里,日日陪着岳父岳母和老太太。等到开了春,雪都化了,咱们再慢悠悠的往藩地走,可好?”

似是勾起了满腹的委屈,慕嫣然泪眼迷蒙的低声嘟囔道:“婉儿也才嫁去秦国三年,刚才进了毓秀宫,哭的泪人儿似的,等到了将来,我哭的定然比她还凶。”

深呼了几口气,慕嫣然缓和着情绪,及至紫云指挥着宫婢端了热水进来,慕嫣然径自洗了脸,又给小花猫一般的珠儿也擦了脸,母女二人才坐在暖炕上傻傻的笑起来。

用罢晚膳,慕嫣然坐在窗口,犹疑的张望着窗外,贺启暄正要开口打趣几句,门外,传来了兰芝跟紫云说话的声音:“宣王妃睡了吗?长公主请宣王妃到夕颜殿去坐坐呢…”

抿嘴笑着,听见内殿传出了慕嫣然的声音,兰芝跟在紫云身后朝里去了。

“奴婢见过宣王殿下,宣王妃…”

俯身行了礼,兰芝站起身笑盈盈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公主带了好些礼物给您呢,今儿太晚了,还没来得及归置,明儿收拾齐整了,给您送过来。眼下,公主请您移驾去夕颜殿坐坐。”

说着话,兰芝瞅了贺启暄一眼,方低声的笑道:“公主见了皇后娘娘,哭了好一通,如今眼红鼻红的,直说见不了人了,若是来了瑞安宫,宣王殿下看见,定要好生打趣一番,所以…”

想想自己方才对镜理妆时眼睛红通通的模样,贺婉茹定然更甚,慕嫣然了然的点了点头,一边转过头跟贺启暄说道:“今儿殿下便独守空房吧,我去陪着婉儿了。”

贺启暄脸上的诧异还未平复,慕嫣然身边,兰芝已是一脸绷不住的笑容。

看到贺启暄和慕嫣然都注视着自己,兰芝低声解释道:“长公主让奴婢来请宣王妃,兰蕙还在一边说,何不请王妃到夕颜殿留宿,姐妹二人可以秉烛夜谈,长公主便得意洋洋的说:不碍事,嫣然姐姐定然会主动留宿的,哼,看到时候宣王哥哥还敢不敢凶我,要是还敢,等我回秦国时,便把嫣然姐姐一并带走,看他怎么办。”

兰芝将贺婉茹的语气学的活灵活现,顿时,殿内几人面色各异,慕嫣然一脸二人相知甚深的骄傲,而贺启暄,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边摆着手示意慕嫣然快些去夕颜殿,免得去晚了又要被贺婉茹奚落。

给珠儿穿戴好,慕嫣然抱起她,跟着兰芝朝夕颜殿走去。

夜色下,整个皇宫的高楼殿阁显得异常肃穆,偶尔有坠落下来的烟花,衬得四周愈发静谧,而远处灯火通明的夕颜殿,像是一个温暖的所在一般,愈发迫的慕嫣然快步朝前奔去。

依稀听见宫门处有人朝里通禀了,慕嫣然刚踏过门槛,一身湖蓝色家常厚袄的贺婉茹,已疾步奔了出来,“嫣然姐姐…”

自永成十八年腊月将贺婉茹送至秦都,姐妹二人已整整三年未见过面,这三年间,书信也通过几次,可每每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对方的心事,却是无法知晓的。

此刻重逢,两人的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一时间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昔日听了玉良媛和秦素儿的话,慕嫣然的心里,有太多的忐忑,可方才贺婉茹那句“嫣然姐姐”,慕嫣然心内顿时知晓,此刻面前的这人,无论如何变,都还是昔日那个婉儿,而她们,是最最要好的姐妹。

柔声唤着,慕嫣然伸手握住了贺婉茹的手。

湖蓝色的长襟厚袄,高耸的随云髻,从前的贺婉茹,身上的青涩稚气已一扫而光,通身的贵气,即便只是家常的衣衫,也挡不住她的明艳风姿。

四目相对,尽是温婉笑意,慕嫣然柔声叹道:“婉儿,从前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已经贵为秦国王后,如今看见你这样,我真替你高兴…”

长途跋涉并未曾在贺婉茹的脸上留下任何一丝的疲惫,而眼角眉梢处流出的愉悦,让她的肌肤显得愈发细腻光滑,而这,并不是一日就能造就的,可见,在秦国王宫的生活,贺婉茹也是极为舒心的。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进了内殿,看着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布置,贺婉茹狡黠的笑道:“嫣然姐姐,今儿,我们又能像从前一般说悄悄话了,真好。”

“是啊,真好…”

重复着贺婉茹的话,慕嫣然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踏实,而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恍若梦中一般,有几许不真实的感觉。

及至回过神来,一旁,贺婉茹已牵着一个小男孩儿走了过来。

“文宇,这就是母后跟你说过的嫣然姨母,不过,以后呢,就要唤舅母…”

软语哄着,贺婉茹指着慕嫣然让他叫。

“舅母…”

男孩的声音大而清脆,唤出口时,在内殿里显得愈发清朗,一边,还未等慕嫣然教珠儿,小家伙已从慕嫣然怀里跳下去,走到文宇身边甜甜的唤道:“文宇哥哥…”

瞬时,贺婉茹有些惊喜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慕嫣然,又摸着珠儿的笑脸问道:“珠儿,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婉姨母…”

糯糯的唤着,珠儿欣喜的转过头来看着慕嫣然说道:“娘,婉姨母真好看,比画里的好看。”

童言最真,一瞬间,贺婉茹的脸上,更是透出了几分欢喜,爱不释手的拉着珠儿,指着让文宇叫妹妹。

笑闹了半天,两个孩子也渐渐的熟了,不一会儿,文宇便拉着珠儿去看他带来的玩具了,贺婉茹招来了乳母和兰芝,让她们跟去伺候好,自己和慕嫣然说起了话。

分别三年,两人身上都发生了不少的事,秦国王宫的事,贺婉茹直说一切安好,而那些,都与慕嫣然并无多大关联,贺婉茹便未继续往下说。

而都城里,有太多两人熟识的人,一时间,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犹如两人还未出嫁前一般,说不出的亲热。

福华郡主出嫁了,长乐郡主因为那桩险些要命的丑闻,而被清远翁主送去了别处的庄子,长平郡主嫁给了卓远之…

一桩桩,一件件,两人提起来,颇为感慨了好一阵子。

“婉儿,司徒南,对你可好?”

终究还是要得了她的确认,慕嫣然才能放心,是故,借着前一个话题刚结束的当空,慕嫣然问了出来。

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贺婉茹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他待我极好…我刚嫁去秦都,什么都不熟悉,他怕我闷在宫里无聊,便早早儿的处理完了国事,带着我溜出宫去玩,秦都的大街小巷,如今我闭上眼都不会迷路呢,倒是比在这儿还自在。”

抿嘴笑着,贺婉茹继续说道:“怕太后不喜欢我,他就日日陪着我去太后宫里请安,两面讨好。”

听贺婉茹如是说,慕嫣然的心里,一直悬着的那一丝担忧,也渐渐的放下了。

“如今,王宫里,已经有很多新人了吧?”

想着司徒南曾许诺,说贺婉茹嫁去秦国的两年之内,不会纳妃,而如今两年之期已过,秦国各地定然会搜罗来各式各样千娇百媚的女子进宫,慕嫣然的话语中,便带出了一丝踌躇。

释然的叹了口气,贺婉茹轻声叹道:“这是早晚都要面对的,嫣然姐姐,我看得开…”

见慕嫣然的脸色,一瞬间黯淡了几分,贺婉茹搂着她的肩膀说道:“嫣然姐姐,别为我难过,我很好,真的很好。宫里有那么多的美人儿,可南哥哥的心里,我却是最重要的,无人能敌得过我在他心里的分量,而且,这永远都不会变。”

扬声说道,贺婉茹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二十一章 相对

第四百二十一章 相对

正月初二,是外命妇进宫朝拜太后以及皇后的日子,而今年因为贺婉茹回大梁省亲的缘故,一众外命妇呈上来的贺礼,与往年相比也厚重了几分。

在毓秀宫坐了一会儿,贺婉茹便带着慕嫣然出来,两人极有默契的眨着眼睛笑了笑,朝夕颜殿去了,刚进了殿门,外面有宫婢通传,说长平郡主来了。

似乎有些意外,贺婉茹挑眉看了慕嫣然一眼,出声应道:“请郡主进来吧…”

长平郡主护着肚子进来,有些笨拙的给贺婉茹见了礼,一边,面有赧色的低声说道:“知晓长公主回来了,长平也不敢来叨扰过多,所以趁着今儿来宫里,便特来跟公主打个招呼。”

虽长平郡主一向都是安静的跟在姐姐长乐郡主身后,未得罪过贺婉茹,可看着她那张与长乐郡主一模一样的脸,再想起长乐昔日做过的丑事,贺婉茹没来由的就有些厌烦,敷衍着说了几句,便借着她如今身怀有孕的借口,让她回去了。

“嫣然姐姐,我瞧着,你好像并不讨厌她,还有点喜欢她呢。”

见慕嫣然望着长平郡主吃力的跨过门槛的背影蹙了蹙眉,贺婉茹有些不解的说着。

抿嘴一笑,慕嫣然轻声叹道:“她是她,长乐是长乐,不能因为讨厌长乐,就迁怒于她啊。”

“可那是同一张脸…”

嘟囔着,贺婉茹的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不忿。

忽的起了一丝顽皮的笑容,慕嫣然转过头盯着贺婉茹狡黠的问道:“婉儿,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慕嫣然这般问,自然是有缘故的,当即,贺婉茹一脸冥思的回忆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些费解的摇着头,“我想不起来了,嫣然姐姐,怎么了?”

嗔怨的斜了她一眼,慕嫣然的唇边,溢出了几分和煦,“那日,是咱们的十二岁生辰,你跟我说,只看一个人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不是真诚的…”

慕嫣然的话,唤起了二人少女时初次见面的美好记忆,一时间,贺婉茹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虽是孪生姐妹,可她们的眼睛,是全然不同的。长乐的眼中,透着一份骄纵的野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长平郡主,则更像是一潭温润平静的湖水,只看一眼,便能触及她的柔软一般,所以,虽然她们是一样的面孔,可我却很喜欢长平郡主。”

解释的说着,见贺婉茹点了点头,慕嫣然俏皮的说道:“好了,你也不用自责了,终归你和她也没什么交情,你对她的生疏,想来她也不会放在心里的。”

两人说笑着,不一会儿,院落里便有孩童的话音响起了,屋帘掀开,手牵着手的文宇和珠儿并排走了进来。

“娘,我带哥哥去看爹爹的马儿了…”

娇声说着,珠儿一脸邀功的表情,一旁,文宇也老实的点头说道:“母后,宣王舅舅的白马好威风,不过,没有父王的追风威风。”

在孩子的眼里,总是自家的东西最好,一时间,慕嫣然和贺婉茹相视一笑。

贺婉茹从秦都启程时,正是十一月二十九,因着冬天的缘故,天寒地滑,竟整整一个月才到大梁都城,而来之前与秦王议定的返程的日子,是正月十六,原本就是计划着让贺婉茹陪着永成帝和皇后过个年。

初一傍晚才进宫,初二开始,又有外命妇轮番的前来请安,直到过了初八,贺婉茹才清闲下来,再一想只有几日的功夫就又要踏上回程的路途,贺婉茹便有些怏怏的。

初八开始,永成帝又开始上朝了,都城里的一切,都渐渐的恢复如常,不如前几日那么热络了。

宫里的日子,也静谧了下来,贺婉茹便整日的陪在皇后身边,抑或是和慕嫣然一起,逗着两个孩子玩闹一番,倒也另有一份趣意。

宫里的异象,早在进宫那日,贺婉茹便注意到了,及至后来整理妥当,又让兰芝兰蕙去打听了一番,饶是贺婉茹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宫里,脸上也不由的显出了一抹惊诧。

静下心来思忖了一会儿,结合兰芝兰蕙打听来的消息,贺婉茹心里渐渐有数了,可想着正是过年,她便按捺下来,压在了心里。

如今,眼看着过年的热乎劲儿已经过去了,贺婉茹便整理好心情,将文宇送到瑞安宫让他与珠儿一起玩,自己则去了毓秀宫。

“母后,父皇可曾怨怪过您?”

开门见山的问着,见皇后脸上显出了一抹自怨自艾的悲伤,贺婉茹的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皇后从周掌事手里接过暖炉递给贺婉茹抱着,一边猜测一般的低声叹道:“自宛贵妃逝去,你父皇,也不大往后/宫里来了,就是偶尔去棠荔殿玉良媛那儿坐一会儿。母后知道,你父皇心里,是怨怪母后的…”

轻柔的说着,皇后的脸上,透出了几分沮丧,“从前的事,不堪回首,即便是母后已经意识到错了,可宛贵妃终究已经去了,母后又能怎么办呢?这一年多,母后刻意伏低做小的逢迎,只盼着你父皇能回转心意,莫要再怪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