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暄郑重点了点头道。

伸出手从贺启暄手里接过了那半截香,珠儿的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

小厮提起竹竿,将卷在竹竿上的鞭炮挑了起来,而细长的鞭炮捻子,便在贺启暄和珠儿眼前轻微的晃动,贺启暄一伸手,拽过了鞭炮,指着光秃秃的下半截鞭炮捻子冲珠儿说道:“呶,一会儿拿香点燃这儿,有咝咝的声音,就是点着了,知道了吗?”

大声的应着,珠儿的眼中,泛着一丝雀跃的兴奋。

回头看了一脸紧张的慕嫣然一眼,珠儿吐着舌头喊道:“娘,珠儿放鞭炮给娘听。”

不待慕嫣然点头,珠儿径自转过头,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着香,冲那末端的鞭炮捻子凑去。

微风吹过,半截香顶端的香灰被吹散,露出了猩红的香头,只一瞬,鞭炮捻子便燃着了,还未等珠儿反应过来,贺启暄已伸手捂着珠儿的耳朵,奔回了廊檐下,下一瞬,耳边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声,和珠儿咯咯的欢快笑声。

放完了鞭炮回到屋里,珠儿仍旧有些欢喜,一边,却趁着慕嫣然去拿帕子给她净手的空隙,麻花糖儿一般扭在贺启暄身上去痴缠着要晚上放烟火,被转过身回来的慕嫣然听到,好好的数落了一顿。

用罢午膳,又歇了午觉,下午时分,王府里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过来给贺启暄和慕嫣然磕头,其中,便包括王大全。

先前跟在林管事身边学待人接物,自打苏管家来了,王大全便一直跟在苏管家身边,才小半年的功夫,王大全竟似换了个人一般,浑身透着一份大方,只不过脸上腼腆的笑容,却是丝毫未变。

目光不经意的从紫云和紫月脸上扫过,见两人面无变化,慕嫣然的心里,却忽的起了一丝顽皮的心,待到发了话让几人下去,慕嫣然一本正经的看着紫云问道:“大全如今跟在苏管家身边,你们平日里也常有接触吧?”

不疑有他,紫月点了点头,一边从捧了热茶过来递到了慕嫣然手里,一边不住口的夸道:“文府送来这么多的下人,除了厨房的吴大娘,也就那王大全最实诚了,好在主子慧眼识人,没埋没了他。不过这么说来,他命也着实好,要不是遇见了主子,如今说不定还在文府砍柴挑水呢。”

言语中,似是与王大全颇为熟识。

说完话,见无人应声,紫月抬眼去看,便见慕嫣然和紫云都笑语盈盈的看着她,紫月顿时发觉自己似乎说多了,脸色羞窘的退到了慕嫣然身后,一边,还不住的拿眼角去斜紫云,仿佛是紫云撺掇着她说的一般。

主仆三人打趣着,贺启暄在一旁看着,屋里的气氛,说不出的和煦。

接下来的两日,虽也有各地地方官送来的拜帖,文府也派了人过来请,可贺启暄和慕嫣然仍旧推拒了,直说初三之前王府不待客,也不出门会客,挡住了一众人。

到了初三那日,用罢晚膳,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贺启暄带着慕嫣然回屋更了衣,抱着珠儿从侧门除了王府,身后,小贵子几人远远的跟着,及至到了热闹的大街上,处处人头攒动,已分不出谁是谁了。

泥人糖人,冰糖葫芦儿,还有五颜六色栩栩如生的兔儿爷…

大街上的叫卖声,嘈杂中透着一份亲切,慕嫣然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四处张望的珠儿,以及不时侧头来看看她的贺启暄,只觉得心中充斥着暖暖的幸福感。

随着人群走动的方向朝前走着,云都的热闹,慕嫣然顿时见了个十足,而身边,却丝毫未有人怀疑过他们的富贵身份,原本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的回落了下来。

街边有个卖小玩意儿的地摊,围了众多的人,两人挤进去,才发现是一个卖香袋福囊以及巴掌大小带手柄铜镜的小货柜,东西不贵却又胜在做工灵巧,顿时,慕嫣然也有些爱不释手了。

倘若是平时,这样的东西,慕嫣然怕是瞧不进眼里的,可今儿气氛好,处处洋溢着一片热络,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也让人透着几分喜欢。

贺启暄咧嘴笑着,有礼的问了那货郎价格,从出门前挂在身上的福袋里取出了铜钱,递给了货郎,顿时,周遭几个姑娘的眼里,都透出了几分艳羡。

男子俊朗,夫人柔美,一看就是夫妻情深,还有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这样的一家三口,任谁都会羡慕的吧?

及至贺启暄和慕嫣然都走远了,那货郎和围在货柜前的几个女孩儿,还频频探头张望着。

前面传来了阵阵欢呼鼓掌声,而周遭的人群,却都不约而同的朝前挤去,想来,中间定然是个杂耍班子在卖艺,慕嫣然想挤进去瞧瞧,又担心人多冲散了两人,眉目间,便显出了几丝犹豫。

再回头,贺启暄已买了两大一小三个面具,均是大头娃娃的图画,只眼睛处有两个孔洞,倒愈发透出了几分调皮可爱。

四处张望,也有好些人带着这样的面具,只不过图案不一样而已,慕嫣然欢喜的笑着,接过面具戴在了脸上,下一瞬,右手便落在了贺启暄温暖的掌心里。

“别放手…”

大头娃娃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温暖的笑意,慕嫣然点了点头,不禁向他身边偎紧了几分。

挤到人前,果然,圈中的空地里,正表演着钻火圈的杂耍。

眼看那憨态可掬的小肥狗动作敏捷的从火圈中钻过跃出,身上的毛发却未有丝毫损伤,一旁的众人,顿时鼓掌的愈发带劲。

身边是一张张洋溢着笑脸的面孔,右侧,是一座三层楼高的酒楼,二楼和三楼的窗户大开,也围满了人,此情此景,慕嫣然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不自禁的转过了头,便看见一个墨蓝色衣袍的人转身离去,那背影,有三分的眼熟,顿时,慕嫣然的心口一滞。

再仔细去看,那人已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回过头来,却正对上了贺启暄有些探究的目光。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八十二章 心结

第四百八十二章 心结

回到王府,已过亥时。

沐浴完毕,珠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可躺在床上,却不依不饶的要慕嫣然讲故事,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拿过书架上的一本杂谈,给她念了起来。

一篇还未念完,小家伙已经揪着慕嫣然的衣角睡着了。

身子刚一动,便被贺启暄拍了拍顿住了,慕嫣然抬头去看,便见贺启暄径自穿了鞋,冲她努了努嘴,示意她躺着,而他,则起身抱着珠儿朝右梢间去了。

不一会儿,便听见贺启暄低声的嘱咐着乳母照看好珠儿,再抬眼,身前的光亮,顿时暗了几分。

看完杂耍,一行人便从临墙的一侧慢慢踱回了王府,那一路上,贺启暄和慕嫣然都再未说话,倒让跟在身后的紫云等人有些费解。

明明前一刻,贺启暄还柔情款款的买了小物件给慕嫣然,招来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对慕嫣然的艳羡,后一刻,两人怎么就冷冰冰的不对头了呢?

紫云和紫月对视一眼,又朝小贵子看去,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回了一心堂,却是愈发小心的伺候起来。

及至服侍着二人梳洗沐浴完,一众奴婢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此刻外间烟花绽放,屋内灯火柔和,却愈发衬得二人中间有些莫名的疏离。

心中有些惴惴的,慕嫣然看着贺启暄躺倒,却是背对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会儿,眼前相似的场景,让她莫名的想起了襄王世子贺启钧,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酷似贺启钧的背影,还未等慕嫣然释然的拉回思绪,便对上了贺启暄有些许探究的目光。

若是解释,反而显得她和贺启钧之间有什么。

可若是不解释,此刻,这样的气氛,又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到底,该怎么办?

犹豫间,便看见贺启暄翻身过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似是犹豫,又似是在矛盾,慕嫣然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从来没问过我长乐害我那次的事,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呼吸一滞,贺启暄的眼光,瞬时有些躲闪。

下一瞬,贺启暄却伸出胳膊,将慕嫣然拢在了怀里。

贺启暄身上,有一股沐浴过后的淡淡薄荷味,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一份阳刚气息,慕嫣然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安心的踏实感,便顺从的环住了他的腰身。

“嫣儿,对不起…”

耳边,传来了贺启暄有些自责的叹气声,“那么危急的时刻,我竟然不在你身旁,每每想及此事,我就觉得像是有个疙瘩梗在心头,像是怎么都解不开一般的难受。”

从贺启暄怀里抬起头,慕嫣然释然的笑道:“那时那刻,你在遥远的边关抗击敌寇,为大梁子民博一份安宁,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了正事?何况,我从未怨怪过你…”

“可我怨怪自己。”

慕嫣然的话未说完,便被贺启暄抢过了话头,顿时,贺启暄的脸色,愈发透出了几分颓败。

眼中有些了然,慕嫣然未说话,就那么静静的靠在贺启暄怀里,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想着你是女儿家,都城里又有家人保护,平常的日子,除了到宫里伴读,定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那两年在边关,我虽心里极惦记你,却未曾担心过。而你捎带给我的那几封信里,也从未提及过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便再未深想过。”

轻声说着,似是忆起了到边关那两年的生活,贺启暄的话语中,有些唏嘘,“及至回到都城,我才从母妃口中得知,得知长乐使人害你的事情。嫣儿,你知道嘛,当我知晓是襄王世子替你挡了一箭,而那一箭却正中要害的时候,我的心里,从未有过的恐惧。”

想要抬头去抚慰贺启暄,慕嫣然刚动了一下,便被贺启暄紧紧搂在了怀里,似是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一般。

暗叹了口气,慕嫣然不再挣扎,更加紧密的偎在了贺启暄胸口。

男人的身子,有些微微的紧绷,慕嫣然的唇角稍稍弯起,一边,却将手从他腰间环了过去,动作轻柔的抚着他的背,不一会儿,贺启暄身上的肌肉,就有些舒缓了下来。

“尽管你一如既往的对我笑,有时还会嗔怨的瞪我,我虽知晓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你,可我的心里,仍旧有些…连我自己都难以控制的惶恐。”

坦诚的说着,似乎是把自己心中的隐忧剖开了展现给了慕嫣然看,贺启暄说完,有些释怀的长叹了一口气。

“襄王世子风度翩翩,是女孩儿会心仪的男子,况且,你不在我身边的两年,他又有机会在我面前出现,而他又为我挡了致命的一箭,最重要的,他…他心仪于我,所以,你担心,我心里也是有他的,对吗?”

将贺启暄一直以来的担忧说出了口,慕嫣然头埋在他胸口处,轻声问道。

顿时,贺启暄原本舒缓了一点的身子,又僵住了。

这会儿的贺启暄,一扫往日的自信张扬,似是一个处处小心谨慎揣摩爱人心意的毛头小子,慕嫣然唇角的笑意,顿时愈发灿烂了。

“那…那你心里,可曾有过他?”

犹豫了半晌,贺启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抿着嘴强迫着自己掩去了脸上的笑容,慕嫣然敛正面容抬起头,看着贺启暄轻声问道:“若我说有,你,信吗?”

若我说有,你信吗?

慕嫣然的话,一遍遍的在贺启暄心里回荡,那声音,如同晨起时远方传来的钟声,悠远而绵长,似是永远不会停息一般。

“若我说有,你信吗?”

伸手攀住贺启暄的脖子,慕嫣然重复道。

眼中的犹豫,一点点的褪去,贺启暄郑重的摇了摇头,直视着慕嫣然灵动的眸子,沉声答道:“我不信。”

莞尔失笑,慕嫣然抿嘴嗔道:“既不信,为何心里还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是,确实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如应声虫一般附和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长呼了几口气,将头埋在了慕嫣然的脖颈间。

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从鼻尖氤氲进了体内,五脏六腑没有一个毛孔不熨帖,贺启暄轻轻的嗅着,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开怀。

轻抚着贺启暄的背,慕嫣然似是想起了贺启钧,如同谈及一个关系匪浅的老友一般,慕嫣然开口说道:“第一次见襄王世子,是在慕府大门外,他来接蓉姐姐,我恰好送蓉姐姐出府,所以便遇见了。当时,只觉得他骑在马上的模样威风极了,心里还将他和大哥比了一小下呢。”

说着,慕嫣然缩了缩脖子,面上一派俏皮。

“再后来,便是到襄王府做客,去王府后院的桃林里玩了一会儿,也没说几句话。”

“再再后来,便是长乐指使人害我,而他,奋不顾身的挡在我身前救了我。若说从前只是一丝猜测,可到了那会儿,我大抵能够确信,他是喜欢我的。”

这些往事,在慕嫣然的心里,都代表着一份美丽的过往,便如同此刻跟贺启暄说起来,慕嫣然仍旧不觉得尴尬,只觉得纯净的美好。

仰头看着贺启暄,慕嫣然莞尔笑道:“可从你在甬道里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只有你,旁人,即便如襄王世子,依旧不会让我的心意有丝毫变幻。”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很感激,可那份感激,与我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我的心里,从来都满满当当的只有你,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容得下旁人,所以,襄王世子风度翩翩,襄王世子高大威武,抑或襄王世子相悦于我,都不能使我有丝毫动摇。现在,你可懂了?”

一字一句,如夏日清晨丢在平静湖水中的石子,一记一记的敲进了贺启暄的心底,清脆的响声从心中荡开,说不出的舒爽。

此时此刻,贺启暄恨不得能疾步登上山头,站在那傲然的高处,放声大喊,来宣泄他心中的那份激动。

自小便和襄王世子一起长大,贺启钧的优秀,旁人不知,贺启暄却是看的清楚的,谈古论今,文武骑射,他会的,贺启钧即便不比他好,却也不会比他差,若是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与他匹敌,那那个人不是旁人,一定是贺启钧。

所以,知晓贺启钧为慕嫣然挡下那一箭的时候,贺启暄的心,乱了。

而此刻慕嫣然的话,让贺启暄几年来不敢面对的一切,都有了几分底气。

喃喃的唤着,贺启暄的眼角,眉梢,便尽是发自肺腑的愉悦笑容了。

“我和他,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而我和你,却是在正确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所以,我们才能携手相伴终老。”

慕嫣然满目柔情的看着贺启暄说道。

肯定的点着头,贺启暄低头在慕嫣然唇边啄了一口道:“是,我们才是彼此要携手相伴终老的那个人。”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是非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是非

第二日早起,贺启暄的脸上,阴霾尽扫,让原本满腹惴惴进来伺候的紫云等人看到,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巳时,前来拜年的官员带着眷属来了,男客们都在外院,由苏管事安排人引领着进了宴厅,而女眷便由紫云等人带来了一心堂正屋。

不一会儿,屋内便阵阵欢笑,而珠儿更是博得了众人的欢喜,糯糯的话音,童真的话语,时不时的就能惹得大家欢笑不已。

说了会儿话,外间有人通传,说文府的几位夫人带着小姐们到了,慕嫣然点头示意,紫云便出去迎了进来。

长房是大夫人文潘氏带着两个女孩儿前来,二房则是文姚氏带着文雅亭和文雅娴,三房,二夫人文薛氏带着文雅蕊款款而来。

见到来人有文雅蕊,慕嫣然着实有些惊诧不已。

文雅蕊和文雅竹的亲事都已议定,按说如今虽是年节,可她们到底已经不好抛头露面了。

心内疑惑,慕嫣然情不自禁的瞟向文雅娴,便见她厌弃的看了文雅蕊一眼,微不可见的撇了一下嘴角,心内有些好笑,慕嫣然却顿时明白,文雅蕊怕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叫了起,让三位夫人各自坐下,又让紫云唤了小丫鬟搬进了软凳给几位小姐坐,慕嫣然的目光从文雅蕊脸上一扫而光,暗含了一丝警告,顿时,文雅蕊有些心虚的低垂下了头。

女眷们在一起,聊得都是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抑或年节时云都会发生的趣事,有人说,便有人附和,即便在座诸人心思各异,却也并不妨碍她们相处甚欢。

不一会儿,便到了午宴的时辰。

王府的丫鬟进退有礼的前来恭请各位夫人小姐入席,一心堂内,不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慕嫣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身,到内屋俯在了软榻上。

珠儿也安静的靠在慕嫣然怀里,娘儿俩一问一答的,倒也缓解了稍许喧闹遗留下来的头昏脑胀。

将偏厅那边的宴桌都安顿好,紫云才回到正屋,见慕嫣然累极了的模样,抿嘴笑着,蹲跪在软榻边,轻柔的给她揉捏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紫月回来说都已经入席了,慕嫣然坐起身,对着铜镜整理好了妆容,方抱着珠儿去了偏厅。

慕嫣然和几位品级高的诰命夫人坐在上首正桌,其他人,便各自寻了关系亲近的坐在了一处,而同来的小姐们,也叽叽喳喳的坐在一起低声笑闹起来,原本在贵女圈中人缘极好的文雅蕊,顿时成了女孩儿们打趣的焦点。

“王妃若是得空,还请到总督府去坐坐,也好让老爷和妾身以表心意。殿下和王妃到郓州都已经小半年了,可不是殿下和王妃不得空,就是身边还有旁人,老爷一直惦念着能和殿下以及王妃一起单独聚聚呢。”

身旁,总督夫人杜氏柔声说道。

统共见过杜氏几次,都印象极好,慕嫣然点了点头应道:“殿下也时常念叨呢,正月里不忙,有时间定然去总督府,舅母放心便是。”

早在杜氏说话时,身边其余几人便都刻意的压低了说话声,此刻慕嫣然一声“舅母”,杜氏的脸上,有些受宠若惊,而身边众人,也都难掩讶色。

午宴结束,便有丫鬟捧上了香茶,夫人小姐们喝了几口,便跟着丫鬟们自去客房歇息了,看着告辞离开的人并没有几个,慕嫣然愈发庆幸自己听了贺启暄的话。

早起时,贺启暄用罢早膳临出门时,还特意回过头来问慕嫣然有否准备客房,倒让慕嫣然一愣。

来拜见的官员一波接一波的,想来是不会有人在王府逗留过长时间的,如是跟贺启暄说着,却见他一脸戏谑笑容的说道:“若是在庐王兄和焕王兄的王府,大概是不用准备客房的,可宣王府嘛,可就不一定了。”

见慕嫣然露出了一丝不解,贺启暄笑道:“官员到藩王府,向来是几日一小见,一月一大见的,拜会的极是频繁,可因着咱们嫌麻烦,好些时候都省了见面的机会,官员们难得能堂而皇之的来王府一次,怎可轻易见了就走?用罢午宴,男客们,自会跟我去书房议事,女眷可不就要去客房歇息?”

思忖着贺启暄说的也有道理,慕嫣然暗呼好险,一边,却忙不地的让紫云通知了苏管事,让他安排府里的下人们去准备了。

好在王府刚修缮好没多久,各处的客房都是崭新的,又有人时常打扫,慕嫣然这般临时安排起来,倒也不显忙乱。

歇了午觉,比平日早起了一刻钟,慕嫣然让紫云从厨房取来了晚宴的菜单,仔细的看了起来,不一会儿,桃枝掀了帘子进来禀道:“主子,闵夫人差了小丫鬟过来,看看王妃醒了没,可要回话?”

想来她定是有话和自己说,慕嫣然点了点头道:“去请闵夫人过来吧。”

少顷的功夫,闵夫人跟在桃枝身后进了一心堂。

只有闵夫人在,慕嫣然也不和她客套,直接请她进了内屋,坐在软榻边说话。

“你向来性子沉稳,今儿这么多人,若不是事出有因,你必然不会来寻我,说罢,怎么了?”

自打进了屋,闵夫人接过紫云捧来的茶碗,便一直小口的抿着茶,半晌不见她说话,饶是慕嫣然不是急性子,也跟着着急起来。

“文府三房那位三小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呢…”

甫一出口,就是一句埋怨的话,闵夫人的这一面,慕嫣然从前倒是没见过,当即,面上便显出了一丝惊诧,“怎么了?”

“亲事既已定了,好好儿的备嫁,做个开开心心的新娘子,多好的事儿?好歹郑府大爷也是四品官呢,做个填房,还委屈了她不成?如今,满云都城里都在传,说…说妾身和廖夫人合起来算计了她这云都才女呢。这样的话,若说从前,妾身是不放在心里的,可今儿见了几位平时交好的夫人,妾身才知道,三人成虎,如今这话却是传的愈发没边儿了。”

闵夫人脸色愠怒的说道。

自慕嫣然结识闵夫人以来,她一向温婉乐观,从未见她为什么事犯愁过,若这件事只是与她有关,想来她不会特地跑来在自己面前诉一番苦。

看来,还传出了也不好的话,牵扯到了贺启暄,抑或是自己呢。

如是想着,慕嫣然眸色微深,转瞬,却笑着看向闵夫人道:“凭她说出什么来呢,还能说破天不成?我是宣王妃,你是堂堂知府夫人,若连文府三房一个小姐的话语都要那般计较,可真是给她长脸了呢。清者自清,更何况,便是有人说我要与她过不去,那我就是与她过不去了,还要解释给旁人听吗?”

慕嫣然的话,有一丝小小的霸道不讲理,可细听起来,却也有那么点意思,顿时,闵夫人原本不爽快的心情,有些缓和了。

过了申时,陆陆续续的便有三两成群的夫人们朝一心堂来了,慕嫣然让紫云等人奉上了茶水点心,坐在正屋和她们叙起话来。

知晓今日是各地官员前来给贺启暄和慕嫣然拜年的日子,文府的几位夫人,也是来凑个趣,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说要回去了。

文雅蕊几人跟在几位夫人身后行了礼,刚站起身,慕嫣然便看着文府二房的文姚氏说道:“若是方便,不若让娴儿在王府住几日再回去吧,过几日有庙会,有她给我做个伴,也是极好的。”

慕嫣然话音落毕,文雅娴的脸上,便闪出了欣喜的光芒,随即,掩饰着低下了头,又是方才那般的端庄气派了,倒让慕嫣然心里暗笑不已。

得了王妃的青睐,文姚氏又怎会不许,忙不迭的应了。

说完,慕嫣然回过头冲文薛氏说道:“竹儿议了亲事,自是再不好出门了,不过那丫头最喜欢看书,我这儿有几本刚买来的新书,劳烦二夫人带回去捎给她,免得她成日窝在屋里绣嫁妆,日子乏闷的紧。”

说话的功夫,紫月已从内屋捧出了一个锦盒,递到了文薛氏手里。

将锦盒递给身后的丫鬟捧着,文薛氏忙不迭的行了礼谢道:“有王妃眷顾,实是竹丫头的福气,妾身替竹丫头谢过王妃。”

站起身,见慕嫣然再无说话的意思,文薛氏拽了拽文雅蕊的衣袖,一行人顺着掀起的帘子出去了,掩下了文雅蕊涨的通红的脸颊。

当日到王府小住的是三个人,如今,文雅娴被慕嫣然留在了王府,文雅竹得了慕嫣然的礼物,唯有自己,提都未提一句,还是当着云都城一众有头有脸的夫人的面,文雅蕊心内羞愤不已,强忍到出了侧门,刚钻进马车,眼中的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

“有什么好哭的?哪家议了亲事的小姐还往外跑的?今儿本不带你来的,是你哭着求着的要来,说要感谢王妃昔日的照料,免得王妃觉得文府的女孩儿都没有礼数。可到王府一整日了,我何曾见过你给王妃磕头道谢了?你与那些小姐张家长李家短的污糟事倒是扯了几箩筐吧?”

当日若不是文雅蕊不规矩的往府里捎信,自家老爷又怎会得了婆母的暗示,做出封山那样的事?到头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不都是这个自以为是的侄女儿?

想想她后来做出的那些事,文薛氏愈发没了好脸色,说出口的话,也格外的不留情面,顿时,文雅蕊的眼泪,落得愈发缤纷。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行踪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行踪

从初四开始,各地前往王府的来客络绎不绝,直过了初八,才算是消停了些,看着来过的访客名录,慕嫣然算了一下,郓州地界内的大小官员,已差不多都来过一遍了。

“明儿开始,大抵是没有人来了,终于能好生歇息歇息了…小时候吧,最盼着过年,如今这过年可真是遭罪。”

歪在软榻上,任由紫云给她揉捏着酸痛的腰背,慕嫣然嘟囔着说道。

“主子放心,今儿一天了,门房老伯那儿再没收到拜帖,想来明儿开始不会有人来了。再说了,殿下明儿也要去军营了,各府的官老爷们,还不得该忙什么忙什么啊?这些日子,那些夫人们,不是要去拜见品级高的夫人,就是要接见品级低的夫人的拜见,准保比您还累呢,定然没人这么没眼色的来烦扰您了。”

紫云宽慰的说道。

长叹了口气,慕嫣然惬意的点了点头,眯上了眼睛。

之前答应了杜氏要去总督府,这闲下来了,行程也要提上议程了。

歇息了几日,感觉没之前那么疲惫了,慕嫣然跟贺启暄商量了一下,打算正月十二去,是故,初十那日,慕嫣然让苏管事送了名帖去总督府。

十二一大早,贺启暄早起去军营了,嘱咐了慕嫣然先带着珠儿过去,他忙完了营里的事情,再赶过去。

用罢早膳,给珠儿换好了衣服,慕嫣然带着紫月和白薇,乘着马车去了总督府。

马车停下,杜氏带着儿女们正侯在门前,慕嫣然踩着脚踏下了马车,杜氏等人忙不迭的跪倒拜道:“妾身见过王妃…”

到肃远堂正屋坐下,杜氏唤过了几个孩子给慕嫣然行礼,又分别一个个的介绍给了慕嫣然认识。

杜氏膝下共有两子一女,女儿文雅梅今年二十四岁,及笄后便嫁到了华阳城的邱家,如今日子过的极是和美。

两个儿子,大儿子文瑞滨今年十九岁,刚中了举人,准备参加下一届的会试。小儿子文瑞和,才十二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坐了没一会儿,文瑞滨便告罪回屋去看书了,而文瑞和,也跟着行了礼退下了。

“老爷说尽快处理完公务便回来,还请王妃恕罪。”

眼含歉意的说着,杜氏体贴的让小丫鬟拿来了小布偶,塞给了慕嫣然身边安静坐着的珠儿,顿时,小家伙笑嘻嘻的接了,看了慕嫣然一眼,嘟着嘴唤道:“舅奶奶。”

“自然是公事要紧,不用这般生分,殿下也一大早起来就去营里了呢,说忙完了赶过来。所以啊,咱们就一处唠叨些女人家的话题就是了,他们男子便自去忙他们的…”

莞尔笑着,慕嫣然看着有些空落的屋里,不解的问道:“夫人平时就一个人闲着吗?”

知晓慕嫣然的意思,杜氏抿嘴笑道:“平日里,几个姨娘和小姐们会过来陪着妾身说说话什么的,今儿王妃来,妾身便没让她们过来。”

说着,杜氏转过头去吩咐了丫鬟,请了几位姨娘和小姐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屋帘掀开,走进了三位姨娘,和四位小姐。

听着她们的顺序,倒似是只按着在总督府内的次序排的,慕嫣然微一挑眉,杜氏解释着说道:“老爷自那年当了四平知县,后来又娶了妾身,便说府里的孩子都不跟在三房里排序,老太太也是许了的。”

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没有怨怼,没有不甘,杜氏的面容上,一派云淡风轻的不在乎,倒让慕嫣然愈发对她好奇了几分。

“这云都城,无人非议?”

如今的世道,便是容不得人有一丁点儿错处,若是犯了错,不等你自己反省,便会有无数人议论纷纷的在外非议,文嗣逡身为郓州总督,所出子女不在族内排序,又怎会免得了外头人的窥视和口舌?想到此,慕嫣然的心内,对三老太太,多了几分不齿,对文嗣逡和杜氏,则多了几分怜惜。

释然的摇着头,杜氏柔声说道:“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妾身未在老太太面前立过规矩尽过孝,老太太的意思,妾身和老爷却是尊重的。”

言下之意,当年的往事,都是三老太太定夺的。

这若是深究起来,怕是又会扯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慕嫣然不好再问,当即,让紫云把早先准备好的见面礼分发给几位小姐,从前的事,也就这么一带而过了。

堪堪一个多时辰,文嗣逡和贺启暄便一起到了。

午膳,便摆在了肃远堂的偏厅。

贺启暄、慕嫣然带着珠儿,以及文嗣逡夫妇坐在正桌,姨娘和孩子们,便分了两桌坐在一边。

还未等文嗣逡开口,贺启暄目光坦诚的看向他说道:“舅父,今日,只论亲情,可好?”

这样的话,贺启暄已说过多次了,文嗣逡却仍旧恭敬的守着君臣之礼,此刻,见贺启暄一再坚持,文嗣逡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殿下一片赤诚之心,微臣岂会不懂?说起来,殿下是微臣最亲的外甥,若是连微臣都不尊,文府…怕是更会如从前一般,对殿下心生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