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与自己心中所想不差,慕嫣然开口说道。

“参将胡大人府中,有位得宠的苏姨娘,这几年求子不得,所以便从远郊寻了贫穷的农家,打算买个孩子过到自己名下。这孩子,便是她之前寻觅好的人家,上个月临产在即,那人家便按着苏姨娘的要求,迁到了都城,住在了苏姨娘嘱咐人备下的院子里,不成想,孩子出生,却有些不足之症,苏姨娘便反悔了…”

见慕嫣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文薛氏的话音,也愈来愈低。

“苏沫晴反悔了,那人家又觉得养不起一个身有残疾的孩子,便丢弃在善恩堂门口了?”

慕嫣然接过话问道。

“正是…那人家丢弃了孩子便早已出城了,如今,却是无处去寻了,找到了他们从前住过的地方,附近的乡邻说,得了贵人的资助,上个月便搬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是什么地方,他们也不知晓。”

文薛氏说着,心底愈发忐忑不安。

言下之意,便是真的成了无头案。

“苏沫晴…”

厉声说着,慕嫣然的面上,显出了一抹厌恶的憎恨。

第七百五十二章 古怪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五十三/四章 苦果

文嗣平如今只是从五品的云都知州,慕嫣然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可是,正二品的胡副将,也同样不是他得罪得起的,是故,这才有了文薛氏来王府见慕嫣然的举动贵女反攻记。

送走了文薛氏,慕嫣然坐在临窗的软榻边,看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盎然绿意,心头,却觉得灰蒙蒙的覆着一层阴云,让她觉得有些烦闷。

正如文薛氏所言,这样的事,没有证据,不但不能将苏沫晴绳之以法,还会使得胡副将心存不满。而如今军营里本就暗流涌动,若是因为这样一件事而使得那些意志不坚的人掉转枪头指向贺启暄和其他人,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仍旧没有妥当的法子处置苏沫晴,慕嫣然只觉得身上泛起阵阵的无力感,让她有些无处宣泄的狂躁。

善恩堂里的那个孩子,慕嫣然也去看望过一次,小家伙已经一个多月了,却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瘦弱,便连啼哭起来,也如一只小猫咪一般微弱无力,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怜惜,止不住的心酸落泪。

夏蝉拟了药方开了药,两个乳母轮流照看着,可几日过去了,孩子仍旧一丁点儿的好转迹象都没有,有时候连吃奶时都会喘不上气来,面色泛紫的晕厥过去。

一时间,因为这个孩子,好多人都跟着揪起了心。

便连临近生产的闵夫人,也不时的派人去善恩堂看看,一提起来就满脸的惋惜。

重阳节前一日。文府送来了帖子,请慕嫣然过文府赴宴,想及贺启暄不在府里,自己又提不起精神来。慕嫣然就婉言回绝了。

第二日早起,院子里已插了好些茱萸,肇哥儿欢喜的抓了一把在手里。蹦蹦跳跳的要跟着珠儿和蕾儿去秋水阁,走了几步,便被慕嫣然反手抱起送回了屋里。

“不许去捣乱…”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在肇哥儿脑门上敲了一下,顿时,小家伙摸着头一脸无辜的看向慕嫣然,口中还不依不饶的喊着:“娘。好痛,呼呼,呼呼…”

抿嘴笑着,慕嫣然将肇哥儿抱在怀里,冲着他被敲过的脑门吹了几口气。肇哥儿欢喜的偎紧了母亲,纯净的眸子里,满满的依恋。

给肇哥儿讲着故事,母子二人轻松惬意的话语声,在安静的内屋里显得愈发温馨,夏蝉迈过院门,脸上不自禁的就带出了几抹痛惜的迟疑。

本欲转身离去,却听得白薇在台阶上通传道:“主子,慕夫人来了贵女反攻记。”

随即。白薇疾步下了台阶,亲热的扶上了夏蝉的胳膊,“您今儿来的早,可用了早膳吗?奴婢吩咐小厨房准备些糕点端来吧。”

颔首谢过,夏蝉摇了摇头,顺着掀起的帘子进了屋。

指着夏蝉让肇哥儿叫了“舅母”。慕嫣然将他放在地上,让白薇带着他去院子里玩了,慕嫣然指着身边的位置让夏蝉坐,端起茶碗刚抿了一口茶,便听夏蝉低声说道:“姐姐,那个孩子,去了…”

温热的茶水,像是一下子变得烫嘴了似的,慕嫣然一脸震惊的看着夏蝉,便见她默然的点了点头。

慕嫣然只觉得胸腔里有一簇灼热的火苗一般,让她有些怒不可遏。

可只是片刻的功夫,慕嫣然就苦涩的笑了起来,“如今,便是捉了她来,又能如何?孩子无辜的生命,终是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早就听慕嫣然说过这孩子的事,夏蝉听到,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随即,却深呼了几口气,动作轻柔的抚着自己高耸的肚皮。

二人静坐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夏蝉才起身朝外去了,慕嫣然一人静静的坐在屋内,想及苏沫晴那张娇弱娴静的姣好容颜,顿时觉得像是披了画皮的恶鬼一般,让人想起来就心生厌恶。

沉默了会儿,听见外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紫月捧着一叠帖子进来回话道:“主子,就快到您的生辰了,这是各府送来的名帖,想要那日过来恭贺呢。”

慕嫣然素来不喜热闹,何况今年贺启暄也不在府里,慕嫣然更没有要大肆过生辰的打算,摆了摆手,慕嫣然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从紫月手里接过名帖看了起来。

找到了胡夫人送来的名帖,慕嫣然拿着那张帖子出了好久的神,才递回给紫月说道:“尽数应下,不用大肆操办,准备几桌宴席招待来客便是。”

点头应下,紫月出去了,不多时的功夫,就拟好了那日的菜单,请慕嫣然过目完,径自出去安排了。

十二日一大早,慕嫣然起身梳洗完,带着三个孩子在后院散了会儿步,将到上课的时辰,慕嫣然把珠儿和蕾儿送到秋水阁,又带着肇哥儿回了一心堂。

少顷的功夫,各府的宾客都上门了。

知晓贺启暄不在府里,男客们送上了贺礼,给慕嫣然磕了头便尽数回去了,只留下了家里的夫人们,没一会儿,一心堂里,就响起了一众女客们喧闹的说话声。

看着面色有些惴惴的胡夫人,慕嫣然心中冷笑了一下,面容不变的问道:“胡夫人平日来不是都带着那位解语花一般的苏姨娘嘛,今儿怎么没带来?”

似是没想到慕嫣然会问起苏沫晴,胡夫人面色一怔,随即浅笑着应道:“苏姨娘身子不适,这些日子一直都不大出门,妾身替她谢过王妃挂念了。”

见慕嫣然不接话,胡夫人心里愈发没底,想到之前云都城里大肆彻查遗弃婴儿的事,胡夫人一边在心底咒骂着苏沫晴,一边却面上不显,只眼光不停的打量着慕嫣然。

聊了会儿天,便到了午时。慕嫣然起身带着宾客们前往大花厅,出门的时候,却转头看着胡夫人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吧,既然都是熟面孔了。便把贵府的苏姨娘也一同接来吧,本妃还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她呢。”

只一瞬。胡夫人就觉得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而身边几位夫人们递来的问询目光,也让她如芒在背一般的难堪。

宴席结束,前来贺寿的夫人们给慕嫣然磕了头,便各自回府去了,只留下了几位平日里与慕嫣然交好的夫人,以及胡夫人。

再回到一心堂。苏姨娘已在廊檐下候着了,看着她依旧明媚如花的娇艳面颊,慕嫣然却觉得说不出的憎恶。

“贱妾见过王妃娘娘,恭祝王妃生辰大喜,愿王妃福如东海。永葆青春。”

苏沫晴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屋,跪倒在慕嫣然面前拜道。

看了苏沫晴一眼,慕嫣然转过目光,和身边的闵夫人以及廖夫人等人说起了话,顿时,坐在扶手椅中的胡夫人和跪在地当中的苏沫晴,愈发冷汗连连。

说了会儿话,慕嫣然才看向苏沫晴,面容温和话语轻柔的说道:“苏姨娘高嫁胡府之前。还在王府住了些时日呢,说起来,也算是从王府出去的,合该与本妃多亲近些才是,苏姨娘说呢?”

身子不自禁的颤了一下,苏沫晴磕着头说道:“王妃天人之姿。贱妾卑微至极,虽心里时刻惦念着王妃的恩德,可却也知晓自己身份不配,不敢与王妃过于亲近。”

“哦?这么说,倒是本妃的不是了…”

脸上浮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容,慕嫣然话音愈发绵软,“本妃听闻苏姨娘求子心切,城外的无尘庵,菩萨是极灵验的,本妃明日要去烧香祈福,苏姨娘便一起同去吧…”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苏沫晴顿时心中一沉。

一旁,闵夫人已笑着说道:“都说王妃是念旧的人,可见是真的,妾身等人可是没这样的福气的,苏姨娘,你可要好生珍惜啊。”

心里止不住的犯冷,苏沫晴跪在原地,眼露祈求的看向胡夫人,却见她的眼中,似是要冒出一股怒火焚了自己一般的灼热。

出了王府,苏沫晴低眉顺眼的跟在胡夫人身侧,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可直到回了胡府,胡夫人都再未正眼看她一眼贵女反攻记。

回到自己屋里刚坐下,还未喘匀紧张的气息,便见院子里进来了两个丫鬟,却是胡夫人院子里的。

“苏姨娘,夫人说了,姨娘犯下的事,可不能牵连了胡府,今晚,便委屈姨娘去柴房自省一夜,明儿到了菩萨面前,苏姨娘定要好生为自己赎罪才是,否则,莫说菩萨,便是老爷和夫人,也不会饶过你。”

那丫鬟扬声说道。

老爷不在府里,自己便没了依仗的人,苏沫晴知晓,此刻如何反抗都是无济于事,便规矩的准备起了换洗的衣服,转过身,却趁那几人不备,将妆奁盒里的几个锦袋私藏在了身上。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苏沫晴便被架上了胡府的马车,尾随着王府出城的马车,一路到了城外的无尘庵。

马车停下,白薇从马车中轻盈跳下,轻车熟路的进了无尘庵。

到了正殿,跪在菩萨面前磕头祈了福,站起身又添了香油钱,白薇走过去跟那主持师太低语交代了几句。

回过身来,白薇看着苏沫晴轻声说道:“苏姨娘,做过的事,你心里该是有数的,王妃有命,让你在无尘庵静心思过三年,为那早夭的孩子超度。”

说罢,白薇转身出了无尘庵,登上马车离去了。

看着从眼前消失不见的马车,苏沫晴两眼通红,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夜色降临,潇溯堂里,因为大长公主不喜喧闹,而显得有些阴沉的寂静,大长公主满含怒气的话语声在风中飘散而去,在屋子里回旋着,愈发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怒声斥着,大长公主一脸的愠怒,看着周嬷嬷手里的信,仿若苏沫晴站在面前一般。

“公主,您别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倒了杯热茶递给大长公主,周嬷嬷柔声劝道:“苏表小姐自小聪慧。谁知晓能摊上这样的事儿?一个女人,所能依靠的唯有夫婿和子嗣,如今,苏表小姐只是个妾侍。再没有子嗣,等到终老时,不就孤苦无依了?好在她总算没辜负了您的厚爱。胡副将如今虽还在宣王麾下,可暗里,不还是对您的话唯命是从?”

抬眼瞟了周嬷嬷一眼,大长公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厉声说道:“她做妾侍,还不是她自己个儿没脸没皮的贴上去的?当日若听了我的,如今。兴许她已经是宣王侧妃了,哼…”

想起从前的事,大长公主愈发怒不可遏,看着周嬷嬷放在锦桌上的信,脸色却慢慢的缓和了几分。

“为了一个贱人坯子家里快死的孩子。宣王妃竟还对晴儿下了这样的狠手,哼,真以为自己是这郓州地面上的土皇帝了?”

眼中晦暗不明,大长公主粗喘着气,转过头看着周嬷嬷吩咐道:“去,送信给焕王,把晴儿捎来的有关胡府的消息告诉他。另外,派人送些东西去无尘庵,莫让晴儿受了委屈。以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呢…”

点头应下,周嬷嬷转身出去布置了,大长公主看着素笺纸上娟秀的字迹,眼中滑过了一抹厌弃。

无尘庵里,看着锦桌上那素淡的没有一点儿油星的饭菜。苏沫晴的眼中,却平淡如斯,仿若面对的是一桌美味佳肴。

冲前来送菜的小尼姑道了谢,苏沫晴看着身后的莺歌低声说道:“自此以后,就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过来用饭吧。”

脸上滑过了一抹委屈,莺歌默不作声的铺好了床,走过来坐在苏沫晴身边,主仆二人端起碗吃用起来,只吃了一口,莺歌就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了。

“小姐,大长公主府让人送来了好些东西,那老尼姑不但不给咱们,还堂而皇之的说这些东西玷污了佛门圣地,小姐,您写封信,奴婢便是拼死也要送去苏府告诉老爷夫人知晓,必定不让你在这儿受委屈。”

莺歌置气的将饭碗丢在桌上,一脸恳切的看着苏沫晴说道。

咽下口中苦涩不堪的青菜,苏沫晴淡淡的摇了摇头,“你忘了咱们是在哪儿吗?只要是在郓州,咱们便怎样也逃不过宣王妃的眼,她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收拾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便会有无数人在背后盯着我呢…兴许这会儿宣王妃已经忘了是她把我发落到这儿的,可是,只要咱们出了无尘庵一步,定然就有人快马加鞭的去告诉宣王妃,借此在宣王妃面前露个脸呢。”

“小姐,那咱们便在这儿耗着?三年啊,小姐,奴婢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在这儿受苦啊…”

莺歌的目光从简陋的屋内环顾了一周,转而看着苏沫晴痛心的说道。

唇边泛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柔媚浅笑,苏沫晴又夹起一筷子味道晦涩的青菜放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唇内回旋,苏沫晴低声说道:“她赋予我的,总有一日,我会百倍千倍的还诸于她。”

“小姐,你…”

不明白苏沫晴所说何意,莺歌被自家小姐脸上闪过的一抹狠戾吓到,话语不自禁的就顿住了。

“若不是她,我如今,兴许已是并肩王侧妃,再不济,也会是萧家的少夫人,怎会沦落到给一个粗人做妾?”

脸上的表情半是痛楚半是憎恨,苏沫晴咬牙切齿的说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呼了几口气,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转而端起碗,慢条斯理的吃用起了那盘黄连般苦涩难咽的青菜贵女反攻记。

“如今大长公主还用得着我,老爷又是二品参将,跟着焕王,将来未必不会出人头地。即便不论这些,母亲也不会看着我受苦,所以,父亲收到信,定然会想办法的。一切,只等将来,只等将来…”

喃喃的念叨着,苏沫晴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只待来日的狠绝,身旁,莺歌不自禁的便打了个战栗,旋即,默不作声的端起饭碗吃用起来,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天气,渐渐的冷了,如同慢慢冷静下来的人心。

一心堂里。慕嫣然看着斜倚在软枕上靠着的夏蝉,看着她高耸的肚皮打趣的说道:“不会是双生子吧?不少字才七个多月而已,怎么肚子就这般大了?”

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夏蝉抚着肚子道:“蝉儿哪里有姐姐这样的福气?能平安诞下孩子。蝉儿就知足了。”

夏蝉说不是双生子,那就必定不是,慕嫣然关切的问询了几句。一边安抚着说道:“估摸着,月底前,王爷就能回来了,等见了慕风,我可要好好训他一顿。”

抿嘴笑着,夏蝉释然的说道:“姐姐,不碍事的。左右我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说了,要是不让他去,他可要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得劲儿了,就随他去吧。”

两人亲热的说着话,外头。小平子小跑着进来回话道:“主子,方才得了信儿,王爷带兵已到罗州了,大抵后日就能回来了。”

小平子的话音落毕,慕嫣然和夏蝉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喜色。

晚膳时分,知晓贺启暄就要回来,三个孩子也俱都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而肇哥儿。还径自拿着汤匙敲着碗道:“爹爹,大马,爹爹,大马…”

话都还说不清楚,却已经惦记着要跟着父亲骑马,肇哥儿的小模样。惹得慕嫣然和珠儿蕾儿都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九月二十二,贺启暄带兵返回云都城,历时三个月,将大梁的五处军营,尽数跑了一遍。

听着小平子跑来回话说贺启暄已经到正门口了,慕嫣然站起身朝外迎去,刚走到二门处,便遇上了风尘仆仆大步走来的贺启暄。

看着他满脸疲色,慕嫣然心知这三个月,贺启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马上,定然没有吃好睡好。

吩咐了紫月差人准备热水,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一心堂,沏了茶递给他道:“累着了吧?不少字一会儿沐浴完了,先好生睡一觉,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摇了摇头,贺启暄长叹了一口气,将茶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方抬眼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我就是先回府一趟,让你知晓我平安回来了,坐一会儿,我还要去军营里呢。这往后,可有的忙了…”

心中一顿,瞬时知晓贺启暄已经发现了各处军营里所存在的问题,慕嫣然点了点头,也未多问,一边,却扬声唤来了白薇,让她去小厨房端些吃食过来。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大碗饭,贺启暄到右梢间看了一眼兀自睡着的肇哥儿,转身出门去了军营。

等到再回来,已经是披星戴月的半夜时分了。

服侍着贺启暄沐浴完更了衣,慕嫣然躺在他身边,伸手为他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腰背问道:“事情很棘手?”

慕嫣然很少过问外头的事,可即便是东胡敌寇来犯,也未见贺启暄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一时间,慕嫣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长叹了几口气,贺启暄有些无奈的说道:“从我决定要往各处军营去视察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成想,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极少见贺启暄这样,慕嫣然瞬间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贺启暄翻了个身,看着慕嫣然问道:“你猜,乐夫人的那两千万两银子,用在了什么地方?”

凝神思忖了一会儿,慕嫣然小心翼翼的揣摩着说道:“招兵买马,购置军饷?”

摇了摇头,贺启暄犹豫了一下,满脸忧思的说道:“那两千万两银子,有一大半儿,都用在了收买军中武将身上。据我所知,一个二品的参将,收到的银票,大抵就有五十万两之多…”

“五十万两?”

一脸惊诧,慕嫣然失声唤出了口,旋即,却陡然沉默了下来。

一个正三品的参将,一年的月俸,也不过五百两而已,五十万两,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二人相对无言,脸上俱是难言的无奈,过了好久,慕嫣然低声问道:“那,如今有几成将士有反水的可能?”

摇了摇头,贺启暄惆怅的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却是不好估算了。”

心中激起了些愤懑之气,慕嫣然有些意难平的问道:“执掌军务的那些将军,都是世代忠良之辈,如今,竟也拿不出法子治下吗?”

唇边溢出了一抹苦笑,贺启暄叹了口气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太平了太久,将士们已在这纸醉金迷的生活中迷失了。”

第七百五十三/四章 苦果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五十五章 谋略

第二日天色微曦,慕嫣然便听到耳边有孩子喧闹的声音,睁开眼,珠儿和蕾儿还有肇哥儿,都痴缠着已经穿好盔甲的贺启暄,尤其是肇哥儿,不老实的拽着贺启暄的手,想让父亲如从前一般抱他坐在肩上贵女反攻记。

慕嫣然抬眼去看,正对上贺启暄有些无奈的笑容。

知晓不等用完早膳,贺启暄是出不了门的,慕嫣然连忙唤来了白薇等人,起身梳洗妆扮完,一家人团座在膳桌旁,一起用了早膳。

到了往日该出门的时辰,贺启暄宠溺的拍了拍珠儿和蕾儿的头,柔声嘱咐了两人要好好听夫子的话,姐妹二人手牵着手朝后院秋水阁去了,唯有肇哥儿,不撒手的抱着贺启暄的腿,口中还不停的嚷着“爹爹,大马,大马…”

拗不过儿子软语的央求,贺启暄一弯腰,将肇哥儿抱起放在了怀里,大踏步朝外院走去,慕嫣然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从马厩里牵出了马,贺启暄飞身而上,抱着瑜哥儿在狭小的外院里溜达了几圈,经过慕嫣然身边时,夫妻二人眼眸相对,贺启暄将肇哥儿从马背上提溜下来,递到了慕嫣然怀里。

等肇哥儿再回过神来,贺启暄已纵马奔出了大门。

肇哥儿瞪大了一双澄澈的眸子盯着贺启暄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些无声的抗议,那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惹得慕嫣然闷笑不已。

一连几日,贺启暄都起早贪黑的,闲暇的所有时间。几乎都逗留在外书房和几位幕僚议事,及至九月底,才算是把纷乱的局面从纸面上整理出了一个头绪。

过了晚膳的时辰,贺启暄还未从书房出来。慕嫣然吩咐了紫月让小厨房准备一个食盒,一会儿自己带去书房,一边带着三个孩子用了膳食。

嘱咐了珠儿和蕾儿带着肇哥儿玩。慕嫣然让小平子提着食盒,两人去了外书房。

进院子的时候,书房门打开,夏侯老先生并几位幕僚鱼贯着走了出来,给慕嫣然行了礼,各自朝自己的院子去了,慕嫣然提步上前。进了书房。

小平子摆好膳食便出去了,慕嫣然一脸怨责的从书桌后拉过贺启暄,推着他坐到锦桌旁用膳,嗔怨着说道:“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你这般折腾啊?天大的事儿。也要先用膳。”

哈哈笑着,贺启暄拾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慕嫣然走到书桌后,小心翼翼的给他收拾着纷乱的书桌。

凌乱的纸张,或写或画,尽数都是各处军营的建制和所管辖的大梁疆域,而另一边,则摆着各处军营里校尉以上的将士名录册。

显然,贺启暄是在重新部署各处的人员配备。

本欲帮他整理书桌。可翻看了几页,慕嫣然反而有些不好下手了,生怕自己一归置,反而让他找不到自己要用的东西了。

摆回原样,慕嫣然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拿起汤匙盛了碗汤递给他。一边随口问道:“可想出应对的法子了?”

大口的喝着汤,贺启暄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们商量了好些日子才商议出来的,法子是可行的,不过就是实施起来有困难,所以,皇上会不会启用,还不一定呢。这几日,我先整理出来写成奏报呈上去,等皇上御览了之后再做决定。”

方才翻看了几页,慕嫣然已大致明白贺启暄要如何做了,低头沉思了一下,犹疑的问道:“即便是把这儿的将士调到别处去,可他手里的军权还是有的,到时候,若是想要作乱,怕是更加容易了,防范起来也难度更大呢。”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慕嫣然的话,虽然没说在点子上,不过她的意思,贺启暄却是明白了的。

夹了一片青瓜喂给了慕嫣然,贺启暄笑着解释道:“皇上登基后,军营里的建制,几乎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可是,新旧更替都是早晚的事,那些已经扛不动枪骑不了马的老将,自然应该卸甲归家含饴弄孙,而小一辈的将士里,未必没有有大将之才的。”

似乎有些明白了,慕嫣然接过话茬说道:“所以,如今你的建议,便是请皇上大力提拔那些年轻有才干的?”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仰头喝完了碗里的汤,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复又走到书桌后坐下,专心致志的看起了面前那堆纷乱复杂的名册来贵女反攻记。

接连熬了几个通宵,贺启暄才将自己心里思忖了几个月的想法,尽数写在了奏章里,其中,还附上了详实的佐证,厚重的一个锦盒,交由信使快马加鞭的送往都城皇宫。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正带着三个孩子团座在软榻边讲故事,贺启暄进来,珠儿和蕾儿都欢呼着飞奔过来,而肇哥儿,也不甘落后的迈着小短腿要下地,腿悬在软榻边还未落地,就被贺启暄轻轻的拍了一下屁股,又抱回了软榻上。

加入了慕嫣然讲故事的队列,贺启暄插科打诨的捣着乱,问着千奇百怪的为什么,不一会儿,孩子们都有样学样的问起了问题,惹得慕嫣然不时的抬头瞪贺启暄。

屋里洋溢起了一家人温情满满的说笑声。

玩累了,孩子们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垂首看着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的叹道:“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抿嘴浅笑,慕嫣然正要打趣贺启暄几句,外头,响起了白薇的低声通传声:“主子,小平子求见。”

扬声唤了小平子进来,慕嫣然冲贺启暄努了努嘴,贺启暄点头应下,动作轻柔的把三个孩子抱到了床上。

小平子进来回禀道:“主子,遗珠园那儿的消息,已经打探确凿了。乐夫人的孩子,姓氏不详,名字唤作杜衡。”

“杜衡…”

轻声念着,慕嫣然抬眼看着小平子问道:“那乐夫人呢?平日里都会见谁?”

取出袖笼里的一张纸递给了慕嫣然,小平子说道:“如今,乐夫人打理着焕王在永州的几桩生意,而那些生意,都有大长公主和庐王的份子在内,至于各自占了多少份额,便很难清楚的知晓。”

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慕嫣然看完手里纸据上的那些名字,走到床边递给了贺启暄。

贺启暄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不自禁的也肃穆了几分。

“这几个人,都是焕王身边的幕僚,其中有两人,却是军中几位将军身边的亲卫…”

贺启暄的目光从那些人名上逡巡而下,面色沉重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嫣儿,永州和宾州,可有咱们的生意?”

贺启暄将纸据合起来丢在锦桌上,目露问询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神情一怔,慕嫣然想起高掌柜曾说如今许多州县都有了王府的产业,点了点头。

抿着唇,贺启暄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转头看着小平子说道:“生意的事,你去找那些掌柜的们商量,就说是我和王妃的意思,就你查出来的乐夫人手中掌握的那些生意,两个月内,要让他们在永州无法经营下去。至于用什么法子,让掌柜的们自己去想办法,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

因着慕嫣然的差遣,小平子平日里和各个铺子里的掌柜的们都有打交道,此刻贺启暄吩咐下来,小平子也丝毫不显为难,点头应下,领命出去了。

慕嫣然起身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不解的问道:“你这是要打压焕王,还是打压乐夫人?”

“有什么分别吗?”

贺启暄笑呵呵的问道。

想想也是,慕嫣然摇头苦笑道:“倒是我想岔了…”

拽过慕嫣然的一只手握在手里,贺启暄轻声说道:“若是从前,他们手里攥着乐园,等于是有了一只会下蛋的鸡,莫说是五十万两,便是五千万两,怕是也不在话下。可如今,两千万两听起来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可是要想打军中这些人的主意,怕是不够的。”

似是有些明白贺启暄的意思了,慕嫣然思忖着反问道:“那你就能肯定,如今掌握在乐夫人手里的生意,确实是焕王留下的后手?”

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贺启暄松开手,仰面躺在肇哥儿身边,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焕王到底打了什么算盘。皇上登基四载,百姓安居乐业,虽说现在膝下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子,可到底还是春秋鼎盛之际,以后未必不会有更多的皇嗣,可焕王已经开始打军中的主意,难道,他真的打算造反谋逆?”

轻蹙着眉头思索着贺启暄的话,慕嫣然摇了摇头道:“焕王没有这么大的依仗,便是军中的人支持他,朝中的一众文臣言官,也不是能够轻易说服或是收买的。”

“所以,他一定有别的法子,而且胜券在握。”

贺启暄言之凿凿的说道。

“旁的法子?”

不解的看向贺启暄,见他点了点头,慕嫣然狐疑的问道:“会有什么旁的法子呢?还胜券在握?”

忽的,慕嫣然的脑海中,闪过了舞娘透露给自己的那两个消息。

第七百五十五章 谋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五十六/七章 祥瑞

指日可待,胜券在握。

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回旋着这两个词,可慕嫣然想到头都痛了,却仍旧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不得不有些泄气的停止了自己的想法。

反观贺启暄,那日是他言语肯定的说焕王定然制造了一个阴谋,而且已经得逞了,如今慕嫣然成日的为此百般思忖,倒是他,像是说完就忘记了一般,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让慕嫣然为此又埋怨了好久。

十月初六,一则大喜讯从都城皇宫里传出,初二晨曦之时,如妃娘娘诞下了一名小皇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慕嫣然正坐在软榻边仔细的交代着紫月,让她把手头的事都交给白薇和佩云,去荷花巷那边宅子里陪着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