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起身,慕嫣然冲面如死灰的太皇太后行了礼,转身疾步出了正殿,追着皇后一路回了毓秀宫。

“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了内殿,看着皇后虽气喘吁吁,可却像是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而一脸的不可置信,慕嫣然情急的追问道。

今日的皇后,实在过于咄咄逼人,与从前那个她截然不同,慕嫣然相信,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而皇后,大口的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默然的摇了摇头。

用力的握住皇后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气力传递给她,慕嫣然软语说道:“姐姐,你忘记咱们小的时候说过的话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的。如今,姐姐贵为皇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妹妹虽只是个王妃,可未必帮不到你。姐姐…”

慕嫣然的话,让皇后的脸色柔软了几分。

吸了吸鼻子,皇后轻声说道:“嫣儿,我没事,你放心…”

脸色轻敛,皇后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说道:“我只是确认了一件事,仅此而已…”

“什么事?”

直觉的猜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寻常,慕嫣然一脸紧张的盯着皇后追问道。

从毓秀宫出来,慕嫣然只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方才皇后说过的话,仿若回音一般在她耳边不停的回旋。

“为什么,为什么…”

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慕嫣然喃喃的念叨着。

探手过来在慕嫣然额头上试了试体温,见并无异常,白薇低头看着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落寞的摇了摇头,慕嫣然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只觉得疲惫不已,未更衣便躺在了床上。

及至再睁开眼,肇哥儿正安静的躺在身边,小脸上尽是担心。

见慕嫣然醒了,肇哥儿紧紧的偎过来,抱着慕嫣然的脖颈,瓮声问道:“娘,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请风舅母过来给你瞧病,好不好?”

儿子贴心的话语,让慕嫣然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伸出胳膊拢紧他,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慕嫣然柔声说道:“娘没事,娘就是累了,睡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小大人一般长出了一口气,肇哥儿不再说话了,母子二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儿,直到贺启暄从内书房回来,才拉起了二人。

用罢晚膳,又哄睡了孩子,贺启暄牵着慕嫣然的手,二人径直去了后院。

已是八月初了,空气中没有了白日里的闷热,静谧的夜色中,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

淡淡的荷塘香气,树梢顶端的雏鸟叽喳,以及遥远天边缓缓亮起的星辰。

“太皇太后想让皇后娘娘将卓远之的小儿子过继到膝下,成为下一代的储君,皇后娘娘不愿意。而皇后娘娘,却说言辞确凿的说,是太皇太后下毒,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局面。”

“太皇太后下毒?”

眉间显出了一抹犹疑,贺启暄回头看着慕嫣然问道:“皇后可有证据?”

摇了摇头,慕嫣然轻声说道:“素儿姐姐说,她思来想去,这宫中,任谁也不会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所以她是决计不可能的。而那些太妃太嫔,和皇上的妃嫔,是决计没有这样的胆子的。至于焕王…”

顿了一下,慕嫣然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任凭那丝丝爽沁入五脏六腑,又呼出了一口浊气,方徐徐说道:“素儿姐姐说,小皇子和小公主不算在内,宫中最后诞下的孩子,是秀贵嫔膝下的翩翩公主。也是自那以后,妃嫔才频频小产,而宫中子嗣单薄。也就是说,自打永成二十二年开始,皇上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好了,而那时候,皇上还是太子,焕王,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

“所以,最终的可疑人物,便是太皇太后?”

贺启暄反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慕嫣然点了点头。

将下午时分,寿康宫里咄咄逼人的皇后于太皇太后起誓对峙的情形说了一遍,慕嫣然叹道:“素儿姐姐说,她本来就一直怀疑是太皇太后,所以,今日不惜惹怒了她,用百年后能否葬入帝陵作为誓言来逼迫太皇太后,结果,与她所料不差。”

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尤其是在人将老的时候,心生怖意,是决计不敢拿自己最在乎的东西赌咒起誓的。

而这,也是皇后所依仗的。

“父皇不是太皇太后所出,而先恒王,又是在夺嫡时惨死的,所以,太皇太后的心里,对父皇本就存了一份不喜。这么多年,父皇对太皇太后,虽恭敬之至,可也只是恭敬而已,在父皇的心里,他从未将太皇太后当做他的母亲。而卓远之的出现,对太皇太后来说,无异于一粒希望的火种,真也好假也罢,对孤苦了这么多年的她而言,卓远之,是她对先恒王母子之情的一个寄托。”

沉声分析着,贺启暄不无揣测的说道:“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太皇太后的嫌疑,确实最大。”

附和着,慕嫣然踩着石阶进入凉亭,坐在条椅上看着面前朦胧的夜色说道:“若真是这样,太皇太后,便太可怕了…”

永成二十一年至今,已有九年的时间。

倘若真是太皇太后,那她便太能隐忍了,这种情况下,景熙帝身上的剧毒,怕是大罗神仙在,也难挽救了。

一时间,贺启暄和慕嫣然,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皇上的身子…瑜哥儿…”

脑中一片混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慕嫣然抬眼看向贺启暄,眼眸中尽是挣扎。

“皇上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将慕嫣然揽过来靠在怀里,贺启暄喃喃的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慰慕嫣然,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夜色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满心的惆怅黯然。

自那日在寿康宫中对峙一场,太皇太后对皇后愈发不满,没几日,得了太皇太后的授意,早朝上,便有许多朝臣上折子请求废后,而借口,无一不是皇后有克子之嫌,而景熙帝的后/宫嫔妃无人诞下皇嗣,也尽数被归咎在了皇后身上。

一开始的几日,一应有关废后的折子,景熙帝都按下不发。

眼看请求废后的呼声愈发高涨,这一日早朝,景熙帝将连日来的废后奏章都搬入了乾安殿,洒在了朝臣们身边,将众人兜头大骂了一顿。

昔日皇后诞下一双龙凤胎,莫说永成太上皇,一众朝臣,也尽数拍马盛赞,将皇后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今非昔比,昔日贤良端庄的皇后,竟变成了克子之人,朝臣们前倨后恭的嘴脸,怎能不让人痛恨?

朝堂上,那些看着自己脚下的奏章,一边盛赞一边痛斥,所有上过废后奏章的朝臣,尽数面红耳赤,嗫喏不敢多语。

而另外一些,仗着自己从前未逢迎过,痛哭流涕的请求景熙帝废后,以振大梁皇嗣,以振朝纲。

大皇子和小皇子先后早夭,而小皇子身上,更是荒谬离奇,只一年的功夫,景熙帝似是苍老了许多。

三十多岁的他,两鬓都生出了几根华发,眼神中,更是满溢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期冀。

看着朝堂下喋喋不休的朝臣,想及若干年前的某一个夜晚,自己在父皇面前信心满满的绘出了大梁未来几十年的宏伟大业,景熙帝的心里,发出了一声无力的长叹。

“朕与皇后,是结发夫妻,这么多年,皇后一心为朕,而此间的纷扰传言,受到伤害最大的,莫过于皇后。朕,不会废后,此后若再有人上废后的折子,那便将辞呈一起递上来吧,朕一应准奏。”

说罢,景熙帝回头看了小路子一眼。

“退朝…”

玉阶上,响起了小路子的细声唱念声。

秋日渐凉,一转眼,便到了中秋月圆之际。

一心堂里,慕嫣然已经穿戴好了王妃的服饰,站起身给贺启暄束好了腰带,慕嫣然招呼了几个追逐笑闹的孩子过来,一家人起身出了门,乘着马车朝宫里驶去。

“回头皇伯父如果考校你的功课,你要仔细回答,不可丢了外祖父的脸,知晓吗?还有,要有礼貌,不能惹皇伯父生气,记住了吗?”

马车里,慕嫣然拉过了瑜哥儿叮嘱道。

“娘,我记住了。”

清脆的应着,瑜哥儿笑嘻嘻的说道:“娘,今天是中秋,我们还能赶回来和外祖父外祖母一起赏月吗?”

迟疑了一下,慕嫣然点头应道:“能的。”

中秋夜宴设在毓秀宫,贺启暄和慕嫣然到的时候,被邀请的朝臣和外命妇们,已经尽数到了。

贺启暄和慕嫣然刚刚坐下,一盏茶的功夫,景熙帝便到了,身后一左一右的跟着皇后和华贵妃。

许是过节的缘故,景熙帝和皇后的面色,比平日里都要好几份,而三位公主也都乖巧的跟在皇后和华贵妃身边,极是娴静。

宴席开始,君臣同乐,前几日朝堂上剑拔弩张的紧张,已消失殆尽。

外命妇们前来给皇后敬酒,神色间也一如往常的恭敬。

毓秀宫里,一片和睦。

歌声悠扬,舞步蹁跹,杯盏交错间,景熙帝招了招手,示意瑜哥儿去他身边。

瑜哥儿回头看了一眼贺启暄和慕嫣然,见父母眼中都是鼓励,遂站起身稳步走到景熙帝身边坐了下来。

似是相谈甚欢,景熙帝和瑜哥儿的面上,尽是欢喜的笑容,便连一旁的皇后几人,也都听的认真。

而座下的朝臣和外命妇们,都若有所思的看着瑜哥儿,间或,回过头来看看贺启暄。

“你父亲说,如今,你是跟着外祖父在做学问。那皇伯父问你,是你外祖父的学问好,还是上书房里那些夫子的学问好啊?”

景熙帝笑着问道。

转了转眼珠,瑜哥儿一脸认真的答道:“外祖父教授的,除了做学问,还有如何为人处事。不过,上书房的夫子们涉猎更广,还会教一些外祖父不擅长的,比如,西洋的算经,还有天文和地理。”

“你喜欢天文地理和算经?”

景熙帝欣喜的问道。

瑜哥儿点了点头。

赞赏的拍了拍瑜哥儿的头,景熙帝回头看着贺启暄笑道:“过几日,还让琼瑜回上书房来做功课吧,那些夫子们闲着也是闲着,别白领了皇家的俸禄。”

话音落毕,满殿俱静。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九十七章 顺心

第七百九十七章 顺心

灯火阑珊之时,贺启暄和慕嫣然才带着孩子们回到慕府。

慕府门口,慕昭扬和柳氏带着一众人早已候着了,显然已等了许久。

慕嫣然下了马车,走过来搀着柳氏,有些嗔怨的说道:“娘,夜里多凉啊,你们在屋里候着不就是了,好像我们是客人似的。”

柳氏还未接话,一旁,慕昭扬笑呵呵的说道:“你的心意,为父和你母亲都晓得的,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礼数不可废,免得平白给你们惹了麻烦。再说,又不是数九寒冬,不碍事的,啊?”

说着话,一行人径自到了后院。

亦兰亭里,慕老太太正和坐在身边的诠哥儿说着话,见慕嫣然来,慕老太太忙探头朝后去看,见只跟着珠儿和瑜哥儿,慕老太太慈声说道:“蕾儿和肇哥儿睡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坐在慕老太太身侧应道:“还在宫里时就已经睡着了,刚才出了宫,我便让紫月带人送两个孩子回王府去了。”

祖孙二人亲厚的说着话,一旁,瑜哥儿一脸失落的走到慕昭扬身边低声说道:“外祖父,皇伯父说,让我回上书房去读书呢,以后,我就不能跟着您做学问了。”

瑜哥儿的话音落毕,不止慕昭扬,便连慕容言兄弟几人,都尽数安静了下来。

脸色各异,似是都在揣摩景熙帝话语中所蕴含着的深意。

“那瑜哥儿还想跟着外祖父学习吗?”

慕昭扬笑着拍了拍瑜哥儿的头道。

抿着嘴点了点头,瑜哥儿扬声说道:“我喜欢外祖父给我讲的那些故事,还是那些故事里包含着的小道理,也喜欢您教我下棋。我想做个像外祖父一样博学多才的人…”

似是颇感欣慰,慕昭扬有些感慨的说道:“上书房的那些夫子,学问也不比外祖父差,而他们懂的东西,各有所长,还有些,是外祖父涉猎不多的。所以,你跟着那些夫子们,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知道吗?”

听了慕昭扬的话,瑜哥儿有些闷闷不乐的。

“你若是喜欢听外祖父给你讲史记里的故事,等你得闲的时候,外祖父便给你讲,好不好?”

慕昭扬将瑜哥儿抱在怀里哄道。

似乎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瑜哥儿点了点头,不再吭声了。

圆桌一侧,慕容言指着好学的瑜哥儿跟自己的儿子说着什么,不时的还敲敲他们的头以示惩戒,而慕容峻和慕容睿,看了瑜哥儿一眼,两人相视一眼,似是心中已有些了然了。

“傻小子,每日只有晌午才去上书房读书呢,你忘了去年吗?若想听外祖父讲史书里的故事,下了早朝,三舅去上书房接你回来,下午你就可以缠着外祖父了,可好啊?”

说着话,慕容睿故作惋惜的摇着头道:“哎,不过可怜了,以后下午可就没有大把的功夫玩喽…”

似是恍然间才想起来,瑜哥儿欣喜的回头看着慕昭扬问道:“外祖父,可以吗?”

换成是旁人家,一个五岁的孩子还这般好学,家里的人定然以为这孩子是文曲星下凡了,哪里有不高兴的理儿?

这样好学的瑜哥儿,将来必定成才,同时又打发了自己有些无聊的养老生活,慕昭扬满腹的开心。

当即,慕昭扬就捋着胡子大笑道:“好,好,好…”

而一旁和贺启暄和慕嫣然看到,也一脸的欣慰。

一家人团座说话间,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绚丽夺目的烟花,一时间,鞭炮烟火声此起彼伏,漆黑的夜空,顿时璀璨无比。

原本依偎在母亲怀中睡的香甜的孩子们,听见响动都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了,成群结伴的拉着小手去护栏边张望,而身后,则有大人疾声唤着乳母丫鬟们看护好。

亦兰亭里,充斥着浓浓的欢笑声。

夜空中,一轮皎月圆盘一般悬挂着,愈发映衬的周遭的星辰黯然失色,而被月色笼罩着的大地上,凭空多了一份花好月圆的温馨。

及至回到王府,已经过了子时,便连珠儿和瑜哥儿,都已经各自睡在了贺启暄和慕嫣然怀里。

将孩子们送回屋,慕嫣然再回到一心堂内屋,才顿时觉得身上疲惫不堪。

沐浴完,慕嫣然走过来坐在床榻边看着贺启暄问道:“你说,皇上此举,是何用意?”

“你指的是皇上问询岳父大人为瑜哥儿授学的事,还是让他到上书房就读的事?”

“都有。”

不耐烦的瞪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着急的催促道:“你快说啊…”

哑然失笑,贺启暄却摊了摊手道:“说实话,我也不知。”

贺启暄的话音落毕,顿时收到了慕嫣然的两个白眼。

只觉得满腹的心事,却又无从说起,第二日醒来,慕嫣然顿感疲惫不堪。

贺启暄早已去上朝了,而几个孩子,也都尽数去了慕府,便连小小的肇哥儿,也被贺启暄一并送了过去。

王府中一切顺遂,孩子们又不在身边,慕嫣然想想无事,便更衣进了宫。

去毓秀宫,却得知皇后出宫去庙里祈福了。

摇头苦笑着,慕嫣然转身去了乐清殿。

“瑜哥儿可好?”

见了面,玉太嫔率先问道。

点头应着,慕嫣然柔声说道:“过段日子,瑜哥儿仍旧回来上书房做功课,到时候,让他过来瞧姐姐。”

“这么说,宫里的传言,是真的?”

玉太嫔讶异的反问道。

“传言?什么传言?”

慕嫣然一头雾水的问道。

亲热的挽着慕嫣然的胳膊朝内殿走,玉太嫔轻声说道:“宫里都在传,皇上的身子不好了,后/宫又没有子嗣,等皇上百年后,这皇位,要传给宣王。”

说罢,玉太嫔还警觉的回头四处看了看,见只有言桑和慕嫣然的两个丫鬟,才放心的回过头去。

进了内殿,让言桑上了茶,玉太嫔便摆了摆手,言桑颔首应下,转身出去了。

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一脸苦笑的说道:“如今,莫说是我,便连王爷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这宫里的人,真是听风就是雨。”

说罢,慕嫣然叹了口气道:“但愿,皇上不是起了过继的心思。”

过继,对慕嫣然而言,是个沉重的话题,而玉太嫔,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嫣儿,别想了,多想也无益…人活一世,哪里有顺风顺水的?如今诸事不明,你也只能望好处想,而那些让你无法心安的事,你也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知道吗?”

见慕嫣然一脸惆怅,玉太嫔软语劝慰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宽慰的笑了笑,“若姐姐,我知道了。”

坐在马车里,慕嫣然还在想玉太嫔跟自己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想到景熙帝知晓自己病情时的泰然,想到贺启暄的日趋忙碌,想到他对瑜哥儿的格外重视…

没想到此,慕嫣然都觉得自己的感觉,似是越来越不妙了。

孩子们都不在府,贺启暄午时又大多不回来,出了宫,马车便径直驶到了慕府,慕嫣然一下马车,就奔去了翠竹苑书房。

站在窗口,便见慕昭扬拿着一卷书正讲着,下首处,瑜哥儿听得无比认真,而飞哥儿、韬哥儿和鹏哥儿,每听一会儿,趁着慕昭扬不注意时,就相互挤眉弄眼的玩闹一下,被慕昭扬看见就要厉声呵斥几句,几个小家伙吐吐舌头,复又认真起来。

慕嫣然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的出了翠竹苑,朝柏松堂而去。

听玉太嫔说过的话,慕嫣然原封不动的跟慕老太太说了一遍,却见老人家似是一点也不担心,拍了拍慕嫣然的脸颊哄道:“什么事儿,都要静下心来,别着急,知道吗?很多事,是福不是祸,是祸挡不过,且等着到了那一日,再来分说,记住了?”

慕老太太劝说慕嫣然的时候,贺启暄也已经回来了。

翠竹苑书房里,慕昭扬的授学恰好结束,瑜哥儿收拾好自己的笔墨纸砚,仔细的放进书桌抽屉了,方欢呼着跟着几个小兄弟一起飞奔出了书房。

看见贺启暄迎面而来,瑜哥儿停下脚步,笑嘻嘻的冲贺启暄喊了声“爹爹”,见他冲自己挥了挥手,才大步追上飞哥儿几人,笑闹着朝柏松堂跑去。

进了翠竹苑书房,贺启暄拱手冲慕昭扬一拜,如往日一般,坐在了慕昭扬下首处。

“来下盘棋吧,先静静心,咱们再说话…”

慕昭扬招了招手道。

淡雅的香气从香炉里漫起,贺启暄有些躁动的心思,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注意力,也尽数放在了面前的棋局中。

一盘棋下完,贺启暄将手里已经摩挲的温热的棋子丢回棋盒,原本的心烦意乱,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顶天立地的男儿,行走于这世间,心中要时刻谨记,忠君爱国。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舍弃小我,顾全大我,而这,才是社稷稳定的根本。所以,大梁的国泰民安,不在君王,不在官员,而在大梁万民的民心…”

见贺启暄看着面前下成了和局的棋局淡漠不语,慕昭扬暗含深意的说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九十八/九章 居高

第七百九十八/九章 居高

中秋过后,天气渐渐的凉了下来。

各地开始准备秋收后的收粮和征兵事宜,国库充盈,那些贫瘠的州县,也得到了相应的补给。

朝堂上,景熙帝和朝臣们默契运转,而私下里,贺启暄在军营里忙的热火朝天,慕嫣然在王府照料着几个孩子,一切都显得正常不已。

唯有慕嫣然知晓,贺启暄的心里,有多急躁。

“权大夫和蝉儿那儿,毫无进展,宫里那些御医,就更指望不上了,眼看着皇兄越来越憔悴,我…”

低声说着,贺启暄站起身,愤懑的在身后的墙上锤了一拳。

慕嫣然惊呼了一声,疾步走到贺启暄身边,拿帕子给他擦拭着微微透出血迹的手背,一边心疼的劝道:“如今,咱们这般着急也没用,一步步来,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正是傍晚时分,斜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洒照在二人身上,整个天地间一片暖融融的和煦。

贺启暄和慕嫣然坐在荷池边,看着盛开的一池睡莲,听着潺潺的流水,心里的烦躁,却似是身处盛夏一般的焦灼。

“蝉儿这些日子,几乎都泡在方寸书院里了,一应的医书,她都在细细查找,若是有参透不懂的地方,便让人送去权大夫那儿,两人一起参详。但愿,能尽快找到与皇上的病症对应的诊治法子…”

叹了口气,贺启暄看着荷池里自由自在嬉戏着的鱼儿,神思不知道又飘到了哪儿。

夜色渐浓。

毓秀宫里,皇后坐在梳妆台前,径自梳理着柔顺的长发,忽的,楞在了那儿。

“木槿,你来…”

轻声唤着木槿,皇后直愣愣的盯着铜镜。

以为皇后要自己替她梳发,木槿手脚麻利的铺好了床,走到了皇后身后,却见皇后指了指头顶说道:“本宫的头上,生出了白头发,你替本宫拔了。”

木槿低头去看,便看见了灯火下发出流水般闪耀光芒的银发。

虽只是一撮,却也清晰不已。

“主子,奴婢替您剪了吧…”

木槿只觉得眼眶一热,故作镇定的说道。

落寞的叹了口气,皇后低下了头,少顷的功夫,听到木槿将手里的剪刀放回了抽屉,皇后转头问道:“皇上可歇下了?”

刚踏进内殿的芙蓉摇了摇头道:“乾安殿灯火通明,几位大人也是刚刚出宫,想来,皇上还要看会儿折子才睡,估计还得好一阵子呢。”

面色一黯,皇后冲木槿摆了摆手道:“给本宫绾发,去乾安殿…”

不敢迟疑,木槿动作迅速的替皇后梳好了头发,而一旁的芙蓉,已伶俐的吩咐了宫婢,去御膳房提来了为景熙帝炖好的补品。

一路径直到了乾安殿,小路子通传完,皇后迈进了偏殿。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