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弯出了一个柔婉的笑容,阿尼尔娜低头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温柔的说道:“腊八的时候,他派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书信,说正在交接手里的军务,务必赶在年前回来,一家团聚。所以,可能就这几日了。”

“夫妻之道,贵在理解、信任和交心,这次他回来,你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慕嫣然轻声嗔着。

乖巧的点了点头,阿尼尔娜舒心的笑着,两人携手进了屋。

说了会话,又一起去朝晖堂给襄王和襄王妃请了安,再出了襄王府,外间已经又下起了雪。

飞雪连天,时下时停,站在院子里,外面的一切,都像是披上了一层洁白的新衣,虽透着几分清冷,可因为年节将至的喜庆,也稍稍缓解了几分。

腊月二十九,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回了慕府,而慕容峻和贺琳蓉,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了。

柏松堂里,充斥着浓浓的欢笑声。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慕府的大门前,便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而都城里的喧闹也相继拉开,此起彼伏的响声纷至沓来,连夜空也明亮了几分。

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梳洗完,又将四个孩子都打扮妥当,一行人才到了柏松堂。

吃用完早膳,贺启暄和慕容言等人笑着朝外去了,几个半大的小子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而泰和帝和肇哥儿几人也各自寻了玩得好的表兄弟,偷眼打量着大人的神色,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屋子。

何氏要准备除夕夜宴,虽已经驾轻就熟,可也不敢有丝毫马虎,径直回屋去叮嘱一众仆妇和丫鬟了,叶氏帮着打下手,也跟着去了。

一时间,柏松堂内,便只剩下了慕老太太、柳氏和慕嫣然几人。

慕容谨家的博哥儿已经一岁三个月了,正是好玩的时候。

因着过年的缘故,博哥儿的手腕上,带了一对红绳,上面各自系着一个明珠大小的银铃,小家伙的手一动,银铃便叮铃铃的响起来。

慕容谨自幼便和慕嫣然亲,博哥儿似是也对慕嫣然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亲热,慕嫣然偎在慕老太太身边说话,博哥儿便手脚并用的攀着慕老太太的胳膊站起身,摇晃着朝慕嫣然走去,待到成功的跌进慕嫣然怀里,他便得意的咧着嘴笑起来,手舞足蹈的,屋里便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慕嫣然抱着身子软软的小家伙,心里也跟着软的一塌糊涂。

下午时分,慕府愈发热闹。

大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车帘掀起,慕依然和慕秀然两个外嫁的女儿各自带着夫婿和孩子们回娘家来过年,不多的会儿功夫,得了消息的慕湘然也急匆匆的赶来了,秦姨娘和苏姨娘的面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按着往年的旧例,除夕晚宴是要摆在柏松堂的,以免慕老太太来回奔波着凉。

可今年,不说孩子们都大了,便连孩子们的孩子,都已经活蹦乱跳的到处乱窜了,柏松堂里自然就坐不下了。

未等何氏犯难,慕老太太主动提出把晚宴设在大花厅,到时候几扇门关起来,里面多摆几个炭炉,定然也如屋子里一般和煦如春。

想想也只能如此,何氏便早早的吩咐把大花厅归置出来,摆了六张红木大圆桌。

刚过了酉时,慕老太太便穿戴好了厚裘,慕嫣然亲热的搀着慕老太太,一行人径直去了大花厅。

没一会儿,以慕昭扬为首,贺启暄和泰和帝父子,以及慕容言兄弟几人落后一步的跟了过来,大花厅里顿时人声鼎沸。

美酒佳肴,欢声笑语,大花厅里洋溢出了浓浓的喜乐氛围。

宴席告一段落,慕容睿提议让孩子们猜谜做游戏,赢了的可以从慕老太太和慕昭扬那儿得个大红包,顿时,孩子们起哄一般的喧闹起来。

作诗的,做鬼脸逗趣的,猜谜的…

圆桌中央围着的一小片空地内,孩子们争前恐后的要表现自己,而最后,无一例外,每人都得了许多的夸奖,红包,则直言留到初一早晨。

喧喧闹闹,纷纷攘攘,一直闹到快亥时,一顿晚宴才算结束。

打开大花厅的门,外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被大红的灯笼那么照着,愈发显得夜色朦胧轻舞飞扬,多了几分迷离的美感。

围坐在柏松堂里说着话,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平日里的趣事,偶尔有孩子打岔的插话,屋里的欢笑声便掩不住的从屋帘下、窗缝里飘扬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了鞭炮声,扭头去看博古架上的座钟,几近子时。

诠哥儿起了头,男孩儿们便都叫嚷着要放烟花,鱼贯着出了屋子,女孩儿们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却都守规矩的偎在各自的母亲身边,直到大人们站起身,才跟着出去,站在了廊檐下。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外面响起,眼前,是火树银花般璀璨的烟花,五颜六色的缤纷下,飘洒下来的飞雪显得愈发轻盈。

慕嫣然转头看着四周,慕老太太的脸上满是笑容溢出的皱纹,慕昭扬和柳氏则各自盯着到处乱跑的孩子们,身边的哥嫂弟妹,眼角眉梢俱是幸福的笑容。

再回过头来,正对上贺启暄满是缱绻柔情的回望目光,慕嫣然绽开嘴角,露出了一记温婉的笑容。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九十六章 相守(大结局)

第八百九十六章 相守(大结局)

泰和七年,对慕嫣然而言,是忙乱的一年,自然也是无比充实的一年。

四月,十二岁的泰和帝亲政,拉开了历史上被后人称之为“泰和盛世”的序幕。

泰和帝自幼聪慧过人,抓周宴上的惊人之举,直到过了许多年,都还被慕府的老人们津津乐道的拿出来说,说的时候一脸的自豪。

如今,还是个孩子的他亲政,朝臣们觉得理所应当,百姓们也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妥,毕竟,自打泰和帝登基以来,虽是摄政王打理朝政,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这却是毫无疑问的。

他们相信,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

摄政王府,一心堂内。

看着身旁锦桌上堆着的一厚摞朱红色册子,慕嫣然脸上却丝毫不见厌烦,一本一本的看着,恨不得将每行字都看上三五遍,确认无疑。

紫云和紫月相视一眼,抿嘴笑着,一个端了茶过来,一个软语劝道:“主子,歇歇再看吧,一会儿眼该花了。”

听了紫云的话,慕嫣然眨了眨眼睛,顿时觉得眼中有些晦涩,点了点头,慕嫣然放下了手里的名册,接过紫月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道:“公主府那边可曾去过了?玫儿情况如何?”

长公主贺语玫,是先帝景熙爷膝下的长女,泰和二年,景熙爷亲自下旨,将长公主贺语玫下嫁于慕府嫡长孙慕明榕,只等到及笄就出嫁。

都城中的公主府早已修葺一新,泰和四年六月十六,鞭炮喧嚣,鼓乐齐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从宫中的夕颜殿中抬出,径直入了公主府。

如今两年过去,慕明榕和长公主琴瑟和鸣,这几日,已是长公主临产之期。

稳婆一早就说,产期在五月初五左右,可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一旬了,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莫说何氏和柳氏,便连慕老太太都开始跟着着急了,每日打发明萃往公主府跑好几趟。

“主子,方才奴婢亲自去瞧的,长公主能吃能睡,说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可奴婢瞧着,她身边跟着的两位嬷嬷,都是一脸的愁色,又不敢让长公主瞧见,那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

回着话,紫云掩着嘴笑了起来。

“你去西祠胡同看看蝉儿在忙什么,若是得空,让她来王府,午后我们一起去瞧瞧玫儿,哪怕就是让身边的人得个安心也成啊。”

想起慕老太太成天攥着佛珠手串念菩萨保佑的模样,慕嫣然轻叹了口气说道。

点头应下,紫云出了一心堂朝外去了。

歇了午觉起身,紫云掀开帘子进来了,身后,夏蝉牵着刚过完两岁生日的海哥儿。

“浩哥儿和晓晔呢,怎么没一起带来?”

探着头朝夏蝉身后张望了几眼,许久都没见人跟着进来,慕嫣然冲海哥儿招了招手,示意小家伙来自己这儿,一边看着夏蝉问道。

“晓晔着凉了,有点发热,便让她在家里歇着,浩儿说他是兄长,自然要照顾好妹妹,所以也不跟着来,我就带着海哥儿来了。”

一脸欣慰的笑容,夏蝉笑着说道。

扬声夸赞着,慕嫣然俯身将海哥儿抱在怀里,闻了闻小家伙身上的淡淡奶香气,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姐姐病了,海哥儿怎么不在家里伴着姐姐啊?”

无辜的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慕嫣然,海哥儿糯糯的说道:“姐姐要睡觉,我不吵她。”

听了海哥儿的话,慕嫣然愈发开怀,搂紧他赞了几句。

“慕风的伤可好些了?”

将海哥儿放下地,让他跟着紫月去肇哥儿屋里玩,慕嫣然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道。

闻言,夏蝉脸色一黯,带着一丝牵强的笑容回道:“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如今,已经能被人搀着在院子里走几步了,再将养两三个月,应该就能好了。”

刚过完年,塞外的几个部落却蠢蠢欲动起来,消息是从塞外回到大梁不多久的景熙爷送来的,得知消息,慕风便领命而去,不成想,那些蛮夷之人却狡诈无比,被慕风打败后,假意来降,心里却抱着与慕风同归于尽的龌龊心思,若不是慕风反应机敏,兴许早已丧生在塞外了。

饶是如此,也受了重伤,若不是医治得当,怕是一条腿就废了。

回到都城,慕嫣然和夏蝉看到,当即就白了脸,贺启暄下旨,让慕风把手里的军务尽数交给麾下的副将,自己在家好生调养身子。

这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还仅仅只是能被人搀着在院子里走几步,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

轻叹了口气,慕嫣然看着脸色苍白仍旧有些后怕的夏蝉,柔声劝道:“慕风的性子,极少冲动莽撞,这回也是吃了旁人的亏,否则,又怎会轻易遭人暗算。你别往心里去,终归已经平安回来了,好生调理就是,定会好起来的。”

“蝉儿晓得,姐姐莫担心我。”

点头应着,夏蝉吸了吸鼻子,掩下了心里那丝心疼的酸涩,绽开一个笑容说道:“姐姐,我们这就往公主府去吧,早些看了,老太太和夫人那儿也早些安心。”

“好,那咱们这便动身吧。”

扬声应下,慕嫣然唤了小平子进来,听闻马车早已在府门口候着,慕嫣然起身,带着夏蝉和海哥儿出了门,径直到了公主府。

还没走到二门处,便听得里头有些喧闹,依稀听见有大嗓门的婆子喊着“赶紧准备热水”,慕嫣然和夏蝉相视一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进了院子,便见慕明榕一脸焦急的在门前来回踱着步子。

“二姑…”

转眼看见慕嫣然进来,慕明榕疾步迎了上来,简略的说道:“刚歇了午觉起身,就说肚子痛,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可稳婆却说还早着呢,二姑…”

话未说完,便看到了慕嫣然身后的夏蝉,慕明榕心里松了一口气,躬身冲夏蝉一拜,“夏舅母,玫儿生产,便全托付于您了。”

“应当的,当不起你这一拜,快起来…”

闪身避开了慕明榕的礼,夏蝉一边应着,一边低声柔声的嘱咐了海哥儿不许乱跑,见小家伙乖巧的点了点头,夏蝉松开手,踩着台阶上去进了屋。

不一会儿,柳氏和何氏也跟着来了。

屋内的呼痛声一声高过一声,慕嫣然回头去看,便见慕明榕一脸的担忧,一双手,更是紧紧的握成了拳,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

“榕儿…”

柔声唤着,见慕明榕回头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慕嫣然笑着说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经历了这一次,以后再生产就都顺利了,不会有事的,莫担心,啊?”

点着头,慕明榕眼中的急切却一点儿都没有消退,情不自禁的就走到了屋檐下,侧耳听着里面的声响,越听就越觉得心惊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屋里的人,都跟着轻松的长出了一口气。

“恭喜驸马,贺喜驸马,长公主诞下了一位小公子…”

稳婆抱着大红色的襁褓出来说道。

姿势笨拙的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看着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慕明榕一脸激动,欣喜的冲身边的柳氏和何氏说道:“祖母,娘,您瞧,他长得多漂亮啊…”

顿时,何氏抿着嘴偷笑了起来。

何氏盼女心切,接连生下了慕明榕、慕明诠和慕明飞哥仨以后,终于在泰和三年诞下了女儿慕玥斐,那会儿,慕明榕还未成亲。

想到他过来看小妹的时候,皱着脸嘟囔着说“长得真丑,像个小猴子似的”,何氏还嗔怨的捶了儿子几下。

如今,到了自己头上,同样的红红皱皱,他却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了。

果然,天下间做父母的,都觉得自己家的孩子是最好的。

在公主府逗留了几个时辰,直到长公主累极睡去,慕明榕和何氏还守在一旁,慕嫣然和柳氏等人都出来各自回了慕府和摄政王府。

晚些时候贺启暄从宫里回来,听闻玫儿诞下了麟儿,也高兴的说道:“一会儿我就给大哥写信,他和素儿若是得知自己当了外祖父外祖母,指不定多高兴呢。”

离开都城已经有七年多,景熙爷和秦素儿身上的毒早已去除,可是两人在都城里禁锢了小半辈子,出了宫,顿时觉得外头的天地说不出的广阔美丽,无论贺启暄在信中是如何的甜言蜜语花言巧语,他们都不肯回来。

玫儿出嫁时,景熙爷和秦素儿也都赶来参加了女儿的婚宴,如今又当了外祖,心里自然会高兴,说不定得了信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点头应着,慕嫣然笑道:“好,一会儿用了晚膳,你给大哥写,我给素儿姐姐写,明儿一早就安排人送出去。”

用罢晚膳,一家人在后院林子里散了会儿步,几个孩子便各自回屋去了,看着珠儿远去的背影,慕嫣然的心里,顿生不舍。

“你可还记得,从前应承过我什么?”

回头瞪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一脸幽怨的问道。

一脸的不解,贺启暄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处打量了半天,目光落在从角门处消失的珠儿的身影,贺启暄顿时心中了然了。

“我应承你的多了去了,如今不都在一一实现吗?”

故作不知,贺启暄一脸坦然的说着。

果然,慕嫣然动了气,回头看了一眼,见身边并无丫鬟跟着,伸出手去掐着贺启暄腰间的软肉嗔道:“你说过,等朝政安稳,就送我去秦国看婉儿的。”

仰天长叹,贺启暄一脸无奈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自古女儿出嫁,都是父兄送嫁,哪有亲娘去送的?我知晓你舍不得珠儿,可你若去,司徒南和婉儿是先迎嫁呢,还是先忙着招呼大梁摄政王妃出访?乖,别胡闹…”

拿平日里哄几个孩子的口气跟慕嫣然说着话,贺启暄转过头,掩去了眼中的戏谑。

气鼓鼓的回到一心堂,慕嫣然不再理会贺启暄,拿起白日里未看完的嫁妆单子继续看了起来,专注的样子,胜过平日看账本时的模样。

贺启暄沐浴完出来,便见慕嫣然还提笔往上添东西,贺启暄顺手拎过一本看了几页,忙从慕嫣然手里抢过笔,一脸震惊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知道的是你嫁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叛国通敌准备粮草呢。这些东西,莫说珠儿,便是把蕾儿嫁出去都够了。”

说罢,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一边收拾着凌乱的桌子,一边起身走到慕嫣然身边坐下哄道:“珠儿是咱们的女儿,我还能不疼她不成?别的不说,她亲兄弟可是大梁的皇上,只这一点,就没人敢小瞧了她去。你啊,放宽心,别把自己搞的这么紧张,内务府自然会按着规格好好准备嫁妆,到时候你这当娘的添些私房就行了,这么大的手笔,实在太过吓人了。”

慕嫣然仍旧气鼓鼓的瞪着贺启暄:“可是你说过要让我去秦国看婉儿的。”

“去,没说不去…”

轻抚着她的背,贺启暄笑道:“去岁婉儿来,你见过了,她不是好端端的嘛?再说了,珠儿嫁去秦国,你定然思念的紧,倒不如等明年她有喜了,咱们再去,一来看看婉儿,二来也能看看外孙外孙女,你说呢?”

歪打正着,贺启暄的话,顿时如了慕嫣然的意,慕嫣然满脸狐疑的看向贺启暄,见他肯定的点着头,方撇着嘴应下了。

这些日子,慕嫣然的脾气较往日大了许多,可慕嫣然都归结在了对珠儿即将出嫁所带来的不舍上,唯有贺启暄,似是察觉了什么,唇边总是带着一抹如狐狸般狡猾的笑容,稍纵即逝。

去岁四月二十五,是珠儿的及笄礼。

直至现在,提起那日的盛况,街头巷尾的人们都还说的逸趣横生,唾沫乱飞。

泰和帝登基后,将长姐珠儿封为明珠公主,而珠儿的及笄礼,恰好在泰和帝亲征后没多久。

贺婉茹带着秦国太子司徒文宇前来恭贺泰和帝亲征,也为珠儿及笄送上了厚重的贺礼,除此之外,最让人惊诧的,便是那一份聘礼。

司徒文宇和珠儿的亲事,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贺婉茹便一本正经的和慕嫣然定下了,还将象征司徒文宇太子身份的玉佩送来当了定亲礼,只等着珠儿及笄就提亲。

是故,贺婉茹比慕嫣然都还急切的盼着珠儿及笄成人。

终于到了那天,及笄礼上,贺婉茹看向珠儿的眼光满是欣慰,看向慕嫣然时,却一如少女时的娇俏顽皮,引得慕嫣然连连摇头巧笑。

婚期定在八月初六,所以,送嫁的队伍七月初就要动身了。

“父兄送嫁,那你打算让谁去?不让我去,莫不是你打算自己去秦国寻司徒南畅饮吧?”

狐疑的看着贺启暄,慕嫣然没好气的问道。

见慕嫣然这幅模样,贺启暄顿时仰头哈哈大笑,好半晌才忍住笑说道:“岳父大人一早就跟我说过了,让大哥家的诠哥儿去送,我已经应下了。”

慕明诠已经十九岁了,是泰和五年的武状元。

提起这个,慕容言便一脸“虎父无犬子”的自得,要知道,他虽希望儿子都能像父亲和二弟慕容峻一般有出息,可慕明诠继承了自己的衣钵,将来又是战场上的一个铮铮汉子,慕容言却更加得意。

慕明诠自小就调皮捣蛋,慕府里闯下的那些祸事,十遭里有九遭便与他有关,为这个,小时候的他没少挨父亲的揍。

慢慢的长大,慕明诠也懂事了,那些无处使的力便都用在了功夫拳脚上,如今虽小小年纪,却十八般武艺无一不通。

这几年,往慕府去提亲的人愈发多了,慕容言和何氏觉得儿子年龄也差不多了,即便不成亲,哪怕先把亲事定下来也好,可慕明诠却梗着脖子说要先建功立业再成家,否则宁可出家当和尚,为这个,没少被慕容言和何氏数落。

可家里的儿郎多,也不急着让他传宗接代,说了几次,见儿子心意坚决,慕容言和何氏便也不劝了,索性由着他去。

而得知贺启暄从中说了好多好话,原本就极爱黏着贺启暄的慕明诠,对贺启暄愈发亲近,幼时的那一腔崇拜之心也愈发膨胀,做梦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二姑夫一般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王。

听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也放心的点了点头,“诠哥儿虽性子倔强,可对珠儿几个孩子却都偏疼的紧,由他去送亲,我也放心。”

“是啊。再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出去走走,看看外头是什么模样,和秦国的将士切磋较量一番,也更能知道自己的不足。”

闻言,慕嫣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狡黠,“原来,你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大梁的步兵和骑兵比例悬殊,步兵队伍强大,可真到打起仗来,能冲锋陷阵的骑兵却有些拿不出手,这其中一部分的原因,自然在马儿身上。

可如今,东胡和北疆都已俯首称臣,两国每年进贡来的都是好马,再加上大梁各处马场精心养好的那些马匹,如今倒也算是有本钱了。

马有了,可驭马之术却进展困难,而秦国却是骑兵多于步兵,这几年秦国和周遭几国的领土之争,秦国的几名大将在战场上的威名远扬大梁,同时昭名内外的,还有他们的驭马之术,这也是贺启暄要慕明诠去送嫁所暗含的一个小心思。

展颜笑着,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道:“司徒南说送几个擅长调教马的人来,如今我让诠儿去瞧瞧,不是正好给他省了这几个人?”

两人说笑了会儿,将慕嫣然执意要去送嫁的心思给化解了,贺启暄心内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天气越来越热,离珠儿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这些日子,每每早起到一心堂给慕嫣然请安,珠儿的眼眶都会不自禁的就红了,惹得慕嫣然也跟着难受起来。

请安的结尾,便以母女二人抱头落泪终止。

几番下来,贺启暄顿感头疼,一边,却吩咐了小平子去西祠胡同请夏蝉过来给慕嫣然诊脉。

夏蝉进屋的时候,慕嫣然刚净了脸,眼睛微微有些肿。

吸了吸鼻子,慕嫣然有些窘意的说道:“从前几个孩子在跟前胡闹,烦不过的时候,就盼着他们快些长大,都娶妻嫁人了,就不在我眼前闹了,如今才觉得,心里是怎么都搁不下,一想到她就要离开我身边,我这心里,就酸胀的难受。”

慕嫣然本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可这些日子,心情却格外的起伏,小小的一件事,都极容易动怒或是伤感,惹得贺启暄抱怨了许多次,说她脾气越发大了。

想及小平子来传话时憋笑的模样,夏蝉抿了抿嘴忍下唇边的笑意,抬眼看着慕嫣然关切的说道:“姐姐的面色瞧着不大好,我给姐姐把把脉吧。”

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慕嫣然低落的说道:“不碍事。最近忙着打理珠儿的嫁妆,许是累到了,歇息几日就好了,没事的。”

不置可否的走过去轻搀着慕嫣然坐下,夏蝉坐在她身边,托起她的手放在桌上,径自号起了脉,没一会儿,唇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下,可要恭喜姐姐了。”

神情一怔,慕嫣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夏蝉是什么意思。

“几,几个月了?”

左手覆在小腹处,慕嫣然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那就是三月里有的身子,这么说,再过七个多月,自己又要当娘了?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慕嫣然一脸的茫然。

自打过完年,先是慕风受重伤回到都城,然后是泰和帝亲政,珠儿待嫁,一件件,一桩桩,慕嫣然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便连这些日子的情绪反复,也以为是自己太忙导致的。

如今看来,却是肚里的小家伙在抗议。

“王爷知道了,定然高兴…”

低声说着,慕嫣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珠儿都要出嫁当娘了,自己竟然又有身孕了,虽说如今自己也才三十多岁,还是孕育孩子的好时候,可想起来怎么都还觉得有些别扭。

另一边,夏蝉却笑的狡黠,“王爷许是早都知道了,要不然,蝉儿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想起来给姐姐把脉。”

顿时,慕嫣然才明白过来,为何贺启暄这些日子对自己百般迁就,却执意不肯在为珠儿送嫁一事上退步一丝一毫。

第二日,是慕明榕的儿子洗三的日子。

起身梳洗完毕,得知消息的柳氏也已经赶过来了,见了面当即就数落起来,“就知道胡闹。都生了四个孩子的人了,还连自己有身子了都不晓得,你这得有多马虎啊?”

“娘,我这不是事赶事的都堆在一起,没留意嘛…再说了,吃得好睡得好,又没委屈孩子。”

慕嫣然偎在柳氏身边撒娇的说道。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紫云进来回禀说马车已经备好了,慕嫣然方和柳氏起身,出门乘了马车去了公主府。

孩子取了名字叫慕允希,慕嫣然和柳氏进屋的时候,身旁的一众人正围着孩子希哥儿长希哥儿短的唤着,小家伙也不认生,无论谁抱着都嘟着嘴吐泡泡,可爱极了。

知晓慕嫣然有了身子,希哥儿的奶娘便畏缩着不敢把孩子给慕嫣然抱,生怕小家伙一时不乖胡乱蹬腿,冲撞到了慕嫣然,倒让慕嫣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在公主府耽搁了一日,再回到王府,慕嫣然顿时觉得身心俱疲。

躺在临窗的软榻上歇息着,不知不觉的竟睡了过去,再睁眼,天色已经黑了。

身旁,贺启暄正拿着手里的书卷看着,烛火下,男人的面庞一如从前的坚毅英俊,却更添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气质,岁月似是格外眷顾他。

翻书的当空,便见慕嫣然醒了,就那么面色柔和的看着自己,贺启暄放下手里的书,偎过来靠在软枕边,轻抚着她的鬓发问道:“肚子可饿了?我带着孩子们已经吃过晚膳了,吩咐了小厨房给你备着你最爱的汤面,可要现在吃?”

慕嫣然摇了摇头,“下午在公主府吃了好些糕点,现在还不觉得饿,一会儿吃吧。”

“好,那起来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吧,睡了这么久,骨头都酥了…”

贺启暄温柔的问询着,见慕嫣然点了点头,方坐起身,将她拉了起来。

穿好鞋袜,两人携手在一心堂的院子里散着步,月明星稀,漆黑的夜空中说不出的宁静致远,而远处传来的孤鸟叫声,却显得这夜愈发静谧动人。

“从前,你还说等瑜哥儿亲政了就带我去游山玩水呢,这下可好,又有了孩子。生孩子,坐月子,再把他养大,看来又出不了远门了。”

看着远方最亮的那个启明星,慕嫣然环着贺启暄的胳膊嘟囔道。

轻声笑着,贺启暄转身盯着慕嫣然的眸子说道:“我何曾哄骗过你?再说了,谁说有身子就不能游山玩水了?乡间那些百姓妇人,直到生产前一刻,都还在地里劳作呢,对她们来说,生孩子就跟老母鸡下蛋一般的轻而易举,哪里像咱们这么要紧金贵的。”

慕嫣然眼睛一亮,“真的?”

肯定的点了点头,贺启暄悄声说道:“等珠儿出嫁了,我就带着你出都城去游玩,到那时,你的胎像也稳了,咱们想去哪儿去哪儿,天大地大,任你逍遥。”

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慕嫣然却有些瑟缩的犹疑起来,“莫说爹和娘,老太太都不会同意。”

“老太太和岳父岳母那儿,自然都交给我去说,你呀,只管把心放在肚里,好好的为咱们的宝贝女儿准备嫁妆,一边安胎。珠儿前脚出嫁,咱们后脚就出门云游四方去,到时候带着活蹦乱跳的孩子回来,老太太她们见了准保高兴,到时候也顾不得数落你我了…”

贺启暄的算盘打得极好。

听了贺启暄的这番话,慕嫣然似是已经看到了曙光一般,心里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的舒心,眼中更是冒出了无穷的光亮,愈发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一扫前几日的沮丧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