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拉着费大宝陪他一起去招待所登记住宿,费材不在,前台的费材家婆娘看见游方的生面孔有些狐疑,费大宝则拍着胸脯保证“徐老板”以前就来过村里收土特产,于是游方就住下了。

游方在刚才的闲聊中已经打听清楚状况,费居村盗掘文物的交易都集中在这家招待所进行,由费材这个“治保主任”单线联系,来的文物贩子们并不和村民直接谈买卖,这是村委会集体决定的。

能当上干部毕竟不会太笨,也有那么一点反侦查经验。作为文物贩子来说,这种交易也不愿有那么多目击证人,有人集中组织货源还帮着侃价,而且盗墓的村民他们根本就没有直接接触,甚至可以推说自己根本不了解盗墓的事,何乐而不为?

费材在常公安那里开完会,听说招待所里又住进了收土特产的客人,上门来拜访,一见游方是生面孔,很是迟疑的问道:“这位徐老板,您以前来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游方笑道:“我是前年和李老板一起来的,当时还只是个跑腿的马仔,现在单干了,你印象不深也正常,但总该记得这琉璃珠吧?”他取出一截缨珞,上面系着一枚胡桃大小的琉璃珠。

费材还真有印象,他就出手过这样的琉璃珠,至于这一枚应该是特别漂亮的那种,能卖好几百呢!于是点头道:“恭喜徐老板,如今发财自己当老板了!只是这几天村子里不太方面,土特产生意不能做,您看,是不是过一阵子再来?”

游方摇头道:“你们村里出的状况我也知道了,但这么远的路都来了,还在乎多住两天?这里空气好、山水好,就当疗养了。生意的事等考古队和警察都撤了再说,这里还有三位同行不也在等嘛,材经理,你不会担心我付不起住宿费吧?”

见游方取出了眼熟的琉璃珠,并且很熟络的称呼他做生意时的绰号“材经理”,费材也产生了一种错觉,朦胧的还真记起有这么一个人来了。

见他非要留在这里,想必是怕被另外的同行抢了生意,费材笑道:“说哪里话,你们都是大老板,我的小生意全指望你们捧场发财呢!…您先歇着,我今天还有事要忙,想吃野味还是有什么需要,就跟前台说一声,反正您也是熟客。…对了,一会儿可能有公安来问话,可能还会查证件,跟您打声招呼。”

费材走了,游方却很疑惑,主要是因为另外三个外乡客人的行为不合常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见鬼了

村子里出了这种恶性案件,明天肯定会有警察挨家挨户的排查,至少会搜药、盘问村中的所有人。出于走江湖的谨慎原则,有事没事都应该赶紧离开避风头,还待在这里等什么菜呢?

侦破爆炸案难度太大了,但拔萝卜带起泥,警察只要认真查,还以为他们破不了这么明显的盗墓案吗?就算警方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手也能破个几起,要不然游方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在他心目中其实已经“帮”警察破了案,最终的调查结果一定是——有村民盗墓私藏炸药,不小心着火炸了村委会,最终抓几个倒霉蛋去顶缸,村委会里也得捐献出个把人,连盗墓案带爆炸案一起破了。

这是最佳的结果,既能最大程度的平息事态,不造成严重后果,又能圆满的解决问题。

假如盗墓案被牵出来,那几个来做非法交易的文物贩子能跑得掉吗?看他们的样子与费米、费材等人很熟悉,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交易了,在这种时候还不躲警察远点?今天那个中年人还主动走过去给村主任出主意收蜡烛,就大大方方的站在常书欣面前,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个乡村小干警放在眼里。

游方也没离开,反而大大方方的住进了招待所,背后另有原因,那么另外三个人一定也有其它的目的。

尤其是那个中年人,游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一般,却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他会蛰伏之法收敛神气,不出手别人就查觉不出异常,那么世上其它的高人也完全可以办到,只要不主动露出破绽,比如避免以神识扰动地气或锁定游方之类的举动,游方也不容易察觉出痕迹。

如果那人来历非同一般,游方可得小心了,这就是他化名住在招待所不走,也不着急赶去山谷与游成元汇合的原因。

可惜他的神识还没有完全恢复,与人动手格斗没问题,但是以秘法相斗的话功力大打折扣。

在费尽忠家看货的时候,侧面打听了几句,得知昨天那几座墓就是费材带着村民骨干费栋、费梁兄弟俩炸开的,刚要往下钻还没来得及掏东西,那边就有考古队员赶过来,据说下面很深,肯定有宝贝,而且是很特别的宝贝。

究竟有多特别,费尽忠与费大宝也说不清,难道那伙人是冲这些东西留下的吗?一般秘法高手不会去盗墓,古董与法器毕竟是两回事,对施展秘法有特殊性灵性的器物非常少,法器的灵性大多要靠自己以神识凝炼养成。

游方得到秦渔的机缘非常偶然,况且秦渔是自古以来寻峦派的掌门佩剑,至于那枚琉璃珠,算是他撞大运拣着宝了,村子里的琉璃珠有的是,都是古董,但对游方却没有什么用处。像李冬平那种人甚至打造了一把现代高科技工艺的合金短剑,然后以类似炼境的方法去炼器。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确定知道某地出现了非常特殊的器物,那么有的高手也会动心的。胡旭元曾经为了寻峦玉箴,差点要了游方的命。陆文行曾被刘黎追的走投无路,竟然去盗祖师爷李季如的墓,企图取出传说中威名赫赫的宝刃引真,也是这个原因。

不论大墓中有什么,现在已经被池木铎保护下来,但山谷跟外界的联系是中断的,游方得盯着那些人暗中保护姐姐、姐夫。游成元曾对游方说,怀疑考古队里有内鬼,发掘出什么东西村民都能知情,那么那三个与费材很熟悉的外乡人恐怕也能知情,这是最要命的。

招待所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常书欣盘问一番离开了村子,然后全村都开始热闹了,男女老少忙着往村外运送炸药。

这家招待所是三层楼,每层楼六个房间,考古队住在一楼,今天夜里全都没回来,游方说想看风景,特意住到了最高的三楼。而那三个外乡人就住在二楼的房里没什么动静。游方顺便干点别的事,下午来到前台,冲费材的婆娘挤眉弄眼道:“小春哪去了?大冷天的又停了电,一个人睡被窝里怪冷的。”

那婆娘道:“小春走啦,她惹了点事,打发她避风头去,你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下山回老家了。…不过没关系,我叫小杏去你房间,一晚上都在你屋睡的话,可得要二百,就在这里交钱。”

游方早就打听清楚了,费材也算去过大城市见过世面的,回来后以开发农家生态游的名义找村里批地皮办手续建了这家招待所,来住的大多是全国各地的文物贩子。他也学习城里的宾馆,在临县山区招来三位小姐,分别叫小春、小杏、小苹,平时充当服务员,也干点“特殊服务”。

包夜二百,在大城市中那是相当的便宜了,但在这偏远山区,却是相当高的消费。而且游方还知道,费材家的婆娘还跟他多要了二十呢。他也不想露怯,笑着说道:“好一阵子没来,怎么涨价了?二百就二百,就算多给小费了。”

交了钱上楼等着,时间不大,有个姑娘点着蜡敲门进来,烛光下这位山里妹子只有十七、八岁,生长在青山秀水之间出落的十分水灵。游方暗自叹了口气,表面上却色迷迷的拍床道:“小杏,快过来,进被窝一起靠着,外面冷。”

小杏略显羞涩的脱了外衣,钻进了游方的被窝,游方一把把她搂进怀里,靠着枕头拥着被坐着。小杏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道:“吹一根蜡吧。”

屋子里点了一根蜡,小杏又拿进一根蜡,床头柜上并排点着两根。

游方摇头道:“不用吹,这样亮堂点,也显得暖和,干啥事也刺激。”

“徐老板,你好坏呀!…嗯,靠你怀里真舒服!”

“反正有一夜时间呢,咱不着急,先说会儿话来点气氛,暖暖身子也有情调。”

“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花样多,弄的人家也舒服。…徐老板这么年轻,已经是做大生意的人了!今天晚上我好好陪你,能不能多给点小费?我们老板娘抽成可厉害了,在她那里拿不了多少钱。”

说话时游方扯了扯被,却不小心把放在枕头旁的钱包掉到地上了,伸手拣起来时里面露出了厚厚的一摞百元钞票,小杏眼睛亮了,趁机开口想多要小费。

游方却一脸猥琐的说道:“上次是小春陪的我,她还说乡长每次来都点名上她,花样可多了,讲得我可刺激了,就像上了乡长的女人,多给了她二百。”

小杏却冷哼一声道:“她吹什么牛,乡长每次来都是要我陪。”

游方顺手抽了一张钞票放在了床头柜上,饶有兴致的追问:“是陈乡长吗?你还挺有身价的嘛,还陪过哪位大人物?”

小杏眼睛盯着床头柜上的钞票,顺口答道:“派出所的袁所长每次来,也都是找我。”

游方又抽了一张钞票放在床头柜上,很兴奋的问道:“陈乡长和袁所长谁那玩意更粗更长,都是怎么干的,你好好说说,我听的来劲,就多给你钱!”

这位老板是不是变态啊?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就喜欢听荤段子,乡间这种人还尤其之多,听得越刺激在女人身上就越来劲,这和很多人在网上看色情文学的心态也差不多,小杏也是见怪不怪了,反正她的注意力已经全被钱包吸引过去了。

话匣子一打开,就聊了半个多钟头,抖出来的事可不少,小杏陪谁睡觉倒是其次,沾边带角把陈乡长和袁所长收了村里的好处,对这里盗墓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也抖了出来,其中更少不了费米、费火、费材等人的事迹,游方显得尤其之下流,将这些人脱了衣服的体貌特征以及床上功夫问的特别仔细。

当然了,钱也没少给,前后一共抽了六张钞票出来。到最后游方自己都感到有些惭愧,以他的心眼却在欺负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反侦查警惕心的山里妹子,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把想问的话全套出来了。

在小杏看来,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而且“徐老板”也是参与盗掘文物交易的同伙,顺嘴说出来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聊的差不多了,“徐老板”也来状态了,开始脱衣服办正事。别看是这种地方,某些环节还是挺正规的,小杏把自己的外衣拿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个保险套。游方接过去要自己带,撕开包装一看,里面却破了!

换了一个新的,撕开一看还是破的,那一圈塑胶中间的膜,莫明其妙开了一个大口子。游方也不敢乐,内劲外透的手法隔着包装弄破保险套,习武以来还是第一次,估计都不可能有人想到。

小杏兜里一共有五个保险套,包装完好无损,打开一看却全是破的,这是她从没有遇到过的怪事!游方的脸色变了,刚才的兴奋劲完全没有了,打了个寒战说道:“靠,这里真的闹鬼了,村民说的那些话原来是真的!”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那支小杏带来的蜡烛忽然无风自动,火焰拉的老长,还发出了蓝幽幽的光,照的屋里阴森森的,而另一支蜡烛的火焰却丝毫没有变化,场景显的诡异无比。

小杏吓得脸都白了,搂住游方的胳膊就往被窝里钻,傍晚村里闹鬼的事她也听说了,还特意跑到村委会前面看了一眼热闹,那一片废墟和八个血淋淋的大字确实够吓人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晚上在房间里也会闹鬼。

游方却一把把她推出了被窝:“这蜡烛是你带来的,女人阴气重,快出去!…今天晚上不用你陪了。”

小杏带着哭腔道:“老板,我怕。”

游方:“你怕我也怕,干我们这种买卖,最怕鬼上门…小春走了,说不定就是想躲开,你要是不想撞鬼,也赶紧离开这个村子吧。…快走,把你那根蜡也带走,算我求你了,下楼就说我累了,不用你陪了,这些钱都给你。”

游方又顺手抽了好几张钞票放在了床头柜上。

鬼可怕,但是床头柜上那么多钞票却很可爱,小杏穿上衣服收好钞票,拿着蜡烛战战兢兢的出去了。这件事当然不能跟别人说,最重要的是她私下里收了客人这么多钱,万万不能让老板娘知道,否则肯定还要抽一笔。

小杏也是真的被吓到了,村中发生的离奇怪事,那些莫名全部破损的保险套,还有停电时夜晚摇曳发蓝的烛火,这一切实在太诡异,说这里没闹鬼她自己都不信。她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离开这个见鬼的村庄,再也不回来了,反正在哪里打工不是打工。

游方撵走了小杏,从枕头另一侧摸出一支录音笔,心中暗道:“感谢尹南芳,这件东西真有用处,可惜快没电了,停电也找不着地方充,暂时只能录这么多了。”

夜渐渐深了,折腾了一天的费居村终于沉睡,鸡不鸣狗不叫显得异常宁静,村外的山间却有风,这风不大,是夜间气温下降,空气沿着坡面上下对流引起的,拂过林梢发出娑娑的响声,听不清方向与远近。

这声音很难形容,只有住林木茂密的群山中才能体会,在寂静的夜间格外清晰,似是大自然发出天籁之音。

这山夜风声村民们从小就听惯了,每天晚上伴着他们入眠。然而今夜却总感到不安甚至是惊惧,似乎风声中隐约夹杂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间却飘来了的厚厚的云层,四下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房中吹了蜡烛,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就像被浓的化不开的墨汁淹没。

你见过这种黑暗吗?若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正常人几乎会失去空间感与方向感。但就在一片漆黑中,有一个人却悄悄离开了村子,身形矫健而轻悄,也没有拿着火把与手电。只有几户人家院子里的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大声吠叫,只是低低的呜了几声。

江湖风门九星派高人、穿杖堂主孙风波,出了村子走入桑林间的小道,在这种黑暗中,眼力再好也和瞎子一样。孙风波当然不是瞎子,却干脆闭上了眼睛,穿行在桑林间,全凭延展神识感应周围的一切,小心翼翼收敛神气,一丝都不触动周围的地气。

他确实够小心了,除非到了很近的距离,否则就算是秘法高人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而且在这样的黑暗中,更不可能看见他。他等于是个不可能被追踪的隐形人,今天的暗夜给了他最好的掩护,他一边走还一边留神后面的动静,显得十分谨慎。

没有人能看见他,当然更没人看见黑暗中他的一只手提着一条黄色的丝绳,丝绳上也系着一枚琉璃珠,黄底红纹,竟与游方的那枚灵性十分类似。在彻底的黑暗中全凭神识感应穿行山林小径,走得太快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神识不知要连接不断扫过多少山石与林木,比在空旷的平地上要艰难多了。

以琉璃珠为神识灵引,借助其“激发心像所见”的灵牲,施法则省力多了。而且也不必将神识延伸很远,几十步开外就可以,与郊游一样轻松。

他如此谨慎倒不完全是因为游方,虽然他对突然出现、同住在一个招待所的游方很起疑,但没有真的把“徐老板”放在眼里,打听一下就是位曾来过村里收古董的文物贩子,就更没太重视了。年纪轻轻就算深藏不露,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况且他在暗那人在明,只要小心行事即可。

孙风波真正忌惮是松鹤谷向家高手,虽然他的秘法修为已经到达“移转灵枢”的境界,是九星派掌门之下的第一人,但是碰到向左狐、向笑礼、向影华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恐怕都不是对手。

向左狐在半年前离奇失踪,三个月前消息才传出来,在所有秘法传承门派中引起的震动不小,但是向笑礼、向影华还在松鹤谷坐镇。

前方山谷正中的山峰,状如风水籍中所述的贪狼峰,形势端正伟岸,山脚与山顶地势圆润,山腰如出土拔节之笋。越过峰顶在云端峰峦连绵九曜,那一边又是一片群山环抱的谷地,与这里类似,但是朝向指南,并有山溪绕前而过,形如风水籍中所述的垣局,就是松鹤谷,与此地就像彼此隔绝的两个世界,但直线距离只有十几里。

在这里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孙风波当然要小心。白天那一场纵火爆炸有点离奇,难道还有高手前来?那个徐老板倒是很可疑,可能还有同伙躲在暗中没露面,可别惊动了向家,为防夜长梦多,今夜得赶紧动手。

得手之后明天一早就走,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警察也会认定是费居村的村民干的。白天闹的那一出足以证明村民的作案动机与嫌疑,就让警方去慢慢查吧。

“谁?你是人是鬼!”行走中的孙风波突然定住身形,圆睁双目看向远处,脸带惊骇之色发出一声低喝。周围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他究竟看见了什么?以孙风波修为之高超,反应竟然也会如此惊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空城计

游方在孙风波下楼时就被惊动了,他当时正吹了蜡烛闭目定坐,听闻山间天簌之音,神魂融入其中竟隐约证入空灵忘我之境,神识也得到丝丝滋养,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声音,有人从二楼窗户下去了。

在这样的黑夜里,游方也看不见孙风波,甚至延展神识也感应不到他,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那人的秘法修为已经达到了“移转灵枢”的境界。蛰藏一类收敛神气的心法精妙,但修为不到地步总有破绽,比如张流冰擅长此道,但还是让游方发现了。

可此时游方的神识感应不到孙风波,说明此人在收敛神气之时,已经与地气灵枢融为一体毫无痕迹,只有达到“移转灵枢”的境界才有可能,游方本人也是两天前才刚刚有所体会。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离的很近,自然的灵觉以及感官有所察觉才能发现。

神识感应不到,眼睛也看不见,理论上孙风波是完全隐形的,游方发动蛰藏心法,与他也一样都是隐形的,彼此处于双盲状态。对于秘法高手来说,还有一个办法能发现对方,就是延伸神识大范围触动周围的地气环境,那样谁都躲不过,但也等于彼此都暴露。

游方既想跟踪又不想暴露自己,他还有一个办法——听。孙风波毕竟是人不是鬼,脚步再轻还是有声息的,掩盖在山野风声中几乎不可查觉,但游方在似忘非忘接近于空灵的状态下能听见,这既与神识境界有关,同时也因为他本身的感官就异常敏锐,内家功夫达到“有触必应,随感而发”的状态而自然有的反应,哪怕不动用神识也一样清晰。

孙风波下楼,他随后也悄悄的下楼,孙风波走向村后,村子里的狗发出了声音给了游方指示,此人果然是往后山去的,他也迅速从村外绕到了村后,提前进入了桑林间的小道。

孙风波很小心,一直在留意身后的动静,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游方的跟踪出乎常理,不是跟在他后面,而是“跟”在他前面,一直保持一段距离。游方看不见孙风波,只能在行走中保持定境不失,听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以游方现在的状态,神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其实就算他处于完全恢复的巅峰状态,现在也不可能是孙风波的对手。游方虽不了解对方的底细,但也不得不小心,想阻止此人的图谋,恐怕还得暗算才行。

黑夜里不点灯,往山谷里面摸,显然是冲考古队去的,且是一位秘法修为高手,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此人图谋不轨,万万不能放他过去。

游方要想走的与孙风波一样快,在这种环境下有优势也有劣势,优势在于他的身法更好,内家功夫绝对在孙风波之上,劣势当然在于神识不够强大。但他与孙风波一样,都想到了借助琉璃珠的灵性,而且游方还有更特别的手段。

此刻的他,正与一个“人”并肩而行,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女子,娇好的身形玲珑窈窕若隐若现,衣裙就似凝炼的月光,正是秦渔。她是心像所见并无实形存在,无视前方的树木阻挡,直接穿过道边的桑林而行,就似穿越空气一般,但秦渔所见便是游方元神所见,可以为他指路。

前面转一个弯绕过桑林就到达山谷,游方在这里停了下来。进入山谷,前方是一马平川的空旷田地,在那种地形下一旦动手暴露身形,自己将处于绝对的劣势,以现在的状态无法与真正的秘法高手相斗,事情必须在这里解决。

孙风波行走中,手中的琉璃珠突然有奇异的感应,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神识竟然受到了扰动。正常人与盲人毕竟不同,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下意识睁眼,结果真的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冷艳的女子,无可挑剔的完美身体披着一层如月光般朦胧的纱裙,在她的右手腕上系着一串璎珞,璎珞上也缀着一枚琉璃珠。

黑夜里看见这么一个“人”当然吃惊,而且他是不可能看见的,不仅因为周围根本没光,而且神识中感应的清清楚楚,前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桑林,就算有人站在那个位置,视线也会被完全阻挡。现在倒好,黑暗中看不见一棵树,直接穿越桑林看见了那个“人”。

高贵冷艳的神情,如此神秘性感的形象,当然不可能是正常人,更何况是这么诡异的出现,饶是修为高超定力不俗,这一瞬间谁都会惊骇不已,哪怕是换成游方也一样。

孙风波怎么会看见秦渔呢?情况太特殊了,是琉璃珠同样的灵性互相感应,激发了心像所见,假如换一种情况,就算是刘黎来了也不会看见。他不是以眼睛看见的,但感觉与亲眼所见几乎没有区别。

神识触动是互相的,他“看”见秦渔的时候,秦渔也“看”见了他,实则等于游方看见了孙风波。就在孙风波抬头睁眼的一瞬间,锐利的风声传来,孙风波反应也是极快,退后一步单掌一竖,周围的空气似乎在无形中扭动凝结,几块拳头大的石头在他的身前不到一尺处无声无息的碎了。

“啪”的一声,他手中垂下的那条黄丝上系的琉璃珠也被打碎了。

真是高手啊,不服不行,反应如此之快,神识之力如此之强。游方暗中猝然发难占尽优势,以最快最急的手法打出三枚石子,而且是在孙风波陡然惊骇之时,带着凌厉的内劲哪怕是一头牛也能当场打趴下,普通的高手就算身手不亚于游方,也很难避的开。

孙风波却毫发未伤,运转秘法护身全部挡下,仅仅被打碎一枚琉璃珠而已。一切发生的太短暂,孙风波惊骇之下对前方的情况不明,先求防身自保,没有展开神识发动反击,甚至也没来的及发现躲在更远处的游方。

琉璃珠一碎,秦渔立刻就消失了,不是她不见了,而是孙风波看不见她,同样的道理,游方也看不见孙风波。周围只有桑叶摩挲发出沙沙声,两人彼此谁也看不见谁,也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又恢复到双盲的状态。

好半天没有声息,离的这么远,两人都很小心没有动作,连呼吸声彼此都听不见。游方收敛神气静悄悄的站在路边一棵桑树下,然而孙风波却流冷汗了。

“松鹤谷的月影仙子吗?在下九星派穿杖堂主孙风波,路经贵宝有些私事,不敢惊动也未曾冒犯!若有开罪之处请月影仙子明言,孙某在此赔罪。”

孙风波的声音传来,躲在暗处的游方却愣住了,满脑门都是问号啊,心中暗道这人跟谁说话呢?九星派听说过,但师父只告诉他掌门沈慎一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孙风波却没说,只说九星派下设十二堂,对应杨公所传的寻龙点穴十二杖法,看来这位孙风波就是其中的穿杖堂堂主。

这堂主具体是干什么的,师父没细说,游方也不是很清楚。

至于月影仙子的名号游方可是记得很清楚,师父曾向他重点交待,松鹤谷向家有向左狐、向笑礼这一对堂兄弟,在如今江湖风门中算得上是前辈高手,但松鹤谷的第一高手却不是他俩,而是向左狐的小女儿向影华。

向影华自幼生活在松鹤谷,极少走动江湖,此人天赋极佳加之向家得天独厚的修行环境,此人在十八岁就突破了“移转灵枢”的境界,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向影华的辈份不算低,在江湖风门与张玺等人同辈,但却非常年轻,据说美若月宫仙子,有好事者送了个“月影仙子”的外号,在江湖上传开来。

据刘黎说,向影华的功力,与他年轻时的鼎盛状态相比还有差距,但如今再碰上恐怕也得小心应付,一个不留神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与当年的陆文行不相上下。

他们一老一小这对师徒联手,把人家的父亲向左狐给宰了,虽然杀的是顺理成章,但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对外声张。向左狐毕竟是向家的当代门主,传出去整个松鹤谷颜面扫地,也会给尚未成气候的游方带来太多的不利,刘黎不得不忌惮,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徒弟的小命着想。

当初在羊羯子火锅店,游方愁眉苦脸的问刘黎:“师父,我要是撞到那位月影仙子手里,小命不就不保了吗?”

刘黎伸筷子敲他的脑门:“瞅你小子的出息劲儿,将来就不会比人家强吗?一代地师传人,不会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吧?”

游方:“在您老眼中是小姑娘,在我眼中可不是!至少我现在这两把刷子,悬的很。”

刘黎挤眉弄眼道:“向左狐是该死,但不是松鹤谷满门都是坏人,松鹤谷向家还有一位高手向笑礼,为人素来刚正不阿,就是过于固执不讲情面,年纪也小了点,所以门主之位落到了堂兄向左狐手里,我都觉得可惜。

我与向家兄弟的师父还是故友呢,一起讨论过心盘,交情非常不错,况且人又不是你杀的。没听说向影华这小姑娘有什么劣迹,自幼在松鹤谷中修习秘法,心性纯净的很,否则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的修为。

她可是松鹤谷向家的宝贝,江湖风门中仰慕她的年轻才俊太多,要不是松鹤谷向家门槛高估计早就被踏断了。碰见她未必就是对头啊,好端端的你和她动什么手?我看你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也算得上才貌双全,颇有几分我老人家年轻时的风彩,搞定她不就得了,这才配得上一代地师的手段。”

一代地师就这手段啊?可见老头子年轻时不知多风流!一百多岁的老头挤眉弄眼跟徒弟这么说话,确实够滑稽的。刘黎似乎对杀人之事看的很淡,但是游方想到向左狐就是向影华的父亲,对这种玩笑觉得很别扭。

孙风波暗夜中惊鸿一瞥,却误以为“秦渔”是松鹤谷中的月影仙子,让游方更感到哭笑不得。游方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因机缘巧合孙风波看见了秦渔折射的形像,心中暗道:“我虽不认识向影华,但人家大姑娘又是成名高手,能这么出来半夜吓人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这孙风波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呀?”

孙风波脑筋倒没问题,就是此刻胆有点小。游方清楚情况,他可是一头雾水,根本就没想到是被人跟踪了,也没想到有人炼器能炼出一个秦渔来,只以为自己的行踪以及来意已暴露,有高手就守在谷口等着他,刻意拦他的去路并给予警告。

秦渔如此现身,不像人又不像鬼,而孙风波内心中忌惮的就是向家高手,第一念就想岔了,以为来者就是向影华。这女子如月光般的冷艳而明媚,却带着无形的威煞,让人不能不震撼,又出现在此地,他想来想去,除了传说中的月影仙子简直不可能是别人。

秦渔当然不是人,说“她”是鬼也没什么不可以,人没有那么现身的。但孙风波可不会这么想,因为向影华的秘法修为在他之上,在江湖上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手段也完全正常,这情景也许就是他尚不了解的境界呢?

孙风波在原地说话,过了半天也没有人回答,“向影华”就似从未出现过一般,这显然不是什么友好的反应。孙风波的冷汗已经干了,周围只有沙沙的桑叶摩挲声,黑暗中不知还潜伏了多少高手,他不敢轻举妄动,就算只有一个向影华,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此地不是松鹤谷,孙某来此绝无冒犯向家之意,若有打扰月影仙子之处,请开口明示。”孙风波终于硬着头皮又说话了。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心虚,这里虽然不是松鹤谷,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牵涉到秘法高手所为,向家都脱不了干系。

他大半夜的如此鬼祟的举止,人家不怀疑才怪呢。而且听说这位月影仙子为人孤傲的很,对上门求结交的仰慕者从不假以辞色,甚至连话懒得多说,更何况此时的情景呢,估计也是不想多啰嗦。

孙风波干站了半天,最后拱手道:“孙某夜闯贵地,惊扰了,在此赔罪!九星派与松鹤谷向家素无过节,今日无意中冒犯,改日登门赔罪。”

说完这句场面话,他小心翼翼地退后,见周围没什么反应,这才转身从原路返回。躲在桑林中的游方松了一口气,收起了秦渔与另一只手握的一枚晶石。能吓退他最好,否则真动手结果难料。竟然能闹出这种误会来,实在出乎意料之外,他甚至有点暗自感谢向影华的名头了。

诸葛亮使空城计吓退司马懿,情况差不多也是如此吧?

游方跟在孙风波后面走出了桑林,仗着身法更快,从村外绕道赶回了招待所。果不出他所料,孙风波回来后还在三楼外趴窗户看了一眼,窗帘已经拉上了,黑暗中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以神识扫过,“徐老板”好端端的睡着并无任何异常。

孙风波至此便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游方身上,开始为向家高手出现的事操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游方装作起身上厕所,出去又进来,趁机打开了房门,然后收敛神气潜行,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可疑的响动,以很慢的速度再次下楼。他今夜必须赶到考古发掘现场去,搞清楚那里究竟出现了什么东西,引得孙风波这种人暗中动手?

游方这一天可没少忙活,到现在也不得消停,在桑林深处又取出了几样藏好的东西,两手拎着走出山谷。一出山林远远的就看见两里外的亮光,那是考古队营地的柴油发电机点亮的灯光。离的太远,这灯光照不亮近处的任何东西,就像黑暗中引路的标志。

走到谷地正中的位置,大约还有一半路程,他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闭上了眼晴。因为神识的感应异常奇特,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就来自远方有灯光的地方。

还有一里多远,就算游方的神识已完全恢复,也不可能主动感应到那么远的具体事物,而是从那里蔓延至此的一种独特灵性触动了他的神识。老天爷,那是什么东西?就算是高手以器物为灵引施展秘法,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周围一里外全部包容!

当游方闭上眼睛站定身形才体会清楚,范围可不仅仅是灯光周围一里外,他感应到的竟是四面群山环抱的整座山谷在黑夜中沉睡的生机!这不是任何一件法器本身所能具备的灵性,而是这一片“风水宝地”整体的环境共呜,以灯光所在之处为灵枢。

这种感应非常微弱,但是精纯而清晰。

假如游方收敛神气潜行,与环境不互相触动竟然感应不到。他是因为快到地方不想再隐藏身形,收了蛰藏心法这才感应到的,怎么形容呢?这一片风水宝地就似人一般的活了,而且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秘法高手,沉睡的生机就似“它”舒展的神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古老的仪式

有一件事让游方这个“大行家”感到意外,灯光所在应该就是昨天被炸开的三座古墓位置,白天他来过这片山谷,那里并不似这座庞大风水局的地气灵枢位置。虽然说地气灵枢需要以神识有切实的感应才能确定,但以游方对风水的了解,观察周围山川之后基本上就能确定地眼所在。

世上大部分风水先生并未掌握灵觉或神识,确定地眼也是靠勘验地势与理气推算。

这座山谷的地眼应该在距那座古墓上方五十米左右,缓缓延伸的山脚与陡峭拔起的山崖结合处。对面的贪狼巨峰,两面的环抱龙虎,来处的山梁桑林,以及中央这一片开阔的谷地,形成了一座独立的风水垣局,宛如世外桃源,是理论上最适合休养生息的所在。

但此垣局有个缺陷,就是缺水。水口所在并没有泉流,只在远处山梁两侧才有间歇性的山涧。而另一方面,这片谷地如果耕作的话,也最容易在雨季遭受水患,不适合安置村庄,虽是沃野良田,收成也难以保证。

游方毕竟不是普通的风水师,诧异片刻随即脑海中灵光一闪,就明白了原因。那座古墓是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年代此处的地形地势与如今不同,当初这片山谷的地气灵枢位置就在那里。而如今所见到的山谷,地面至少比两千多年前升高了几十米甚至近百米,应该是千百年来周围的雨水不断携带泥沙冲积累导致的结果,其中最重要的成因可能是一次或几次大规模的山洪爆发。

姐夫考察这一带古墓葬群之后推断,这里可能是南楚某个世系贵族的祖源地,也是其发迹地,在长达千年的战乱中绵延繁衍。当年这里的地形相貌不可能是今天这样,要么天然环境形成了完美的垣局,要么有人工的水利防洪及灌溉设施,使此地适于耕作居住,那才是真正的世外桃园。

游方在郴州南塔上领悟心盘,如今虽未发动心盘术,但眼力和经验还是有的,虽未运转心盘,却推断出这么个结论。那座古墓中到底有什么?竟唤醒了整座山谷沉睡的生机,隐约感应到两千多年前的地气灵枢运转。况且古墓应该是被阴气封存的所在,打开之后怎会有此种生机勃发的感应呢,游方此刻是更加好奇了。

那座古墓前天就被炸开了,白天他也到过附近看热闹,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当时人多杂乱干扰太大,另一方面是因为太阳尚未落山,来自天空以及周围草木的气息较为强烈,将这种感给掩盖住了。当夜深人静所有一切都沉浸于黑暗中时,这类似于神识舒展般的生机才能被察觉到。

现代很多人对考古发掘工作有极大的误解,认识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所谓的西方探险家在世界各地进行掠夺式的破坏发掘上,世界上有很多文物遗址就是那么“发现”的,也是那么被永远的毁坏了。

盗墓贼的所作所为一切是为了利益,但是当代的文物工作者,对古迹进行抢救与保护工作面临最大的困难之一,就是经费紧张。

考古发掘与文物保护本身是不会带来直接的经济利益的,需要杜会的投入,并不是所有存在古迹的地方都适合开发像秦陵那样的旅游项目,而且过度的商业开发与古迹保护本身就存在巨大的矛盾,处理的不好会形成第二次人为破坏。

当今很多人还有一个最严重的误解,就是不了解文物保护性发掘工作的程序。其实像池木铎这种文物工作者,没有权力私自发掘任何一座古墓,对任何文物遗址的勘测,都需要上报方案,经批准后才能实施。野外发掘工作往往只是源于对破坏的古迹进行抢救。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吴晗、郭沫若等人的鼓动下,中央批准开启了定陵,当时遭到了很多文物工作者的强烈反对,事后证明那也是个错误的教训,造成了很多无可挽回的损失。

今夜的池木铎,不得不带队连夜抢救清理三座被破坏的古墓,因为他知道,只要考古队一离开,这里所有的在爆破中幸存的东西将会再次遭到村民的洗劫与破坏,不知会流落到何方,有价值的文化信息也将永远失去。

但是清理这三座古墓感觉却非常怪,队员们先从两边疑似陪葬墓开始清理,墓室中却没有发现任何陪葬品,只有两具没有棺椁的尸骨,还有一些丝织物残留的痕迹。对古代丝织物的考证并不一定要见到真正的丝织品,这种东西保留下来的可能性太小,池木铎是在尸骨旁两千年未曾有人触动的腐朽积尘上,观察到了纺织品的纹路痕迹。

这可能是尸骨身上穿的衣物留下来的,两千多年后这些古代丝织品早已腐朽,却在墓中积尘上留下了痕迹。池木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织法,还能清晰的辨认出精美异常的鸟兽绣纹,高超的刺绣技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池木铎匍匐在墓室中,借着冷光源用放大镜一寸一寸的查看,然后用高清度数码相机拍照留存,心中感到一丝庆幸,看来盗墓者没有来得及进入,否则他们一翻拣尸骨寻找殉葬品,在池木铎看来最有价值的痕迹信息就会永远被抹灭。也幸亏村民炸毁墓室时砖土没有落到尸骨附近,否则这些古代丝织品以及纺织工艺的信息无法保存下来。

但这两个陪葬墓很奇怪,从尸骨附近的腐尘痕迹来看根本就没有人动过,却没有发现棺椁。清理完毕之后分析辨认,一左一右两具尸骨竟然是属于一对青年男女,其它的物品只有两把青铜剑,也不像是随葬品,看落地的痕迹竟像是握在那两人手中的。

池木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推断,这两人并不是死后被安葬,而是通过某种特殊的仪式,自己在墓室中拔剑自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想在自己死后以灵魂保护中央主墓吗?古人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尤其在南楚一带曾流行各种奇异的巫祝之术。

两柄青铜剑一把较宽较厚,长约五十七公分,另一把较细较窄,长约五十四公分,剑脊上有非常精美的瑞兽镂雕,看上去似乎是雌雄一对,最特别的是剑格上各有两个错金古楚大篆,池木铎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是什么字。

这是这么多天的抢救发掘第一次见到了文字资料,这是异常宝贵的信息。

青铜器比铁器耐腐蚀多了,大多保存的条件比较好,但出土之后也会有快速朽化的现像,首先是剑鞘很难保存下来,其次是器物表面会起一层类似盐霜的东西,就像是什么成分被析出了。这层“霜”的厚度、颜色、形状与器物的金属成份、封存年代、发掘条件、保存环境以及表面处理工艺有关,差异很大并不绝对,有些情况到目前为止还解释不清楚。

但是这两把剑保存的却非常好,出土后不仅一点霜都没起,连金属器物表面最常见的一层朦胧雾气都没蒙上,光泽丝毫未失,剑刃锋利异常闪烁着寒芒。池木铎指挥队员将两柄剑小心的收起,拍照之后尽量没有触动尸骨,按照一般的原则,墓葬需要在原地封存,尽量将盗洞处掩埋恢复原状。

接下来的清理工作印证了池木铎的猜测,这两座奇特的殉葬墓竟是与主墓连在一起的,却也不是单纯的耳室,因为它们之间的甬道非常狭小,别说人,连只猫都钻不过去。最合理的推断,这是供死后的灵魂出入的。

对于考古学家来说,本人是不是无神论者并不重要,得出的结论要根据古人的思维。

然后最困难的清理主墓的工作开始了,这一次的清理与通常情况不一样,可能会有危险。因为墓顶已经被炸塌了,池木铎要下去一点一点清理落下的碎石与泥土,假如这时候发生二次塌方很可能会把他埋进去。通常的程序是下探方将地表的土层挖开,然后再做发掘清理,但现在的情况来不及了。

池木铎没有让其它队员冒险,决定自己亲自下去,游成元拦不住丈夫,只能决定陪他一起下去,发生状况也好拉着他快撤,正在这里商量呢,就听山脚下有人喊道:“成元姐,我是徐凯,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游方赶到了,他提前喊了这么一嗓子打招呼,因为分手时还没料到这么多事,通知姐姐自己在村庄里使用了化名的身份,等会儿说话不要露出破绽。游成元听见这声音面露喜色,悄悄在在丈夫耳边说:“是成成到了,他化名徐凯,也不知发生什么状况,等会儿先听我怎么说,不要露了破绽。”

其它几位考古队员都吃了一惊,这黑咕隆咚的大半夜,什么人能摸到这里来?幸亏还没上山就喊了一嗓子,看来是游成元的熟人,否则突然钻出来还不把人吓坏了?干考古的怕的不是鬼,而是心怀叵测的活人。

再往山下一看,走上来一小伙,哇,手里提了三只鸡两只兔子,都是洗剥干净的,还有一口大黑锅以及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椒盐葱姜等调料。他真是雪中送炭啊,这个点,谁都是又累又饿,考古队的野外营地有煤气罐和蒸锅,但准备的东西并不多,只能做大米饭就咸榨菜充饥,想吃的丰富点还得回村子里。

从白天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做饭呢,现在却有人送来了这么丰盛的晚餐。游方手里的鸡是从村子里偷的,放了血在村委会的院墙上表演书法,兔子是在桑林里碰巧捉的,正宗的野味,至于那些调料是游成元的大旅行包里带来的,他还顺手拿了大宝家院子里晾的几块姜,在田地里拔了几根小嫩葱。

游成元已经迎了过去:“徐凯啊,你终于来了,白天哪去了,怎么没有一道过来?”

游方苦笑道:“我和你一起进山谷,一看当时的架式就没敢过来,怕和你们一起被村民用锄头拍,就冒充进山收货的古董贩子住到村里招待所了。假如你们真出了事,也好有个人通风报信啊!等半夜也不见你们回去,想想不放心就摸过来看看,顺便送点吃的,大家都饿了吧?”

游成元回头冲池木铎解释道:“我在桂东市遇到徐凯了,听说我们在这里发现了这么大一片古楚墓葬群,非常感兴趣,也想跟过来见识见识,我们这里人手也不足,就把他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