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也是要有条件的,在你无法撼动的对手面前,只能是白白送命。假如游方早发现那人到来,先占据了有利的位置,突然拨剑发起攻击,可能还有一拼之力,但此刻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现在他跳了下来,两人瞬间被楼角隔开,彼此的攻击都会减弱,游方这一剑便可以划开神念的束缚,赢得一瞬间的机会。秦渔的鸣啸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带着细微而急速的震颤,半空中下坠的游方仿佛是破茧而出,一瞬间恢复了身体的控制,神识也可移转周围的地气。

下落途中一个跟头恰好翻了过来,眼前是遥远的星空,这一瞬间的夜色竟是格外的凄迷,星光带着冷艳的气息看着他,那闪烁不定的华彩,是地气灵枢无形中扰动导致的美妙风景,断头催摔下楼时,说不定也有这惊鸿一瞥。

游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翻滚下落中顺着剑势又挥出了第二剑,并不是向那人发起还击,而是将剑光洒向满天的星光,剑穗上的琉璃珠陡然激射出一片迷惘。

迷惘?是的,就是迷惘!星星还是那些颗星星,但神识中再也感应不到一丝星光所蕴含的静谧灵性,它们仿佛成了幻影,而非这世界上真实的存在。琉璃珠激射出的是凝炼于无形的阴界土,似一片迷雾爆发,弥漫在游方坠落的轨迹的上方。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来往往

游方其实很不愿意以梅兰德的身份与断头催再打交道,原因很简单,看李冬平在临死前的反应,显然听说过梅兰德这个名字,听他当时的话,很可能就是冲着梅兰德来的。

但是李冬平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真正从海外归来的“风水奇人”、国际收藏家与古董商,游方怀疑他就是狂狐的上线。李冬平也“失踪”之后,他的同伙要追查的线索就是梅兰德。

想找梅兰德可不容易,只要游方不以这个身份露面,等于没有留下痕迹。李冬平是在鸿彬工业园失踪的,生前曾收段信念为“徒”,连住处都是段信念提供的,这一点不难查到,因此查找李冬平下落另一个重要线索是段信念。

游方再一次以梅兰德的身份出现了,因为他在江湖同道千杯道人面前报的就是梅兰德的名号,鸿彬工业园的事,天下风门各派也都知道,这一点不好瞒过去。而且松鹤谷中各派高人云集的那种场合,李冬平的同伙不可能跑去玩什么花样,就算听说了也无计可施。

游方离开松鹤谷的时候走得很急,当然不想再以这个身份再出现,还在郴州各县转悠了三个礼拜,没想到唯一清楚他行踪的向影华跑到费居村等他了。离开费居村之后,向影华仍然一路跟着他,身边有她这样一位高手坐镇也不必太过担忧。

等到游方以梅兰德的身份在广州落了脚,他已打算待到见过张玺之后,就立刻离开,转一圈再潜回自己的小窝,总之不能让人钓上“梅兰德”的尾巴。

万没想到,来到广州的当天,就遇到了齐箬雪这档子事。齐箬雪离开山庄后,游方喝茶时心神不宁,被向影华看出来了,但向影华也不完全清楚游方心里在想什么。

“梅兰德”与“断头催”凑到一块,假如李冬平有同伙正在暗中调查的话,这两条重要线索就等于在广州汇合了,他被发现的可能性相当大。游方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在处理齐箬雪的遭遇时异常的谨慎,当时根本没露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后半夜才悄悄溜出白云山。

与遭遇李冬平的时候相比,游方境界突破、功力精进,实力与信心大增,但行事依然谨慎,确定毫无异状之后才动手,可担忧中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想到过这种可能,但做梦也没想到来者竟是那样一位高手,暗中潜近看着他逼迫断头催等三人跳楼完毕,已经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悄然以神念将他锁定。

游方发现背后有人,听见那人说的话,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他没有看见来者是谁,但已经断定十有八九是李冬平的同伙,如此之高明的手段,很可能是那个跨国犯罪集团中的重要人物。

落到这种人手里,就算暂时不杀他,处境也是生不如死,游方闪念间做出的决定就是逃,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小游子”这个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他太溜滑了!

游方滚身跳楼,形神随即被神念束缚眼看就是摔死的下场,然而从那人视线中消失的一瞬间,他就破茧而出挣脱了束缚。紧接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片迷惘弥漫而开,他竟然在那位无名高手强大的神念感应中消失了。

看不见、神念也感应不到,就等于这个人消失了。阴界土的作用可不仅仅是藏在琉璃珠里干点毁尸灭迹的勾当,刘黎给游方的那块脏兮兮的绸布,就有隔绝灵觉以及神识查探的作用,这就是阴界土所谓“界”的含义。绸布的另一面又凝炼了纯阳血,是为了掩饰阴气。

游方费尽千辛万苦,琉璃珠里凝炼了一两无形阴界土,这一挥剑,至少散去五分之一钱。不要以为这点很少,暴射而开已经相当浓郁了,它没有凝炼于任何器物之上,将在地气环境中缓缓散逸。

那人也吃了一惊,一个箭步已经来到楼顶边缘,半空中弥漫着浓郁精纯的阴气,竟然能阻挡他强大的神念。以他的眼力也能看清楼下躺着三具尸体,但游方已经不见了,这说明游方并没有摔死,而是进了酒店某房间的窗户。

这下可就不太好办了,他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追上,游方往酒店里一躲,挨个房间找起来很麻烦。此人的反应极为迅速,左手一挥朝天伸出一指,无形的地气舒卷,以立身处为灵枢,竟然将空中弥漫的精纯阴气全部收拢,迅速的凝聚在自己的左手中指尖上方。

再看他的左手中指,竟似一根诡异的蜡烛,指尖上飘荡着三寸长幽蓝色的火焰,那不是火也没有温度,而是世间最精纯的阴气在神念激发下显形汇聚。

游方的阴界土急切之间只是激射而出,辛辛苦苦凝炼的成果,被那人招手就收去了。

那人也不清楚游方是怎么办到的,难道是从阴曹地府里冒出来的,连聚阴大阵都未运转,施法就带着这么浓郁深沉的阴气?心中震惊但心念并不犹豫,随即展开强大的神念向着酒店这一面墙壁延伸,这么短的时间游方不可能逃远,顶多刚刚钻进某一扇窗户,只要有一丝神识扰动,他立刻就能察觉。

就在这时,指尖上的诡异火焰突然定格在空中一动不动,那人的双膝微屈、后背微弓、肩膀微张,身形就像一只随时要扑击的豹子,手也摸向了腰间,人却定在了原地。几秒钟之前,就是在这个地点,游方与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姿势。

“你是谁?”身后突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令人莫名联想起清冷的月光。

这栋楼顶今晚可真热闹,高手是一个接一个,又有人来了,而且是悄然潜近!因为游方的突然逃脱,那位无名高手惊诧之下一不留神也露了破绽,来者正站在他刚才站的位置,神念如凝,几乎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无名高手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却突然一弹指,三寸幽蓝火焰诡异的拉长如一条蹿起的怪蛇,绕过他的身体射向后方,在空中化为无数的细线,如一片飞火流星膨胀而开,向着身后的女子激射而去。

游方与那人相比,无论是秘法境界还是功力都相差太远,被堵在死角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但那人与后来的女子功力却不相上下,虽处于劣势但仍可发起攻击,刚刚以神念收聚这一朵阴极火焰,正可用来发动突然袭击。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只见满天灿烂的星斗,后来者正是向影华。

她站在那里,似乎星光都黯然失色,周身若有无形的月华凝炼,那人突然偷袭,向影华一抬手,腕上的手链发出悦耳的微鸣声。

仿佛天地灵机运转,立身为灵枢,无数幽蓝的飞火流星被收拢汇聚,就似被重新炼化、收摄,光芒隐去化为无形,消失于悬浮空中的一枚冷云晶中。向影华单掌前伸,这枚晶石就在手心七寸之外,再一招手,身姿妙曼无比,收回了冷云晶。

但这个时候,站在楼顶边缘的那位无名高手已经不见了。

游方破茧而出的位置在八楼与九楼之间,撒出阴界土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楼与八楼之间,此时身形往楼面一飘,空中似有无形的阻力让他顿了顿,然后就收敛神气不再施展任何秘法,落到了六楼的窗台上,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这是断头催的房间,十分钟之前,他就是从这扇窗户里把断头催揪出去的。此刻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连窗户都没关,进房之后没有多走一步,顺势就贴着墙根躺下了。一边是窗台下的外墙,另一边是大床,无论从屋里窗外,都看不见他的身形。

躺下之后收敛神气没有一丝外泄,屏住呼吸,右手握着秦渔,左手扣住了两枚晶石,一枚七曜石与一枚冷云晶,虽然不是灵性洗炼精纯的那种,但瞬间发动阴阳生煞大阵,毁阵一击威力也不小,近距离内连游方自己都可能受伤。

假如那人从窗外追来,悬空在六楼外的位置,再强的功力也要大打折扣,只要他一到窗台上游方就可以立刻发起攻击,隔着窗台,他进可攻退可守,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完全有反击之力。而刚才在楼顶上,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游方虽然选择了逃,但并不是一味的乱窜,而是利用环境创造最佳的逃遁条件,这才是地师遇事应有的反应。

游方并没有着急跑出屋子到走廊上,因为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刚刚逼迫断头催等三人跳楼,可不能给警察留下查案的线索。

假如他现在从断头催的房间走出去,一定会被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拍下来,事后会非常麻烦。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假如那位高手不从窗外进来,又不肯放弃追杀的话,要么封锁住这家酒店的所有出口,不让他逃走,这很难做到。要么进来搜查,以神念扰动地气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查,只要他敢这么干,游方迟早也是藏不住的。

在笔直的走廊里,一眼就让人看见了,连藏都没法藏。假如那人进了宾馆,以扰动地气的方式感应游方的隐秘身形,游方离着很远也能查觉。那人在宾馆走廊里过来,他就跳窗从外面逃跑,只要脱离了强大的神念控制范围,他自信能跑得掉,说不定还有机会暗中下手阴对方一回。

今天他之所以这么狼狈,一方面是秘法修为相差较远,另一方面是被人占据了有利的先机,更重要的是他在明、那人在暗,他迫切需要将形势倒转。

详细分析起来很复杂,其实也就是一闪念中做出的决定,无数江湖经验的积累以及生死考验的磨砺、锻炼出的反应。然而游方刚刚躺倒在窗根下,却莫名感应到照射入屋中那微弱的星光似乎亮了亮,带着一层淡淡的月华,然后神识中听见了悦耳的微鸣。

这声音他很熟悉,是向影华那串硅玉轮晶髓所发出。向影华在九楼顶,游方猫在六楼房间的窗根底下,应该听不见这种很微弱的声音。

其实不是耳朵听见,而是神识感应到的,向影华发动了随身携带的微型天机大阵,移转天地之间的灵机游方的神识自然有所感应。

他心中一喜,差点连眼圈都红了——好姑娘,你来了呀!看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向影华。

与此同时,窗外的光线突然微微一暗又旋即恢复,就像有一只大鸟从上方往下掠过。靠,真热闹啊,刚才逼得游方不得不跳楼的那位无名高手,此刻自己也跳楼了!

游方从地上蹦了起来,扔下晶石抄起床头柜上的一只烟灰缸,灌注全部的内劲,朝着楼下远处狠狠地砸了过去。这不是什么暗器手法,也不是什么风水秘法,就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扔东西砸人。

无名高手就像一只急速滑翔的怪鸟,已经落到了楼下,身形向远方建筑的阴影中遁去。烟灰缸带着尖锐的风声与凌厉的劲力,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砸到了,离他的肩头也就一寸远的地方突然爆裂,碎瓷片在他的耳根下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游方“消失”之后没有继续远逃,此时居然从六楼窗口跳起来砸人,而且反应还这么快,用了任何一位秘法高手都想不到的手段——扔烟灰缸,还带着罕见的内家劲力。无名高手挡是挡下来了,但也吓了一大跳,还受了一点外伤。

此人秘法修为之高足以震惊当世,若论反应之机敏果断,也丝毫不亚于游方。向影华突然现身,他已知事不可为,全力发动最凌厉的反击,自己也立即跳楼远遁,从头到尾,不论是游方还是向影华,连他的样子都没看见。

而无名高手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行走天下几十年,手段已是惊世骇俗,还会吃这种亏,居然被一个廉价的烟灰缸砸伤了!

向影华同样也没想到这一幕。无名高手的神念之强不在她之下,发动凌厉的攻击却是以进为退,一击不中早已远遁。向影华也无法追击,接下攻击的同时看着他跳楼,再想出手也来不及了,这样的高手,一心只想逃的话还真拿他没办法。

等到对方落地,仍在向影华的神念所及之内,但这么远的距离既伤不着、也追不上他。就在此时,半空中“嗖”的飞过去一样的东西,划出一道白色的平直弧线,在那人肩头上开花,竟然打得他身形一震,脚下半个踉跄陡然加速而去,显然是吃亏了。

向影华微微吃了一惊,看来游方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而且还有心情冷不丁插一手,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本凝重的神情不自觉中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嘴角眼梢刚刚翘起,游方就像一只行动迅捷的壁虎,已经从下面又爬上了楼顶。

“你来了?”、“你没走?”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就像熟人见面打招呼,在此时此地却显得有些怪怪的,眼神对视竟都有一丝尴尬的苦笑。游方后半夜偷偷溜出来杀人,被向影华撞见多少有些难堪;向影华大半夜不睡觉,却悄悄跟在了游方后面,此刻不得不现身,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人是谁?”两人又一次同声开口,这次问的是一模一样的话。

“我没看清,原来你也不认识?”这是两人第三次同时开口了,还是一样的话,场面显得更尴尬,然后沉默了好一阵子,谁都有些不好意思,在等对方先开口。

说来也怪,游方刚才的遭遇是惊心动魄,简直是死里逃生,尽管人很冷静,但也是惊魂未定。可是发现向影华来了,他心头一热有些感动,在一瞬间就平静下来。冷静与平静,有微妙的区别,后者代表一种放心的感觉。

向影华的突然出现当然是意外,但游方并不感到奇怪,没想到她会来,可是见到她也不是十分惊讶,她不来还有谁会来呢?——这种感觉本身也挺奇怪的。

还是游方先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向影华微微摇了摇头:“即使我不来,凭你的手段也能逃得掉,我看得清楚,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出手。可惜等我现身之后,没能留得住那人问清楚,你会不会有麻烦?我是指杀人这件事。”被那样一位高手暗中盯住了,游方当然有麻烦,她的话另有所指。

游方皱眉道:“你是指我杀了姓段的吗?应该没麻烦,没有别人能证明我今晚在这里,却有人能证明我根本就没来过。警察排队想也想不到我头上,心里想杀了段信念的人,这世上不知有多少!

至于那人,他也不可能去报警作证,否则我敢保证,在警方那里真正的杀人嫌疑犯反而会是他,我还正想知道他是谁呢!他一见面就被你吓走了,月影仙子当真威名不小,我还以为你认识他。”

向影华看着自己的右手腕,不无惭愧的说道:“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若没有这随身的天机大阵,我未必比他更强。他被惊走,并非自认不是我的对手,而是怕你回头。现在看来,他的决断是对的,如果他与我动手,你一定会返身偷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假如星星是天上的眼睛

游方闻言不禁有几分骇然,向影华有多大本事他可是清楚的,连师傅刘黎都曾经说过,假如他老人家面对面与向影华正式动手,也得多加小心。以刘黎眼界之老辣,自然不会说错,估计也把这串手链考虑进去了。

向影华若没有这串手链随身,自认为未必强过那位无名高手,这倒不是说她不够高明,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手段,松鹤谷传承最擅长的就是阵法,拥有最多的资源就是晶石,这就是向影华的优势也是她的实力。假如小游子没有秦渔,今天也逃不掉。

但向影华既然这么说了,那人的秘法修为之高确实惊人,更可怕的是,除了师傅刘黎之外,小游子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的应变反应不亚于自己。假如那人真与向影华在楼顶动手,游方一定会杀回来的,面对面比拼秘法不是对手,抽冷子拔剑他可不弱,毕竟也是真正的秘法高手了。

假如那样的话,那位无名高手恐怕走不了了。想当初在香山南麓,向左狐斗不过刘黎,本来还有机会逃脱,而游方还没有现在这两下子,但手握秦渔见机发难,刘黎才有机会杀了向左狐。也就是说,小游子不管本事多大,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危险人物。

唉,怎么又想起了向左狐?搞得心情乱乱的!游方又沉默了。

向影华见他不说话,看了一眼楼下黑沉沉的夜空,微微低下头,以幽幽的语气道:“有兰德先生这种朋友,真是人生幸事。楼下这三人死不足惜,到现在也没进监狱,若是影华遇见,也定是送他们下地狱。其人之死也卑劣,但是受害者已是一生被毁,死只是罪有应得,却不可弥补他人既成之憾。

我若是那位齐小姐,将不知如何感激兰德先生?这世上温言抚慰、结欢示好之事人人可做的,但以身犯险、临危而决之事却没有几人能办到,更何况是杀人重罪,而且还是来历并不一般的断头催?兰德先生,齐小姐必然知道杀人者是你,你为了救她,也将自己的危秘托付与她了吗?”

这话有点不太好理解,脑经要转个弯才能想通。从旁观者的角度,断头催等人死得莫名其妙,假如今天不是无名高手和向影华插了一杠子,谁也不会知道是游方杀了他们,甚至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死的?

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齐箬雪,她能猜到杀人者是“梅兰德”。虽然从法理的角度,齐箬雪没有掌握丝毫游方作案的法律证据,但只要她开口说这件事,完全可以确定是谁杀的人。别忘了这世上不仅只有警察,断头催的出身可不一般,段家的人如果要追查报复,不一定需要法庭解决。

所以齐箬雪掌握了游方的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他的安危,她须终生为他保密。游方为了她而杀人,等于让她拥有了两人之间共同的危秘,这也需要肯担当的魄力。断头催其实很好杀,想杀他的人也很多,别说游方这种高手,随便换个普通人,趁其不备一刀也就解决了,关键是杀了人之后面临的麻烦与后果。

听向影华的话气,究竟是夸他呢,还是在含蓄的责怨?游方苦笑道:“我很明白,但也无奈,人在江湖所作所为,总有后果自负,除非两眼一闭不见天黑。向小姐不是也说了吗,你若遇见此事也会宰了断头催,无非齐箬雪不知出手之人是你罢了。”

向影华仍然低着头:“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它说不清!…”

刚说到这里,游方突然反应过来,打断她的话道:“影华,你怎么会知道齐箬雪的遭遇,难道你当时也在香林大厦?”

这话问的很关键,向影华只是“偷”听了一通电话,“感觉”段信念可能心怀不善,半夜跟着游方出来,也只能看见游方逼段信念跳楼。游方与段信念等人所说的话,丝毫牵涉不到齐箬雪,但听向影华的语气,应该对香林大厦发生的事很清楚。

而且这一问另有微妙之处,游方没有称呼她为向小姐,而是直接叫了“影华”,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就这么随口叫了出来。

向影华香肩微微一颤,头垂的更低了,发丝从耳后披拂下来:“影华确实去了香林大厦,我可以确定一件事,今天出现的那位高手,当时并不在附近,可能也不知那时发生的事情。兰德先生何曾得罪过这样一位高手?他看着你逼段信念跳楼而不阻止,好似并非一路。”

游方从山庄里走的时候她坐在那里喝茶,回来的时候仍然看见她坐在那里喝茶,仿佛姿势都没变过,他后来也没问服务人员向小姐是否出过门?但他当时回答已经吃过了,撒谎肯定是被戳破了,这两人哪有时间吃饭?

向影华承认了自己跟踪游方去了香林大厦,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更没有解释她是怎么去的,就像今夜在楼顶见面一样,她也没有多解释自己为何要来?

女人就似这世上的花朵,百艳千姿各成风景。假如是谢小仙,可能会虎着脸道:“小游子,我就是跟踪你了,怕你犯错误,怎么样,不可以吗?”游方也无话可说。假如是屠苏,可能会皱着鼻子说:“游方哥哥,人家是关心你嘛,就想知道你在做什么,看看能不能帮忙?”而游方也只能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夸两句再哄两句。

倒是向影华最干脆,是不屑于解释还是不好意思解释或者是不必解释,反正你自己去琢磨吧,这似乎就是她的风格。她承认之后立刻转移了话题,今夜出现的神秘高人实在让人心惊,这才是眼前最需要关心的问题。

游方沉吟道:“那人不是段信念一路,而是李冬平一路,我曾在鸿彬工业园助千杯道长除去叠嶂派败类李冬平,他是从海外归来,表面的身份是一位收藏家与古董商。现在看来,他可能是某个跨国犯罪集团的成员。

我在墨西哥的时候,曾得罪过这个团伙还起过冲突,出手管闲事杀了他们的人。这个李冬平回国,很可能也在追查我,不料死在鸿彬工业园,当时千杯道长已毁尸灭迹。今天看来,那位神秘高手很可能也来自于那个团伙,是为了追查李冬平之事而找到我。”

这番话虚虚实实,既说出了他最真实的判断,又符合海外归来风水奇人的身份。向影华终于抬起了头,目光中不乏关切,看着他道:“如此说来,兰德先生一定要小心了,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这几天不要离开山庄,等张玺回来,也许会有办法查清楚。”

这话倒是很含蓄,没直接要游方这几天别离开她,而是说别离开山庄。等张玺回来当然是明智的决定,毕竟这一带是寻峦派势力范围,各路高手出没的情况张玺最熟,有可能是游方搞错了呢?

就在说话间,楼下突然传来惊叫之声,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酒店背后墙根下摔死了三个人,不一会儿就被人发现了。

游方道:“我们快走吧,马上就会有警察来了。”

天亮之后,不少广州市民听说了一个消息,某四星级酒店后半夜有三人坠楼,据说是鸿彬工业园的副总段信念和他的两名手下,警方正在调查死亡原因。

第二天此事见报了,新闻只有豆腐干大小,说的并不详细。但是在当天中午,这件事就上了网,在各大论坛与社区散布,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传的飞快,而且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是自杀也有人说是他杀,对于死亡原因,有人说是怨魂索命,还有人说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三角断袖激情导致的人间悲剧,反正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就是没见几句好话。

假如星星真是天上的眼睛,它们一定可以看到,就在第二天晚上消息传到各地之后,至少有几十户人家或合家相聚或某人独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烧香有人放鞭炮。

这一案件受到了当地警方的高度重视,带队直接负责侦查的警官就是谢小仙的大师兄吴克红,市局领导也非常关心和重视,做出了多次批示。但是查来查去,查了很长时间也毫无头绪,直到半年后,这个案子还是在谢小仙手里结的,结论是——自杀。

段家人当然不满意广州警方这样结案,但是谢小仙很有礼貌也很不客气的回答:“还想要我们怎么结案?现场没有丝毫争斗撕扯的痕迹,酒店监控录像也没显示有第四人曾出现过,法医的鉴定结果,死亡符合主动高坠特征。现有的法律证据只能做出这种结论,除非有新的证据出现,你们也可以协助警方调查提供线索,但不能阻止警方结案,类似的事情你们也不是没有经验!”

警方拖了半年终于结案,也就代表官方的调查结束了,明面上的风头已经过去,断头催被遗忘在地狱里。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齐箬雪在当天中午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整个亨铭集团所有员工都感到震惊不已,然而齐箬雪却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几乎忘记了思考,只是机械的按照“他”在电话里的指示去做,似乎一直在忙着工作,尽心尽力,但一缕芳魂已不知飞往何处。直到消息传来,她才像重新活了过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

这不是震惊,而是苏醒,刹那间想到了太多。他告诉她“没事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应该能反应过来的,却不能也不敢去深想。

等到事件真正发生后,她又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么做,解决的如此彻底!真的是没事了,他说到做到。

在这个世上,齐箬雪这种女人,当然不乏男人的追求与示好,想要哄她开心,提供物质与精神享受,很多人都愿意去做。但有几人会为她杀人?杀人是重罪,更何况杀的是断头催,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值得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他已经做了,并没有要求什么,甚至连一句联系都没有。若不是因为他的到来,齐箬雪早已沦入万劫不复!

他与她之间,曾经只是数面之缘、一夜放纵。从一开始,齐箬雪就一次又一次的嘲讽他,却又按捺不住的好奇,直到那一晚,嘲讽竟成了挑逗,挑逗却又成了一场销魂的误会。等回过味来,他已消失在这个都市丛林中,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感动?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齐箬雪此时的心情,不论他是谁、叫什么名字、身在何处,已经无法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融化在他的怀中尽情的哭泣,但理智又告诉她,最好不要去找他,甚至不要与他联系。

警方一定在尽全力调查断头催的死因,不知是否会查出线索?如果查不到他杀人的线索,那么自己昨晚的遭遇便是此案最重要的线索,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让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她又开始担忧起来,害怕警察抓住了他,让助手吴琳琳随时关注案件消息,却没听说其他的动静。白云山庄是亨铭集团的产业,假如警察带走了梅兰德,她一定会知道,现在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当天下午没有警察来找她,齐箬雪稍有些安心,这说明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留下痕迹,否则警察会在第一时间上门了解情况。

其实她的担心真是多余了,昨天她远不是最后一个见到断头催的人,真要是谋杀,犯罪嫌疑人的名单太长了,但怎样也不会轮到齐箬雪或梅兰德,他们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

由于加了一夜的班,这天下午她很早就回家了,傻傻的坐在那张曾被他放肆蹂躏的床上,痴痴的看着手中那枚晶石。

好美的裂纹,如舒卷的花瓣与波浪的涟漪,齐箬雪觉得身心仿佛也被揉碎了,荡漾在他留下的气息中。

她现在原意为他做任何事,但他最后一条短信的内容是“办好你自己的事,不必担心我,也不要回电、回信,已经没事了,见信删除。”分明就是不想让她联系他,那么,他会主动联系她吗?

不知不觉中,一滴清泪落在晶石上,齐箬雪意识到自己又哭了,有无声无息的暖流顺着脸颊滴落,她赶紧拭去晶石上的泪水,唯恐将它沾染。

警察是在两天后才到亨铭集团了解情况的,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就走了,他们要调查的嫌疑人线索还有很多,这里不是最重要的,也没有丝毫有价值的发现。

在云南玩的正开心的赵亨铭听说断头催在广州出了事,立刻就赶了回来,听说齐箬雪已经签订了合约,不禁松了一口气,断头催虽然死了,但合约上的签字与公章还是有效的。重庆工业园肯定有重大人事变动,这个意外,导致有些事情需要重新联络沟通。

按以往的习惯,齐箬雪说不定已经飞往垂庆了,但出乎赵亨铭的意料,她提出了休假申请。

赵亨铭很吃惊的说:“箬雪,你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休假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箬雪抬头看着他,神色很平静的问道:“亨铭,你关心过我吗?”

女人问男人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赵亨铭当然也误会了,不禁心头暗喜,以为这位冷美人在对他撒娇,终于主动对他表示好感了,这一天在他预想中也是迟早的事。他赶紧微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关心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休息两天也好,反正合约已经签了,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没什么大事着急处理,我陪你散散心吧。”

齐箬雪的眼神似有些奇怪:“亨铭,亨铭集团是你的公司,段信念毕竟是来广州签约出的事,你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应该立刻飞到台湾去段家表示慰问与遗憾,并保证将尽全力合作未尽事务,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别人代替不了。”

赵亨铭点头道:“这些我明白,但我关心你啊,要不,我们一起去台湾?”

齐箬雪的神色似乎变得很疲倦,摇头叹息道:“你忘了吗?我要休假!来到这家公司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我从未休过假。就像你说的,合约已经签了,所有准备都已经就绪,目前需要我负责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没有理由不能休假。

我不是累,下午刚刚与段信念签约,夜里加班开会的时候,他就死了,而且是那样一桩惨案。你若是我,遇到这种事情,恐怕也需要暂时调整心情。这是我的假期,就不陪你工作了。”

在西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往往有一个说不清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特点,那就是该休假就休假。齐箬雪与亨铭集团的工作合同签的很明白,每年都有各种假期规定,虽然齐箬雪没休过,但不等于她不可以休。

她说是在申请,倒不如说是在通知,就算赵亨铭是她的老板,也无权不批准。别的员工也许不敢这么做,可齐箬雪此刻显然并不在乎,按照工作合同的规定,引用其中一条隔年假期延续补偿条款,齐箬雪一次要休四十五天的全薪假——是休假,不是请假。

第一百五十章 伴月山中

游方在练剑,地点位于山庄别墅后上方的密林中,这是个多云的夜晚,天上没有星月之光,山中却有剑光流转,洒落时如星芒,挥动时如匹练般的月华。

此刻的秦渔,身姿增添了月影仙子般的明媚,神色中却有一抹再见齐箬雪时那般无言的妩媚风情。

上次在郴州南塔公园地下,秦渔就已宛若真人,只是感应中缺乏灵动人气。她当时伸手将琉璃珠“接”了过去,是游方第一次看见她笑,也是第一次主动的人性化交流。现在的她在剑意流转中却已经拥有了人气灵动的感应。

游方不是一个“人”在独舞,剑意生动仿佛化蛹成蝶,那便是带着生动灵性的秦渔。这灵性是游方所赋予她的,但秦渔就是美女秦渔,不是世上任何一个人。

如果说游方的画卷可以携带世间的山川美景与灵枢地气,那么这一柄配剑携带就是另一种风景——世间的美人风景。但是游方所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子,都不可能有秦渔这般凌厉的煞意,她毕竟是一柄杀人利器所凝炼的灵性。

这般剑舞,以古人的话来形容“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不仅是在凝炼剑意与劲力,也包含着阴阳生煞大阵的玄机,没有动用七曜石和冷云晶,游方和秦渔就是阵法的中枢,很类似于他与向影华在月下舞剑,但此刻看上去只有游方一人,阵法也是含而未发。

他这几天一直没有离开山庄别墅,不仅夜间练剑,正午也练剑,几乎达到心无旁骛的状态,除了吃饭之外就是练功,连睡觉时都在运转内养心法,这里也是一个很好的修炼环境。

师傅传授炼境心法时曾提到过:历世间大喜大悲、惊心动魄之事,莫自伤形骸、莫如死灰槁木、莫激忿癫狂,神魂不欲疯魔必有所寄,所寄莫失。

这番话很不好理解,刘黎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与大喜大悲,从表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但若只把他当作一位嬉皮笑脸的老头子,那就完全看走眼了。去年这个时候,吴屏东仗无形之剑而去,谁又能看出,这位一生儒雅的学者,胸怀中是怎样的壮烈?

游方尚未到达那种人生境界,他的经历谈不上大喜大悲,但齐箬雪的事,也让他很有牵神之处。他的处境说是惊心动魄稍有些夸张,但那夜的挥剑一跳也足够惊情,不知那位神秘高手是否仍在暗中窥视,他得步步小心。

按他一贯的秉性,可能早已远遁千里。刘黎专门锻炼过他,那时他连灵觉尚未掌握,在洛阳把刘黎都给甩掉了。可是今天诸事未毕、情况不明,他也不好丢下向影华甩手就走,向影华劝他不要离开山庄,倒也是保护他周全的一个方法。

不知齐箬雪的情况怎样了?姑娘家遭遇这种事情,她却什么也不能说,这种感觉绝对不会很好受,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做错事给自己带来麻烦?那位神秘高手应该清楚他就在白云山中,游方却不知对方在何处、究竟已了解他多少情况,这种感觉也很不好受。

住在山庄上看似悠闲,条件很奢华,可仿佛受困于无形之网,小游子宁愿回到康乐园那个一月七百块租来的温馨小窝去。如果屠苏、肖瑜都回来了,那生活就更美好了,可惜啊!现在回头想,去年那一学期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舒服了。

但游方并不消沉愁苦,对师父传授心法时所说的话似乎明白了一些,他的应对就是练剑,每日诚意潜心专注练剑。内家功夫、炼境之道、灵枢阵法全部融入其中,他虽已迈入真正的高手行列,不怵任何大场面,但毕竟修为尚浅,最近连续三次遇险。

第一次是遭遇孙风波,无路可退很是狼狈;第二次是在松鹤谷的祭坛上,差点下不了台;第三次就是遭遇神秘高手,差一点彻底栽了。油梭子发白——还是短炼啊!

俗话说勤能补拙,但游方可一点都不“拙”,他的手段之“巧”已超出大多数高手,如今须追求体会的,应该是传说中的大巧不工、无迹可寻之境。他练剑并不忌讳向影华,现在的处境,也不能脱离向影华的神念之外,就像在费居村的时候一样,她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以向影华的眼界,还有什么能令她动容呢?就是这样的剑法,曾与她合舞共鸣!游方还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就是以练剑为精进之要,师父刘黎就是这样吩咐的,其他的一切手段都是辅助。

游方自幼跟随奶奶和父亲学拳脚刀剑,然后与三舅公学内家功夫,功夫有成之后才遇到的师父刘黎,还得到一柄宝刃泰渔,独特的机缘造就了此剑匪夷所思的灵性。他的剑法包含了很多独有的精妙,连向影华见了都欣赏不已。

就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游方这几天练剑,却没有邀请就在身边的她合舞。

松鹤谷中月下对剑,是那么的默契神妙,祭坛上激引天机大阵,一番剑舞堪称合璧,天下同道尽皆惊艳。

如今他在白云山中练剑,剑意中分明包含了阴阳生煞大阵的变化,那还是她传授他的阵法心得,假如邀她合练,岂不是…?她潜意识中其实在等他的邀请,就像这是一场只有他和她的舞会,游方却在独自起舞。

唉,女儿家这种心思却没法说,说也说不清!

“那好,我出手便是。”——无意中等了3天,向影华终于做此决定。

自从春节回乡打造画卷以来,游方已经很久没有正式练剑了,此番再会泰渔,不知不觉中已大有精进。如今再登松鹤谷祭坛,必不会有当日之尴尬;再遭遇孙风波,同样的手段,也不会像当时那般狼狈;至于那位神秘高手,唉,正面对敌还是先别想了。

练剑正到酣畅处,神识中忽听见泰渔的啸音示警,有人向他出手,但似乎并无敌意。紧接着就听见清脆悦耳的微鸣声,来自向影华腕上的手链,这声音辨不清方位,似乎从周围山林各个方向传来,然后天地灵枢运转,竟将游方困在了当中。

秘法之妙,在于借天地山川之感应,更有甚者,可转移山川地气之灵枢感应于人。

向影华的神念如凝,封住了游方移转灵枢的空间,天地灵机皆为她所夺,却不像拳脚格斗那样有一个明确的招式或攻击方向。泰渔啸音不断,游方剑舞未停发起了还击。游方是有形之生,泰渔是无形之煞,游方为阳刚,泰渔为阴柔,神识内劲皆发、煞意灵性相和,身形与剑光相随,宛如流转之太极。他没有挥剑脱困而去,而是与向影华的神念移转灵枢相击,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向影华当然未尽全力,只是与他试法而已,两人显得很默契,虽看不见她人在哪里,手链发出悦耳微鸣声却连绵起伏不断,竟似乐章。看上去倒像游方在林间起舞,她在林中伴奏,虽是一番相斗,却不带一丝杀气,而更似传神的相互配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悦耳鸣声似无言之语,随后无声,不用说话游方已知她要收法,他几乎同时收剑,这一番相斗感觉恰到好处,不至于很累,神识淬炼却甚是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