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走的时候把三枚烈金石都带走了,张玺与包旻就似没看见一般什么都没说。他们当然不会在乎“兰德前辈”一人独吞,本就是意外之获,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当面计较。而且游方说的清楚,明日将在白云山庄设宴答谢诸位寻峦派同道,肯定是要在那个时候转交了。

在那种场合,当着众同门的面拿出来金色毫光四射,说是地师刘黎感其义举所赠之物,那才叫真正有面子。不仅是张玺与包旻有面子,也是给刘黎前辈与兰德先生自己面子,可比在这里私下一分揣回家强多了!

两位长老都想到了这一点,不禁感叹兰德先生虽年纪轻轻但不愧为前辈,考虑的这么周到。他们帮他是出于江湖同道之义,但是接受帮助的人会做人,也让他们感觉舒坦。

游方走后,地上只留下唐朝和狰狞的尸体,他右手中还紧握着一样东西,是一支锋利的短枪。银色的枪头闪着阴冷的寒光煞气十足,金色的枪缨,枪杆只有一尺八寸便于随身携带。

张玺把短枪拿了起来,放在手中掂了掂道:“此物也非凡品,不必留给警方,今日虽是刘前辈出手,我寻峦派所为也自认账,东西留下也就留下了。德清的神识锐利,一直没有太趁手的法器,这短枪给他最合适。”

包旻一听张玺要把这件好东西留给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何德清,很高兴的收下没说什么。

游方与齐箬雪已经走到林间小路的尽头,前方穿过树丛可以看见他们停在路边那辆车的轮廓。受了惊吓的齐箬雪刚刚将气喘匀了,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骇的低呼。原来就在小路两旁的灌木丛中,左右各躺了一个人,显然也是刘黎下手杀的,一刀了断非常干净。

游方赶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低头吻着她的眼睑道:“真对不起,今天把你吓成这样,已经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了,不要再多想。”

师父今天来的这一出,效果绝对够震撼,目的也完全达到了,只是委屈了齐箬雪,让她受了这一连串惊吓,如果不好好安抚,弄不好会留下心理阴影,就像游方当初伤了元神一般,说不定会天天做恶梦的。

这两人之间也够有意思的:想当初激情一夜,事后齐箬雪先开口,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后来游方杀了断头催,两人心知肚明,但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到现在,反过来又是游方在哄齐箬雪,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敢情他俩共同经历了这么多,说起来竟然啥事都没有啊?骗鬼呢!

刘黎说唐朝和一行七人皆已尽数伏诛,他杀得可够干净的,而且把尸体都留下了,就等着警方去查呢。老头留了刘黎这个名号,警方够呛能按照这个线索追查到凶手,但这些死者的身份查证起来就有文章了,弄不好会成为破获跨国犯罪集团的线索。

唐朝和当然不是专门为了游方来国内的。与这个跨国犯罪集团关系紧密的杜秀才、狂狐团伙接连被警方侦破,他们在内地的非法勾当受到了沉重打击。李冬平受命回国收拾残局,他很谨慎的斩断了与原先下线团伙的所有联系,计划另起炉灶“开创事业”,并且调查接二连三生意受挫的原因。

他还真查到梅兰德的线索了,然后自己便下落不明。李冬平叛出叠嶂派之后,在美国表面上是个生意人,但暗地里已拜唐朝和为师。

这一系列事件终于惊动了唐朝和,他带着六名手下回国,想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仍然是有来无回。

这些内情暂且不提,游方将齐箬雪抱上车,放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缓缓开车离去。一路上齐箬雪没怎么说话,嘴唇发白身子有点打颤,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仿佛很冷的样子。

游方觉得很惭愧,此局将她这个无辜的人卷进来,实在对不住如此佳人!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车走到半路往旁边一打轮,停在路边树丛间恰好能藏住车的一片空地中。

“兰德,又有什么事吗?”齐箬雪抬眼看了看周围,声音不由自主的在发抖。

“没事,箬雪,你害怕吗?”游方打开了车顶的天窗,尽量以最轻柔的声音问道。

齐箬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不怕,都听你的,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游方叹了一口气:“箬雪,真的对不住你!我先前告诉你的话,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齐箬雪的语气神情都有掩饰不住的委屈:“你怎么又提这个,难道我说了什么吗?我只在担心一件事,你千万要答应我——不要明天就消失。”

说是什么都没看见,但心里想的还是那一幕,游方有太多她不了解的秘密,今天也亲眼见到了他所经历的凶险,如何能不担忧?她甚至不敢想更远的事情。她是真的在害怕,但那份柔情所系成的结更不可能解开。她吓得够呛,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他更有神秘的魅力,已经被彻底吸引再不想挣脱。

“你为什么在发抖?”游方解开了安全带,将随身的晶石、铁狮子、画卷都取出来放好,然后解下腰间的名剑秦渔,就放在齐箬雪前面挡风玻璃的下方,侧过身子问道。

齐箬雪朝他张开了手臂:“就是有点冷。”

“真对不起,我忘了你冷,我也觉得有点冷。”游方说话间已经将前排座椅缓缓放平。齐箬雪的脸色本来因惊吓显得很苍白,现在她的身子随着椅背缓缓的后仰,脸上却渐渐呈现出潮红,眼神扭捏分明是惊羞,惊羞又成了旖旎风情。

她刚想说些什么,游方已经俯身拥住了她,然后…只听见如呻吟般的喘息声与吮吸声渐渐粗重…

不论游方今天设局有什么目的,但齐箬雪自始至终,就是把它当做与他的幽会,尽管向影华已经告诉她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幽会。游方的目的已经到达了,但是齐箬雪呢,这是她希望的幽会吗?现在这一幕,才是她一直准备好的渴望时刻。

这是否也是游方想要的呢?说不清楚,但他已经不愿意再多想了!

某位网络作家在书中写下这样一句话:“男女之间,第一次上当怨骗子,明知如此,第二次失身怪自己。”后来又加了一句注解:“不论这是不是错误,第二次比第一次容易的多。”

也许是为了尽量忘却那惊骇与恐惧,性爱中的齐箬雪异常的投入,白嫩的肌肤泛着兴奋的粉红晕色,神情迷醉甚至有一丝疯狂;而游方健壮的身体,动作看上去似乎尽量的温柔,仿佛唯恐一不小心将她刺痛了、揉碎了,但渐渐也融入她的迷醉,激起一波又一波欲望的痉挛与共鸣。

小树林外的公路上偶尔有车辆奔驰而过,谁也没有停下来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名剑秦渔似乎发出微鸣之声,或是怀中火热的冷美人销魂呻音,路上有一辆挂着江西牌照的奥迪Q7从远处驶来,接近这片小树林时一直在减速,却始终没有停下,然后突然掉头,就似受了什么惊吓,加速从原路返回。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车里响起了带着异国情调的乡村音乐声,前排座椅已经归位,但两人的位置却坐在后排,身上的衣物已经大概恢复齐整,至少每件都还在。

齐箬雪秀发凌乱媚眼如丝,半依在游方的怀中,神情已看不出一丝受过惊吓的痕迹,却以后怕的语气说道:“兰德,我刚才只在担心一件事,害怕你像上次那样,车里没有多余的衣服,假如那样,我怎么回家啊?”

游方低下头轻吻她的耳尖,弄的她痒痒的,小声说道:“不论怎么样,我送你回家…箬雪,你饿不饿?”

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多,齐箬雪答道:“都忘了,今天没吃早饭就出门了,你一说,我还真觉得好饿,你呢?”

游方:“我也没吃早饭,一会儿吃完饭再送你回去,对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齐箬雪:“说,什么事都可以。”

游方:“在那座山庄别墅,举办一次够档次的晚宴酒会,需要花多少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抚梦风流

听游方谈起了正经事,齐箬雪坐直身体反问道:“明天晚上吗?那要看你请多少客人。”

游方想了想:“我也不能确定,总之准备充分一点,就按三十人,应该足够了。”

齐箬雪:“那地方的费用很贵,租金倒不必再算了,得加派现场服务人员,菜单与酒水单也得提前一天准备,保守些预算五到十万。除了菜单和服务费之外,最主要的是酒水,你请那些客人来,酒肯定不能差了,不论是白酒还是洋酒或者红酒,放开了喝很难说。一般的招待晚宴,可能还需要准备纪念礼品,每人一份,但你是私人邀请,这倒不用了,来宾车马费也不必考虑吧?”

游方微微皱了皱眉头,齐箬雪看见他的反应又解释道:“你们已经付了租金,这些额外的费用可以事后结算的,也许花不了那么多,我说只是大概的预算,这么办档次没问题,想要省钱的话还可以…”

游方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在那种地方办,来的人也都不一般,场面上就不能太寒酸,也不必刻意太奢侈,该是什么档次就是什么档次。山庄是向小姐租下来的,但这个晚宴酒会是我的私人答谢,当然不能等到最后让她来结帐。”

齐箬雪点了点头:“对哦,不能让向小姐花钱。”

游方有点吞吞吐吐,很不好意思的说:“箬雪,能不能…借点钱?”

齐箬雪笑了:“手头不方便吗?我打声招呼,明晚的山庄酒会单独结算,都挂我帐上就可以了。”

游方:“挂你帐上干什么,搞得我像个吃软饭的?这次出门时间太久,身边的现金确实不多了,暂时周转一下而已。”

说来惭愧,游方真的是没钱了,上次在鸿彬工业园看风水的十二万报酬,他一分没用直接转帐给了小表舅刘寅,办在职研究生以及“游方”与“梅兰德”的身份手续,肯定不够,还欠下几十万呢。

原先他还有十几万的积蓄,但这大半年来“不务正业”坐吃山空,除了在考古队临时打工有三千块报酬,几乎没有别的收入。昨天陪向影华上街买衣服,刷了近十万,确实没有现金可用了。明天的酒会档次又不能寒酸,更不能到最后让向影华结帐,他只能问齐箬雪借钱周转了,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啊。

齐箬雪给了他一拳:“谁说你是吃软饭的?我看你是个骗财又骗色的!…别忘了,你还有一张十二万的支票在我那里。”

“你早该知道,我就是个江湖小骗子!”如今再说这句话,游方是呵呵直笑,然后又道:“那笔钱我说过不想赚,就真的不赚了。”

齐箬雪伸手又抱住了他的胳膊,身子靠在一起道:“你不是小骗子,是个大骗、巨骗、江洋大盗!你不想赚就不想赚吧,改天我就帮你处理了。”

游方从上衣里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说到支票,我这里倒是还有一张,金额是一百万,也没写日期,我不清楚这东西是该留着还是该撕了,或者还给你处理掉更稳妥。”

齐箬雪一眼认出它就是她留给断头催的那张支票,将头靠在游方的肩窝说道:“我还担心过好几天呢,这张支票如果被警方发现了,有些事解释不清楚,你做事可真仔细,连它都拿走了。这张支票完全没有问题,谁拿去都可以当一百万现金用,亨铭集团不可能追究它的去向,收到的人也不会清楚其中的内情。但你要用的话,背书转让一下更稳妥一些。”

这张支票是亨铭集团给断头催的签约好处费,现在合约已经签了,自然不会管它的去向,更不可能说出这件事。而断头催已经死了,反倒便宜了游方,找几个帐户一转把它不留痕迹的变现很容易。

游方自嘲道:“这算做好事的报酬吗?我还真是财色兼收啊!如果不留下,反倒矫情,这钱就归我了,过一阵子自有办法变现。箬雪,现在不用担心我借你的钱不还了。”

提起断头催的事很不开心,但这几句话又把齐箬雪给逗笑了,笑过之后脸色却有几分闪烁,低着眼喃喃道:“向小姐告诉我了,你送我的那枚香花石究竟有多么珍贵,普通人花再多钱也没有地方去买,可惜它碎了,都是因为我。”

游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石头再神奇也没有你珍贵,碎了就碎了,你没事就好。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去吧。”

两人驱车回到麓湖南岸,在距离齐箬雪所住度假村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餐厅吃了顿饭,游方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先送齐箬雪回去,约好等忙完了再来找她,并告诉她自己不会就此失踪了,至少现在不会!

齐箬雪含情脉脉的说道:“兰德,你要回山庄吗?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我也帮不上忙,路挺远的,还是开我的车去吧,虽然没有她的车好。”

游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已经明确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没问题,但要变现最好再等一段时间更稳妥。他还有一张向笑礼给的面额一百五十万的承兑汇票,但其中包含了两枚雄黄石的价格,晶石还没给人家送去呢,他也不好现在就兑现。

他把齐箬雪的人上了,钱也借了,最后还开走了人家的车,唉,忒无耻了!

回到山庄别墅已经快五点了,天上不知何时飘过淡淡的云层掩住了西斜的太阳,有风从麓湖吹来拂过山岗。向影华坐在门前的休闲椅上,衣袂与发丝随风轻轻的飘荡,芊芊素手托着一只白瓷茶杯在那里饮茶,神态恬静,容颜明媚而秀美。

游方回来了,开的是齐箬雪的车,等他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她点头淡淡道:“兰德先生,请坐下一起喝茶吧。今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当代地师刘黎前辈会突然现身出手,总算有惊无险。…齐小姐怎样了?希望她不会有事。”

游方坐了下来,接过向影华递过的一杯茶:“箬雪受了点惊吓,但已经没事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吃完了才过来的,让影华小姐久等了。…此番广州之行遭遇凶险,多亏你在身侧,此番大恩不言谢,兰德当终身铭记!”

向影华的笑容似有几分苦涩:“兰德,你我之间何苦说这种话?我无非是那夜惊走了唐朝和,这几天在山庄中坐镇警戒而已。而你我相识以来,你一直在无言助我,难道你认为影华就不该有所感念吗?”

这话倒也对啊,假如不谈男女感情问题,就这两人的关系而言实在用不着说这些。他们因为孙风波之死而结识,游方杀孙风波自有道理,解释清楚也就行了,其实可以不必特意去松鹤谷一趟,但他还是去了。在这件事中,是向影华帮了他,他也很感谢向影华。

后来游方在山中当众揭穿向田华的恶行,虽然得罪了某些人,但也是在助向家清理门户,不论是向笑礼还是向影华都得感谢他。至于赠送晶石之举只是一个小插曲,再后来登台发动天机大阵,两人之间越来越默契甚至心有灵犀。

但从另一方面看,自始至终实际上都是游方在无言的帮助向影华,当她想避开松鹤谷中的烦心遭遇时,他一直陪着她散心,带她到费居村参加考古队舒缓心情,又一路陪着她来到广州。从朋友的角度,确实已经没话说了,做到这个地步还想怎样?如果再客气的话,那就有别的问题了。

游方心里有几分发虚,也说不清是因为向左狐还是因为齐箬雪,讪讪笑道:“说的也是,你我真的不必太见外,但兰德对影华小姐的感激之情发自内心。”

向影华轻轻叹了一口气:“兰德先生乃英雄侠少,风流豪放自令人钦慕,行走江湖不知有几多牵系。…你的剑法虽精妙,但功力尚欠雄浑,若肯听影华的劝,我走之后,你暂且就留在此地炼剑,近日所悟力求透彻,方可精进不失。”

游方微微惊讶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向影华低头答道:“今天有两名向家弟子已赶到广州,转告松鹤谷中的事务,还涉及到家族产业股权的一些变更,必须我亲自回去处理。而此来广州目的已经达到,如今唐朝和已伏诛,地师刘黎现身,影华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有两名向家弟子赶到广州了?假如只是通知向影华回去,打个电话就行,这么远何必派人亲自来呢?游方一转念就想明白了,来的肯定是高手,看来向影华已经将此地发生的事情转告了向笑礼。假如寻峦派不帮忙,松鹤谷以及向影华也会设法对付神秘高手唐朝和,只是松鹤谷后援赶到的时候,唐朝和已经被解决了。

向影华既不点破,游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贼俗的:“这山庄是你租下来的,没住几天就走了,我继续留在这里,不是占你便宜了?”

向影华的神情本是淡淡的,听见这句话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微含责怨道:“刚说不必见外,又何出此言?你我用得着谈这些吗,难道是因为影华曾居于此,你就不愿继续住在这里了吗?你若真是这样想,那朋友也没得做了。”

游方赶紧摆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请问你什么时候走,明天我将在此设宴举办一个晚宴酒会,答谢寻峦派众人,既然松鹤谷两位同道也来了,不如一起见了面再走不迟。”

向影华点了点头:“雨华堂姐与姐夫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后天一早离开。”这次松鹤谷来的两位高手是一对夫妻,名叫万书狂与向雨华,万书狂四十挂零,向雨华三十开外,是向影华的远房堂姐与堂姐夫,在松鹤谷时游方就打过照面。

说到这里,游方又想起了一件事,起身道:“影华小姐,明天要答谢寻峦派同道,兰德想去准备几件礼物,先与这里的领班经理交代一声晚宴的事,然后还得下山一趟。”

向影华也站起来了:“何苦来去匆匆,见我一面便要离去,时间还早的很,吃完饭再走,我堂姐与堂姐夫也在呢。”

游方赶紧点头道:“是是是,你说的对,我失礼了,吃完饭再走,定陪他们二位好好聊聊,多喝几杯。”

向影华又低头道:“你是长辈,谈不上失礼,影华可不是让你陪客的意思。”

游方若是匆匆离去确实是失礼了,毕竟人家大老远跑来帮他的忙,虽然没有明说,但游方自己心里应该明白。知错就改吧,晚饭的时候万书狂夫妇的态度很恭敬,而游方更加谦和有礼,把酒相谈,聊的都是各地风物人情趣事,话很投机酒也喝得舒服。

游方了解到一点情况,向影华确实是有事必须回江西亲自处理,就算后天不走,在广州也留不了几天,倒不完全是因为别的原因突然决定离去,不知为何他心下稍安。

晚饭之后又陪着喝茶聊起秘法心得与各地山川见闻,然后安顿万书狂夫妇早点休息,游方这才开车下山,直奔广州火车站。在站前停车场下车,前往售票大厅与站前广场兜了几个圈子,如游鱼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晚上的行踪,可比他白天“幽会”佳人时隐秘多了,不论有没有人跟踪,他都足够小心。

如此还不够,蛰藏神气从火车站出来,又步行穿过流花湖公园。

火车站那种人气杂乱的环境虽然便于隐匿行迹,但他也同样不容易发现跟踪者,而流花湖相对静谧的环境可使追踪者不容易藏身。最后才从公园另一侧出去,打车过珠江大桥前往康乐园,离他的小窝还有一段路就提前下车了。

他是回自己的“家”,异常谨慎搞得跟做贼一般,什么人都没惊动,就是不想有任何人发现这个地方。他是回家拿东西的,却更像去偷东西,前几天刘黎已经来“偷”过一次了,今天他也“偷”了自己一回。

齐箬雪再一次失眠了,靠在床上睡不着,打开电视看了半天,却连荧屏上在演什么节目都不清楚,在那里若有所思浮想联翩,却又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就在这时,外面有车开来的声音,熄火就停在小楼门前。

是他来了吗?——果然是他来了!

游方本没打算来找齐箬雪,也没告诉她自己今夜会来,但终究还是不放心,顺道又来看看。进门时齐箬雪很自然的就钻进了他怀中,于是他顺势抱起了她,一直将她抱上了楼,放在卧室的床上,等唇吻分开之后才说了第一句话:“我来告诉你一声,睡觉别忘了关窗户。”

穿着睡衣的齐箬雪被他压在身下,喘气有点困难,撅着嘴问道:“这么晚了,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游方:“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担忧你入梦时心神受激涣散,说不定会落下病症的,那枚晶石又碎了不能再助你凝神,所以不放心还是过来了。只要今夜这一觉睡得安稳,过去了,就没什么事了。”

齐箬雪的神情突然变得很羞怯:“你…也在这里过夜?”

游方摇了摇头:“真对不起,我还得走,等你睡着了之后。”

齐箬雪的神情又有些紧张:“都半夜了,你还有什么事?”

游方翻身斜靠在床头,解下腰间的秦渔道:“我要去练剑,最近这一段时间,每天子夜都要练剑。对了,你的假期还有多长时间?”

齐箬雪:“四十一天。”

游方:“我明天没有时间,但是剩下的四十天,如果你希望,我都可以…”

齐箬雪侧过身来打断了他的话:“直到我的假期结束,你都不会消失吗?”

游方很温柔地点头:“是的,只要你希望,我可以一直陪你到假期结束,我很感念这份情缘,但只能…”

这句话又被打断了,齐箬雪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有什么话,到那一天再说,这四十天,你就是我的兰德。…今晚你什么时候走?”

游方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前:“当然是等你安安稳稳睡着了之后。”

齐箬雪将脑袋蹭进了他的臂弯里:“你在这里,我更睡不着。”

游方微笑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到你睡着。”

齐箬雪嘴上说睡不着,但感觉真的很奇妙,游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杂乱的思绪竟然渐渐沉静下来。她也看着他不想闭上眼睛,可是上、下眼皮止不住在渐渐打架,很快沉沉的睡去,睡梦中嘴角微翘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一觉异常的安稳与香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她今天其实已经非常累、非常疲倦,失眠是神经衰弱的症状,自从险些被断头催玷污之后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还好并没有形成顽症,稍加调理便无大碍,毕竟她的体质很好很健康。游方悄然运转神识,安抚她散乱的神气,倦意袭来她睡得很香,等这一觉醒来,神气散乱之症自然不药而愈。

游方等她恬然熟睡之后,才悄然离开这里回到山庄,是夜,仍然练剑。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挥金如土

游方练剑时,向影华又出手了,看不见她身在何处,随着悦耳的微鸣声起伏成乐,林间的月华流转闪烁,与游方的剑舞激应相和,两人这一番说不清是相抗还是和弦的斗法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游方收剑后月光静谧四下无声,向影华没有从林中走出来,直接悄然而去。

第二天晚间,白云山庄是高朋满座。游方按三十人准备的晚宴,寻峦派一共来了二十一人,门中地位重要的核心弟子几乎都到了,其中张玺、张流冰、张流花以及另外两人是常驻广州的,而其他人都是听说消息后从各地赶来,包括早就赶到广州的包旻、包冉、何德清等三人。

两位长老联袂出击、一代地师现身诛凶,兰德前辈设宴答谢、月影仙子到场祝贺,对于寻峦派来说事情不小,而且是一件很长脸面的好事啊。其内情涉及到警方正在追查的一桩大案,当然不可能在外面宣扬,但门中核心弟子能通知的,张玺全部通知了。

张玺也是想借此机会举行一场气氛轻松欢洽的聚会,这对长期以来缺乏凝聚力与宗门归属感的寻峦派太重要了。它与寻峦派每年貌合神离的内部聚会不一样,是寻峦派众人作为一个整体向外界展示他们自己,在江湖年轻一代最出色、最令人好奇与仰慕的一对男女面前,而且是一场答谢寻峦派的酒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假如不是因为越俎代庖太失礼数,张玺恨不能亲自操办。如果他知道游方为了这场晚宴,囊中羞涩竟然向齐箬雪借钱,不知会作何感想?

张玺能想到的,聪明的小游子怎会想不到?否则就不会安排这一出了,就算不必奢华张扬,也不能简陋怠慢,还好这个地方档次与环境都不错。一楼两端分别有很大的餐厅、多功能厅,还有小型的会客室、棋牌室,餐厅与多功能厅可以随时搭建小型的展演台,足以举办五十人以下规模的各种聚会。

现代交通发达,昨天下午就通知了,正巧是周末,有一天时间,基本都能赶到广州。当然不乱糟糟自行登门,张玺派人四处接待汇合,在下午五点整,寻峦派一行二十一人集体拜山。

说是拜山并不为过,梅兰德年纪虽小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前辈,而且还有地师刘黎的旗号。寻峦派中只有一人与游方是同辈,就是张玺、包旻、陆长林等人的师叔郝丰俊,这位在元辰慈善基金会挂一份闲职的老郝师叔今天也来了。

站在山庄门前迎客的游方,见到了寻峦派代掌门陆长林。这是脸上有光的事情,而且寻峦派各地核心弟子几乎全到了,他这位代掌门、名义上的宗门领袖也不可不来。

游方第一眼看见陆长林,微微有些惊讶。听说此人年纪不大,今年只有五十六,看上去也是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微微发福国字脸明显发圆,穿着很考究的休闲款西装没有打领带,在众人簇拥下挺胸而来尚有几分雍容气度,拱手行礼时面带微笑,场面上没什么毛病。

在外面的场合,介绍他是元辰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慈善家兼实业家陆长林先生,谁都不会认为有什么问题。游方意外的恰恰是这一点,风水秘法可以汇聚天地灵枢之气滋养形神,刘黎一百多岁、早年曾受重创之身,如今看起来,那股子精气神也远非一般人可比。

别说刘黎了,就说在场的包旻与张玺,年纪与陆长林差不多,但容光神气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气质神态上显得老成沧桑不像年轻人。而那位年界八十的郝丰俊,头发已花白,一看就是位老人家,但精气内敛皮肤润泽,内在的神气也比陆长林更精纯。

虽不清楚陆长林的秘法境界如何,但可以肯定一点,此人没有达到移转灵枢之境。理论上讲只要掌握神识甚至灵觉,都可以借助环境灵气起到滋养自身的效果,但是达不到“绵绵若存有深致”的境界。

陆长林今天虽然很有精神,兴致也很高,但是眼神深处却有一丝倦意,就像连日酒色过度或者是应酬太多的样子,虽不易察觉但怎能瞒过游方的眼力?如此看来,此人还算保养的不错了,至少身体健康没有早衰之兆。

其实寻峦派中,此刻掌握神识以上境界的高手有九人,包括突破境界不久的张流冰。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张流花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一个月前从松鹤谷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就开窍了,修为精进掌握了神识,张玺是既高兴又哭笑不得。

张玺这个小儿子姿质非常好,就是举止太另类,修习秘法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怎么用功勤苦,张玺本没抱太大希望,这下倒好,给他来了次意外惊喜。

而陆长林早在三十年前就掌握了神识,否则就算出身背景再好也不可能成为代掌门,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突破移转灵枢之境,这一辈子的秘法境界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而他享有的各种资源、修炼中各种有利条件,却远非一般弟子能比啊。

在这九人中,达到移转灵枢境界以上的高手有三人:修为最高的是包旻,刚刚化神识为神念不久;其次是张玺,他比包旻大几岁,距化神识为神念还有一线之隔,但这一道屏障突破起来却很难,他平时操心的事务也最多;另外一位,就是八十岁的老师叔郝丰俊。

郝丰俊资质一般,但中年之后日子过的悠闲,不爱管事只潜心修习寻峦诀,六十之后条件与时间都允许了,还兴致勃勃游览世界各地风光,年近古稀时竟然突破了移转灵枢之境,迈入真正的高手行列。

但郝丰俊这一辈子的修为境界恐怕也到此为止了,再往上更进一层楼几乎不可能。秘法修炼虽与习武不同,但功夫也不是越老就一定越厉害,凡事讲究机缘,错过了生理与心理最佳的黄金时期,再想精进就格外艰难。

闲话少述,游方与众人一一见礼,要说神采气度,小游子不必刻意端着也有前辈的风范。走江湖开棚都讲究个卖相,何况游方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移转灵枢境界的高手,这一点不用装,就已经足够令人佩服了,而且他的见闻阅历也算很老成了。

至于向影华,年纪轻轻已化神识为神念,气质形容自是不凡,江湖同道“月影仙子”这个名号可不是白送的。

众人到达时天还没黑,而且正是此地一天中湖光山色最美的时候,早有服务人员在山庄前的草地平台上放好休闲桌椅与各色茶点,大家就在这里喝茶聊天,欣赏广州市郊著名的景观——“白云望晚”。

这座山庄不仅够档次,而且对于秘法修炼者来说,地气环境也非常不错。霞栖山际景致宜人,谈性正浓时领班经理过来了,彬彬有礼的通知大家酒宴已准备完毕,可以入席了。

二十一名寻峦派来客,加上做东的游方,还有松鹤谷向影华、向雨华、万书狂三名贵客,一共二十五人。

餐厅里准备的是十五人规格的宴会大圆桌,并列开了两席,每桌周围都有三名服务员,负责上菜、随时整理餐碟、倒酒等等。沿着南侧落地窗,还有一溜放着各种酒品与甜点、水果的吧台,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可以将酒席撤了,众人或坐或立,随意交流谈话自行品饮。

游方所在就是主桌了,“兰德先生”当然坐在主位,一番推辞与谦让之后,向影华坐在了游方的右手边,再往右是万书狂夫妇。陆长林身为寻峦派代掌门坐在游方的坐手边,再往左转圈依次是郝丰俊、张玺、包旻以及参与昨日设局的张流冰、何德清、张流花、包冉等,这一桌一共坐了十二人。

众人走进宴会厅时,第一眼都被大厅东面的展演台吸引过去。展台前方正中央放了一个透明的有机玻璃双层架,上层是三枚烈金石,下层还放了四枚晶石。一左一右是一对很漂亮的、五芒星结晶形状的蔷薇晶,它们也是一种香花石,内部有波浪状的花瓣纹。

中间左边,是一枚燕尾双紫晶,而右边竟不是普通的晶石,而是一株半尺来高,异常精致小巧的攒簇晶树。

这种多类矿物晶聚生的攒簇晶树,可以当做收藏工艺品,成为秘法晶石的概率太低了!它要求聚生在一起的每一种结晶都具备秘法可用的物性,而且开采时不能破坏。游方见过最大的一株当然是松鹤谷中那两人高的九九归一攒簇晶树,而且在天机大阵中数百年灵性洗炼精纯,是举世难求之宝。

至于这一株,当然根本不能与之相比,但作为罕见的秘法攒簇晶树,它的价值绝不亚于单体烈金石。这不是在郴州“拣”到的,而是游方离开松鹤谷后,骑着破摩托到汝城洗温泉时,在一家工艺礼品店偶然发现的。

晶石他有不少,第一次搜集了五十四枚,第二次收集了十七枚,松鹤谷向家送了八枚。他自己分别送了屠苏、谢小仙、齐箬雪、向影华各一枚,卖了一枚,斗法中前后损毁了十枚,目前还剩六十四枚,包括那三枚烈金石与两枚将被卖出的雄黄石。

但是其中的攒簇晶树,仅此一株,今天却拿了出来放在这里。

展台上方有射灯照下,这七枚晶石的光芒夺目,而且更奇特的是,下方四枚晶石反射出的辉光交映,竟似托着上方三枚暗金光泽流转的烈金石,璀璨醒目且有烘托层次感。

张玺与包旻当然认出那三枚烈金石就是刘黎相赠之物,当时都没来得及推辞,兰德前辈就已经收下了。另外四枚晶石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禁都看了向家三人一眼,难道是向家的客人拿出来的,就是为了衬托那三枚烈金石?嗯,效果太好了!

万书狂与向雨华夫妇也很意外,暗中看了向影华一眼,以为是她拿出来的,不知是什么用意,在这种场合也不好追问。而向影华本人同样很吃惊,只有她清楚这是游方自己弄的,但是别人不问,她也不好主动解释什么。

入席敬酒,感谢与久仰的话自不必多述,大约半个多小时后,酒到酣处,游方一摆手将所有的服务人员都打发了出去,隔音效果很好的大门也关上了。众人一见这个场面,就知道有节目,全部安静下来。

果然,游方离席而起,款步来到展台上,向众人抱拳道:“叠嶂派供奉长老千杯,诛门中叛逆李冬平之事,相必诸位已有所耳闻。兰德当时有幸在场并略尽绵力,昨日地师刘黎现身,我方才明了那李冬平流窜海外之时,早已与无冲派败类勾结成党。

无冲派传承清白无辜,只惜子弟无行,以至遭灭门之祸。幸存传人不思悔悟重正宗门,反而流窜海外结党延恶,近年来更是在内地犯下盗墓、走私、暗杀等诸多大案。余孽掌门唐朝和追索李冬平之事,潜入广州企图暗害于我。

月影仙子修为超绝,及时赶到,那唐朝和落荒惊逃,却贼心不死,仍率党羽于暗中窥伺图谋不轨。寻峦派诸高弟义薄云天,不容孽类猖獗,张玺、包旻二位长老率弟子在广州设伏,恰逢当代地师出手诛凶,唐朝和及其党羽一网伏诛。

刘黎前辈神龙一现,临别时赠送三枚烈金石,以赞念寻峦派及二位长老义举。兰德不敢怠慢,特于此设宴相邀,以成全美意!”

事情的经过在场众人基本都已经清楚了,但游方这番话说的漂亮,表面上一个“谢”子都没提,但将寻峦派捧得太舒服了。说完话游方拿起一枚烈金石,以神识激引发出无数比针尖还细的光毫,在灯光下别提多漂亮了!

他又笑着说道:“陆掌门,请二位长老上前,此是刘黎前辈美意,兰德有幸转交。”

这时一幕很意外的情况出现了,陆长林站了起来,走到游方面前抱拳行礼,万分谦虚道:“多谢刘黎前辈美意,多谢兰德先生劳烦,陆某人受之有愧呀!”说完话一躬身,神色恭谨伸手欲接。

咋回事啊?闹了个误会!游方说的是“陆掌门,请二位长老上前”,是出于这种场合的正常礼节。而陆长林听成了“陆掌门,请!二位长老上前”,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呢。

这不能怪游方说错,而是陆长林自己想当然了,就算游方说的再清楚他也得听错。游方刚才说刘黎“赠送三枚烈金石,以赞念寻峦派及二位长老义举”,没提自己是为了谦虚,但是“二位长老”强调的很清楚。

可是陆长林一听,想当然的认为二位长老与他这位代掌门都有份——寻峦派“及”二位长老,自己代表的不就是寻峦派嘛?烈金石虽价值贵重,但对于陆长林的身家来说也没什么太了不起,最重要的是这份地位荣光。

张玺与包旻来之前将事情的经过已经说清楚了,偏偏没提烈金石这回事,一方面是不太好意思自吹自擂,另一方面晶石让兰德前辈一人拿走了,虽然能想到当众转赠这一出,但是万一兰德前辈没这么做,到时候岂不尴尬?还是顺其自然更好。

这一幕游方也没料到,心中暗道这位陆长林啥也没干,还真有脸抢在二位长老前面“谦虚”!

但他的手仅仅是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异常,顺势接话道:“陆掌门何必谦虚呢?这不是给您的私人馈赠,而是寻峦派此番义举的一个见证。”然后很自然将那枚烈金石交到陆长林手上。

张玺与包旻已经站了起来,神色非常尴尬甚至羞愧难当,好在这种需要谦虚的场合,旁人看见了也不觉得太过异常。

包旻欲言又止,张玺暗扯了他袖子一下,以眼神示意他什么都别说了。都已经这样了,假如再把实情说出来,当着松鹤谷同道的面,整个寻峦派都得跟着陆长林丢人!幸亏兰德前辈豁达大度随机应变,才没有将挺好的场面搞砸。

二位长老接过晶石时口称惭愧,看着游方的眼神带着无言的赞赏、抱歉与感激之意。

这一出之后,游方却没有回席,向着在场众人再一次抱拳拱手,然后一指剩下的四枚晶石道:“方才是刘黎前辈的美意,但此番诛凶之举,不仅有二位长老仗义出手,还有寻峦派几位年轻才俊相助。刘前辈留物相赠以见证义举,兰德也应诚意相谢。张流冰、何德清、张流花、包冉四位同道,请万勿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