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四枚晶石是兰德前辈自己拿出来的,送给四位晚辈做见面礼同时表达谢意,相当的狂放豪爽啊,也完全符合他在松鹤谷所传扬出的声名。

掌门与二位长老已经接受了刘黎前辈的馈赠,虽然是因为刘黎已走没法拒绝好意,但四位晚辈在这种情形下,同样也不好拒绝兰德前辈的好意,否则不仅是不给面子,也让人家不好下台。

况且这是既实惠又风光的好事,很不好意思的谦虚客气了一番,四人都很高兴甚至很兴奋的收下了礼物,来喝酒之前可没想到这一出,简直是喜出望外。

第一百五十八章 酒醒何处

一对蔷薇晶送给曾扮演情侣的张流花与包冉,他们“演”得的确实很像,与这一对晶石很配。向笑礼在松鹤谷答谢下场试法的六名年轻才俊,送的就是每人一枚燕尾双紫晶,游方送此物给何德清,那是相当拿得出手了。

最引人注目的攒簇晶树,竟然是送给张流冰的,就是这位张大少,提出了怎样引唐朝和现身的建议,虽然是刘黎出手,但这个计划被证明是相当成功的。

张玺觉得很过意不去,在台下说道:“兰德先生,此物送给犬子,是否太过贵重了?”

张流冰在众人面前很不好意思,但心里也挺想要的,可是一听父亲说这话,他也不敢接了。

游方摇头笑道:“引蛇出洞之策,出自张长老与流冰之口,而我与流冰还有另一层关系诸位不知。兰德有一位故友李丰,去年路过广州与流冰公子曾有一面之缘。当时李丰师兄曾与流冰切磋秘法,并有事相托,印象非常不错。

我来广州之前,李丰师兄曾有嘱托,见到张流冰莫忘替他转达谢意。而我此来见到这四位寻峦派年轻同道,果然是当今江湖后起之秀,这株攒簇晶树,也算是兰德替李丰师兄表达心意。我将在此山庄闲居月余,流冰公子若有闲暇时,不妨来交流印证秘法心得,这也是李丰师兄所托。”

噢,原来是还有这么回事,难怪给张流冰的礼物格外贵重。众人所疑问的只是李丰何许人也?但这番话听在张家父子耳中还有另外一番含义——李丰前辈有事相托兰德先生,定然与寻峦玉箴以及寻峦派宗门整合有关,难怪兰德先生今天将晚宴安排得如此讲究。这样一种场合,对增加宗门凝聚力与归属感很有帮助,寻峦派已经很久没有做为一个整体在江湖同道面前出现了,更何是这么风光的出现?

兰德前辈的手笔很大啊,张玺做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心里自然就带着账本,但这场晚宴的花费在他眼里已经忽略不计,仅仅送给晚辈的四枚晶石,再加上为了圆场转赠给陆长林的那枚烈金石,也值两百万呀!而且不仅是钱的问题,这份人情太难得了。

他还在暗示张玺,不必着急,他还要在这里待一个多月,凡事可以从长计议,找机会再私下详谈。

听见游方的话,张玺心念一转,冲儿子道:“既然如此,你就多谢兰德先生吧。”张流冰将攒簇晶树接了过去,一众晚辈弟子都很羡慕,纷纷在心中暗道——我怎么没跟着张长老赶上这种好事呢?

接下来游方归席,众人自行把盏,气氛轻松多了,各种话题也都聊开了。有人问起李丰是谁?游方只答是一位多年来潜心修炼秘法的世外高人,有过两次偶遇,其人修为深不可测,据说曾得地师刘黎指点云云。

刘黎临走之前曾提到过李丰的名字,包旻亲耳听见可向众人作证,大家对游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这番交谈还引起了一个很有趣的误会,江湖传言下代地师衣钵已定,在场众人嘴上不说,可都在心里猜测此人会不会就是李丰?

不得不承认,大家猜的都很准,无论是李丰还是梅兰德,都是游方自己跑的龙套,“李丰”这个身份却掩护了“梅兰德”这个身份。

有人又很感兴趣的追问张流冰与李丰前辈的结识经过,张流冰说的基本上是实话——自己到永芳堂淬炼灵觉,夜遇李丰前辈,承蒙这位前辈青睐有加指点修炼得失,他以此为机缘一举掌握神识云云,但是没说出寻峦玉箴与后来那幅画的事情。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席面上的菜品吃的差不多了,游方又打开门将服务人员叫了进来,重新上一轮主菜,晚宴的气氛达到高潮。这一晚,大家都很尽兴,除了三个人——张玺、包旻、向影华。

两位长老心里尴尬呀,面子上很挂不住,只得频繁敬酒说些敬仰的话,差点没把自己给灌多了,外人看起来还以他们很兴奋呢。而向影华一直神情恬静坐在游方身边,服务员不在的时候,见游方的杯子空了,偶尔也很自然给他添酒,搞得游方挺不好意思的。

向影华一向如此,就算在热热闹闹的晚宴上,她坐在那里,仍似有明媚的月光如影随形。

游方今天很大方,相当于两百万的东西送出去是一点没犹豫,陆长林上台接烈金石的时候,他只是感到好气又好笑,但一点都没觉得可惜,只是在心中暗道——你还真敢接啊?

师父偷了他三枚最华贵的烈金石再当众送回来,就是一种提醒:将来想搞定寻峦派,现在就得舍得下本钱,真到了那一天,你还能吃亏吗?江湖人做生意“以送为卖”的门槛术,小游子是一点即透、活学活用。

他现在又开始怀疑师父当初指点他在郴州搜集晶石,就是让他攒一笔行走江湖的本钱,小游子确实没什么身家啊,有很多事,有了本钱才可能去筹办,比如今天这场晚宴。

在场的其他人显然又起了另一种误会,兰德前辈这些晶石从哪里来的?有些东西,就算有钱也得有地方买,还得人家愿意卖给你。能提供这些东西的,自然是向家了,兰德先生与月影仙子结伴而来,还同住一座山庄,关系肯定不能一般,看这些晶石就知道了。

大家都在心里这么想,看着游方与向影华越看越像挺般配的一对,以至于有很多人敬酒是同时敬游方与向影华两个人,就像敬万书狂夫妇一样,游方还不好不喝——人家只是敬酒而已,又没多说什么!

酒喝开了之后,诸位同道夸奖游方的话当然不少,年轻英俊风流潇洒之类。陆长林今天兴致很高,酒也喝得不少,到最后都快搂着游方的肩膀称兄道弟了,这显然是生意场上应酬的习惯。话题聊开之后,又说到昨天的事,据说兰德先生是假意与一位美人幽会,才成功钓出了唐朝和,而那位美女对兰德先生仰慕已久,恨不能…云云。

游方刚才提了一句,牛然淼到广州的时候,就曾住在这个山庄,陆长林借题发挥,竟然将游方与牛然淼相提并论。牛老壮年时在港澳以及东南亚一带是出了名的风流有魅力,有三妻四妾、七子八女。

不要以为牛老违法了,当时他在香港,而香港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婚姻法才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历史婚姻关系仍然延续承认。所谓三妻四妾其实只有五个,因为牛老早年先后有两位正妻亡故,一共有过三位正妻,后来两位都是姨太太扶正。如今当然没有这种说法了,牛老还有三位在世的夫人,地位都是一样的。

牛老的风流倒也不是四处多情,老人家年轻的时候确实非常有魅力,还有一桩典故:有一位贵族出身的西洋美女对他一见倾心,展开热烈追求苦恋多年未果,牛然淼就是不愿意。这位洋妞最后牙一咬、心一横,进修道院当修女了,按中国的说法就和出家当尼姑差不多。

陆长林说起这些事是如数家珍,借着谈牛老,夸赞眼前的兰德先生如何风流不凡。换个场合,这话不算大毛病,但别忘了向影华就坐在另一边呢!说得同席好几个人直咳嗽,咳了半天陆长林才反应过来住口不谈。

他不说了,又出来一个打岔的,艺术家张流花先生今天也喝了不少,借着话题聊开了。张流花带醉胡扯这是一个宗教或信仰问题,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的世界,也只有官方信奉基督教或马列主义唯物无神论的国家实行一夫一妻制,而没有受到基督教或马列主义影响的地区仍然是一夫多妻制,不仅仅是阿拉伯社会,包括隔壁号称民主文明的印度阿三等等。

这番话说的张玺脸都黑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行事荒唐,平时就喜欢与三流未成名的女明星厮混,但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说这些混账话呀!假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张玺恨不能拿酒杯砸儿子的脑袋。

其实张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与包旻在门派事务方面虽然一向不和,但包旻之女包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都很喜欢。假如能结为儿女亲家,很多事情就好办了,他想撮合张流花与包冉,有这样一位儿媳妇,不仅自己满意,也能收拾这个荒唐的儿子,换作普通人家的女儿,还真拿张流花没办法。

这次张玺特意安排张流花与包冉假扮一对情侣,就是想看看两人来不来电?结果两人“扮演”的非常好,张玺也在心里偷着乐,下一步打算趁热打铁,再给这对年轻人创造增进感情的机会,但儿子在酒桌上又耍开了,这不是公然上眼药吗?

包冉就坐在张流花身边,瞪眼看着他,神情却是好气又好笑,冷不丁伸出手指戳着张流花的太阳穴道:“流花师兄,你怎么不去办个印度护照啊?”

张流花一撇嘴:“你以为阿三的护照很难办吗?现在办证都发展到国际化了,印度那个破地方,很多人连身份证都没有,只要有门路,随便弄张印度身份很容易,而且还是高种姓的呢!”

包冉不依不饶:“别扯这些,我就问你为什么不办个印度国籍?”

张流花一摊双手:“因为我爱国,连香港都回归了,兰德先生也回来了,我张流花怎么可以不爱国呢?”

张玺终于忍不住喝道:“流花,当着众位前辈的面,莫再胡说八道!”

张流花端着酒杯很委屈的反问道:“老爸,我在谈爱国,你怎么能说我胡说八道呢?”

这种语言风格太搞怪了,一桌子人都给逗笑了,却憋着没好意思笑出声来。经过张流花这么一打岔,刚才的尴尬气氛无形中被化解不少,又恢复了轻松欢洽。

张流花又举杯朝游方道:“兰德先生,流花敬您一杯,仗剑行游天下,那么多命案你都背得起,此生又何惧风流?…听说您还要在广州逗留月余,流花开了一家酒吧,您晚上有空就去坐坐,一定能吸引美女。”

张流花话里有话,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游方突然觉得此人并不简单,而是肆态佯狂,张玺的心里小九九,游方也看出一些小苗头,看来张流花是有所不满,故意上眼药呢。

而游方目前的处境与情感心态,在座众人中,恐怕就是这个张流花看得最清楚,人人都把他和向影华当成一对,唯独张流花看出他有所顾忌不愿意误会更深,但又不能当众说什么,于是在拐着弯帮他呢。

想到这里,游方笑道:“多谢好意了!自从上次在洛杉矶一家酒吧喝多了,犯了错误,我已经不想再去了。”

美国洛杉矶与中国广州有十六个小时的时差,现在当地正处于夏令时,因此时钟差了十五个小时。游方在酒桌上随口提到洛杉矶的时候,大约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美国当地时间则是上午十一点。

洛杉矶唐人街以北,班布街与伯纳德街之间,距离州立公园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相对独立的建筑,恰好完全占据了两条南北向与两条东西向的街道之间相对独立的街区。

这里的楼群是典型的西式建筑风格,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很有特点。北面的楼宇最高,正中有九层,顶部呈山形,两侧逐渐过渡到八层与七层。东面的楼宇狭长,从墙体外饰看带着罗马风格,顶部却呈波浪形或是中国古城墙的垛口形,高度五层与六层依次排列。

西面的楼宇七层高,很厚重规整。南面的楼宇五层,却是挑空中庭结构,正中开了一个两层楼高的门直穿过去。可以开车从这里进去,中间是被四栋建筑包围的空旷地带,像一个很大的庭院。其中有一个露天停车场,还有两个人工小湖泊,绿地等等。

但是从南面建筑的中央挑空处,却不能直接看见这些,因为有一个植被青翠、生长着几株大树、可能是人工堆起的小假山,顶端还有一个中式凉亭,挡住了迎面的视线。

这里距离华裔聚居区不远,又处于环境相对安宁的另一个街区边缘,附近有著名的班布街跳蚤市场,每天经过的游客与购物者很多。

东、西、南三侧建筑对外的一面,开有酒店、餐厅、旅行社、纪念工艺品店、商场、还有一家古董商行。

北侧的建筑是写字间,走进大堂可以在指示牌上看见很多机构的名字,包括国际东方文化研究理事会、国际图腾文明研究院、亚洲神秘学研究中心、世界艺术名家联谊会、远东文明保护慈善基金会等等,大多以中英文双语书写,还有的包括日语、韩语,一个个名头都大的吓人。

这里面当然还有一些公司,譬如名称普普通通的唐风公司、日本冲阳株式会社美洲分社等。却很少有外人清楚,这一片物业包括其中经营的产业,明里暗里、直接或间接,都控制在隐秘传承的无冲派手里。其最核心的组织机构是不引人注目的唐风公司,这栋楼就叫唐风大厦,对外最重要的财务机构是那家“远东文明保护慈善基金会”。

游方在地球另一端的酒桌上与寻峦派众人把酒言欢时,唐风大厦一间密室中,有一老一小两个声音在说话——

年轻人:“朝和师父死于地师刘黎之手,我将在暑假回中国,朝尚师父还有什么交待?”

老者:“你朝和师父是唐风公司的董事会主席,他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查出来,但中美之间的法律制度不同,那边的警方也没有什么证据更管不到这里来,这里的问题不用担心。而你回国的一切行动都要小心,不能暴露身份,就算被人知道你身怀秘法,也不能暴露传承来历。刘黎突然来的这一手,让我们行事很被动。”

年轻人:“潘翘幕肯定已被警方重点关注,是否要与她联系?”

老者:“潘翘幕如今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大大方方继续做她的古董生意,一切行为合法却又令人起疑,在明处吸引警方的注意。而你的身份有很好的掩护,谁也不可能怀疑到你,轻易不要与她联系,除此之外那边的势力,有需要的你都可以利用,但尽量不要自己直接出面。”

年轻人:“明白了,潘翘幕现在动不了,冬平师兄与朝和师父都不幸遭遇意外,我会把情况都摸清楚。”

老者:“潘翘幕不是动不了,实在有必要的话,可以让她出面负责行动,但她就成为我们的弃子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那样做。你蓝师姐几年前就是这么失踪的,我一直很不放心,她有可能还没死,有机会的话,你尽量查出她确切的下落。”

年轻人:“我记住了,这次回中国,需要找机会除掉刘黎吗?”

老者摇了摇头:“不少人都这么想过,但如果你能杀得了刘黎,那他早就没命了,还用等到今天吗?他如果来找你的麻烦,你提前知道确切的消息倒还好办,但这不可能,你就不要主动去找他。对付这一代地师,只有一个法子是最好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月影无声

年轻人抬起头:“什么办法?”

老者叹了口气道:“不败于江湖,败于岁月,阴阳消长、生煞相化,刘黎再大的本事,也终将归于尘土,神识散于地气之中。他于六十五年前受重创,这么多年还没死,如今一百一十六岁了,你认为他还能活多久?”

年轻人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他最近蹦得很欢,是出了名的老不死。”

老者:“正是因为他天年将尽,才会如此的,如大病之人回光返照。他要是不这么做,反倒深不可测,但这样一来恰恰露了底气。就算等不到他老死江湖,也可以等到他无能无力、无可奈何的那一天。”

年轻人皱眉道:“江湖传言,下代地师衣钵已定,刘黎应该是为了放出风声才这么做的。”

老者:“他刘黎一生威风过盛,以至于传人顶的压力太大,老头自己的风光倒是全有了,这一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什么都不缺,就算死几回都是便宜他。他的历位弟子多是人中翘楚,却先后夭亡。地师五戒中有一戒是占尽风光,刘黎也该自我反省,这个老不死只剩最后的机会了,否则地师传承就得断在他手里。”

年轻人:“听师父的语气,您老已经猜到他的传人是谁?”

老者反问:“难道你猜不到吗?”

年轻人用询问的语气说了三个字:“梅兰德?”

老者点头:“刘黎为了保护传人,必不会泄露他的身份,但怎会让下代地师是无名之辈?等到正式公开的那一天,众人方才恍然大悟。你朝和师父不明内情,出手欲拿下梅兰德,刘黎才会突然现身,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敢确定。”

年轻人思衬道:“既然朝尚师父能够确定,那天下风门中人也能想到啊。”

老者解释道:“刘黎是什么人物?他自有办法为传人掩饰身份,假如就在眼前,反而看不明白,你我是置身事外而且离得很远,当时发生的事诸多内情不知,所以才能想的清楚。”

年轻人断然道:“师父想让我除掉梅兰德,为朝和师父报仇吗?”

老者摆手:“不,你这次去,最好能找到此人,但千万不要与他为敌。”

年轻人一皱眉:“难道您认为我不是他的对手?”

老者继续摆手:“你是我这数十年来行游天下见到的资质最好、精进最速的秘法修行弟子。如今江湖风门年轻一代中,恐怕也只有松鹤谷的月影仙子在你之上,但她年纪比你大,修习秘法的时间也比你长。你如今能以神念运转幻法大阵于无形,这一点连你的朝和师父都做不到。若论秘法,那梅兰德还须向影华保护才能躲避你朝和师父的追杀,必然不是你的对手。”

年轻人追问道:“那师父为何不让我与他为敌,难道您不想报仇?”

老者又叹了一口气:“报仇?我想的正是报仇!但你杀了一个尚未继承地师衣钵的梅兰德有什么用?这不是我想要的报仇。”

年轻人:“那您想要我怎么做?”

老者:“不是随便一个人站出来就可以号称地气宗师,他必须有杨公信物与秘传心盘印记。杨公信物人人可取,但秘传心盘印记只有刘黎亲自授予。你尚不了解,秘法心盘其实是一种仪式,极耗神魂。如果刘黎传于梅兰德,他将在很长时间内无法恢复神气,那时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刘黎威胁既除,顺手拿下梅兰德,逼出秘法心盘印记,取走杨公信物,你便是下代地师,这才是最好的报仇手段。江湖风门皆为我用,当年他们合力剿灭我无冲派的血债将一家家偿还,也只有这样,才可能实现我的多年夙愿。

他不泄露身份,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你不泄露身份,也就没有人会怀疑你的身份。找到这个人,接近这个人,不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博得他的好感,取得他的信任,先彻底征服他,你应该能办到。”

年轻人微微摇了摇头:“我一定尽力帮师父完成夙愿,我会找到梅兰德,接近他,取得他的好感与信任,但我不拿自己身心做交易。”

老者微微叹息:“其实,只要你愿意…”

年轻人打断了老者的话:“对付他,我自有手段,也有我自己的坚持。”

老者点头道:“也罢,若无这份心性坚持,你也不可能有此秘法成就。但你要注意,幻法大阵虽然神妙无比,可江湖风门各派传承中有两种手段可以克制,一是寻峦诀秘传,二是天机大阵。

寻峦诀本无什么奇妙,各派秘法玄理相通,境界到了自然可互相印证,但有赖布衣秘传之诀,以神念印入寻峦玉箴中,而寻峦玉箴失落多年,如果重现江湖你一定要注意。但寻峦派如今代掌门陆长林是个庸才,你想对付他很容易,这并不是最大的威胁。

天机大阵有两处,一在北京八大处,历代营建暗合只是初具规模,你可以到那里感悟体会玄机。另一处完整的大阵在松鹤谷中,已自然运转数百余年,它就不会走,因此也威胁不到你。你真正的克星是号称月影仙子的向影华,以她的修为,亦能以神念运转天机大阵于无形。

天机大阵可与天下各种风水阵法合鸣,就算破不了你的幻法大阵,也不会受扰受困。听说她还有一串硅玉轮精髓手链,布成阵枢随身携带,增添神念之感。你若碰上了,一定要小心。”

说完这番话,老者很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你对付不了地师刘黎,更不要去与梅兰德为敌,时机不到莫要出手,一旦出手便要让这对师徒死无葬身之地。”

年轻人颇为不解的说道:“师父,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您一直在谈秘法,但如今是什么年代了?真想对付一个人,一定要斗法吗?杀人而已,什么手段不可以用,刘黎再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一个人。”

老者点头道:“你说的对,对付一个人,没必要一定以秘法,但这正是我们不同于常人的手段,也是最可靠、最有效的依仗。你可以用别的方式,那刘黎一百多岁的老江湖。什么手段他不会吗?见过的、用过的,只会比你更多。

你知道吗,此人经历过枪林弹雨。曾经用一把缴来的三八大盖,数百步之外一枪一个,硬生生放倒追杀他的数十军人,光天化日之下连人影都没见着,这可不全是秘法。

听说那位梅兰德擅使双枪,枪法如神,这也不是秘法,就算做一名枪手他也是十分厉害的人物,但在中国大陆那种环境,轻易不可动用那种手段。移转天地灵枢之力,仍是我辈最值得信赖的手法。

一代地师的威名,岂能仅凭秘法修为高超?如果那样的话,刘黎也不至于那么难以寻找传人,想继承下一代地师衣钵,其人也必然不简单。

但你的思路也是对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未尝不可这样对付向影华之类的威胁,她再大的本事也不过有天机大阵随身,可运转天地灵枢,与一切风水阵法合鸣,但不可能尽破这世上人心险恶。

如果有机会又有必要,最好把她的手链拿到,它对你也很有用。如果能得到天机大阵的阵法玄机则最好不过,但这一点也不必强求。到那时可以让潘翘幕出面,动用她这一枚棋子。”

年轻人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弟子谨记,这个月末动身之前,师父还有什么叮嘱,可以随时交代。”

年轻人走出密室关上门,老者独自一人看着对面的空座位,自言自语道:“大哥,真没有想到你也死于刘黎之手。这些年来你只顾经营自己的势力,享受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利益、地位以及控制这一庞大的集团带来的成就与快感,已经忘了我们兄弟多年的夙愿。

虽然不知道我们谁是兄、谁是弟。但这些年来我一直叫你大哥,都是做你的影子与臂助,从未与你争什么。我潜心修习秘法,并用尽心血培养传人,只在幕后看着你享受一切。可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刘黎杀了你,让我走上前台掌控你所留下的一切,可以利用它实现此生的夙愿,虽死无悔。我不知是该感谢他还是该恨他?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七十年前,江湖风门七派围剿无冲,父亲本来有机会逃走,不料刘黎突然拦路偷袭,率弟子朱涌杰杀光了他身边的精锐仆从,只有他一人幸免。结果追兵随后而来,父亲陷入缠斗苦战身亡。

我们兄弟三岁成孤,若不是无冲派有一位隐居不问世事的前辈长者,带着我们俩逃到台湾,念师门传承不可断绝传以秘法,我们也早已死于战乱之中,此大仇怎能不报?”

远在广州的游方能想到唐朝和的孪生兄弟唐朝尚必然深恨自己与师傅刘黎,却想不到唐朝尚有这样一个阴险而深远的打算。这天晚宴除了陆长林与张流花先后在酒桌上打岔之外,从头到尾气氛还是相当融洽欢畅。

大约九点多钟晚宴结束,众人告辞,大部分人都是从外地赶来的。游方自然不会留他们住在山庄中。这里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张玺倒有安排,在山下麓湖岸边的度假村中包了几栋别墅小楼,安置远来的同门休息。

听说第二天一早向影华等三人就要离去,寻峦派众同道还约好在山下相送。

游方酒喝得不少,但并没有醉意而且清醒的很。一方面他的酒量好,另一方面与喝酒的心态有关。这场晚宴是他精心安排的,为下一步搞定寻峦派做铺垫,席间他也一直在留意每一个人。

他看出来了,包旻与张玺之间矛盾并非不可调和,至少这两位长老代表寻峦派对外时,态度基本是一致的。包旻只是对寻峦派的现状以及陆长林不满,同时对自己的秘法修为相当自负,但他本人却没有整合宗门的手段与能力,这可不是打架那么简单。

张玺的内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无奈,论资历出身他不如陆长林,论秘法修为他不如包旻,这些年他一直在经营寻峦派前代基业,影响逐渐扩大,使寻峦派在如今世事急剧变迁的时代潮流中,仍然是顾佑诸同门的一株大树。

张玺如果够聪明的话,应该联合包旻,并征得门中不问事务但地位最高的郝丰俊支持,取陆长林而代之。并“寻回”寻峦玉箴占据宗门大义,避免在这个过程中造成门派分裂。

游方无意中创造了一个让二位长老私人合作的机会,张玺果然抓住了,与包旻一起来了,先有风险共担,后有风光同享。如果你与一个人有分歧,又必须要和他打交道寻求某种共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这样。然后两人才可能有共同的利益出发点,坐下来商量事情。

虽然没醉,但酒意还是有的,这种情况下不适合练习内家功夫,各种功夫都不可以带醉去练,包括醉拳。其实醉拳在练功的时候,也是不喝酒的。偏偏游方的剑法,不仅包含炼境之术、神识之功、阴阳生煞相和之妙,与内家功夫也是密不可分。

他回到自己房中小憩片刻,起床后运功吐纳尽量散去酒气,然后沐浴更衣,仍然是在午夜来到山庄后方的山林中练剑。

这一次练剑,他没有运转内家功力,而是以神识引剑意,缓步游身出剑,动作很慢并不像舞蹈,手中的剑看上去似乎很凝重,以剑为灵枢,运转白云山中的地气,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练剑,随即就发现向影华来了。

神气蛰藏的再好,走到对方神识扰动的范围之内,除非是早已潜伏毫无可感,否则不论多高的高手只要稍动就会被发现。

向影华察觉到游方发现了自己,随即出手了,这一次,她竟在林中起舞。

游方看不见她,但是神识可以感应到,元神所见比亲眼所见还要清晰。月光照不到林中,向影华在树影中起舞,但天上洒落的月华随着地气运转,在山林上空竟呈现出匹练般的淡淡光虹旋绕。

耳中听不见手链发出的微鸣声,但神识仿佛感应到月影刘华如倾诉吟唱。妙曼至极令人眩然迷醉,她宛如月影下真正的仙子。

但别忘了,这同时是一场斗法,随着向影华在林中起舞,游方剑意运转的地气由远及近脱离他的控制,如无形的潮汐反卷而来。假如真是生死相斗,游方应该在第一时间挥剑斩开地气灵枢纠缠,或许能够逃脱。

如果一定是不死不休,他应该尽权利持剑冲进山林近身格击,若有一线机会抓住她手腕,可以将她放倒。

但两人是在“合练”,游方既不可能逃跑也不可能拼命,甚至根本不想打断这人间未遇之美妙月舞,只有运转剑意与无处不在绵绵深致攻势相抗。这次他可领教到向影华的厉害了,本是剑意凝重,到后来手中这柄剑真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仿佛是在惊涛骇浪中行走,却要竭力稳住身形,不得不激发出所有的潜力,剑意如凝一丝不乱,只有如此,才能不扰乱她的月舞,与之激应相和。

向影华没有一丝杀意,假如游方坚持不住剑意一乱,她自然就会停下来。换一种假设,假如向影华真的要杀他,游方错过了最初逃跑与反击的机会,陷入这种缠斗,那是一点胜算都没有,毕竟秘法修为相差太远了,向影华几乎随时可以杀了他。

临别之前的这个夜晚,月影仙子向游方展示了世间一流高手真正的厉害,却是这样一种令人心神皆醉,无声印入元神的美妙剪影。可以肯定一点,游方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

游方坚持了多长时间,或者说向影华起舞多久方歇?与他们前几夜练剑一样,差不多还是一个时辰左右。似乎是很自然的收剑。但游方的头顶,看上去已经冒烟了!

他又不是一炷香,怎么会头顶冒烟呢?那其实是汗,不是淋漓大汗,而是绵绵细汗,从最初不用内劲到最后全身劲力彻底激发,血脉运转随剑意沛然,细汗绵出随即在月光下化为蒸腾的朦胧白雾。

山庄别墅三楼的某间客房,万书狂与向雨华夫妇站在窗前说着悄悄话。万书狂带着惊叹的语气,望着远处的山林低呼道:“老天,那竟是影华的月舞!”

向雨华小声道:“她与兰德先生在练剑,你在松鹤谷时,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在祭坛上合舞?”

万书狂更加惊讶:“你是说兰德先生与影华的月舞对剑?这怎么可能!”

向雨华:“这有什么不可能?她化神识为神念之时,从天机大阵中领悟这段月舞,从此人称月影仙子,虽然从未与人对舞,又不表示她不会那么做。在松鹤谷祭祖地灵枢仪式上,你还看不出苗头来吗?”

万书狂:“我不是这个意思,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假如兰德先生真在与她对剑,我待会儿是不是得过去把人背回来啊?”

向雨华伸手轻轻捅了丈夫一下:“影华自会注意分寸,哪用你瞎操心?兰德先生也当真了得,我竟看不透他的修为究竟如何。他们都是各方面皆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影华的仰慕者自不知有多少,而那位兰德先生…,唉,这样的人走到一起反而极不容易。”

第一百六十章 天意弄人

就在万书狂与向雨华在说悄悄话的时候,张玺家中二楼的书房,寻峦派的二位长老也在说悄悄话。他们老哥俩这些年虽然经常见面,但私下里密谈还是第一次,联手引出唐朝和再召集寻峦派众门人公开亮相,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沟通契机,有合作才有沟通。

包旻面带惭愧的说道:“且不说烈金石有多名贵,想必以兰德先生的手笔也不会太在意,但那是刘黎前辈所赠之物,以见证诛杀唐朝和之义举,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人。唉,陆长林怎会那样不识趣呢?他只要好好想一想就该明白的!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幸亏兰德先生大度,应变巧妙化解尴尬,在场众人没有看出破绽,否则的话,非得将我寻峦派长脸的场面变成丢脸的笑话。但你我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啊,欠了兰德先生好大的人情,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家吃亏,师兄,您看该怎么办?要不,我手里这枚烈金石…”

张玺打断他的话:“包师弟,这不是东西的事,兰德先生当场赠送四名小辈晶石,就是为了衬托刘黎前辈的美意,给足了我寻峦派面子,我们这次帮他涉险,他当然有所感念,在乎的不是烈金石。

请你放心,我自然会有安排,必不能让兰德先生吃亏也不能让他心中有所芥蒂。但是师弟啊,你好好想一想,这次是兰德前辈大度且擅机变,假如换一个人呢?假如再有这样的事情,下次再换一种场合呢?”

包旻沉吟道:“关上门只有你我,有些话不妨直说吧,我们应该找郝师叔谈一谈,寻峦玉箴多年未寻回,我看多半是找不到了,但寻峦宗门不能永远如此,迟早得解决这个问题,陆长林实非领袖人才。”

张玺顺势道:“我也有这个想法,但一直不知该怎么和师弟说,领袖宗门名正言顺十分必要,但更重要的是,寻峦派不能继续离心涣散。你若要找郝师叔谈这件事,我一定全力支持你,下一次门内聚会最好由郝师叔发话,重提确立掌门之事,只要把这件事定下来就好办了。”

包旻看着他:“师兄,恕我直言,这些年我见你一心只做生意,没有半点秘法高人的样子,心中也颇有微词,但此番广州之行,我才发现师兄与陆长林大不一样,假如是我,还喜不能短短时间筹划的如此周全,方方面面都能有所准备。你既有正式确立掌门之意,那么你的想法,如今寻峦派中何人合适呢?”

张玺:“论资历,当然郝师叔最老,论修为,当然包师弟最高,但如今事情要一步步去办,先把重新确立正式掌门的事情定下来,招集众同门商议共推,总之不论结果如何,只要能重振我寻峦宗门,张玺一定尽全力促成。”

包旻点了点头:“那好,也只能这样了,回到香港我就找郝师叔私下谈谈,力争在下一次门内聚会中商定此事。寻峦派不必分崩离析最好,但传承也不能在陆长林手中衰落,这是包某最不愿看见的。…兰德先生那里,就托师兄你好生安排了。”

张玺:“这我自然会处理,也许自有天意,寻峦整合宗门之后,寻峦玉箴才会重现。”

这两人有意思,商量好了正式确立掌门的事情,却谁都不愿意自己出面,而是让八十岁一向不插手门中事务的老师叔郝丰俊出头,反正这位老人家开口说话有足够的权威,而且也不怕得罪人,只要二位长老在暗中支持就行。

他们没有商定究竟推谁为寻峦派六十多年来第一位正式的掌门,这事就这么含糊着,准备到时候再定。这也是个聪明的选择,啥都没干呢,假如就想着事成之后谁占便宜,注定什么都做不成,先有第一步才能淡其余。反正两人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就是陆长林不能再做为宗门领袖代表寻峦派。

游方收剑,于原地昂首挺胸而立,头顶上蒸腾的雾气已散,脸上见不到一滴汗,月光下肤色如明玉一般,真称得上有几分风神俊朗。

向影华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似笑非笑,语气微含责怨道:“兰德,你想累死自己吗?”

游方笑了:“不要太小看我,我没事,而且怎忍打断影华小姐如此妙曼的月舞?”

向影华轻轻叹了口气:“明天影华就要回去了,临别之前,只是想让兰德先生领略与世间真正的高手缠斗的凶险。从你今日的剑意可以看出绵绵深致之功,留在此地继续炼剑,必能有所精进,影华也就放心了。”

凶险?回想起刚才斗法的处境确实够凶险的,若真是生死相搏几乎等于陷入了绝境,就算是合炼,也快把他累趴下了,但游方内心中却宁愿更多的欣赏那神韵风流的月舞。他拱手道:“多谢影华小姐指点,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

向影华看着他竟忘了还礼,目光明澈如月光,幽幽说道:“刘黎前辈曾留言,唐朝和是已隐秘传承的无冲派掌门之一,他们在海外经营,唐朝尚修为虽高未必能亲身涉险而来,你应可以自保,但广州这件事,齐小姐未必没有受牵累的可能。”

游方有些心虚地点头:“我会注意的,江湖险恶之事必不会让她卷入,此间事毕,箬雪将不再与之有关。”

向影华欲言又止:“你送四枚晶石结交寻峦派门人,尤其是结交张玺,出手不可为不豪爽。在广州若有张玺稍加关照,也不必太担忧,在他人看来,齐小姐也不过是位…”

向影华的话只说了一半,游方倒也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此话非褒非贬,只是直说,反正含义挺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还不如不说。

游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干脆就不说了,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不知为何尴尬起来,月光静静的洒下,他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身上,尴尬中却有一丝奇妙的感觉在弥漫。

片刻之后,向影华突然问了一句:“兰德,你送给陆掌门那枚烈金石,应该是你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