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免加快步伐,迫切地想处理完这边事情,早日赶回永安城去。

巡抚府内早已有人等候,见得他来忙迎入府内,带往正堂去。府内栽种松柏,大有直入云霄之势,一路青石板铺地,园圃修葺齐整,可见经过一番精心布置。

厅内不止有何巡抚一人,他底下八仙椅上还坐着两人,一位是何清晏,另一位想必便是薛锦坤。他先向何巡抚客气一礼,再与两人分别打了招呼,“上回跟夫人一同回粤东,却没机会见到兄长真面目,未曾想到竟然能在苏州府遇上。”

薛锦坤站起来笑道,“久闻傅将军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两人都是官场老手,寒暄客气手到擒来,你来我往竟把另外两人撂在一旁。如若不是何巡抚咳嗽一声提醒,想必便就此跑题,忘了正事。

“不孝儿给您添了麻烦,今日特请将军过来设席,了表感激与愧歉之情。”何巡抚站起打了个方向,“请随我到偏厅去。”

傅容这才注意到一旁一直低垂着头的何清晏,语带调侃地问道:“何公子可是不适应军营中生活,这才逃回家来的?”

话音刚落何清晏霎时红透耳根,连连摇头,身子不着痕迹地往薛锦坤身旁挨了挨。

薛锦坤眼中含笑,“将军慧眼,看来我便是那罪魁祸首。”

他倒有自知之明,不止把何清晏带了回来,顺道拐带了薛纷纷,岂不是罪魁祸首?

何巡抚在前头低声一咳,脸色甚是难看,接触到傅容视线,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将军您坐。”

傅容推辞两下见他坚持,遂先落座,剩下三人渐次分坐。

桌上已经摆好八碟八碗,中间白釉绘芝兰草碟子里盛着清蒸葱姜蒜三丝河鲶,鲜香味扑入鼻息,令人食欲大开。然而自从得知薛纷纷不吃鱼后,傅容也大约两三个月未碰,眼下觑见不由得想起薛纷纷来。他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果然鲜嫩入味,赞不绝口。

然而这顿饭注定了吃的不会清净,没等何巡抚开口,薛锦坤已经停箸一本正经地道:“今日趁着傅将军在场,我有一事要向何巡抚恳求。”

偏何巡抚充耳不闻,全然没听到的模样,“将军,清晏此次擅离职守,我本想严加惩戒一顿。不过他既然已经交给了您,便全权由您处置,今次邀您前来也是有其中原因。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待会儿将他一道带回河务处,或许能看着帮上些忙。”

傅容一笑,调笑之中有几分无可奈何,“河务这事归陆大人管,我不出几日便要回永安城。况且不如何巡抚说的轻巧,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看相较于这些体力活,何公子更适合翻阅书卷,这种事情强求不来。”

一席话将何巡抚堵得哑口无言,正因为他说的在理,才更加无法争辩。

薛锦坤低头转了转面前墨彩小茶杯,嘴角翘起一抹笑意。

*

何巡抚未能达成想要结果,除了开场那几句便再没说过其他,倒是薛锦坤与傅容十分谈得来。两人一见如故,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旁人连插话的余地也无。

不知不觉已经开始推杯换盏,意兴正酣,忽有家仆来报,走到何巡抚身边低声道:“老爷,府门口来了个女捕快,声称要找傅将军。”

他虽放低了声音,但在场几人均能听到,薛锦坤好整以暇地睇向傅容。

便见后者动作一顿,脸色明显僵硬不少,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陆井沛跟他的事连薛锦坤这个才来几天的外客都知晓,更别提何巡抚了,他笑容意味深长,暧昧地问道:“将军看如何是好?”

傅容低声,不容争辩:“打发了走。”

“哎哎。”何巡抚应下,交代了下人后继续招呼他。但人总归有几分好奇心,更何况是此等大八卦,“依我看那陆捕头除了悍点,委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将军为何总拒人千里之外…”

傅容仿似听了多大笑话,哈哈一声,“照何巡抚的说法,莫非天底下不错的姑娘我都要收入囊中?”

自知说错话,他讪讪跟着一笑,“那您为何…”

一个姑娘抛下面子锲而不舍地追随,想必是下了很大决心,即便冲着这份心意,久而久之也该会被感动。可傅容心肠却像是石头做的,任凭怎么努力端是无动于衷,甚至有人传言他是惧内所致。

傅容夹了口回锅肉,“看不上罢了。”

*

从巡抚府出来,傅容于薛锦坤在门口道别,只可惜人未走远,傅容便霍地停住脚步。

便见前方立着一位身材高挑,穿青衣罩红布背甲,腰束青丝织带的姑娘立在墙外,见得他来缓缓走出。在光线下皮肤呈健康蜜色,眉峰上扬,冷傲清俊之下又带着盛气凌人的味道,此刻正抿着薄唇向傅容看来。

不远处薛锦坤恰好觑见这幕,脚步微停饶有趣味,旋即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

傅容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旁若无人地径直大步离去。

陆井沛在此等了他大半个时辰,怎能容他就此轻易离去,上前挡在他身前,竖起佩剑横在他身前,黛眉一竖厉声质问:“傅容,你究竟什么意思?”

傅容垂眸睨她一眼,“难道傅某说的不够清楚,才让陆姑娘误会至今?”

对方显然气恼极了,“你说的是够清楚了,可惜我却不明白!难道你拒绝我,只是因为你娶了妻室?”

傅容抬手挑开她剑柄,态度坦然明确,“正是。”

陆井沛忽地放声大笑,猝不及防地攒紧傅容护领,“那又如何?我都不介意,你身为一个男人却还要婆婆妈妈?”

大街上两人此举实在不妥,再加上最近传的风言风语,是以路人投来数不尽的看热闹目光。傅容不欲跟她牵扯,沉下脸色正欲拿开她手,抬眸觑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显然是冲着二人的方向。

马车稳稳停下,车内伸手一手打帘掀起,便见从里面缓缓步出一人。

眉目似画,皎如日月,杏眸抬起,落在陆井沛紧攒傅容衣襟的手上。

第57章 旁敲侧击

薛纷纷是来巡抚府找人的,她听闻何巡抚有意为难,在大哥波折的情感路上刻意使绊子。心中合计好歹上回来过,意欲旁敲侧击一番,无论怎么说何巡抚都该给她几分薄面,便打着探看的幌子来了。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来之前薛纷纷打发饭饭去买了几样精致糕点,无非是玫瑰火饼、莲子缠一类,一并盛在黄花梨描金食盒中。谁知尚未到巡抚府,远远地便觑见方才那一幕,薛纷纷心中郁结,一气之下命车夫直接把马车开到两人跟前,横亘于道路中央,霸道得很。

路人纷纷投以疑惑目光,看好戏的占了多数。

薛纷纷虽蛮横,但不至于在大街上胡作非为。她踩着脚凳缓步走下马车,从莺时手里接过食盒,目光从陆井沛身上一扫而过,末了看向傅容,“将军可曾见到我大哥了?”

语调平平,全无擅自出远门的自觉,仿似她跟傅容一块来的那般自然。

傅容尚在怔忡,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生动娇俏的姑娘,好不真实。

“这是原本要带给何巡抚的点心。”她把食盒塞到傅容手中,不管对方胶在她身上的眼神,“我便不进去了,劳烦将军帮我送进去。我还要去寻找大哥下落。”

说着竟然当真要走,傅容忙与陆井沛扯开距离,牵住薛纷纷手腕将人拽回来,剑眉拢起,沉郁严厉,“谁教你到这来了?何时来的?”

薛纷纷被他握得手腕子发疼,娇声呼痛,倏忽果见他松开了些力道,却依旧牢牢固固地握着,没有放手的意思。

“将军不必担心,我不是来看你的。”薛纷纷首先表明立场,轻轻巧巧一笑,“是我家中出了事,我向母亲告假后才回来的。顺道路过苏州府,本想着去看你一回,没想到在街上倒先碰见了。”

如她所言,她多半是跟薛锦坤一道回来的,若是果真如此,那薛锦坤来了起码有五六日。

简直胡说八道!

来了五六天没想着联系他,傅容心中一堵,郁结在心却又碍于大庭广众不好发作。

他威仪十足的眸子在众人身上扫视一遍,不怒自威,行人不敢再看,识趣地陆续四散开来。

偏那陆井沛未走,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片刻,目光转向薛纷纷,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何人”四个字。

如此一来竟显得她才是正主儿,薛纷纷才是那个纠缠不清的人。

薛纷纷对上她视线,忽而想起一事浅笑吟吟,“这位便是陆姑娘吧?早已听闻你的事迹,只不过陆姑娘年纪比我大些许,若是有朝一日进了将军府,不知是准备唤我姐姐或是妹妹?”

下一瞬她露出诧异,旋即恍然,兴趣盎然地看着她,“你便是傅将军的夫人,平南王之女薛纷纷罢?”

不待薛纷纷承认,她眉梢上扬先发制人,“只是傅夫人不在永安城太太平平地待着,何苦要跑来苏州府这个多事之地?莫不是放不下心傅将军,才特特过来的?”

她着重强调了“放不下心”四个字,各种深意心照不宣,颇有几分讥诮。

“怎么会,将军让我放心得很。”薛纷纷提起裙襕准备踩上脚凳,回眸觑见两人并行而立,颀长身姿,英姿焕发。一瞬间竟觉得十分登对,水眸泛上一抹愠色,转瞬即逝。“如若不然,陆姑娘便不是在此跟我谈话,而是在永安将军府了。”

说罢登上马车,尚未来得及弯腰入内,余光乜见身旁人影晃动,辕座微晃,傅容已经立在她身侧。“你住在何处?”

薛纷纷反倒不急着进车厢,“将军还没给我送点心,若是凉了可不好。”

傅容低头一看,手上果然还提着个食盒,罕见地低声一句粗话,将食盒扔给底下站着的莺时,抱起薛纷纷俯身便入了车厢。夏日坐塌只垫了薄薄一层猩红云团坐褥,薛纷纷被他逼在角落,后背咯得生疼,抬手便要将人推开,却蓦地被傅容攒紧了手腕束在他胸口,态度强硬,暗藏烟硝。

“为何不去找我?”傅容腾出一手捏起她下巴,凑到跟前逼问道。

薛纷纷杏眸瞪得浑圆,泛着潋滟水光,小嘴一张就不讨人喜欢,“擒贼擒王,捉奸成双,将军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傅容被她气得不轻,“何来的捉奸!”

说话间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便见她咬着牙关,下颔逐渐红了一圈,心疼之余又对她恨的牙痒痒。索性俯身衔住那殷红唇瓣,强硬无礼地闯入她口中,啃噬吮咂,几欲夺去她所有呼吸。

吻到后来愤怒被连日绵延思念取代,两手捧着她脸蛋儿吮吻,任凭她如何推脱拒绝端是不肯撒手。小姑娘在怀中瑟瑟颤抖,推在他胸膛的手逐渐绵软,只能感受到手下结实胸膛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震慑心底。

许久他才肯将人放开,薛纷纷浑身使不上力气,唯一双眼睛含嗔带怨地盯着他,微微喘息,“都当街拉扯不清了,将军当我看不见吗?旁人都在看你们好戏,你怎么就不知道回避?”

傅容忍不住俯身又吻了吻她嘴角,察觉到她为何生气后心境霍然开阔,“夫人吃味了?”

“没有。”她快速答道,反而显得心虚,是以抿唇欲盖弥彰,“我是在为你的名声考虑,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大将军千里迢迢不务正业,专门虏获黄花姑娘芳心,他得知后定会治你的罪。”

傅容不喜在她口中听到皇上名字,握着她腰肢放在腿上,这张莹润精致小脸怎么看都不够似的,“我已经跟她说的十分清楚,夫人若仍是不信,为夫只能身体力行地证明了。”

薛纷纷脑子转不过来,“证明什么?”

他引着薛纷纷小手带往身下,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这儿有夫人足矣。”

薛纷纷登时面红耳赤,缩回手在他外袍上蹭了蹭,满是嫌弃,“你不要脸,脏死了!”

换来的是傅容开怀大笑,手掌揉在她脸蛋,粗粝拇指从她眼睛婆娑而过,四目相对,色授魂与。

*

马车在来仪客栈停稳,傅容下车后望着头顶轻笑了笑,将薛纷纷扶下马车。

薛纷纷却赌气般地睨他一眼,一跃而下,快步走在前头,木质楼梯被她踩得咯吱作响。穿过廊庑来到东面一间雕花门前,快速钻了进去便要阖门,被傅容一只手撑在菱花门上,两人力气相差巨大,她只得放弃。

傅容随在她身后进屋,坐在紫檀五开光绣墩上,一手随性地搭在桌上,向坐在床沿上微垂着头的小姑娘睇去,习惯性地曲起手指叩了叩,“我临走时夫人说过的话,眼下还记得吗?”

静了半响,薛纷纷脆生生道:“不记得了。”

分明是故意的,她还在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傅容抬手倒了一杯清茶,仰头一饮而尽,重又倒了一杯走到她跟前,“既然夫人忘了,便由为夫来提醒。”

手臂才倾斜,薛纷纷已霍然站起,仰起头倔强顽固,“记得又如何?左右我人已经在这了,将军若是不高兴,不如咬我两口?”

语毕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我若不来,怎知将军桃花如此旺呢?”

说到底还不是打翻了醋坛子,傅容扬眉,正欲开口,便见薛纷纷眼神闪烁,大抵觉得委实失态,干脆后退半步钻进床榻中,抬手放下帷幔,只能看见个朦胧身影盘膝而坐,“我要休息了,将军请出去。”

逐客令下得如此明白,傅容却恍若未闻,坦荡荡地在床前杌子上坐下,展了展袍裾,“夫人放心睡,我就在这候着。”

薛纷纷没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人,半响不做声。

傅容定定地看着她纤细玲珑身段,隔着一层帷幔显得更加暧昧恍惚,不由得眸色转深。

床上姑娘浑然不觉身后变化,不多时还是自己先憋不住,老实巴交地解释:“大哥正巧在永安城,要回家一趟,我始终放心不下爹爹娘亲,便想跟着他一起回去。况且此次回来关系大哥终身大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是要向何巡抚求亲的,自然要经过苏州府。只是没想到一来便听到关于将军的留言传的漫天飞,我身体不舒服加上心情不舒服,自然没空去关照将军了。”

傅容一顿,眸中清明些许,“何巡抚不是只得一个儿子?”

若真是求亲,无怪乎何巡抚死活僵着不点头,这真真是折辱人,传出去都是莫大的耻辱。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薛纷纷将脸埋进青鸟云纹薄褥中,“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只听身后低沉笑声响起,不消片刻身后床榻一沉,傅容温热坚硬的胸膛便贴了上来,手臂横亘在她腰上,轻松一带揽在怀里,“这才几日不见,夫人便跟我有秘密了?”

薛纷纷低哼一声,不置可否。

许久两人都不再言语,薛纷纷眼皮子累得紧,懒怠地睁了睁,混混沌沌之中听闻一声低唤“纷纷”。

她懒洋洋地应了声,旋即又继续睡去。

只觉得环在腰上的手愈发紧了,身前身后有如铜墙铁壁。

第58章 水晶虾丸

一觉睡到申时,醒来时傅容已不在,大抵是去监管河堤修筑了。

薛纷纷唤了两声莺时,才见她匆匆忙忙地从外室进来,手上还有未来得及放下的紫檀髹漆茶盘,上面搁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小姐醒了?我去楼下给您煎药了,快趁热喝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小几上,坐在床沿舀起一勺轻吹了吹,送到薛纷纷嘴边。

“怎么又喝?晕船症不是早好了吗。”薛纷纷撇开头,闻见那腥苦味道便忍不住蹙眉。

莺时好脾气地解释,“这是治疗您体寒的。方才将军临走是交代要喂您吃药,说您身子抱着跟冰块似的,怎么也捂不热。”

他竟然跟人说这些…

薛纷纷自然没错过莺时眼里的揶揄,抿唇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地将一碗药喝个精光。

末了咋舌皱眉,“可真苦。”

莺时便送了一颗苏包梅到她口中,“小姐再歇会儿吧,饭饭向客栈借了厨房,不多时便能吃晚饭了。”

酸甜味冲入口腔,遮盖了许多苦味,薛纷纷含着梅子口齿不清,“将军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莺时给她拿绢帕揩去嘴边药汁,“没说,看模样应该用不了多久罢。”

“那就等他一起吃饭吧。”薛纷纷掀开薄褥下床,莺时为她穿上红头云纹高底儿鞋,一摸手脚果真冰凉,赶忙给她拿了件水色披风罩上,这时候客栈不提供手炉,只好倒了杯热茶捂着暖手。薛纷纷只觉得她大惊小怪,象征性地捧了会儿茶杯,少顷嫌烫撒了手,又问:“大哥回来了吗?”

薛锦坤就住她隔壁,整日早出晚归的,根本见不着几回面,也不知是否在忙正经事,左右她也管不着。他跟何清晏的事料理如何,薛纷纷还是颇为关注的,只可惜薛锦坤对此透漏甚少,使得她想帮忙也没办法,若非如此也不会出现巡抚府门口那一幕。

莺时一壁收拾药碗一壁答道:“回来了,方才才回来的,大少爷现下正在屋里呢。”

薛纷纷丢开茶杯便往外走,“我去看看。”

不顾莺时在身后跺脚呼唤,一溜烟便去了隔壁客房,敲了两下门见没上锁,便直接推开走入房间。

外间无人,她转过紫檀底座画松柏碧石折屏,见薛锦坤正立在窗牖前观望对面,扶在窗棂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察觉到人来微微松了松,负在身后向薛纷纷看来。

薛纷纷弯目一笑,“大哥何时回来的?亏我还去找你了,可惜没能堵到你。”

薛锦坤眸中泛上笑意,走到桌边给她斟了杯茶,就势在床沿坐下,“我出去走了走,才回来。”

“大哥跟何巡抚谈的如何了?”薛纷纷接过啜了一口便放下,坐在他对面绣墩上,眸子熠熠好奇地问。

印象中何巡抚不是好说话的人,如果不顽固,便不会这么多年都隐瞒何清晏的姑娘身份,而让她混在一群男人之中了。

想来大哥的情路不会多轻松。

果不其然薛锦坤摇了摇头,对上她兴趣盎然的视线,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敲,“何巡抚不好说话,短期内大抵不会轻易接受我。倒是你,有功夫关心我如何,不如多操心自个儿。”

他今日出府时正巧把那一幕看在眼里,来了苏州府几日,不可能不知晓传的风言风语。

只能叹一句陆井沛委实是个奇女子,少有这样勇敢直率的,倒让人生了几分敬佩。

薛纷纷焉能不懂他指的什么,垂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又能如何?陆姑娘那样强烈的攻势,我若是男人肯定都被拿下了,傅容若真有意收她为房,我即便不同意也没办法。”

薛锦坤翘起嘴角,这小妹还是一如既往地得了便宜爱卖乖,“见到傅容了?”

薛纷纷眯眼笑了笑,“托大哥的福,见到了。”

“今日何巡抚设宴,我同他见了一面。”薛锦坤顿了顿道,“确实是人中龙凤,举止潇洒恣意,无怪乎陆大人之女倾心。”

言下之意便是薛纷纷捡了个宝。

薛锦坤极少称赞人,起码薛纷纷从未听到过,顿时虚荣心大大膨胀,就差没站起来一脸自豪,“那是自然,全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语毕仔细思忖一番,发觉不对,她教出来的好男人,怎么能便宜了旁人?

顿时没了闲话家常的心思,心不在焉地应付了薛锦坤几句,便告辞从他房间出来。

薛纷纷迫切回房,只见桌上摆的菜式动也未动,环顾房间除了莺时饭饭再无他人。她停住脚步,“将军还没回来?”

莺时摇摇头,担心她吃得太晚积食,夜间肠胃不适,便催促她赶忙坐下,“小姐先吃吧,别等将军了,说不定他事务繁忙,早在外面吃过了。”

说着给她盛了碗山药龙骨汤,汤料丰盛,汤清味鲜。

搁在平时她能一口气喝两碗,现下却一点胃口也无,将碗推开站起来怏怏不乐道:“不吃了,我有些困,先让我洗漱睡一觉吧。”

莺时饭饭面面相觑,不明白小姐怎么见了大少爷一面便心情大变。

分明方才还是晴天,立马便乌云密布。

“小姐不吃饭怎么成,待会儿还要喝药…”话未说完薛纷纷已经走到架子旁,亲自拿了巾栉洗脸,整张小脸埋进湿漉漉的巾栉中,再抬起时眸中清亮异常。莺时看怔了怔,端着那晚汤到她跟前,“您好歹喝点热汤暖暖身子,省得待会儿睡觉又手脚冰凉。”

薛纷纷瞥了一眼便淡淡收回目光,恍若未闻,坦然地蘸了细盐洗牙,龇着牙齿轻描淡写,“多盖点褥子不就好了,我都洗过牙了,不想喝。”

莺时没得办法,叹了口气默默将汤倒回白釉绘兰草碗中,让饭饭继续在锅里煨着,准备何时薛纷纷饿了再端上来。

*

尽管白天睡的足够多,晚上沾了枕头薛纷纷依旧倒头就睡。

夜间子时左右被风吹开了窗户,清凉夜风灌入房中,她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拽紧身上毛毡,秀眉微蹙,仍旧挡不住浑身冷意。手上还好,双脚凉得简直感觉不到存在似的,她睡梦中正欲坐起来关窗子,便觉冷风骤停,室内恢复平静光景。

薛纷纷眉头舒展,还当天气忽地变了,谁知身前床板蓦地一沉,接着便是傅容略带怒意的声音响彻耳际:“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声音不小,薛纷纷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困顿双眸,懒怠疲乏的瞅着面前愠怒的面容,“将军?”

下一刻她便自发自觉地贴了上去,下手从他衣襟探入,放在温热胸口取暖,“我冷。”

冰凉触感冷得傅容一激灵,怒意犹甚,却又对她发不起火来,只得将个小手捏了又捏,仍旧不能解气,“跟个冰雕似的,抱着冻人!”语气里虽是责备,双臂却将她抱得更紧,拿过一旁薄褥给她裹在身上,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薛纷纷缺心眼儿地嘿嘿一笑,想必觉得他形容稀罕,索性将个双脚也蹬在他腿上,不老实地强行挤入他腿间,“脚也冷,将军给我捂捂,好不好?”

软糯可怜的语调说着恳求的话,任谁也不忍心拒绝。

傅容无可奈何地喟叹一声,松开她身子将两只脚丫捧到掌心,入手冰冰凉凉,真真让人既气又心疼,没见过这么不拿身体当回事的,身边没人便一点儿不会照顾自己。她那两个丫鬟也是,跟了多年没一点长进,方才进来时见桌上摆着晚饭菜式,看模样是一点儿没动,竟然连晚饭也没吃便让她睡下了。

他手掌温暖,不多时薛纷纷双脚终于有了温度,傅容松开她去取来巾栉,又让客栈伙计送了盆热水,顺道将菜式一并热了。沾过滚烫热水的巾栉冒着腾腾热气,傅容给她擦拭了双手双脚,又穿戴好鞋袜才放人下床,厉声质问,“为何不吃饭?”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薛纷纷睡意消弭不少,此刻故意歪倒在傅容怀里,双臂环着他脖子撒娇,“本来想等将军回来一起吃的,谁知道你回的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