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为不端?”许随年说。

陶枝赶紧否认:“没有!”

安瑟瑟:“你俩吵起来了?有过节?老仇人?”

“没吵起来!”

“看这表情,前男友吧。”许随年随口胡诌道。

“……”

“……”

“……”

沉默。

陶枝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抠了抠手。

安瑟瑟:“我操!”

她瞪大了眼睛:“真是前男友啊?你俩大学谈的?不对啊,高中?你早恋啊。”

陶枝抬起头来,不满道:“早恋怎么了!那时候不都流行早恋吗,我可时髦着呢!”

安瑟瑟啧啧出声:“怪不得大学被校草追出八条街都春心不动。”

许随年摸着下巴:“怪不得这么多年男朋友也不谈一个,念念不忘啊。”

陶枝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闷闷地趴在桌子上,努力维持的冷漠事业型女强人形象在大学好友的连番打击下碎得渣都不留:“那我这不是没遇到……”

“没遇到什么?”安瑟瑟说,“我们学校艺术院那几个,个顶个的帅哥啊。”

陶枝没出声,她默默地看着电脑显示屏上贴着的那张小小便利贴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小声说:“没遇到觉得比他好的。”

安瑟瑟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那就说明还喜欢呗,那你更要去了啊,这不是个挺好的机会吗。”

她说着,忽然福至心灵,大彻大悟了:“所以他才会同意拍生活照的啊!人家这不摆明了对你还有意思的。”

陶枝慢吞吞地撑起脑袋:“他回来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表达了这个意思。”

安瑟瑟:“直球,我喜欢,然后呢。”

陶枝:“然后我拒绝了。”

安瑟瑟:“……”

安瑟瑟面无表情:“为啥?你还喜欢人家,人家还喜欢你,然后人家想追你,你为啥还拒绝了?”

“我不敢。”陶枝干巴巴地说。

许随年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瑟瑟震惊地看着她:“你还有不敢的呢?”

陶枝趴在桌子上,指尖拨弄着那张贴得有点儿久了,边边翘起来的便签纸,没说话。

说实在的,这些年遇到的人里面,其实各个方面能跟江起淮旗鼓相当的男生当然还是有的,只是有些感觉,是解释不清楚的。

心动这种事情,好像总是当局者迷,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

就好像她解释不清楚当年在第一眼看见少年那双剔透又淡漠的眼睛的时候为什么想要搭讪,在看着他帮她修改试卷的时候为什么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看下去,在听着他平缓安静地说出“以尔车来,以我贿迁”这四个字的时候心脏为什么不受控制地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在找一个足够优秀的人。

只是她再也没能遇到一个能够让她怦然心动的“殿下”。

-

安瑟瑟中午留下来吃了个午饭,下午的时候接到了《明日财经》打来的电话,约好了下次拍摄时间,温明月将地址发过来,顺便给了她江起淮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江起淮跟杂志社那边说了什么,温明月态度比最开始交涉的时候随和欢快了不少,也没提那么多的要求,只说让她随意发挥,按照补签合同的时间把照片发过来就好。

安瑟瑟收到以后,把手机往陶枝面前一举。

陶枝嘴巴里塞着满满当当的西班牙海鲜饭,含糊道:“干啥。”

“地址,还有电话,”安瑟瑟说,“周六我就自己去吧,你也好好想想,有什么好不敢的,你大学的时候都敢趁着院长睡着给他胡子上扎小辫儿,现在怎么勇敢追爱就不敢了?”

陶枝咽下了嘴里的海鲜饭,平静说:“当年,我追的他。”

“然后,他把我甩了,离开我了。”陶枝言简意赅。

“现在,他又回来了。”

安瑟瑟:“……”

陶枝把勺子举到她面前,采访她:“你怎么想。”

安瑟瑟满眼冒火:“让他去死,他凭什么甩了你??”

陶枝点了点头,满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你还喜欢他,”安瑟瑟叹了口气,很愁,“这可怎么办呢,我一边想让你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边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他。”

陶枝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我感受到你内心的矛盾了。”

“因为能够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啊,你还对他余情未了说明你是真的喜欢。但我们绝大多数人,其实人生里是没有爱情的,时间久了,年龄大了,更看重的就是合适了吧。”安瑟瑟说,“就算可以有,也不一定有这个好运气就能碰到那个人啊。”

陶枝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既然这么好运遇见了能让你喜欢好多年的人,现在又要放弃,他难不难受我管不着,但你自己这不是也挺折磨的,”安瑟瑟继续说,“所以你别意气用事,也别因为一时上头就不管不顾的拒绝,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怨他离开你更多还是想继续和他在一起更多就行了。”

-

周六上午,安瑟瑟按照温明月给她的地址找到了江起淮现在住的小区。

温明月这次没来,想着安瑟瑟上次来没出什么岔子,这次又只是补拍几张生活照,跟江起淮那边也都认识了,只发了几条微信确认她到了,就忙着在杂志社写专访稿。

小区是前几年新建成的楼盘,绿化和设施都很完善,安瑟瑟按照微信上的地址穿过小区绿化一栋一栋地找,按了电梯上楼。

她按照门牌号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起不到十秒,里面的人甚至没有问人,门被打开。

江起淮一推看房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个陌生女人,他平静看着她,明显顿了顿。

女人笑得一脸明媚:“江先生您好,我是《明日财经》杂志的摄影安瑟瑟,提前跟您约好了时间补拍几张专访用的照片。”

安瑟瑟说完,就看见江起淮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后扫了一眼。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除她以外再没其他人。

男人眼底的光明显地暗下去了。

安瑟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您好。”江起淮抿着唇点点头,然后从玄关衣架上随手扯了件灰色大衣外套,换上鞋,直接出了门,“走吧。”

安瑟瑟愣了愣:“不进去拍吗?”

江起淮走在前面,按下了电梯:“旁边有家咖啡厅,环境很好。”

安瑟瑟:“……”

合着你以为是陶枝来所以才直接给了家里的地址的啊!

因为人不对就直接家门都不进换地方是不是也太真实了!

安瑟瑟一边默默腹诽,一边翻了个白眼跟上去。

咖啡厅确实很紧,就在同小区楼下的门市店,出了小区门走五分钟到。

环境清幽,这边地段不算热闹,上午的时间人很少,大多数都是来这边安静喝喝咖啡看书,消磨掉周末的闲暇时间。

只是安瑟瑟在看都这家咖啡店的瞬间,心里就开始打鼓,她向前了两步,勉强笑道:“这儿人也太多了,要么换一家?”

江起淮已经推门进去了:“二楼没什么人。”

安瑟瑟:“……”

她视线在一楼扫了一圈儿,才飞快跟着上了二楼,点过餐之后,开始工作。

只需要补拍几张他工作状态以外的样子,安瑟瑟手脚麻利,动作很快,江起淮也算配合,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做要求的时候,他就撑着下巴看着楼下发呆。

咖啡馆的一楼人来了又走,临近过年,玻璃门上方做旧铃铛上绑着红色的长丝带,随着空调风在空中摇摆。

某一个瞬间,江起淮游离的视线忽然定住。

一楼靠窗的桌边坐了一个人,女人漆黑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从侧面看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低低地压下去。

江起淮蓦地站起身来,安瑟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镜头,直接下楼朝那桌走过去。

他站在桌边,长长的影子斜斜刷在深色的木桌上。

陶枝头也没抬,仿佛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随口说了句:“在等人。”

“等谁。”江起淮淡淡道。

陶枝人一僵,带着被抓包的惊慌,她下意识抬仰起头来。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唇角向下撇着,眸色在日光下显得比平时更为浅淡几分。

他手指抵着桌沿,走到她对面坐下来,语气平淡:“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等人?”

陶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那是挺巧的。”

江起淮看着她,叹了口气。

他声音低下来,咬字很轻:“枝枝。”

当这个称呼横跨了时光和岁月再次清晰地在耳畔响起时,陶枝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指忍不住紧紧蜷在一起。

他语速缓而耐心,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句话就会把她吓跑一样,商量似的说:“我们谈谈,行么。”

陶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去:“谈什么。”

“对不起。”江起淮说。

陶枝睫毛颤了颤,指尖死死地掐进掌心。

他只是将这三个字说出口,她的眼睛就红了。

江起淮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平静而认真:“我没想吓到你,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

他似乎绞尽脑汁也无法在贫瘠的大脑里找出任何语言对她说出任何漂亮的话,他顿了顿,再次开口,叹息似的说:“我很想你。”

陶枝的眼泪已经砸在了桌面上。

江起淮无法控制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湿漉漉的睫毛,声音低哑而压抑:“枝枝,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第68章 咕噜噜 3821号。

江起淮从小就不太喜欢说话。

大概是性格和生活的环境养成的习惯, 他始终话很少,最开始刚被江爷爷接回来去上幼儿园的时候,班级里的其他小朋友会吵吵闹闹地围成一圈, 朝他身上丢布娃娃, 说他是个哑巴。

他不在意, 也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交流, 反正只要有爷爷在就好了。

就算他不说, 江爷爷也总会明白他。

遇见陶枝以后, 他们两个人之间, 似乎也总是她在说。

她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永远有新鲜的事情要跟他讲,她像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植物一样围着他,始终生动饱满而生机勃勃。

所以当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当她突然缩起所有叶子,不再朝他探出细嫩的枝芽的时候, 江起淮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还来不及组织处词语来,她就已经转过头要走了。

他慌乱之下来不及思考, 只凭本能地一把抓住了她即将抽离的叶片, 可是那叶子薄而脆弱,江起淮不知道,自己的冲动是不是扯痛她了。

他像一只围着玫瑰无所适从原地转圈儿的大狗, 尾巴焦急地在土地上扫来扫去,却只得到了飞扬的尘土,他想伸出爪子来小心地稍微碰碰她,却笨拙地只会在娇嫩的花瓣上留下划痕。

而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眼泪已经先意识一步滑出眼眶的时候,陶枝才意识到,她其实还是怨他的。

即使她清楚地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性格差异,思考问题的不同方式会导致他们站在分岔路口的时候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即使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错,她还是忍不住地有些怨他。

怎么会不怨呢,怎么会不委屈,就因为还喜欢,所以才觉得怨。

就因为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这个人从心里抹去,所以再次见到的时候才依然会觉得委屈。

我也一样。

在过去的上千个日夜里,我也很想你。

陶枝抬起手来,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我不要原谅你。”

江起淮扣在桌面上的指尖动了动,而后慢吞吞地蜷起来,他似乎还想碰碰她,却很克制地压抑着这股冲动。

他低低“嗯”了一声。

“你也不准跟我凑近乎,”陶枝继续说,“我这个人很怕生,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跟我走得太近。”

江起淮收回了手,又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还有,现在追我的人可多了,你要是也想加入,得先排队,领个号。你不要觉得不服气,”陶枝抬起头来,瘪着嘴瞪着他,她眼睛还红着,委屈巴巴地控诉道,“当初是你先不要我的。”

她这句话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叉子,插在他的心脏上用力地搅动了一下。

江起淮看着她通红的眼角,他清了清发哑的嗓子,目光冷淡却认真:“我没不要你,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

陶枝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她视线别别扭扭撇开,不开心地小声嘟哝:“你才不会找我,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找过我。万一等你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孩子都有了,你怎么办?”

江起淮还没来得及开口,陶枝就凉凉地继续道:“到时候我就让你给我家小孩儿当干爹,让你天天看着我跟我的真命天子秀恩爱。”

女孩子鼻尖还红着,嗓子哑哑的,情绪却看得出比之前欢快了不少,像是玫瑰干枯的枝叶藤蔓再次被养分和充盈,重新缓慢地舒展开了叶片。

虽然并没有接受他,但是至少也没有再跑开了。

江起淮吐出了一口气,人往椅子上靠了靠看着她,他眼睫低低垂下来,目光被柔软的睫毛覆盖着,让人总有种带了几分柔软温柔的错觉:“所以,我现在领到号了吗?”

陶枝指尖在桌沿上刮蹭了两下,视线来回飘了两圈儿,看见桌边摆着的店里准备着用来随时让顾客写评价和心情的小咖啡杯形状的便利贴。

她从上面撕了一张下来,抽出旁边小木盒里的铅笔,垂着头在便利贴上唰唰唰写了一串数字,递过去。

江起淮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一串手机号码。

她换了新的号码。

怪不得微信什么的再也没有过声音了。

陶枝收回了手,将铅笔重新放进木盒子里,然后故作严肃地说:“你等通知吧。”

“……”

那一刻,女生努力维持着表情的模样熟悉又可爱,江起淮没忍住,唇边很小幅度地翘了翘,一本正经地回应道:“我明白了。”

陶枝点点头,抬起手将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然后一脸高冷地站起身。

她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缘再见。”

她身后,安瑟瑟在二楼看完了整场戏,看见陶枝要走,她一路小跑着跑下来跟在她后头出了咖啡店。

陶枝板着脸一直走到了街口,才终于松了口气,她转过头来,忐忑地说:“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他突然就出来了,吓死我了。”

安瑟瑟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完美,女王,有气场。”

她直接忽略了陶枝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通红的那一段儿,毕竟有些反应是最直接真挚的,估计当事人也控制不了,不是很想重新复盘自己这种丢人的画面。

安瑟瑟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过见个面稍微聊几句是不是感觉比自己憋着要强点儿?”

“那也没聊什么,就说了两句话。”陶枝小声嘟哝,她忽然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故意带他过来这家咖啡厅的?”

安瑟瑟一脸无辜高举双手:“真的是凑巧,是他带我过来的,我要知道他会来这家咖啡厅,我肯定不会让你在这里等我。”

陶枝勉为其难地相信了:“行吧。”

-

江起淮在给陶枝的新号码发了条短信并且加了她的新微信以后,这一个“通知”一直等到了晚上,他追求的对象都没有再给他任何消息。

一直到隔天早上,面试官才终于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高贵冷艳地给他回了两个字:【姓名?】

江起淮十分配合地打字:【江起淮。】

十分钟后。

面试官说:【你排第三千八百二十一号。】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这号码没用阿拉伯数字,还特地用汉字打出来的。

可能是为了看起来显得多点儿。

江起淮将毛巾搭在还在滴水的脑袋上,赤着脚踩着地板,拿着手机:【你这号排的比我家楼下第一火锅城都长。】

面试官:【?】

面试官:【你被刷下去了,跪安吧。】

江起淮:【?】

江起淮手指顿了顿:【我想早点儿见见公主。】

面试官:【你想得美。】

陶枝把手里的手机“啪叽”一下丢在床上,银色的小手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还嫌弃她队排得长!!

她当年追他的时候和他差了那——么多分都还没嫌弃呢!

一直到人到了工作室,陶枝的气压都很低。

安瑟瑟今天难得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见她进来,招了招手:“来了?我看了一眼之前给你前男友补拍的那几张,你看看色调还要怎么调更自然点儿。”

“不看。”陶枝没好气地说。

安瑟瑟扭过头去,跟旁边的许随年对视了一眼。

陶枝走到桌前坐下,再次抽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微信上那位备注为【第3821号】的追求者。

就没再回话了。

安瑟瑟的脑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3821号,这啥?监狱编号么?”

陶枝被她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她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追求者。”

“……”

安瑟瑟不知道这帮前任男女们为什么都喜欢玩这些花花哨哨的玩意儿,这可能就是她不了解的情趣。

安瑟瑟点点头,明知故问:“你是一共3821个追求者,还是只有一个3821号追求者?”

陶枝不想理她,她放下手机转身去了工作室后院。

这间工作室分前后两院,前面主要负责接待客户和做日常工作,后院被改成了一个小花园,两栋独立的小房子挨着建在旁边,一间是暗房,另一间是临时休息室。

陶枝将头发扎起来,看了一眼时间,走进暗房里。

里面两间屋子,一间数码暗房,另一间胶片,现在大多数照片全部都是用数码暗房来进行后期调整,但陶枝其实更喜欢老式的胶片多一点儿。

她手头没别的工作要处理,闲下来的时间就看看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拍的所有照片,弄点儿感兴趣的东西,顺便看看有没有拍出让她满意的东西。

在里面这么一呆,再出来的时候中午已经过了,陶枝出了暗房洗了个手,回到工作间,她前脚刚踩进门,后脚安瑟瑟和许随年就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她。

陶枝被看得发毛,一句“干嘛”没有问出口,她视线从门口接待处沙发上刚刚飘过,又被上面坐着的那人给拽回来了。

江起淮坐在深棕色的皮沙发上,低垂着头,正在玩手机,神情专注,并没有往里面看。

“不到十二点就来了,等你好久了。”安瑟瑟凑过来小声说。

陶枝:“……那你怎么不叫我?”

“你在暗房里谁敢去叫你?我怕你说我打扰你工作把显影液都泼我身上,”安瑟瑟说,“而且我跟他说了你在忙,他说不用叫你,他等一会儿就行。”

她们在里边的声音很小,中间又隔着一道木拉门,但江起淮似乎还是听见声音了,他蓦地抬起眼来,透过室内的落地玻璃隔断往里面看过来。

陶枝和他视线对上,赶紧闭嘴了,她皱了皱鼻子,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江起淮看了一眼表:“来找你吃个饭。”

“你要自称3821号,”陶枝打断他,她皱着眉,不是特别满意地说,“说明你是谁,还得盛情邀请我才行,有点儿作为追求者的自觉。”

“……”

江起淮垂着眼,平静淡漠的脸上似乎划出了那么丝丝不易察觉的裂痕:“……枝枝。”

陶枝她眨巴着眼看着他,不说话,漆黑地眼睛亮亮的,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按照陶枝对他的了解,一般正常情况下,她这么故意找茬,江起淮应该马上就要开始刻薄她了。

但他没有。

江起淮只是叹了口气。

半晌。

“本人,3821号,”陶枝听见他面无表情地说,“盛情邀请公主赏脸吃个饭。”

“……”

陶枝努力地憋着笑,双手合十,一脸圆满地闭上了眼睛。

第69章 咕噜噜 来偷东西的?

仔细地回忆一下, 似乎就算是从高中的时候开始算起,陶枝跟江起淮一起吃饭的频率也不算太高。

除了她跑去他家里的时候,还有厉双江组织大家一起聚餐什么的。

单独两个人出去吃东西, 好像确实没几次。

更别提是他主动来的, 几乎每一次的单独相处, 全部都是陶枝不忍心看着他一个人吃饭, 于是屈尊降贵愿意主动提出陪他。

所以直到上了车, 陶枝还沉浸在“本人3821号盛情邀请公主赏脸吃个饭”这种十年等一回的快乐之中。

有些话, 就是那么的一生一次, 要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说得出口, 值得用录音笔录下来回味终生。

可惜,刚刚身上没有录音笔。

陶枝遗憾地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她虽然对车不太熟悉, 但是最基本的几个牌子的标志她还是认识的。

陶枝看了一眼他方向盘正中央的那几个套在一起的圆圈圈,忽然有些感慨:“江起淮, 你现在好有钱,你有车了。”

她语气非常单纯直白地说。

江起淮被她直截了当不带任何遮掩的话冲得没忍住弯了下唇角:“公司配的。”

陶枝点点头, 继续感慨道:“我上次坐你的车的时候,坐的还是自行车, 没想到这才第二次, 就能有蓬了。”

江起淮:“……”

陶枝忽然有些怀念那时候的青葱了,她继续回忆道:“你骑得特别快,然后到下坡的时候还不提醒我。”

江起淮犹豫了一下, 还是忍不住说:“我提醒了。”

陶枝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狡辩:“你那叫提醒,你再晚点儿提醒下坡都过了。”

“那你自己不看着点儿。”

“我看着什么?你有没有看过青春文艺片儿啊,女主角都不看路的,我们只负责美就行了。”陶枝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你现在是在把锅甩给我?”

等红绿灯的功夫,江起淮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他转过头看看着她:“没有。”

陶枝表情很严肃地和他对视着,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事情一重新提起,那些陶枝本来以为自己忘了的,明明离得很远很远了的,尘封在脑海深处落了灰的记忆再次像古老的胶片似的连成一排。

它们一卷一卷地摊在眼前铺展开,连曾经已经晦暗褪色了的画面都跨越了漫长的时间轴和现在相连,缓慢地重新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不算温暖的秋色里,清晨的大学校园林荫下,自行车的车轮沙沙地碾过满地金黄色的落叶,少年的校服外套在背后被风鼓起,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和一股很特别的,他的味道就迎着风直扑鼻尖。

那一天,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跟喜欢的少年告白。

她不知道江起淮是不是也在和她想着相同的一件事情,只是他看着她的表情几乎是同时沉静了下来。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抬了抬。

十字路口的交通指示灯闪烁着缓慢变成绿色,从身后传来的清脆的车笛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两个人像是同时从幻境里被唤醒,陶枝眨巴了下眼,倏地转过头去。

江起淮抬起的手指悬在空中,顿了一秒,而后重新搭上方向盘,缓慢发动了车子。

-

江起淮挑的餐厅离陶枝的工作室不算太远。

这一边一大片艺术园区。挨着的几条街基本上全是画廊木雕和各种稀奇古怪的艺术展,再往前是国艺馆,属于潮人密集区。

江起淮挑了一家西班牙菜,浓墨重彩的装修风格处处透出热情而热烈的异域风,跟冷着张脸的某人从里到外各个方面的格格不入。

他们坐下点餐,陶枝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江起淮被她盯着看了几次,从菜单上抬起眼:“怎么了。”

“没什么,”陶枝实在地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西班牙菜。”

“我不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江起淮重新垂头看菜单,平淡道,“之前有次开车路过,就想带你来了。”

“哦。”陶枝眨了眨眼睛,然后别开视线,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陶枝确实很喜欢西班牙的风土文化,美食也很和她的胃口,江起淮挑得这家餐厅味道很正宗,饭后,陶枝大口挖着玻璃杯里的冰淇淋,享用饭后甜品。

甜品也下肚,江起淮将陶枝送回了工作室。

他们本来吃饭的时间就晚,回到工作室已经将近三点,陶枝本来想说,要么今天就直接出去玩算了。

但她矜持地忍住了。

车子停在工作室门口,陶枝下了车,她绕过车头往前走,她没回过身去看,闷着头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前。

一直走到快门口,身后车子里,江起淮突然叫了她一声:“枝枝。”

陶枝脚步顿住,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而后板着脸,装模作样地转过头来:“干嘛。”

江起淮将车窗摇到最底,手臂搭在车窗沿,看着她问:“3821号下次排到号是什么时候?”

陶枝顿了一下,似乎是努力想了想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而后,她故作高冷地扬着下巴:“你继续等通知吧。”

江起淮盯了她几秒,而后蓦地低下眼去,他舔了下唇角,忽然笑了一声。

陶枝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起淮收起笑,重新抬起头来,唇边还带着点儿没来得及敛起的弧度,“那我等通知吧。”

陶枝朝他挥了挥手,而后硬邦邦地说:“再见。”

她转过身去,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大爷似的晃悠进了屋里。

站在门口,陶枝隐约听见外面车子重新发动开走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转过头。

江起淮车已经不在门口了,陶枝抿着唇,几乎是开心得原地蹦跶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她背着手转过身来往里走,许随年刚好从里边儿端着个咖啡杯走过去,陶枝赶紧抬起手来,指尖戳着唇角,然后掩饰般地往下拉了拉。

-

之后的几天,陶枝依然没有主动给江起淮发过消息。

只是江起淮也没有再发给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面圣了。

陶枝什么都没有表示,只不动声色地给林苏砚发了个微信,询问了一下老同学最近的工作生活还顺利不顺利,快乐不快乐。

她下午发的微信,林苏砚那边晚上很晚了才回复:【刚看到,钱包是很快乐,别的不快乐,最近每天忙得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陶枝横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看见这条微信之后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原因。

行吧。

林苏砚都忙成这样,江起淮大概也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