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樾肿着眼睛,头发只吹了半干,就那样奔下楼,拦了辆的士钻进去。

他不要的,她还想找回来。

贱吗?

贱吧!有什么办法?

公园入口处还有路灯,进去以后就是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没有。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远处的楼宇透出点点灯影,和星光一般的缥缈。她借着这几不可见的一点点光,四处搜寻。

夜晚的公园,和白天完全是两回事。熟悉的曲径变得陌生,繁茂的枝叶化身为影影幢幢的黑影。

四周岑寂,没有一个人。

她进来的时候没有想太多,越走越觉得毛骨悚然。

她有个同事的朋友,据说是第二天在草丛里被发现的,喉咙上一道勒痕,不着片缕。这还刚刚是春节前的事。

黑沉沉的夜里,她听得自己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还有呼吸,脊背一阵发凉。

凭着记忆走到白天相遇的地方,她蹲下去,费劲地辨认。白色的一团,伸手去拿,是块石头。

再找,还是石头。南海号称国际花园城市,到处都很干净。

找遍了也没有。乔樾懊恼地打了一下灌木丛,树丛沙沙响,仿佛是人的叹息。

“是谁?”她惊得站起来。

没有人,四周一片死寂,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是杯弓蛇影。

她心怀侥幸,但仍然警觉地张望,提高了声音为自己壮胆:“是谁?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最黑暗的角落里,慢慢有了动静,像是动物终于出动。

她努力睁大眼睛,渐渐看清楚,圆形的大冬青树黑影中,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升起来,缓缓移动。黑暗里,两点绿幽幽的光一明一灭,像一头饿了很久的狼。

是个同类!是个人!

乔樾大大喘了口气,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尖锐地根根直立。危险的恐惧瞬间袭击了她,求生的欲望促使她掉头狂奔。

腿脚却根本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几欲绊倒。

背后脚步声陡然加快,扑过来将她一拽,干净利落地彻底制住了她。

难道命该哪些?

刹那间,她想起自己还可以呼救,用心全身力气,却只喊了半个字,就被残暴地堵住。那人力气大得让她动弹不了,肋骨都“咔咔”作响。

某种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冰雪下覆盖的炙热火山,将她瞬间吞没。

她在刹那间呆若木鸡。

是雪松木的气息。

还有熟悉的下颌的剪影,嘶哑微颤的声音:“宝贝别躲!”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纯粹的吻。

不是拍摄,没有醉酒,再没有任何借口的遮掩。那是他的示爱,是用身体在表达渴望和需索。

他叫她“宝贝”,从来没人这样叫她。

所有的挣扎都不需要了。

他有一股野蛮的力气,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我看到了!我没有!你信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听懂了吗?

她一定懂了。

因为她的眼泪重新变成了热的。

“我后悔了…我说那些话是因为我恨!我恨你心里没有我!我恨你一点不在乎我的感受!你把我逼得发了疯!别再惩罚我…我真的受不了…”他吻得她近乎窒息,急躁地压榨,仿佛是发狂的兽,那样毫不遮掩地施加给她。

她满脸是泪:“宁肇安,我想你,每天都想你…你不接我电话…只要你叫我留下,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不走…”终于还是痛哭出声,她推着他的胸膛:“你竟然叫我滚…”

他的胸口被巨大的甜蜜和酸楚狠狠地撞了一下:“手机被我摔碎了…宝贝…”爱情这样美妙甜蜜,他一把将她抱起来,顶在树干上,狂热地吻她,“我爱你。”

他的身体这样火热,她手抵着他:“宁肇安…我恨你…”

他狠狠地加重了力道:“你撒谎!”

语言已是多余。

她流着泪回应。是热烈缠绵的默契节奏。他的怀抱宽厚温暖,唤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柔弱,再不想苦苦束缚自己。

他把她吻到疼。

最后一片黄叶飘然落下。木棉树上全是累累的花苞,树冠在星空下幸福地轻轻摇曳。南方空气湿润甜蜜。在高高的枝干下,第一朵花秘密在盛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床铺温暖凌乱,宽大的被子一角拖在木地板上。白色的订单早已变形,压成一棱一棱的细褶,扁扁的一大片。枕头歪在床角摇摇欲坠。她窝在她的臂弯里,一点也不冷。

宁肇安早已经醒了,看着她微笑。

今天是个好日子。

“醒了?”见她睁眼,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她耳旁的黑发中,“乔樾。”耳边的声音低低的,“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不好?”他再问了一遍。

呀!要不要矜持一下呢?

“还考虑什么?你都是我的人了!”他已经不悦,掐着她的腰,抬起头来,“快点答应!我不然我就撤销每年给五彩基金的捐款,拆掉南海美术馆,把林霏白的油画拿来垫桌子…”居然恼羞成怒。

分明是逼婚。可是她一点也不恼,看着他笑。

他和她这样的肌肤相亲。最浪漫的情事,最无耻的快乐,最真实的依恋,最温暖的安全感…都是他带给她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宁肇安看见她的眸光温软,笑容羞涩甜蜜,不由得心中一酥,又放缓了语气,半诱半哄:“结了吧!嗯?你都二十八了,再不结婚就成老处女,哦,不对,剩女了…”

她用掌心感受他的心跳,闭上眼睛笑:“皇帝不急太监急。”

宁肇安似笑非笑:“我是不是太监,你还不清楚?”

乔樾在窘。

他慢慢地磨着她:“结了吧。乖,听话。”

很痒。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好!你答应了!”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

哪儿跟哪儿啊?

她来不及反驳,后面的话已经被他堵了回去。

收拾衣物的时候,乔樾看到《南海都市报》的娱乐版,不由得吃了一惊。

宁肇安走过来人后面搂住她,亲她的耳廓:“我来收拾,你去煮粥吧,我要喝桃红柳绿。”

她无瑕顾及;“颜嘉莉怎么会这样?”

他瞟了一眼,嘴唇转移到她的后颈:“自找的。”

她咋舌:“这…有点狠了吧?”

他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停止了动作:“仅此而已,还不够轻吗?这人不善良,不配当女人。要不是因为你回来了,她会比现在惨十倍都不止。”

她有点瞠目结舌。

他察觉怀里的人有些异样,温存地抱紧她,低声说:“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从他怀抱传来的爱意,让她放松下来。

谁知道他出其不意地换了个话题:“你去广州哪家公司了?”

她没有防备,脱口而出:“正粤啊。”

“正粤?”他松了松手,狐疑地问,“是郑国钧介绍你去的?”

“我自己去应聘的。”她好奇,“郑国钧有正粤的人脉吗?”

他盯着她看:“岂止。”

她如坠云雾:“什么意思?”

“让我猜猜,你在谁手下干活。”他放开她,表情似笑非笑,“郑霄昀?”

看她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么快就攀上正粤的太子了?”他脸色已经微愠。

“太子?你说郑霄昀是正粤的太子?”她张大嘴巴。房地产行业的区域性很明显,A地地产市场动作模式可能跟B地的全然不同。人际关系网当然也是陌生的。正粤正粤,不就是郑氏在广东的产业吗?

怪她笨!

“他只是我的上司,我跟他不熟的。”

“不熟他会把机会单独给你?”他索性将了她一军,“我还是你的上司呢!你跟我熟不熟?”

她又气又好笑:“你跟他怎么会一样呢?”

听了这句话,他的面色似乎缓和了一些:“真不是郑国钧介绍你去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是,真的是我自己去应聘的。你别找郑国钧的麻烦了,他完全不知情。”

“你很关心他嘛。”

她分辨:“他有好几套房子在供。你把他炒了,他会很惨的。”

“他需要供房?他来辉晟,是因为他堂兄郑霄昀委托我培训。炒了他,他大可以回正粤。你替他担什么心?”

她完全没话说,只好一口咬定:“我跟他也不熟!”

“不熟?”他抱起胳膊,“你俩在公司打情骂俏;你加班,他也加班;你咳嗽,他还给你捶背…”似乎有点动真气了。

竟然这样记仇。

看来他今天不会放过她。

她挂在他身上,软软地磨他的脸:“肇安…肇安…”

他的脸还是黑的,却不由自主地回应着她。

“宁肇安,我爱你。”她的声音温柔低软。

他的身体僵了僵,很久没有动静。

她抬起头,看见他把脸别开,扳都扳不回来。从她的角度,只看得他抿着唇,喉头轻颤。

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反应,伸手去摸他的脸,他已经俯身把她整个人围住,头埋在她颈间。

多像小孩子啊!

她不由得抱住他的头。

他后颈的短发,依然又扎手又乖顺。

宁肇安其实很满意,满意极了,再没有什么缺憾了,人生真他妈的幸福!

乔樾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知道压根没有。

“你说你爱我?”

“嗯。”

“证明给我看!”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

完了,乔樾闭上眼睛。

他果然还是没有放过她。

“到底是什么?有点香,又不像香水,又很好闻。”他在她身上嗅来嗅去,低声问,“是什么?”

“不知道。”

“算了。”他捧着她,沉下去,“管它呢!”

这个大概是他俩的未解之谜。

谁知道呢?

也许只有达芬奇懂。

番外1:结缘

“岳先生,打扰了!”年轻女子穿着素缎旗袍,左手捧着一个绸布包起来的盒子,右手牵着一个眉目明朗的小男孩,笑吟吟地出现在岳家小院。

“小程来了?宁太太来了?”满头银发的岳静舫放下报纸,摘下眼镜挂在胸前,笑嘻嘻的起身迎接。

“唷,这是谁家的小靓仔?长得可真漂亮啊!”

“这是犬子。”宁程绪兰拉一拉小男孩的手,“宁宁,快,叫奶奶!”

宁宁仰头看岳静舫,声音清脆:“奶奶好。”

岳静舫笑眯眯地把他拉过来,细细端详:“宝宝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宁宁眼神明亮:“我叫宁肇安。”

岳静舫望着宁程绪兰慨叹:“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什么时候结婚的?”

“早结了。”宁程绪兰抿嘴直乐,“岳先生,这次来,也是跟您辞行的。外子要照顾生意,已经举家迁到香港。下个月我们都不在南海,来不及贺喜满月。刚好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小公主。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把这个给您包了送过来。”

岳静舫十分感动,拉着宁程绪兰的手:“师徒一场,你来看我就很好了,何必带这些东西?倒显得见外。”

宁程绪兰连声说:“要的要的,礼轻情意重。这半年先生教我学戏,分文不取。今天不收这砚,就是嫌我礼轻了!”

岳静舫惆怅叹气:“你看你…”

宁程绪兰笑吟吟地把盒子放在边桌上:“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先生就不必介怀了。”

宁宁摇着母亲的手:“妈妈妈妈,小妹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