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的声音停止,长歌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懒懒地睁开眼,看到宴南濯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中闪着幽深的光。

长歌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心想完了完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宴南濯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将她抱起来做到他对面,手指温柔地划过她的眼,脸颊,最后停在她的唇上,一字一字地说:“乖,快说,我的耐心有限。”

长歌蓦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紧蹙着眉头,认真而又执着地进行记忆回放。

下一刻,宴南濯的唇就抵上了她的额头,手伸进了她睡衣里面,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觉一触到她的皮肤,她立即惊叫出声:“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你说…你这辈子没打算放过我,从第一次看到我开始。”

她一口气说完,宴南濯四处点火的手终于停住,眼梢似勾着一朵桃花,笑意渐浓,揉了揉她的头发后,将她扯进怀里:“想起来就好,睡吧。”

室内的灯灭了,一片漆黑,长歌鼻尖抵在宴南濯坚硬的胸膛上,反而没有了刚才的睡意,意识越来越清醒,她稍稍动了一下,横在她腰上的手也跟着收紧了些。

长歌再不敢动,她知道宴南濯也还没睡着,久久后,她微微扬了一点下巴,在黑暗中隐约中扫到宴南濯线条分明的轮廓,还是问了出来:“宴南濯,你是认真的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长歌默默垂下眼,心中徒然一阵失落,突然想起不知谁说过,在爱情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死得最惨不忍睹的,全是那些在对方还没躁动前就提前躁动了的傻子。而这一次,她显然是躁动得太早了点,还是…早点睡觉吧。

宴南濯这个时候突然出声:“你有时候,该相信的不肯相信,不该相信的偏偏认死理。”

长歌听得有点懵,想了好半晌,都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问:“那什么是该相信的,什么是不该相信的呢?”

“难道,这个不该问你自己吗?长歌,你总是试图把所有事都要分清楚因果缘由,利弊得失,但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不是这么算的。”寂静的夜,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醇平静,就象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末尾处,隐隐带着一丝叹息。

长歌的心猛地一跳,他这番话道出了一个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那就是自从她失忆以后,潜意识里一直缺乏一种安全感。再加上后来遇到韩子杨和宁菲儿的事情,这种防备的心理就更严重了。韩子杨说她没心没肺,虽然她并不愿意承认,但论点论据却充分得容不得她狡辩,不然她怎么会丝毫不怨恨他,甚至三年来连想都很少想到他呢?她对所有人轻轻松松地就被她做出归类:象颜墨和禾禾一般的,叫做亲人;象肖晓和小米一类的,叫做朋友;象钟雪芝和宁菲儿一类的需要绕道而行,剩下一种就是陌生人。禾禾说她这是豁达,有新时代少女的风貌,殊不知她早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做任何事学会了先权衡利弊。一些不影响她生活的事,她向来淡而处之。受过的教训便时刻记在心里,提醒自己决不能再犯。觉得危险的人和事,绝不会主动靠近。久而久之,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这大概也是她一直对宴南濯敬而远之的原因,可能她潜意识里就一直觉得他很危险,就象火焰,靠得太近,烧着的可能是她自己…

长歌扯回思绪,说出了最心底的感受:“但是,你不觉得没把握的事,就该趁早放弃吗?”

宴南濯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室内虽然一片漆黑,但她觉得他的目光好像正注视着她,随即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描绘着她的脸颊,淡淡地说:“你不试,又怎么知道到最后是有把握还是没把握呢?时间不断向前走,不是为了让你停在原地不动,而是让你学会…”

宴南濯没有说下去,长歌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太零碎了,所以抓不住,但她却突然就很想知道他下一句想说的是什么,遂问:“学会什么?”

宴南濯顿了半晌,紧抿的薄唇缓缓吐出:“成长,还有分辨。”

这四年来,没有真正涉足到她的生活中,不是完全放手,只是让她自己尝试着一个人生活,学会成长,学会分辨好与坏,真与假。正如她曾经说过的,他给她建造了一个华丽的宫殿,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如果有一天,这座宫殿轰然倒塌了,埋葬的也许就是她自己。

他以前不以为意,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掌控全局,甚至包括她的人生。但这个世界上的事是瞬息万变的,没有人能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即使是他,也有始料未及,掌控不住的时候。当她真正从他的世界消失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发现,确实只剩下一个华丽的废墟而已。

☆、你赢了

树叶迎着风微微摆动,太阳还没有从云后面跑出来,清晨的夏日凉爽而充满了生机。

今天最后一科考完,他们就放假了。长歌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回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有种完全象是在做梦的感觉。

宴南濯前几天一大早送她到学校后就没再出现过,但是他说过的话,却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她从来没试过把一个人的话记住这么长的时间,并不停地分析揣摩,再分析再揣摩。所以她仔细地思索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宴南濯了。

而且就她分析,这种喜欢与那种十七、八岁的少女情怀大概还略有不同,前者可能带着点青春的懵懂或者是一时的荷尔蒙分泌过剩,而后者就完全脱离了这种感觉,单纯说肉体层次吧,显得太肤浅,却也不排除她对他的肉体确实有点难以抗拒。单纯说精神吧,又太高深了,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头盘旋纠结过,还伴随各种心跳加速,紧张,失落和焦虑等诸多情绪。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味道。

总而言之,这几天没见到他也是件好事,她正好可以慢慢沉淀,好好梳理一下。

只是,还有件令她万分头痛的事,就是今天她爸爸一大早打来电话,说下午会叫人来帮她把日常所需东西搬到宴南濯家里去了。她爸爸的意图她是明白的,商人嘛,无论做什么都能绕到“利”字上来。说是巩固他们两个感情,但终极目的绝对是要确保他们这桩商业联姻,能给宁家带来更大的利益。

她想今天过后,她的好日子大概也就走到头了,不仅要忙搬家的事,先前还答应了宴南濯考完试就要到他公司去实习,这下所有的事都堆到一起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天那名记者没有拍到她的正面,只拍到了她的一张背影,说来这还真得感谢宴南濯那天来得及时,不然她的生活会更混乱。

正想着,肖晓就打来电话:“长歌,今天晚上学生会的全体成员要开个庆功宴,庆祝校庆取得圆满成功,你一定要来呀。”

长歌愣了一下:“校庆都过去好些时候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吃饭啊?”

肖晓说:“之前不是快临近期末考了嘛,考虑到大家背答案的要背答案,套消息得套消息,作弊的还得忙作弊,多忙呀…今天全校都考完放假了,不是正好嘛。”

“喔,”长歌想了一下说,“我就不来了吧,反正也没我什么事。”

“别呀,”肖晓有点急了,“卞大才子千叮万嘱,说你这次表现很好,功不可没呢,要我一定要叫你来,不然他亲自来请你。”

长歌脑海中浮现出卞大才子亲自出马的画面,立即答应:“那好吧。”

“嗯,在梅园阁,到时候我给你电话,你准时到喔。”

上午的考试进行得很顺利,长歌还提前了半个小时交卷。颜墨早已经考完试放假在家了,长歌打算早点回去做午饭,然后下午和他好好整理一下东西,准备搬家。

鉴于颜墨对宴南濯根深蒂固的排斥,说服他搬家其实是个很浩大的工程。最后她软硬兼施,他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并一再说明他只是暂居,等到他长到差不多大的时候,一定会超越宴南濯,成为商界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还会把房租一次清付清。长歌觉得他很有志气,并展望他未来一定会发展成一位相当有作为的青年才俊。

刚走出校门口,长歌就看到旁边停着一辆悍马,说有多霸气就有多霸气,频频引来学生侧目。她有些感慨地想,现在的校风确实日衰啊,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停在校门口…想到这里,她又瞄了一眼车标,想到宴南濯的车虽多不胜数,但好像没有这个厂家的,也就是说绝对和她无关了,她顿时感到心安了。

她非常不厚道地想,要是此刻恰好有个热血愤青正拿着一台高清摄像机,在某个阴暗隐蔽的角落里蹲点该有多好啊。就等着主角出现,迅速的“咔擦”一张后,便能将这对男女主角的嘴脸暴露在校内的BBS上了,然后她也就会被人民群众渐渐淡忘了。但事实又一次证明,有这么阴险的想法是会遭天谴的。

她正想得投入时,车门突然打开,一双修长的腿先迈了出来,随后就是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内,懒懒地靠着车门上,微笑着向她挥手。“hi,长歌。”

周围的目光骤然射向她,带着兴奋的光,数米之内,流言再次四起。

石岩!

长歌瞬间无语了,脑子倏地一转,小步跑过去,笑吟吟地招呼道:“咦,二哥,你怎么来了?我妈叫你来看我呀?”

对面的人眉毛明显地一挑,饶有兴致地笑了。

长歌也懒得解释,赶紧上车说:“我们快走吧。”

等他上车后,长歌立即说:“石岩,你没事出现在我们学校门口干嘛?”

石岩打量她一眼,调笑道:“刚才那声‘二哥’不是叫得挺好的嘛?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

他唇边噙着笑,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开。其实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该见过的女人都见遍了,美艳的、清纯的、可爱的、撩人的…什么样的没碰到过?一开始确实都挺新鲜,但久了也就索然无味了。那天在豪世看到她那么拼死拼活地帮一个朋友,实在难得,也触动了一下他久未动过的心。其实当时看她鬼点子一转,他就已经明了她的意图,他的人要拦下那个女的根本是轻而易举,他打眼色给手下那些人,就是配合她玩这么一个游戏,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是个什么反应,结果她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说实话,他也说不上来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只觉得她既不过分精明,又不过分单纯,想法和一般的小姑娘又有些不一样,挺有意思的,总之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唯一可惜的是,她是宴南濯的未婚妻。他石岩从来没怕过什么,如果他喜欢,即使对手是宴南濯也一样。但他顾忌的是,怕她已经喜欢上了宴南濯,那就没有办法了。那天在宴会上,以他阅女人无数的直觉,这小姑娘多少是有些喜欢宴南濯的,但还谈不上爱。在他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只要还没爱上,他就有机会不是吗?

长歌转过头刚想回答,就看到他右耳上戴着颗血红色的红宝石耳钻,形状似水滴,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配上石岩这张妖冶的脸,有种夺人心魄的美。她被那颗耳钻吸引住,忘了刚才想说什么,夸赞道:“你这颗耳钻真漂亮啊。”

石岩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去摸耳朵,随即看了长歌一眼,笑问:“你喜欢这个?”

“也没有,就是随便说说。”

石岩抬手将耳钻取下来,递给她,大方地说:“那送给你了,不过这个耳钻有个特别的意义,你要是收下来了,就得做我的老婆。”

长歌惊骇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将耳钻塞回他手上:“那你杀了我也不敢收,你还是留给你未来的老婆吧。”

石岩睨向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这你也信?你可真好骗啊。”

长歌白了他一眼,“嘿嘿”干笑了两声后,正儿八经地说:“石先生,恕我直言啊,你这个笑话比我说的冷笑话还冷,你的笑点真低呀。”

石岩的眼梢,眉心都舒展开了,并不在意地笑说:“喔?是吗?那你都有什么冷笑话,都说来听听。”

长歌刚要说,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高明得把话题从地球绕到外太空去了,立即将话题带了回来:“石先生,我是说吧,其实我…”

“叫我石岩。”他打断她。

长歌愣了一下,继续说:“好吧,石岩,其实刚才我之所以和你攀亲带故的,也是迫不得已的。

你看,你刚才这么气派地开着辆悍马往我们校门口一站,最关键的是你站也就站了,你还很顺道喊了我的名字。我是没办法了,只有和你冒充一下亲戚,不然我明天就又得上我们学校BBS上的头版头条。我最近的名声已经够一片狼藉了,不能再来这么一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石岩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杵着下巴好像在思考她说的话,半晌后,冲她点了点头:“明白了,你就是想表达你是你们学校BBS上的红人吧?”

长歌无语地看着他,这就叫明白了呀?“不,这不是关键,我想表达的是,我刚才那样做是出于无奈,既然也开了这么远了,你放我下来吧。”

石岩略略思索了下,挺真诚地说:“你这样说,我还真的挺愧疚的。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请你吃顿饭成么?”

“不用了,我中午还有点事。”

“什么事?”

长歌看他的表情,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味道,索性牙一咬说:“我得回去给我儿子做饭。”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长歌猛地向前一倾,十分庆幸自己有系安全带,不然都得撞玻璃上去了。刚转过头来,就看到石岩手捂着肚子,靠在后背上猛笑,简直象比看了爆笑片还high。“有这么好笑吗?”

石岩终于渐渐止住笑声,眼中闪着戏谑的光:“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吃顿饭而已,你至于编个这么冷的笑话吗?”

长歌还真没觉得有这么冷,好歹她刚进校时,还用这个接口帮她挡掉过几朵得来不易的桃花。那时候她的声名还没现在这么狼藉,也有几个热情胜火的师兄穷追不舍,着实不好拒绝,只好说自己未婚生子,已经有个几岁大儿子了,吓得那几个师兄象见了鬼似的再也不敢出现了。

“真的不行,我真的得回去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做饭。”长歌想起宴南濯说的话,最好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石岩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味。

她抚了抚额,说:“好吧,这个非常重要的人是我弟弟。”

石岩脸色渐缓,立即拨了一个电话:“现在帮我找一个厨子,到一个地方去做一餐饭,地址是…”随即瞟向长歌,以眼神询问地址。

“…”

石岩也不追问了,笑着收回目光说:“宁长歌宁小姐的住所,地址你自己查,查不到明天就不用出现了。”

说完收了电话,晃了晃,轻笑说:“现在没问题了吧?”

“你,”长歌将目光移向窗外,久久才幽幽地说,“赢了。”

☆、噩梦

长歌看石岩喝着汤,时不时还拨上几筷子菜,心想他倒也还君子,说吃饭就真只是规规整整地吃饭。

石岩仿佛感觉到长歌在打量他,抬起头,抿了抿唇,痞痞地笑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今天带你来,就没安什么好心思?或者说在你的意识里,我早已经被你贴上了绝非善类的标签了?”

长歌沉吟道:“像豪世都经营得这么风生水起的人会是善类?要真是的话,也太难得了。”

石岩盯着她,浅笑:“你讽人的时候表情还能这么真诚,也挺难得的。”

“谢谢夸奖啊。”长歌微微一笑。

石岩好像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刀叉,望着她的眼神似有深意:“你以为宴南濯做的事就都很干净?你知道他的家族上几代在国外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这个她确实不知道,长歌挑眼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石岩又低着头喝了一口汤,然后缓缓地擦拭了下唇际的汤汁,吐出两个字:“军火。”

长歌微惊,宴南濯他,玩得也太大了吧?

石岩看出了她的震惊,双手交握在餐桌前,直直地盯着她,好像在笑,又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长歌,这个世界除了白和黑以外,最多的就是灰,而你活在一个终年阳光照耀的白色世界里,所以很多东西都是你不了解的。”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除了黑,好像只剩下黑,看得长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久久才道:“他做什么是他的自由吧,我也干预不了。”

“你放心,他们的家族事业早在上一代就渐渐漂白了,现在是正经的生意人,但他的行事作风依然是秉承宴家老爷子一贯的快准狠,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严格说起来,我们都是一类人,不过他用的方式比较文明,我用的方式更直接而已。”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了笑,继续用餐,心思却早已转到了一边,最近原本他志在必得的两个案子都被盛世抢先一步,损失惨重,宴南濯确实比传闻中更厉害,看来他以前是低估他了。

长歌没说话,别的不知道,但宴南濯的处事风格,她早在认识他时就一清二楚。她突然想起顾楚说的话,似笑非笑地问:“所以就正如顾楚形容的,你要是一禽兽的话,宴南濯就是一衣冠禽兽是吗?”

石岩略微有些妖异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突然笑出声,说:“评价很精准。”心下一转,想到她评价慕承泽的,就更精准了。

“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有你们的行事手段,纯黑的你们不会碰,但踩在灰色地带的绝不会少,否则怎么在瞬息万变的商场立足呢?古往今来,向来是无奸不成商,而你们…” 长歌沉吟了片刻,抬眸说,“…只是把这一条贯彻得更彻底而已。”

石岩眼神里流露出欣赏,望着她,慵懒地笑:“挺聪明的,一点就透。”

“钱赚得再多也花不完,你们要是哪天良心突然发现了,可以尝试一下不带任何商业性质地捐些款出来,肯定有不少人会真心感谢你们的。”

石岩一口答应,笑说:“好啊。”几天后,他突然想起这回事,真的捐了一大笔钱出去,没有做任何企业冠名和宣传。

长歌当时没想到他真会答应,但她直觉他是那种说了就会去做的人。“那我代表被帮助的人谢谢你。”

她顿了一下,又由衷地感慨道,“真希望所有奸商们也能象你一样,时不时就良心发作一下。”

石岩闻言,盯着她的眼笑意渐染,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吃完饭,石岩就送她回去了。还没到楼下,长歌远远的,就看到树下停着一辆车,似曾相识。她的心“咯噔”一跳,不会这么巧吧?车旁的人好像也感觉到了,微微侧着身转过来,她顿时觉得一道犀利的目光直直向她射过来,果然是宴南濯。

石岩也注意到了长歌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眸子倏地染上几分玩味之色,为她拧开门把后,和她一起走下车。

“宴总,真巧呀。”石岩走过去,笑吟吟地率先开口。

宴南濯淡淡地瞥了站在他旁边长歌一眼,她立即挪开了点位置,解释说:“那个,我们刚才碰巧遇到,所以一起吃了个饭。”

“是吗?”宴南濯伸手揉了揉长歌的头发,眼梢在笑,但长歌却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沉,背脊凉了一下。

“嗯。”

宴南濯望向石岩,客气而有礼道:“谢谢你的款待,改日我和长歌一定请你。”

石岩摊摊手,笑容愉悦:“宴总真是客气了,今天和令未婚妻用餐挺高兴的,算起来是我赚了才对。”他看了一下表,说,“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两位了,宁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见。”

车子启动的瞬间,他对长歌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大大的墨镜下笑容明亮得刺眼,几秒后就消失得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让人感慨悍马的性能果然完全不是奇瑞QQ可相提并论。

长歌抬起眼,树荫下,宴南濯一身清爽的淡灰色亚麻衬衫,米色长裤,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正轻倚在车旁盯着她看,眼神透着的半明半暗的光芒,也不说话,似在等她先开口。

长歌被他这么一盯,原本打好的腹稿通通凭空蒸发了,等她再次企图组织好语言的时候,突然发现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索性盯着脚尖,两人双双陷入沉默中。

半晌后,宴南濯终于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平静地说:“上楼吧。”

长歌抬头看他,有点惊讶于他这次竟这么好说话。

打开房门,长歌扫了室内一圈,也没看到颜墨的身影,心中正无限惶恐之际,宴南濯说:“今天你爸爸让人过来搬东西,本来是要顺便把他载到我那里去的,但他觉得这事还需要几天来适应,所以到白禾禾那里玩去了。”

看来颜墨还没有彻底做好心理建设,这事真是为难他了!

长歌看了一眼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宴南濯,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你是过来接我的?”

“嗯。”

“但是我晚上要去参加一个同学聚餐,你要是有事就先忙吧,我晚上自己过去。”

“同学聚餐?那我晚上我送你过去,”宴南濯低头喝了一口水,突然问,“有电脑吗?”

“有。”长歌转身回房,将笔记本拿出来,放在桌上。

“你要忙什么,先去忙吧。”宴南濯边说边飞快地敲着电脑键盘。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神情专注而集中,就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长歌越想越觉得这太不象宴南濯的一贯处事风格了。

长歌挣扎了一下,遂说:“石岩他…我确实是无意在校门口碰到的,然后就一起吃了个饭,再然后我们就回来了,确实没怎么样。”

宴南濯终于停下来,转过头,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你是在给我解释吗?”

长歌愣了一下,这算是解释吗?想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解释,便点了点头。

“好吧,没有下一次了,不然…”他尾音轻扬,目色含笑,长歌的心咯噔一跳,怔怔地看着他,紧接着,他的下一句话就缓缓地飘进她的耳朵里,“…我们继续昨天没做完的事吧。”

长歌真希望自己此刻能象个纯洁的无知少女一样,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事实是,她懂,而且懂得很彻底…所以她脸一烫,转身到卧室去了。

长歌在卧室里将要拿走的私人物件整理好,然后就没事了,她随意拿了一本小说出来翻,翻着翻着就睡觉了。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就像是一个剧情相当复杂的剧本,而她游离在这梦境之中,完完全全是身临其境之感。一觉起来时,已是6点过,她坐起来,盯着窗外的那盆翠绿的仙人掌,开始回忆梦中的情景: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声响起,然后一个男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她跑过去抱着他,鲜血顿时染满了她白色的裙子,再然后就是小孩的哭声…

正想得出神,她突然觉得脸上有点湿,一抹居然是泪,这太惊悚了,只是一个梦而已,她用得着这么投入吗?或者是…长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觉得更惊悚了,她连忙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门倏地被打开了,长歌抬头就看见宴南濯走了进来。宴南濯看到她的脸,走过来,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皱着眉问:“做噩梦呢?”

这确实是长歌第一次做噩梦,连她刚失忆那会儿都吃饭倍儿棒,吃饭倍儿香,一时间的确有点难以适应。她抬手擦了一把脸,胡乱地编了个理由:“嗯,是个噩梦,梦到我从一个巷子口过,恰巧遇到一帮黑帮在火拼,一颗子弹飞过来,我避闪不及,就中枪了。”

宴南濯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没一会儿,端着一杯水过来,递给她。“先喝点水。”

长歌喝完水后,慢慢镇定了下来,握着杯子,盯着面前的人,犹豫了一下,问:“宴南濯。”

“嗯?”他静静地望着她,挑眉询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前有一段不愉快的记忆,你会愿意忘记它还是记起它?”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望着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是湛清一片,就象是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澄澈而辽阔。“如果是你呢?”

长歌抱住双膝,坐在床上思索了许久说:“可能,我会选择永远忘记。”

他的背脊又是一僵,注视着她,平静地问:“即使真实未必和你想的一样?”

长歌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那个梦境,她总觉得仿佛预示了什么,但又不敢更深一步去想。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她在未知的事物面前就是个胆小鬼,完全没有抛开一切杂念,勇于去探索的精神。

他的眸色深了深,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收回目光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水杯,边往外走,边温和地说:“快起来吧,差不多时间该走了。”

长歌看了一下时间,立即跳下床。离约好的酒楼还有一小段距离,就让他停车了。他熄火后,问:“你要自己走过去?”

长歌说:“也没多远,我自己走过去,你先回去吧。”

他侧着脸睇着她,眉宇之间氤氲着淡笑:“你不觉得他们早晚都会知道吗?”

长歌说:“不见得,要是我们隐藏得好,毕业前应该不会让人发现,再说…你想成为话题人物吗?”她隐约已经可以预见,要是被同学看到她和宴南濯在一起,多半马上BBS上就会有一篇题为《宁长歌潜规则成功宴总裁护花相送》的文章,而这个题目又太符合时下流行的总裁文的一般规律了,不用想都知道这又将会在BBS上掀起千层浪,还是低调点好。

“有何不可呢?”他慢条斯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