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突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抑制住蓦然涌起的酸涩感觉,偏过头望着石岩,想知道他会怎么反应。

石岩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绅士地说:“你也很漂亮,一点不比你姐差。”

安思棠眼睛一亮,立即说:“那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我觉得我看上你了。”

长歌、安洛羽、宴南濯纷纷被她这么神来一笔给震得说不出话来,石岩显然也被她雷到了,回过神来后,笑出声道:“谢谢你的抬爱啊,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长歌一眼,长歌马上尴尬地撇开目光,装作没看见。

“抬什么爱啊?不用抬,我也爱啊…”安思棠偏过头,困惑地问她姐,“姐,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安洛羽叹了一声,又抚了抚额,痛苦地说:“思棠,我说要不我明天给你订张机票回美国吧,你太让我头痛了。”

安思棠大叫了一声,马上抗议道:“不嘛,姐,我错了还不行吗?那我不喜欢他了嘛,你别赶我回美国呀…”

长歌在心里感叹,这少女果真是变幻莫测呀。前几天还喜欢濯哥哥得不得了,今天却见到石岩还不到五分钟就表了白。她姐姐一说给她订机票打道回府,她立马就果断地表示愿意放弃所爱。那不是说明石岩之于她的意义,还比不上一张机票吗?想到这里,她立即同情起石岩来。

这时候,宴南濯接了一个电话,貌似有个文件急需他签字确认,便提前离开了,从长歌身旁过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凝视着她的漆黑双眸仿佛闪过一道灼人的光。“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长歌望着他笔挺的背影正在发怔,便被安洛羽拽进了他们一早订下的包厢。这里的素菜味道确实不错,连安洛羽这个素食行家都不住地点头称赞。饭后,安洛羽要去会几个朋友,便把她那个宝贝妹妹一块儿拎走了。

到家楼下,长歌刚要解开安全带,却被石岩按住。长歌诧异地盯着他,以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石岩收回手,没说话,而是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后才转过头,盯着长歌似笑又似认真地说:“长歌,你看我要钱有钱,要貌有貌的,好不容易认真一回,你真的就要这么据我于千里之外吗?你于心何忍啊?”

长歌沉默半晌后说:“石岩,你要不要听一个挺戏剧也挺真实的故事?”

长歌讲完后好久,石岩都没说话。

“所以石岩,你明白了吗?”

“你是想告诉我你爱的是宴南濯,我没戏了?” 石岩斜睨向她,戏谑地笑。

长歌肯定地点了点头,“从我九岁以后,他就占据了我全部的生命。”

“真要像你说的,那你们今天算怎么回事儿啊?”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可能需要点时间解决,”她转过头,望着他说,“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就算纠缠也纠缠不出个结果来,所以你还不如省下你宝贵的时间,和别的姑娘好好纠缠一下,兴许还能开个花,结个果什么的。”

石岩笑了一声,轻轻弹了弹烟灰,眼中倏地恢复了一贯的妖异流转,似有些遗憾道:“唉,这是唱的哪出啊?我这好不容易决定认真爱一个女孩儿,没想到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了。我的人生活到现在,你还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长歌,凭心而论,我一点都不想收手。不过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我也不会强人所难,要是你们以后真没结果,我一点不介意你来找我,真的,你确实是第一个我想要认真的女孩儿。”

长歌想了想,笑:“我第一次觉得,以后能拯救你的那个女孩儿肯定忒幸运。”

石岩打开车门,摊了摊手:“可惜,你不愿做那个女孩儿,看来我还是适合过夜夜笙歌的生活啊。”他顿了一下,伸出手说,“拥抱一下吧,祭奠一下我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长歌张开手的瞬间,他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弧度,“再见,长歌。”瞟了一眼楼上,他收回手,驾车离去。

长歌刚从电梯间走出来,就被一股力量压在墙上无法动弹,她一阵慌张,抬眸一看,刚喊出声“濯哥哥…”,剩下的声音就被淹没在唇齿中…这个吻来得狂暴而激烈,几乎是想把她整个人吞下去,揉进身体里。

她觉得喘气越来越困难,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让他们的身体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的手早就透过她单薄的衣料,肆无忌惮地揉捏搓抚着她的肌肤…

当他的手触及到她胸前的丰盈时,长歌骤然清醒过来,倒抽了一口气,脸一片嫣红…这是电梯外面啊…她挣扎得更激烈了,她的唇终于从他的永不满足的撷取中挣脱出来,抱着他精瘦的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而与此同时,她感到他身下的某处硬如铁柱地抵在她的□处,脸瞬间烫到不行…

他的手罩在她的胸上用力地揉捏着,这样的柔软让他喉咙一阵发紧,再也控制不住,刚移开的唇舌又席卷而来,大手按住她的翘臀,压向自己,狠狠地吻着。

长歌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发狠的样子,害怕得想逃,可是浑身上下被他梏得紧紧的。他抬起赤红的眼,声音低沉而沙哑异常,“宝贝儿,你今天是明知故犯么?嗯?”

长歌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觉得浑身烫得厉害,浑身软得像一滩水似的。望着她迷离的眼,他现在只想把她生吞活剥了。她今天先是和韩子杨有说有笑,他都硬是忍了下来,现在她居然还敢和石岩走在一起!她是想把他逼疯么!越想他的眸子的赤红就越深,一边舔咬着她的耳廓,一边在她耳边含糊地说:“宝贝儿,钥匙…”

长歌大脑早已经不听使唤,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他的瞬间,他已经抱起她迅速向门口走去…

长歌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关门的声音,已经被他狠狠地压在门上,昏天暗地地吻着,好像要把她烧成灰烬似的。

门已关上,再也无所顾忌。她的衣服一件件被剥落,从门口一直散落到床边,乱七八糟…从女孩到现在,他等了整整十二年,而她此刻,就在他的身下。他有时候真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入自己的骨血中,让她也彻底感受一下这种欲求而求不得的滋味,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

宴南濯抱着她,欲望抵在她最私密的位置,哑着声说:“乖,宝贝儿,叫我!”

“濯哥哥…”她喊出声的瞬间,他就彻彻底底地贯穿了她,一下子被充满的感觉,让她抑制不住娇喘出声。

他的唇抵在她细润的耳廓上,一向慵懒低磁的声音更加低沉而暗哑,一边快速地抽动,一边说:“宝贝儿,我给你说过,离石岩远点,还记得吗?”

感官的刺激早已经主宰了大脑意识,她含糊地答应着。

他蓦地停住不动,窝在她的肩头,眼中蕴着汹涌的幽深,紧紧地盯着她迷醉的眼,手指细致地描摹着她白皙微粉的脸颊。“那宝贝儿你怎么不听话呢?”

突然的停下,让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莫名的空虚感,指尖轻轻划过他光滑的背脊,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嗯?…”

他眼中倏地掠过一抹深沉的墨色,咬在她的锁骨上,埋在她的身体里面就是不继续,眯着眼慵懒地问:“宝贝儿,知道错了吗?”

她受不了地喘着气,细软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我知道…错了…”

“还有没有下次呢?”

“没…有了…”

他捞起她的腿,出来,又猛地一个挺身,她小嘴微张的瞬间,他顺势撬开进去,低哑着声音含糊地说:“不准咬着唇,宝贝儿…”

今夜,夜如泼墨般浓稠,圆月悄悄从云后钻出来,见证了某人操劳过度的全过程…

☆、对错

长歌一觉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在浴缸里整整泡了一个多小时,她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她一直把爱情想得太简单了,觉得两个人要是相爱,就该在一起,要是不爱了,就该分开,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全都这么清清楚楚得如同账目一般呢?要是真的都明明白白了,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斩不断,理还乱呢?

以前遇到不懂的问题,濯哥哥都可以为她解答。但是爱情却是唯一的一个,不能一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请教他的问题。走到现在这一步,她觉得有些彷徨了。虽然她还是愿意相信,他其实是爱她的,否则没必要为一个什么都不是小女孩耗费这么多时间。

可是一对男女在一夜春宵之后,男人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大概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419,二是piao客和失足妇女之间。他们这种情况顶多算是一对曾经在一起的男女,男方不满女方刚在分手后就另投他人怀抱,于是一时干柴烈火、情难自控就“啪”地一下点燃了。

其实她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但在这个问题上她不仅拖泥带水,还自欺欺人,更严重的是她总是对他们未来的发展前景抱有一种一厢情愿地,近乎痴人说梦地期望。她其实很害怕自己再这样继续下去,终将会失去自我,终将会在爱恨中迷失自己。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没有办法解开这么复杂纠结的问题,所以她想,她只能彻彻底底地放手了。

她直接去了他办公室,却没见到人。他的秘书表示他正飞往英国处理一个合作案,要五天才能回来。

她看似镇定地离开,脚步都显得异常轻快,其实内心正被一种突然而至的失落感狠狠地攫住。他没和她说过,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给她,就这样走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猫,前一刻明明还给它喂最贵的猫粮,下一刻就把它扔出家门,连残羹冷炙都没得吃了。

上了出租车,师傅问她要去哪里,她其实很茫然,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想去哪里,于是说随便去哪里吧。大概是难得遇到这么肥的羊,司机大叔立即流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长歌被他这个表情拉扯回神,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衣兜,这才发现出门忘了带钱包,衣兜里的这点钱完全不足以支撑起她随便去哪里的愿望,连忙改口报了宁家大宅的地址,司机大叔的脸顿时黑了一半。

半个小时后,长歌走下车,站在眼前这栋漂亮的别墅好一会儿,倏得就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了要到这里来。

“大小姐回来啦?怎么站在外面呀?快进来吧!”

长歌看向来人,是一直在宁家帮佣的王婶。她笑了一下,跟着她走进去。

“大小姐是回来看老爷的吧?老爷现在正在书房,大小姐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呀?我去端来。”王婶还是一贯的热情。

长歌上了楼梯,说:“不用了,王婶你去忙你的吧。”

还没到书房,长歌就隐约听到一阵争执的声音,她走过去,在微微翕开的门外停住,看见她爸爸暴怒地扬起手,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你终归是忍不住了。”他对面的人捂着脸冷笑了一声,然后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暴怒的脸。

长歌怔在门外,她第一见到这样的钟雪芝,头发蓬乱,妆容不整,眼中带着深深的恨,但更多的是畅快,一种几近疯狂的畅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疯了吗?”宁镇伟颤抖着开口,目光里是难以抑制的震怒。

“为什么,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你不觉得你太可笑了么?”钟雪芝恨恨地注视着他的眼,充血的眼几乎要将他吞没,厉声说,“因为我恨你,更恨白茹茵那个贱人!哈哈…你知道她的女儿为什么会走丢么?因为这是她的报应!”

“你这个疯妇,我不想和你说!”

宁镇伟仿佛觉得再和她说一句话都厌恶,转身要走,却被她拉住不放。

“放手!”

钟雪芝死拽住不放,“还没听我说完,怎么就要走呢?是,照片是我寄给她的,如果不寄给她,她会哀莫大于心死吗?她会郁郁而终么?没错,我就是要看到她痛苦,就是不要她好过,一个抢走别人男人的女人,本来就不该有好下场!我有错么?”

宁镇伟气急败坏地又扬高手,钟雪芝抬起下巴,轻蔑地说:“怎么,还没打够?还想打吗?没关系,你尽管打!如今连钟氏伟业都已经归那个贱人的女儿了,你觉得我现在还怕什么呢?其实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吧?可是我告诉你,宁镇伟,你根本就没资格恨我,是你对不起我。你轻轻松松地就爱上那个贱人,那我是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来讲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当年你们宁氏出了大问题,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娶我?是不是!”

宁镇伟望着她几近扭曲的脸,颤抖的手忽然指向大门,大吼:“滚出去!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钟雪芝倏地大笑出声,一直笑,一直笑,直到整张脸都布满了泪。“宁镇伟,你不会明白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你也不会明白每夜我独自孤枕到天明的滋味。纵使当年是我任性和你分了手,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快就爱上了别人!你怎么能到现在都还惦记着白茹茵!我不会原谅你的,到死都不会!”

钟雪芝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在门口处看到长歌,先是顿了一下,然后颤抖的手指着她,一步步逼近,尖声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觉得我很可怜是不是?”

“我没看你笑话,至于可怜——” 长歌平静地看着她,然后从她旁边走过,一字一顿地说,“你已经可怜得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了。”

书房的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钟雪芝怔在原地,很久后,才回到卧室。抬眼看到床头的那张结婚照,她骤然失去了全部力气,一下子跌坐在了床边,苍白的脸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是啊,她早已经不需要别人可怜了。好半晌后,她移目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纱窗照在窗台上的那盆翠绿的仙人掌上,那样的好,那样的明媚,可惜,早就照不进她心里来了…

长歌站在宁镇伟的面前,他抬起眸,初看到她的瞬间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她。其实怎么会是她呢?她都这么多年没有入过他的梦,她大概是至死都在恨他吧…

这一瞬间,长歌蓦地觉得眼前的人老了许多岁。她不了解她父母的感情,甚至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要了解,关于她亲生母亲的只言片语,都是从禾禾和舅舅那里听来的。因为在她那么小的时候他们就分开了,所以从内心来讲,她对她的亲生父母并没有什么感情,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自私。在她走丢以后,他们或许每一秒都在思念她,否则她的母亲也不会由此染上抑郁症…

“你来啦?坐吧。”宁振伟回过神来,指了指沙发,神色是说不出的疲惫。

“我全听见了,爸爸。”

宁振伟刚端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盖顺势滚落下来。

长歌沉默了一下,说:“钟氏伟业的股份,爸爸希望我怎么处理?濯哥哥这么做,大概是查清楚当年庄文涛那件事了,所以才…”

宁振伟打断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爸爸都没有意见。”顿了一下,他忽然问,“长歌,你恨爸爸吗?”

长歌想了一下,摇头。也许他对不起她妈妈,但是他们上一辈的事,她无权予以置评。

“长歌,对不起。其实能找回你,我很高兴,真的。但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因为你和你妈妈太像了。我一看到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我其实是个很失败的人,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唯一的女儿。”

长歌鼻子有点酸,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这一辈子犯过很多错,很多都无法弥补了,我不期望得到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你过得好。”

那一瞬间,长歌觉得他刚硬的脸柔和了许多,抬起眸,轻声说:“爸爸,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他仿佛愣了一下,随即长歌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笑,发自内心的笑。

夕阳下,长歌漫步在林荫道上,想了很多。更加确定了她应该离开濯哥哥,她不想和钟雪芝一样,爱得深了,却无法得到回应,有一天终转化成了恨。

第三天,濯哥哥就回来了,秘书第一时间就打电话通知了她。

她跑到他的面前时,他的表情有些惊愕。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后,揽过她的腰,抱坐在他的腿上,指尖拨过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怎么跑得这么急?是不是想我了?”

往事如老旧的胶片幕幕都在脑海中重放,长歌微微垂着头,良久,才抬起眸,直视他的黑曜石一般的眼。“濯哥哥,我们分手吧。”

宴南濯的背脊僵住,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好半晌后才启唇:“理由。”

长歌被他这么冰冷的眼神冻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说理由,我要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黑色丝质衬衫服帖地贴合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匀称颀长的身材,远比任何模特穿起来都更为好看,但这样的他更让她觉得满眼都是他的样子,更觉得难以放手,于是移开目光,僵硬地说:“我们都很清楚,不是吗?”

“我不清楚。”

“嗯?”

宴南濯冰冷地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不清楚,我同意你搬回去住几天,不是说要和你分手,更不是说要取消婚约,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冷静一下。”

“我已经冷静过了。”长歌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说,“我们这样是毫无意义的,对你而言,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孩子,虽然偶尔你可能会突然意识到我是个女人。你不想和我分手,我知道,因为你觉得我是你的责任。从我养父去世后,也许你更是这样想了。但事实上,不要说我养父的死和你无关,就算和你有关,你也没有义务用自己的一生去负担他的女儿。这种责任如果要真的要承担到底,就太累人了。濯哥哥,我不想这样,我想是时候我们彼此都放手了。”

宴南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就像是有一泓异常浓烈的悲伤在流淌,然后停滞不动了,里面只剩下无尽的黑。“你觉得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履行我的责任而已?”

长歌机械地望着他说:“难道不是吗?”

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连空气仿佛都停滞掉,长歌的手臂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皮肤,透彻而冰凉。宴南濯突然觉得很想笑,他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硬是把原来五天的行程缩到三天,就是为了回来听她说这句“我们分手吧”?就是为了听她说这句“他对她的好全部是基于义务”?

“晚晚,我原来以为你只是还太小,很多事情不懂,所以我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成长,慢慢分辨,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他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地陈述,“不是你太小,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心。”他的声音如玉般透凉,掷地有声,声声字字都敲在她的心口上,疼痛来得这么触不及防,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他捧起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凝视了良久后,道:“你把你的心收藏得妥妥当当,总觉得前路要是太艰险了,你还有回头的机会,不会输得彻彻底底。那你想过没有,这样满足着你的一切,纵容着你的一切,除了我,还能有谁可以给你这样的世界?可是,你在选择毫不犹豫地离开的时候,可曾有一丝一毫考虑过我的感受?嗯?”

他的右手轻轻地描摹着她的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吻落在她的眼睛上,轻声说:“晚晚,你从头到尾,就是个任性又狠心的孩子。”

她的心重重地一颤,就好像瞬间失重的感觉,她的心仿佛有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所以到头来,是她错了吗?但是,怎样才是对的呢?长歌前所未有地迷茫了。

宴南濯拂过她额前的发,淡淡道:“乖乖呆在我身边,等到你有一天终于想明白了,或者我有一天终于愿意放手了。”

☆、世事无常

长歌坐在公园的树荫下,望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一边发着呆,一边努力地揣摩着他的话。但遗憾的是,她越是揣摩,越是觉得充满了禅机。

他一直都那么聪明,她想表达什么,她不说,他都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来。可是他心里想的,她有时候就算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们之间越来越像是一场猜谜游戏,谜底一直在他手上握着,却怎么都不肯告诉她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坐上他的车飞驰在高速路上。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绿得不像是纯天然的大树,她蓦地升起一种世事无常之感。明明她昨晚已经做好万全筹划,打算去到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偏僻之地了此残生算了,结果今天才刚一出门就被逮到了。

“晚晚,你知道我今天在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啊?”长歌从胡思乱想中收回神,茫然地望着他。

“我在想,你这次要是又敢给我跑掉,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把你抓回来。”

“喔。”

他默了一会儿,又挑起狭长的眼,看向她:“然后你猜我会怎么样?”

长歌蓦地想起上次他抚着她的脖子说想和她同归于尽,眼皮跳了一下。他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微微挑起轻抿的薄唇,说:“我不会,那只是一时的气话。”

长歌松了口气。

“我最多只会把你关起来,在你体内植入一个追踪芯片,无论你到哪里我都找得到。当然,既然把你关起来,你也不可能跑得出去,不过难保你不会跳个窗什么的…哦,对了,你说要不要把窗户钉死比较好?或者干脆在你脚踝处,再锁上一副高铬铸钢打造的镣铐比较保险?你说呢?”他挑着眉看她,语气清浅,好似在和他商量一样。

长歌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默默移开目光,瞟向窗外。

他的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发,摸了摸说:“晚晚,乖乖地听话,好好想想我昨天说的话,别闹别扭,嗯?”

长歌良久无语,她做的一切看在他的眼里,大概都像是一个小孩儿在任性胡闹。

其实人,本身就是一种分不同种类、不同派别的复杂动物,所以对待问题的方式也千差万别,上进青年一般都思忖着怎么漂亮地解决,而堕落青年则大都思忖着怎么去逃避。长歌觉得自己算是介于两者之间,所以一开始会积极地去思考他话里的含义,但几天下来仍然苦思无果,遂决定干脆不再思考,自发忽略了。

暑假快要结束了,颜墨也从夏令营回来了,整个人晒黑了一圈,但好像长高了一点,比以前看起来更健康了许多。

晚上吃饭时,颜墨向濯哥哥委婉地表达了他只是暂时在这里借住的想法,并一再保证以后等他长大赚钱了,一定一次性缴纳房租,绝不拖欠。长歌觉得他很有志气,宴南濯也对他表示赞赏,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颜墨觉得他们倆变成了房主和租客的这种明码实价的关系后,心里痛快了些,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稍稍改观,不再走针锋相对的路线了。

等到他有一天见到宴南濯写的程式后,居然破天荒地叫他一声“哥哥”了,并且言语间充满了敬仰之情,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曾经有过那么深的嫌隙,虽然只是颜墨单方面的。长歌对此有些郁卒,因为从颜墨的反应来看,足以见得这个世界上果然都是靠智商说话的。

有一天,闲来无事,长歌觉得应该把颜墨的身世告诉他,但是又担心他会像家庭伦理剧里的男主角似的,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父母都是濯哥哥造成的,然后日渐心理扭曲,小小年纪就立下重誓,以后长大一定要搞得濯哥哥家破人亡什么的…所以,她在告诉他整个故事的时候,特地用了“某某人”代替。

但当她说完后,颜墨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说的某某人其实我们认识吧?”

长歌愣了一下,含糊地说:“可能是认识的吧…”

颜墨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不会就是哥哥吧?”

长歌哑口无言,好半晌后,才解释说:“其实颜墨啊,当年的事也不能怪他,是爸爸他自己…”

长歌还没说完,颜墨就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我又没有说要怪他啊,照这个说法,我觉得是爸爸的心理素质太差了。况且,像这种谋朝篡位、妄图改朝换代的事儿,最好是自己有万全的把握,并且对方要是个阿斗才好办。像哥哥这种人,爸爸也想干脆豁出去了把他拉下马,唉,基本上就是自取灭亡啊…”

长歌无法言语了,好半晌才扯回神,板起脸说:“颜墨,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呢?”

颜墨再次打了个哈欠,爬上床,边盖被子边说:“对不起,晚晚,我是实事求是,我对爸爸真没什么印象了,我听你说他的事就像听一个故事似的。”

长歌掐了一下他的脸说:“也好,我就是告诉你一下,免得你总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是被我收养的。你本来就是我弟弟,永远都是。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点睡吧。”

长歌刚关上房门,一股恶心感就窜上来,她赶紧跑到隔壁的浴室,对着盥洗池干呕起来。呕着呕着,一个念头倏得如闪电般劈进她的脑海——这次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长歌仔细想了想,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周期性血流成河了。想到有可能怀孕,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濯哥哥的话,她到底该想明白什么。一整晚,她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快要天明的时候,她终于决定,一个人如果不是足够聪明,那就尽量装糊涂吧。这次她也该勇敢一回,不去计较结果怎样。

晚饭过后,两人窝在视听室里看电影,不是恐怖片,而是一部很温馨的轻喜剧。长歌窝在他怀里,觉得气氛正好,于是决定一鼓作气地说出来。“濯哥哥,我们结婚吧。”

“嗯?”宴南濯略略低下头,醇厚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际边,“你说什么,刚才电影声音太大了,我没听见。”

“我说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