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觉,一定是幻觉!”苏阳低声嘶哑地对自己说,但他根本制止不了身体的颤抖。“一定是幻觉的,不要怕!”苏阳用手紧紧地握着阳台的边角,锋锐的瓷砖棱角在他的掌心中割开了一个小口,鲜血浸染了掌纹。“不要怕,什么都没有的,不要怕……”苏阳给自己打着气,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阳台门和窗户,睁开眼睛。但只一眼,就彻底地摧毁了他残余的勇气――他分明看到一个皮肉都已腐烂绽开的人头,挂在窗台上,双眼空洞,对着他冷笑,而蛆虫则自它的嘴中、鼻子中、耳朵中爬出……苏阳一声“啊”的凄厉惨叫,撕开了夜的宁静,惊醒无数人的梦境。那是心底深处发出的绝望哀号,是放弃了挣扎的哽咽,如同一个人四肢被绑定,眼睁睁地看着利刃向着自己的喉咙插过来的死前绝望叫喊。“逃跑,快点逃跑!”苏阳整个大脑中,塞满的就是这一个念头。他扒住阳台,想往上爬跳下去。在他的眼中,高空中的距离,已经不再是死亡的陷阱,只有身后的空屋,才是死亡的围城。只要能够逃离它,哪怕真正的死亡,都是一种解脱。但手掌心的血加剧了瓷砖的光滑,他一下子没抓稳,跌落在地。他慌乱地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再度攀上阳台。

就在苏阳刚要往下跳时,隔壁605的窗户里探出一颗脑袋,高声喝令道:“不要跳!”苏阳一惊,脚底一滑,跌落回阳台。605的男子手持一支手电筒,光打在苏阳脸上,身后。“不论你看到了什么,你就都当做是幻觉,幻觉,明白吗?”男子大喊着。

苏阳用手挡住手电筒的强光,透过指缝他瞥见冲他喊话的正是老陈。顿时,苏阳仿佛像看见了救世主般,激动地扑到阳台边,将身体尽力往老陈方向倾斜,手在空中茫然地抓着,“老陈,快救救我……”

苏阳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抓住老陈的手臂,几乎要把头埋进老陈的怀里。老陈顾不上安慰苏阳,他快速地打开苏阳刚才拴住的门,推开。苏阳紧贴在老陈身后,闭着眼睛,身体仍紧张地不停颤抖。老陈的手电筒照向床头,上面却只有一个闹钟静静地躺在床上,上面蒙着一张硬纸板。

老陈松了一口气,“只是闹钟掉了下来而已。”

苏阳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畏缩地朝床头望了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哆嗦着手将那硬纸板拿开,闹钟的指针居然停止在夜间0点50分上!他顿时像被火烫着般地收回了手。

老陈微微笑了笑,“陈丽娟的案件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不过朱素的尸体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她家的音箱里,至于凶手,我们还在找寻中。”老陈没有打算告诉苏阳朱素的尸体是他在梦游的状态下引导他们找到的,以及她的人头仍然失踪的事,因为担心这会让他的精神更多一层的压力,至于他住在605的原因,一方面是要监视苏阳,因为他怀疑苏阳有着一种特别敏感的精神力量,能够给他们的破案带来更多的线索;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担心这种过分敏感的精神力量,会给苏阳带来致命的打击,所以也算是一种暗中保护。只是原因过于复杂,他也懒得向苏阳解释。

不过苏阳也没有多问。也许是老陈坐在他身边,给了他莫大的精神安全感,加上老陈所分析的无鬼结论,也让他安心了许多,所以他的紧张已基本缓解了下来。心情一放松,倦意就侵袭了上来。他觉得眼皮有着万斤般的沉重。“我在你这里睡一觉,可以吗?”他问老陈。

老陈很是满意自己可以成功地把苏阳从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从衣柜里拉出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扔给苏阳,“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不要再多想。”

第二章

苏阳脑袋一沾枕头,不多会就响起了鼾声。他真的是太累了,接连几天的恐怖景象,已让他身心俱疲。

老陈坐在黑暗中吸了根烟,将发生在苏阳身上的事梳理了一遍,但却理不出个头绪。虽然他对苏阳一再强调说发生的一切恐怖现象都是因由苏阳的心境而生,但他心里深知,这一切未必这么简单的,不排除有一种外在的力量暗中在操控着,比如那一个闹钟神秘地停在0点50分,也就是当日陈丽娟或说是“朱素”向苏阳发出最后一条短信的时间。那它昭示着什么呢,与苏阳又有什么关系?老陈心头一片茫然。困意渐渐侵扰上来,老陈也就干脆放弃推想,和衣躺在苏阳的身边,很快坠入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老陈隐约地感觉苏阳手机铃响了下,苏阳就起身下了床。老陈以为他是上厕所去,也就没有多想。但隔了好大一会儿,老陈听得屋里一片沉寂,卫生间里并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不禁奇怪地张开眼。殊不知这一睁开眼,却救了他自己一命。他看到苏阳面露诡异的微笑,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恶狠狠地往他的脖颈处砍来!老陈慌忙地往旁边一滚,刀子落空了。

“你做什么呢?”老陈厉声喝问。苏阳却不回话,只是一刀一刀地劈了过来,瞄准的都是老陈的脖颈。

老陈心里发憷,但多年公安工作经历所练就的胆气和身手,还是让他在一分钟内就制伏了苏阳。他将苏阳双手反拧在背后,摁倒在床上。苏阳拼命地挣扎,口里“呜呜”地发出怪叫,仿佛喉咙被什么卡住似的。

苏阳停止了挣扎,老陈趁机夺过他手里的菜刀,将他压在身下。苏阳迷茫地张开眼睛,看着老陈,“发生了什么事呢?”及至看到老陈手里的菜刀,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拿着菜刀做什么?”

“这菜刀是刚从你手中夺下来的。”老陈淡淡地说。

“我手中?我拿菜刀做什么呢?”苏阳满脸惊讶。

“杀我啊。”老陈凝视着苏阳的眼睛,但看到里面只有惊骇与不解,心里暗叹了口气:又是一场梦魇。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刀又是哪里来的呢?”苏阳感觉喉咙被什么塞住了一般。

老陈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刚才在梦游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是见到什么吗?”

苏阳努力地回想着,大脑像被清洗过的磁带,一片空白,他沮丧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老陈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在苏阳刚醒来的时候就追问这个问题,因为那时是人对残存梦境记忆得最清晰的时候,再之后就逐渐暗淡乃至消失。

苏阳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种冥思苦想的状态中。大约持续了有一分钟,他嘘出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割了他的头,你会好痛快。’”

老陈神色一变。监控室里保安也面面相觑。苏阳愧疚地看着老陈,“对不起,我想我是无法反抗梦中的那一种力量。”

“你还记得你当时在步云花园602听到的声音吗:‘别割我的头,我好痛。’再对照你今天所听到的,你感觉两者有什么关联?”老陈追问道。

“应该是同一个人发出的。”苏阳犹豫着说,“但我不明白她为何要换了语气,从受害者的身份变成了施害者。”

“每个人本来就都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那你的意思是……”苏阳试探着说:“想杀死你,是我的个人想法?”

“这倒未必,也许是因为你现在处于精神脆弱的时期,所以容易为外界邪恶的力量所左右与支配。”

“那这外界邪恶的力量又是什么呢?”苏阳紧追不舍。

“按照传统的说法,就是怨气。”老陈叹了一口气,“我过去里一直不肯承认这种怨气可以保存下来,具备力量。但发生在你身上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

“那就是你承认有鬼魂一类的物体存在?”

“不是物体,只能说是一种精神能量的场。”老陈说,“可以这样说吧,我们的身体就是一个磁场,我们的大脑运转的时候,会有脑电波频率的变化存在,释放生物电。而如果外界有存在相同频率的电波,就会干扰人的意识,甚至有可能操纵我们的行为。”

苏阳张大着嘴巴,“那我们岂不是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有可能。所以我说你之前的状态,就是你的脑电波被人干扰了,才制造出种种幻觉。”

“那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呢?就是你说的怨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否认其存在的,我更愿意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一切。”老陈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但我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科学也有许多无能为力的地方,尤其是触及人深层次的灵魂方面。我想这也是科学无法取代宗教的缘故。”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去求个神像或十字架回来镇一镇它?”苏阳发现自己都已经快要神经兮兮了。

“没用的。神像或十字架能够发挥力量,也只是源于人心深处的信仰,或者说,它的存在意义,就在于你的心诚,当做是灵魂的皈依之所,从而让你的心安宁下来,不必受外界的幻象所控制。而你现在抱着功利的目的,根本不会灵验的。”老陈点了根烟。苏阳默默地望着烟雾的萦绕,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像那烟雾一般,飘拂在空中,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没有一丝自己主宰的能力。

“好了,已经快8点了,你收拾一下,该去上班了。其他的事情,等晚上回来再说。”老陈对苏阳说。

苏阳默然着。他走回604,洗漱了一番,然后心事重重地前去上班。但一天里,神思恍惚,根本无法安心工作。

下班回到公寓,苏阳待在屋里先是看了会儿电视,再洗了个澡,然后坐在床头看弗洛伊德的著作《少女杜拉》。弗洛伊德在书中对“思春”少女杜拉种种心理背后所潜藏的意识进行深入分析,从梦的联想剥离出潜意识中的真实想法,看得苏阳极有触动。他合上书,突然想到:那我是否也可以了解一下我的潜意识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是否种种的幻象真的就是自己制造出来的?

苏阳想起以前看过心理学家戴兰妮的《你是解梦大师》一书,在书中作者极力劝导人们应去解析梦中的真义,因为“梦是一个哲人、大师,他可以比你看得更多,看得更远,当人有什么对于生活无法理解或是困惑的事,可以及时向梦求助,其途径就是孵梦”。所谓的孵梦,其实也很简单,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需要人在睡觉前放松情绪,反复追问自己一个主题,比如“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如果经受过一定训练的话,那么成功率可以达到50%以上,即围绕这一主题,梦会给予适当的解答。当然了,这样的解答是晦涩的,充满了混乱性与跳跃性,需要人们通过解梦的技巧进行解读。

苏阳以前曾经试过几次孵梦,但都无果而终,所以也就泄气不再坚持。不过面对近来接连发生的一连串诡异事件,“也许与潜意识沟通一下,或许真的可以帮助改善一些处境。”苏阳暗想。

于是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将自己放松躺在床上,在心中默念着: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管这样的念念有词是否灵验,但精神集中于此一点上,也就暂时抛弃了其他胡思乱想的干扰,不多时,苏阳觉得神思开始溃散,人渐渐进入意识模糊的状态,直至跌入睡梦中。

梦中,苏阳蓦地发现自己立于步云花园602室中,屋内的布置与之前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多了一男一女,女的就是网上照片中朱素的模样,而男的只是一个背影,苏阳看着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现实中几时见过。画面中,朱素像一个疯子一般地扑在男子的身上,对他又抓又咬。男子先是一点都不反抗,一动不动地任其宣泄,直至上身所有的衣裳在朱素的抓咬下片片散落,现出斑斑血痕。突然,男的一把抓住朱素,一巴掌就将她掼到沙发上。奇怪的是,朱素脸上不仅没有恼怒,反倒是愉悦地笑了,男子一巴掌一巴掌掴过去,朱素脸上的笑容跟着越来越浓。终于,男子猛地一把扯下朱素身上的衣服,朱素没有任何的反抗,而是像条水蛇一般地缠绕上去。但她的调情并不像一般人那样的用舌头来缠绕,而是用牙齿咬,而且是狠狠地咬,在她抬头欢笑的时候,苏阳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子身上深深的齿印。男子似乎对这些疼痛无动于衷,他只将朱素压在身下,狠狠地在她身体里来回地抽动起来。

苏阳望着这一幕,心中的讶异难于言说,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香艳一幕与602的阴森冰冷联系起来,而且观看这一幕的感觉很是奇怪。苏阳可以很明确地告诉自己是在做梦,但又感觉上只是在看一场三级片,而且是默片,那些镜头,从大脑中一帧一帧地闪过,没有任何的声音,仿佛朱素和男子只是两个被什么力量操纵着的木偶。苏阳看到梦中的画面在游移,中心从朱素和男子身上移到了电视机上。苏阳惊异地发现那上面在反复地播放着一个小片段,空白的背景上,满是雪花,只有一双冷幽幽的眼睛在画面中飘移,从左到右,从右到下,从下到上……到最后,似乎整个屏幕上都布满了那双眼睛。苏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抑感直扑上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极力强迫自己不要看。但仿佛有一双手在扯着他的眼睛似的,根本转移不开。“快点醒来,快点醒来。”苏阳在梦里焦急地对自己说,但却没有一丝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让意识跟着眼睛转动、旋转,直至有一种在大海中驾着一叶扁舟被海浪抛过来抛过去的眩晕感,直想呕吐。

画面终于切换回朱素身上。画面中,她正抓起一把小刀直接插在男子的大腿上,嘴角浮现着满足的笑容,男子则一声不吭,径自将双手向朱素的脖子掐去,一切的动作仿佛慢镜头般,缓慢却又目标明确。苏阳惊恐地发现,自己变成了画面中的朱素,那一双手,就像是从地狱里伸出来的,干瘦,黑枯,没有一丝的血色,但又跟鹰爪般有力。苏阳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没有任何的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爪子在自己的脖子上划过,掠起肌肤的冰冷哆嗦,再渐渐卡紧。苏阳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在那一双爪子之下分裂,呼吸困难,瞳孔放大,死亡的意识充斥于大脑之中,但在那样的难受之余,竟有着些许的快感!

SM!性虐待!苏阳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字眼。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又重新变成了旁观者,男子手掌下紧箍的,是朱素那已经扭曲变形的脸,眼睛暴凸,舌头伸长,脸色涨红,就像是一吊死鬼。唯一不同的是,她脸上始终闪烁着诡异的笑容。那一个笑容,让苏阳想到了上次在602呕吐后,马桶里的人头所搅动起的波纹,顿时,他的胃里就像填满了绿头苍蝇般地翻江倒海了起来,却又什么都吐不出,仿佛那些苍蝇已经堵住了他的胃,他的咽喉,他的嘴,沉甸甸地让他再哪怕扯动一下胃或嘴角也无气力。那一种感觉,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好在男子总算松开了手,苏阳只觉得整个身体松懈下来,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通畅。男子对着朱素射精。朱素“咯咯咯”地笑着,却没有声音,只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翕,活像一只被卷到沙滩上的行将晒干的鱼儿,绝望地呼吸着并不属于她的空气。

画面渐渐地模糊,再度幻化成了旁边电视机的屏幕,依然是满屏的雪花,还有那一双眼睛在游移,冷视。苏阳又一次感到全身如同针芒扎着似的不舒服。画面终于重新清晰,定格住的,还是朱素和那男子在长久热吻,仿佛在庆祝彼此之间的高潮。男子的手臂自朱素的脖颈穿过,渐渐收紧。苏阳可以清晰地看到朱素的嘴巴越张越大,舌头越伸越长,而男子则一边用力勒颈一边贪婪般地吮吸着朱素的舌头,似乎是上面有着蜜露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朱素终于一动不动。男子把手松开,朱素僵硬了的尸体“扑通”一声,坠倒在地。男子将朱素的尸体抱到厨房里,横放在灶台上,再自壁橱中摸出一把锋利的菜刀,一刀下去,血水四溅,朱素身首异处。苏阳仿佛心脏被狠狠地一击,痛得尖叫起来,但男子却置若罔闻,只管一刀一刀地下去。渐渐地,朱素的身体化作了一摊模糊的血肉。整个厨房成了人间地狱,人体屠宰场,飘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男子打开了煤气灶,将朱素的四肢放在火上细细炙烤,内脏则扔到旁边的锅中用水煮着。

苏阳只觉得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一无所余。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那样的烈焰之下渐渐脆化,皮肉则是慢慢收缩,卷住心脏,将其一点一点地裹紧,透不过一丝的气来……死亡的感觉,如许残酷,如许真实。

手机短信铃声突然响起,撕破暗夜的死寂,将苏阳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苏阳稍微伸缩了一下身体,发现全身都浸透了汗水,鼻子边似乎还缭绕着梦中烧烤尸体的怪味。

“真是一个怪梦。”苏阳捂着自己胸口里那剧烈跳动不止的心脏,暗想。梦中的场景实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得让人怀疑那根本不像是一个梦,而更像是一段记忆的回放。“难道他梦到的真就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苏阳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梦中朱素和男子之间一开始的激烈行为,苏阳倒还可以理解。因为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中可以大致猜测得到朱素性格中的孤僻,而这样的孤僻往往会转化成性格中的不安全感,甚至自我毁灭的欲望。SM,性虐待是一种对爱极端渴望的表现方式,通过折磨自我或是他人,来寻求一种灵魂上的归附,即“我绝对控制或服从你,而你还跟我在一起,证明你对我的爱”。从某种意义上说,虔诚的基督教徒或是佛教中的苦行者,他们通过鞭笞或凌虐自己的身体,从而寻求更靠近上帝和佛陀,这样的心理与性虐待颇为相似。

但后来男子杀死朱素,则缺少一个明确的动机,因为两人并没有任何的冲突,而且凶案发生在两人做爱后。那么究竟是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个死亡协议呢,抑或是他们全都是受人操纵?另外,“这一幕怎么会进入我的梦境呢,是否我曾经也在现场出现过,或是有人将其植入我的梦境?”

苏阳觉得大脑几乎要爆炸了。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再往深处去想,因为他发现自己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重重丝线缠绕上的蚕,失去了挣扎与摆脱的能力,只能僵化成蛹。或是,像是要掉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下面布满了削尖了的竹片,爬满了蛇与毒物,一切就等着他最后的堕落姿势。

苏阳突然想起梦中的一个细节:电视里的眼睛。那一双游移在满屏雪花里的眼睛,让他特别地不舒服。他感觉那眼睛里闪烁的是冷酷、不屑与戏弄,就像是猫观看爪下奄奄一息的老鼠的眼神。

苏阳摇了摇头,极力想要驱走那眼神所带来的不适感,但瞬间,他突然领悟到那眼睛里所藏着的奥秘,顿时觉得身体像是掉进了冰窟,全身冰冷!那莫非是催眠术?苏阳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书里讲道,许多心理医生都会对病人进行催眠,让病人进入记忆的深处,触摸到灵魂悸动的根源,不过他们用的多半是放松法,即通过音乐和语言暗示,让病人全身放松,然后引导他们打开潜意识的阀门,追寻病人困境的源头。但实际上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催眠法,即利用人感觉中存在的阈值,通过一些快速闪烁的特定画面,将自我的意志“植入”催眠者的大脑中。简单地说,每个人的视觉、听觉以及意识等都有一个感知限制值,即阈值,超过阈值的话,如太小的声音,太快的速度,人类就感知不到。如电影就是利用人的视觉存在着阈值原理来达到播放的效果的,实际上,电影胶片中的图像是一格一格的,但在播放时,胶片快速转动,每秒钟换帧超过20次,超过了人视觉的下阈,让人看起来就像是连贯了的。而有些催眠师,就会在一些画面中藏下一些超出人类意识下阈的信息,植入他人的潜意识中,在特定的时刻激活它,从而影响乃至控制人的意识。

也就是说,朱素和男子都可能被人催眠过!想到此,苏阳心头狂跳不止。因为他想起,在第一次和“朱素”聊天的时候,曾接收过“朱素”发过来的一段视频信息,当他打开后,出现的却是满屏雪花中有一只眼睛在飘移的图像。当时他被吓了一跳,问“朱素”是什么东西,“朱素”回答说是发错了,随后就关闭了,前后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在那短短的一分钟里,自己很可能已被催眠!

“那我究竟被对方操纵下做过什么事情?”苏阳只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疯掉了。他很难想象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突然想到,梦中的男子背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呢,难道就是自己?顿时,冷汗涔涔而下,他强摄住心神想了想,很快就推翻这样的推断,因为如果梦中的男子真的就是自己的话,那么朱素的邻居早就应该见过他。在他带老陈、小张一起去602时,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指认他。

但“朱素”对自己催眠又有什么意图呢,自己究竟被催眠过几次,又做了些什么呢?

苏阳紧张地在大脑中计算着所有近期发生的怪事:自己谋杀老陈无疑算是一件,上一次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地穿着西装外衣,而且还有一股恶臭的事肯定也有蹊跷,那么究竟是去做了什么呢?苏阳想起曾经在西装上闻到的异味,有种胸闷得发慌的感觉。他想起朱素家中的那一股味道,两者何其相似!“难道我就是杀了人,或是跟尸体亲密接触过?”苏阳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差点掉下床去。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苏阳痛苦地揪住着自己的头发,但却根本控制不住思绪的游移。“如果网上的朱素、短信中的朱素是某个幕后主使假扮的话,那么在他一步一步地诱导下,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呢?”苏阳第一时间里想到的是陈丽娟的凶杀案。“不,不可能是我杀的!”苏阳拼命地否定着自己冒出的想法,但疑点却一个一个地浮了上来:陈丽娟是晚上11点半到12点之间被杀的,而在苏阳的记忆中,这一段时间他是在睡觉,也就是说,他是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进入催眠状态!“天哪,我真的杀死了陈丽娟?用那么残忍的手段?”苏阳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真恨不得敲开自己的脑壳,把所有的记忆都掏出来,仔细地检查那一夜的记录。

苏阳大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如果我真的杀了陈丽娟。那么她的头呢,我会把它藏在哪儿呢?苏阳又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天花板。他仿佛看见一双含恨的眼睛在幽幽地盯着自己看。“难道那一双眼睛不是水渍所形成的,而是死人的眼睛?”苏阳将自己的嘴唇咬破,才强忍住心头的那一声惊呼。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短信声“嘟”的一声响,将苏阳从迷离的状态中惊醒了出来。苏阳才想起之前一直陷入梦的困扰中,那一条短信都还没阅读。他长出了一口气,抓过手机,短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将他再度打入地狱的边缘。来电的号码竟是朱素的,上面的信息仍是“我在你门外”,甚至连时间都一模一样,0点50分。

苏阳怔怔地看着那短信,只觉得仿佛有一条拘魂索缠住了自己的脖子,而绳索的另一端,正握在神秘幕后人的手里,渐渐收紧。他悲愤地回了一条:“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过了大概有5分钟,苏阳却感觉像有一个世纪般漫长。短信铃声终于在他耐心行将耗尽时再次响起,像一个晴天大霹雳,彻底震碎了他的理智:他的手机短信铃声明明是自设的,怎么变成了跟上次在民房楼下听到的一模一样的标准铃声?

苏阳战战兢兢地拿过手机,翻开新短信,看了一眼,心几乎从嘴里蹦出来,短信里依然是那一句:我在你门口,但变成了猩红的彩信字体,就像是用血写就的一样。

苏阳再也忍不住,他打开灯,跳下床,一把拉开门。

门外,只有过道里的穿堂风在无聊地游荡着,再无其他半点的人影。他茫然地关上门,重新拿过手机,发现下面还有部分信息内容。他翻到下一页,整个人就像是被电了似的呆住了。彩信画面竟然是楼上704的那男子,提着一个旅行箱从他的门口走过的抓拍图。苏阳犹疑地盯着那画面看,一线的惊恐渐渐穿透他的骨髓:朱素说,我在你的门口。但门口站着的却是那男的。那么究竟是男子就是朱素呢,还是朱素就藏在他的旅行箱里,确切地说,朱素的脑袋就藏在男子的旅行箱里?

一股寒气包围了苏阳,他仿佛看到,男子的旅行箱里,朱素的人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冷笑着,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在你门口,我在你门口……苏阳掩住耳朵,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要选中我呢?”黑暗中,苏阳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哀伤地哭泣着。

泪水冲刷走心头的郁结,苏阳的神志反倒清醒了点。他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是催眠的话,那么一定存在着一把“钥匙”,即必须有某个特定的指令来激发起催眠状态,这个特定的指令可能是一个声音,一句话,也可能是某个图像,甚至某个场景。苏阳紧张了起来,一定要尽快找到那“钥匙”,这样才有可能让自己摆脱“朱素”的控制,找回真正的自我。

苏阳飞快地想着与每一次“梦魇”相关的线索,但一切就如海底捞针,空余茫然。“难道我真的就是要坐着等死?”苏阳突然恼怒起来,怨恨自己的轻浮,怨恨“朱素”的咄咄逼人,怨恨整个世界对他的不公。“是人,是生命让世界变得如此丑陋的!”他咬牙切齿着,发狂地抓过身边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狠狠地砸向墙壁、地面。

就在他将手机甩出手,落在墙那头的书架上时,一道灵光闪过他大脑:钥匙应该就是手机!对方一定是通过短信或铃声来控制他的。只有手机便捷的通信功能,才有可能随时随地地激活催眠!想到此,苏阳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在书架上找寻着。但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那是苏阳从未设定过的一个铃声!顿时,苏阳神情呆滞,动作也凝滞了下来,只有铃声的声音盘旋于室内,充斥于他的耳膜中,将他的意识渐渐湮没。

605室里,老陈一夜都在紧张地聆听隔壁的动静,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异常,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最终沉重的眼皮隔绝了意识的世界。

凌晨三点,老陈睡得正酣时,手机突然响起。他一激灵,一把抓起手机接听,原来是监控室保安紧急打来的:“604的住户上了七楼,进入704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老陈稍微愣了一下,苏阳三更半夜地上704去做什么呢,但他来不及多想,三两下穿好衣服,带上枪,冲出门去。楼道里,灯光闪了下,一下子熄掉了。老陈心里一沉,暗想:该不会是在演恐怖片吧,怎么这么巧合,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老陈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楼道里的昏暗,他找到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七楼。七楼的走廊倒是灯火通明的,老陈顺利地找到704房。他轻轻摸近704房,门竟然虚掩着,里面悄然无声。老陈一手持抢,一手推开门,一股浓烈血腥味混合着尸臭味扑鼻而来。老陈心里猛地一惊:这704怎么也成了一处人间地狱,而且比步云花园602更藏诡异?他伸手按下电灯开关,却没有反应,四周是一片无边的死寂。

“坟墓!”一时间,盘旋在老陈心头的,就是这两个字。他强压心头的不安,藏在靠门的角落里,轻声叫唤:“苏阳,你在吗?”只这么一张口,老陈便觉得那一股血腥气和腐臭味更浓了,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来还是应该先找其他人来支援。”老陈暗想。他伸手去开门,但发现门竟然悄无声息地死死关住,根本打不开。老陈心头大骇,公寓的锁只是很普通的锁,他这几天住在605里,早就对它的结构摸得一清二楚,但现在却不论怎么用力,都丝毫奈何它不得。“莫非今晚要丧命这里?”老陈身体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淹没了他。“苏阳,看来我不仅救不了你,连自己性命都要搭上了。”

黑暗中,老陈觉得有一个物体在悄然逼近自己,携带着一股血腥,那是刚刚杀过人才有的气味。老陈大喝一声:“站住,你是谁?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物体并不为老陈的话所动,依然一寸一寸地靠近老陈。老陈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扣动扳机,枪竟然是哑的!他连扣了几扳机,枪依然毫无反应。一时间,老陈万念俱灰,“看来今晚真是难逃此劫了。”

就在老陈绝望地闭上眼睛的刹那,他清楚地感觉到一个冰冷的物体缠上了自己的脖子,消解了他所有的力量,涣散了他的意识……

一个小时之后,公寓保安意识到情况不妙,叫上了其他保安,一起冲上七楼,但无论他们用尽什么办法,都打不开704的门。早上6点,公安局刑警队的增援队员赶到,动用电锯,将704的门锯开了一个大洞,先让一个刑警爬入进去,从里面打开房门,其他的人才一拥而入。而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都惊呆住了。一具血淋淋的男尸横陈在床上,头颅却已不翼而飞,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只诺基亚的手机。而老陈则倒在通往阳台的门口,一只手紧握着手枪,弹夹却掉在地上,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抓着阳台门的把手,看他的姿势,似乎是极力想拉开门。更让人惊怖的是,老陈的眼睛暴凸,面目狰狞,像是死前受到极大的惊吓。

警方随后在704的马桶里找到一颗已高度腐烂的人头,蛆虫在人头的眼眶、嘴巴、耳朵里爬来爬去,发出阵阵恶臭。经过DNA检验,证实这就是朱素的人头。此外,警方自704的男尸手中握着的手机里找到一条凌晨0点50分发出的短信,短信只有寥寥的三个字:你来了。收信人是1358036****,即苏阳的手机号码,而经过确认,该无名男尸就是原704的住户。

警方接着搜查了604,但一无所获,只在天花板上提取到几滴尸水的痕迹。通过化验,与陈丽娟的DNA完全吻合。

只是苏阳,他却从人间神秘地消失了。监控室的记录显示,当天晚上苏阳一脸迷蒙地进入704,不久老陈也持枪进入,但录像却并没有显示有任何人出来的记录!而且,当天的记录显示,七楼八楼的楼道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的停电。

现在的问题是,苏阳究竟哪里去了?无头男子的脑袋究竟在哪里?谁又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旁观着这一切,并酝酿着下一场的血腥风暴。

两年后,广州步云花园6栋602室里洋溢着喜庆的氛围:焕然一新的装修,新刷的雪白墙壁,柚木铺就的地板,以及墙上所挂的婚纱照,照片上男女双方甜蜜的笑颜,无一不昭示着一对爱人的新生活正在这个小屋里扬帆起航。唯有朦胧的灯光照耀不到的角落里,隐约地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窥视着这一切,如同一只潜伏的豹子,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将所有的美好撕得粉碎。沉浸在结婚喜庆中的赵利旭和张婉萍只管深情地拥抱、接吻,尽情挥霍新婚的柔情蜜意,丝毫没有察觉死神之翼在头顶盘旋。

“亲爱的,你真美。”赵利旭热烈地吻着张婉萍的樱唇,喃喃地说,同时手指不安分地穿过衣服的重重障碍,游走在张婉萍滑腻的肌肤上。

“色鬼!”张婉萍娇嗔地抓住赵利旭的手,“瞧你的猴急样,又不是第一次,着急什么呀。快点去洗个澡,一身的酒气。”

赵利旭笑嘻嘻地捏了捏张婉萍粉嫩的小脸,“我是色鬼,那你就是色媒,我天天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你不放,你不喜欢吗?”

“呸呸呸,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张婉萍胆怯地看了看房子,“老公,都说这屋里的女主人以前死得很惨,你说会不会真的半夜有厉鬼来缠我们啊?”

“哈哈哈。”赵利旭哈哈大笑,“亏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就会相信鬼神这样的无稽之谈。就算真的有鬼,都还不知道谁怕谁呢。看看你老公这么健壮的身体,多强的阳刚之气呀,那些小鬼,熏也熏得跑它了。”

“可我总觉得有一点不自在。”张婉萍惴惴地说,“要不我们明天给她烧点纸钱吧。毕竟这里以前是人家的房子,说不定人家现在恋旧还没走呢,我们这样搬进来,难免会打扰到她,惹她不高兴。”

“好吧,一切听老婆大人的吩咐。”赵利旭亲了亲张婉萍的芳泽,“烧就烧好了,就当做是我们给人家补偿的一点房费――如果不是她死在这房子里,这房子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卖给我们;如果不是平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我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快结婚呢?”

张婉萍勉强笑了笑,“可我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安。”

“你啊,就是心理作祟。世上本无鬼,庸人自扰之。好了,我去洗澡了,老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洗个鸳鸯澡啊?”

“切,你就想得臭美,自己洗去。”看着老公的满不在乎,张婉萍的心里宽解了许多。人最怕的事就是当你感到害怕时,发现你想依赖的人比你更害怕,而如果对方满不在乎或是给予自己坚强的依靠的话,那么害怕就消解许多。

赵利旭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趁张婉萍不注意,探出魔爪偷偷地摸了一下她的胸部。在张婉萍“哇”的失声惊呼中,赵利旭带着偷袭成功的得意笑容,吹着口哨进了浴室。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张婉萍冲着赵利旭的背影啐了一口,心头却没有一丝恼怒,而满是对新生活的美好憧憬。她惬意地将自己的身体舒展在沙发里,环视着家的每个角落,每个细节。她一想到眼前的每一样家具,每一样电器,每一寸空间,都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天地,她就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有家的感觉真好。”张婉萍幸福地叹了口气。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和赵利旭悠扬的口哨声,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不禁脸色一红。

为转移这样的冲动,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随手打开电视机。又是晚间新闻,她按动遥控器,切换了个台。“嘶啦”地一声,电视屏幕并没有呈现缤纷的画面,而是出现了一片雪花点,屏幕的中间,则游移着一双眼睛,冷漠而又充满怨气,就像是刚从死人的眼眶中抠出来的,冷冷地盯视着张婉萍!

张婉萍惊呼了一声,灵魂几乎要脱壳而去。她慌乱地拿起遥控器,想要换台,但遥控器的按键却像坏了一般,怎么按都没有反应。张婉萍心头大惊,极力想要不去看电视屏幕,但电视屏幕却像存在着巨大的磁场,将她的视线牢牢地定在上面。渐渐地,张婉萍就像受到控制一般,连眼皮都不能再眨动一下,视线紧紧地跟随着屏幕上的眼睛来回地移动、移动,她眼前的世界渐渐地变得模糊,虚无缥缈,直至消失,变成了一个黑洞。

“老婆,你怎么了呢?”混沌的意识中,赵利旭的声音将张婉萍拉回了现实的世界。她睁开眼睛,看到赵利旭正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亲昵地拍着她的小脸,邪邪地笑着:“困了?还是想早点和我上床啊?”

张婉萍一把将赵利旭推开,眼前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晚会的节目,一派莺歌燕舞的祥和景象,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你干吗呀?”赵利旭一脸的莫名其妙,对张婉萍的粗暴举动感到不满。

“你刚才从浴室出来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张婉萍顾不上解释,指着电视机惊恐发问。

“看到什么?不就是这电视节目,你又看到了什么呢?”赵利旭眨着眼,有点不明所以。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张婉萍扑到赵利旭的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那我呢,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我有什么异常?”

“你不就是睡着了吗?”赵利旭还是一脸的茫然。

张婉萍拼命地点头,又拼命地摇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老公,我真觉得这个屋子好诡异,我们还是不要再住了,好不好?我害怕。”

“你究竟怎么了呢?”赵利旭望着楚楚可怜的张婉萍,有一丝心疼,又有一丝恐惧,“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张婉萍指着那电视屏幕,抽抽搭搭地说,“那里面,我刚才看到有一双眼睛对着我看,看着看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昏迷了过去。”

“屏幕?眼睛?”赵利旭惊诧地望着张婉萍,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电视。电视里依然“咿咿呀呀”地有人在唱着曲子,但多看了一会儿,赵利旭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渐渐隐去,眼前只有演唱者的嘴唇像垂死的鱼一样一张一翕着,眼神空洞。突然,那目光又变得尖锐起来,仿佛是两把刀,要在人的心里剜出点东西来。赵利旭打了一个激灵,人随即清醒了过来。

张婉萍感受到赵利旭身体的颤抖,心里跟着一颤,哑声问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

“没有啦,”赵利旭勉强笑了笑,“只是没穿衣服,感觉有一点冷而已。那只是一台电视啦,哪有什么眼睛。我想可能是这两天里你太操劳太累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吧。”

“可是……”张婉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有些时候事情太诡异了,会变得连自己都怀疑其真实性,或者说,潜意识里不希望那是真的。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就是如你所说太累的缘故。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真的有鬼,我们和她无冤无仇的,她也不会对我们为难吧。”

赵利旭走过去,将电视关掉,回来抱起张婉萍,又恢复到那一种“淫邪”的笑容,“老婆,现在是否可以对我验收,看是不是都洗干净了,再一起入洞房,完成我们的新婚仪式啊?”

张婉萍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好啊,老公,你已经通过了我的验收,现在可以入洞房啦。”

赵利旭将张婉萍抱进卧室,小心地放在床上。张婉萍闭上眼睛,任由着赵利旭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上四处蔓延,一点一点地将体内熄灭了的欲火重新燃烧起来。当赵利旭顺利进入她的身体里时,她忍不住地呻吟了起来,摇摆着身体,迎合着赵利旭。

意乱情迷中,张婉萍突然感到脚底心一阵发痒,忍不住地吃吃地笑出声来,“讨厌啦,不要舔人家的脚底板,好痒。”她睁开眼睛,刚想捶打赵利旭一下,却看到他僵硬的表情。

“怎么了呢?”张婉萍奇怪地看着赵利旭,但随即觉得一股寒气直透脊梁,将所有的激情与兴奋活生生地冻结――赵利旭整个人正趴在她的身上运动着,怎么可能舔她的脚底板?

“啊!”张婉萍一声尖叫,猛地坐了起来,来不及反应的赵利旭一下子被掀倒在床下。伴随着他“扑通”落地的声音,“喵……”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响起,将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张婉萍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住,脸色苍白,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不停颤抖。

“是只黑猫。”空气中传来赵利旭惊魂未定的声音,“他妈的,哪里来的野猫,怎么跑进来的呢?”

张婉萍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个头,将眼皮张开了一点点。卧室门口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吓得她“啊”地再次一声惊叫,重新将头埋进被窝里,“呜呜”地哭开。

“滚,快给我滚!你这该死的黑猫。”赵利旭暴怒着,挥舞着从裤子上抽下来的皮带,将黑猫赶出卧室,再“砰”地一把关上门。

“好了,小乖乖不怕了,不怕了。”赵利旭无限怜惜地将被子挪开,抱住张婉萍冰冷的身体。在赵利旭的温柔安慰下,张婉萍身体的战栗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从哭泣变成啜泣,再到抽噎。赵利旭伸手为她拭去眼角残余的泪痕,眼中满是怜爱,“乖,不哭了,有我在,别怕。”

“老公,我真的怕。”张婉萍抬起头,“老公,我们可不可以不在这里住了呀?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住也不安心。”

“这……”赵利旭面露难色,“老婆,我们不在这里住又能去哪里住呢?我们所有的积蓄都已经全交付这房子的首付,以后每个月还有一千多的贷款要还,哪里还有钱去租房?再说,我们花这么多的心血,把这房子装修布置起来,就因为一只猫的闯入而放弃未免太可惜了吧。”

张婉萍环视了下四周,屋里的每一个小摆设,都是自己细细挑选出来的,都是自己钟爱的款式与颜色,怎忍心轻易割舍?

“老公,那要不我们明天去寺庙里求个菩萨回来,摆放在家里,镇一镇邪气吧。”

“傻了,你还是相信有鬼啊。不是看到了吗,只是溜进来的一只野猫而已嘛。”

“可它怎么进来的?”张婉萍尖声叫了起来,“我们是锁了铁门的,而且我们这是在六楼,它从哪里溜进来?该不会是从窗户飞进来的吧?你不觉得它出现得太奇怪了吗?”

“那也是。”赵利旭沉思了起来,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对了,差点忘了,我有样好东西。”

他光着身体跳了起来,飞快地从床底下搬出一个纸箱,里面满满的全是书。

“你找什么?那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张婉萍好奇地问。

“《圣经》。我以前买过一本《圣经》。不都说《圣经》和佛经可以辟邪的吗,那把《圣经》摆在床头就可以保佑我们平安无事了。”果然,赵利旭很快就翻出一本精装的《圣经》,得意地举着对张婉萍说:“这下你该可以安心了吧。”

张婉萍满脸喜悦地接过《圣经》,郑重其事地将它摆放在床头柜上,口中念念有词:“愿上帝保佑我们平安无事,阿门。”

赵利旭心中暗笑。平心而论,虽然刚才被那黑猫吓了一大跳,但他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上帝存在,否则他当初也不会买下这房子。所谓的《圣经》辟邪,只是拿来安慰张婉萍而已。不过张婉萍的恐惧情绪,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让他感到有一丝寒意。他也对买下这房子的事隐隐地起了后悔之意。

正常情况下,人的恐惧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尤其是在一个封闭、黑暗的空间里。如果一个人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惊叫“有鬼”的话,其他人肯定也会毛骨悚然,觉得有种种的异样存在。

“睡吧。”张婉萍拉过被子躺下,疲倦地对赵利旭说。

赵利旭躺在她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腰,试探地问:“那还要吗?”

“不要了。”张婉萍不无歉意地冲赵利旭笑了笑,“现在真的一点兴致都没有。”

“那好吧,小乖乖安心睡吧。”赵利旭探手关掉电灯,环手抱紧张婉萍。张婉萍也将身子尽量地缩在赵利旭的怀抱里,感觉安全了许多。

就这样,两个人相拥着,默数着黑暗中的时光,不多时,就沉沉地陷入了梦乡的温柔怀抱。

不知睡了多时,赵利旭感觉有人压着自己的四肢,令他动弹不得。他心头大骇,竭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梦中的束缚,却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的力气,甚至连眼皮都似有千钧重,怎么都睁不开。“鬼压床?”一时间,他的大脑中飞快地闪过这样的字眼。以前一直觉得这样的说法是无稽之谈,但如今却让他冒出了冷汗。

隐约中,他感到张婉萍起身离开了床,打开卧室的门。“你要去哪里呢?”赵利旭想问她一句,但嘴唇却被巨大的压力压迫得撬不动半点。

他感到张婉萍又回来了。虽然他睁不开眼睛,也听不到任何张婉萍的脚步声,但心头的感觉,就是眼前有一个黑影立于自己的床前,凝视着自己。恐惧的感觉渐渐地扩大,让他喘不过气来。

“快醒来,快醒来。”赵利旭聚集着自己所有残余的意识力量,与身体的麻木对抗着。终于,他感到一股热气贯穿到了全身,身体恢复了知觉。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肝胆欲裂:就着从窗帘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张婉萍正手提着一把寒光四射的菜刀,冷冷地盯着他看。她脸上没有丝毫平时的温柔,而是充满着狰狞。不待赵利旭吭声,张婉萍已是手起刀落,一股鲜血喷射了出来。黑暗中,只见赵利旭难以置信地眨了一下眼,张大着嘴巴,人头自枕头滚落下来。紧接着,只见寒光一闪,张婉萍自己的头也滚落在地,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布满了房间。

“喵~~”幽暗之中,传来一声猫叫声,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寒碜。

“你好,这里是广州天河区公安分局。”值班室里,刑警刘涛强忍住哈欠,对着电话彬彬有礼道。

“你说什么?”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刘涛脸色大变,手一抖,电话差点跌落在地,连说话都带了颤音,“哦,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派人到。”

放下电话,刘涛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看了看头顶上的时钟,早上六点半,哆嗦着手在值班记录上填写了几行字,然后开始拨打电话:“你好,大队长吗?我是刘涛,步云花园602房又出人命了……哦,你说马上召集所有的刑警,对吧,好的,我立即执行。”

刘涛翻出电话簿,挨个地给刑警队的所有队员打电话,都是简短地两句话:“110吗,步云花园602室又出人命了,快过来。”

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刑警队员都赶回局里,一个个神色凝重紧张。陆霄队长同样一脸的严肃,他望着底下的一班兄弟,长吸了一口气,“我想你们都知道我召集你们过来的原因吧。步云花园602室又出人命,我们不管有怎样的阴影,都必须出警。所以我现在只问一句,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的?”

一个个刑警任由陆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无人应声。

陆霄叹了口气,“那就是没人愿意请命了?那好吧,我们就按照最原始的办法,抽签!”

底下一干人都露出惊异的神色。算算也真的是一种心酸,二十多人的一个刑警队,平常连枪战这样的生死关都不会退缩,但如今,却连去一个案发现场勘察的勇气都没有,还得借用小孩子的手段来决定,仿佛就是赴地狱之约一般。

不过对于每一个天河区的警察,甚至每一个广州市的警察来说,步云花园602绝对是死神的代名词!只是为了不将恐慌的情绪扩散出去,影响民心,市局严下命令,绝对不许有任何的流言传出,否则恐怕那里早就成了一个坟墓,无人敢进。但这样的防民之口的政策,也就是造就了赵利旭夫妇的惨死。

第一个为602丧命的就是老陈。不过当时大家都还没有将他的死与602完全地联系在一起,毕竟他是一个人死在上领公寓的804房里。尽管他临死的恐怖模样让人心跳,而且最终的死因成为了一个不解之谜,因为现场和尸体解剖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法医最后只能认定他是遭受极大的外界刺激,心脏一下子承受不了而导致血管爆裂。大家对老陈临终看到的东西有过许多的猜测,但猜测归猜测,毕竟不是现实,于是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逐渐淡化。

但小张的死却开始让大家嗅到一丝恐怖的气息。小张是在一次执行公务时被歹徒砍下头颅的。当时五六个刑警一起在查处一起吸毒案件,对方只有三人,而且可以说已经被制服了,一个个抱着头蹲在墙角,但等到小张与另外两个警察过去给他们上铐时,其中一个瘾君子突然捡起抛在地上的马刀,一刀下去,小张血溅当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那一个瘾君子。而据事后审问,那瘾君子抱头说,他当时是刚吸完毒,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中,而就在小张靠近他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很纤细的声音:“砍了他的头,你会很痛快。”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捡起了刀,砍了下去,尽管他当时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过度的吸毒,早将他的身体搞垮,他甚至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他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自己的行动:鬼上身。但当时刑警队更多地还是将他的供词当作是一种推脱责任之辞,于是将他狠揍了一顿,关进监狱。而不等最后的死刑判决下来,那瘾君子就因毒瘾发作狂乱撞墙而死,唯一让人感到不安的就是,他在临死前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眼睛暴凸,面部扭曲,嘴里大喊:“你终于来了!”同一囚室的狱友也说,根据当时的目击,与其说他是自己撞墙而死,莫若说是被人揪着头发一头撞在墙上,脑浆迸裂而死。

再接连着的就是当时搜查过602房的其他五名刑警。一名刑警是在与队员驾车追赶一个摩托车飞车抢夺党时为躲避一突然横穿出来的卡车,猛打方向盘与刹车,然后那刑警就撞碎车窗,撞开车门,飞了出去,刚好落在另外一辆疾驰的SUV车车轮下,脑袋被压得粉碎。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同车里共有四个刑警,前面两个,后面两个,而他是坐着后座的,前座的两个队员都安然无恙,旁边的那队员也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外伤,只是他遭遇不幸。而不可思议的是,当时车的打转方向是与他飞出车窗轨迹刚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