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没有答话,抬步跟着叶韩朝外走去。叶韩要靠洛家军队来夺下皇位,想必不会妄言。

湍急的河水自上留下,宁渊跟着叶韩一路行到通运河边,看着数丈外的祈天城,不免感慨,祈天城巍峨雄伟,易守难攻,占天之地利,比之北汗国都亦不遑多让。据她所知,北汗匠人鲜有机关构筑之才,这祈天城多半是由瑞鸿所建,只是子孙无德,竟将祖先遗留下来的城池天险拱手让于蛮夷之手数百年,着实可恨。

宁渊想着,隐隐觉得有些可惜,打下北汗之境时她早已丧生东海,如若不然,定能知道当初封凌寒是用什么法子拿下的祈天城。

叶韩看宁渊眉头微微凝住,暗笑了一声,朝一旁跟着的大黑马招了招手:“别想了,我说了…只要你跟我去个地方,我就教你家的小子破城渡河之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跨上了战马,朝宁渊伸出了手。

逆光之下,宁渊有一瞬间的闪神,青年俯□时的目光,竟似跨过了千古一般静谧苍凉。她抬手握住,微微一笑,问:“此话不假?”

“当然。”叶韩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喜,伸手一拉,宁渊便进了他怀里。

河边防守的将士本就不少,再加上跟在两人身边的侍卫,这里的动响一出,不少人就驻足朝这边张望,眼底多少带了丝探寻。

百里询和清河带着一对士兵外出查探回来,遇到守在营外的封皓正准备禀告,一匹黑马如电掣般朝营外跑出,黑纹金绣的披风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看着两人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回过神来的几人面面相觑。

只有司宣阳懒懒的倚在中军大营的木桩旁,手里撺弄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杂草,嘴角噙满了笑意。

大黑马奔跑得极快,似是明白主人此时的心情,甚至得瑟在路上转了两个圈,待叶韩笑骂着拍了它一掌后才不甘不愿的朝前跑去。

愈行愈远,越过了大宁士兵的封锁线,来到东面的一处荒山中。

叶韩引着马在山外面来回的打了几个圈才曲曲绕绕的进得深处,最后停在了一片碧绿的湖泊面前,宁渊看着苍凉的大山里突兀出现的好景致,眼底露出了些许诧异,从马上跳了下来。

“你来过这里?”她走近湖泊,转头问道,语气十分肯定。

青年点点头,盘膝坐在了湖边,朝宁渊招招手:“来,坐下。”这种态度和当初叶韩的小心谨镇完全不同,宁渊眯着眼看了他半响,一声不吭的走过来坐下。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来过北汗?”湖边带了些湿气,比干燥的中军大帐里要舒服上不少,宁渊一边接过叶韩递过来的碧草一边问道。

叶韩眉角顿了顿,带了丝怀念的语气道:“以前为了打仗来过这里,已经很久没来了。这是北汗特有的凝碧草,你尝尝。”

青年唇角带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宁渊感到奇怪。叶家统领岭南,和北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为了战乱北上?但叶韩说完这句就收住了口,显是不愿多谈。宁渊把凝碧草放进嘴里吸允,发现凝碧草果然如传言所说清亮甜润,愉悦的眯了眯眼。

不一会,湖边周围的凝碧草就被拔了个光,叶韩讶异的看着毫不节制飞快扫光凝碧草的素手,喃喃道:“宁渊,这些东西可是靠天生养的,没个百八十年,可长不成这么个样子…”凝碧草具有凝神聚功的功效,生长极其缓慢稀少,整个天佑都找不出几个地方有这东西。

“哦?是吗?”宁渊一听这话,想着至少不能让这东西绝了迹,念念不舍的停住了手:“你不是说知道怎么渡过通运河?”

“祈天城的城主商冠,你对这个人知道多少?”叶韩并没有直接回答宁渊的提问,反而说起祈天城的情况来。

“此人心性坚忍,忠于皇室,但刚愎自负、善妒记仇,不是结交之辈。”宁渊慢慢回忆起密信中对于商冠的打探,摇了摇头。

“不错,正因为此人对皇室极为忠心,才会被派镇守祈天城,只不过元离不知道他和耶律齐有很深的过节,此一战,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过节?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宁渊皱了皱眉,若是真有过节,元离怎么也不会让此二人一同镇守北汗门户。

“当年商冠有一旁支子弟入得耶律齐帐下为兵,本来英勇年少,前途无量。但一次醉酒后误杀了良民被人当场擒住,耶律齐一向治军严谨,闻讯大怒,亲自将此人斩首于三军之前以正军威。商冠远在千里,拦之不及,后来只得派人将少年的尸首接回了封城厚葬。”

“只是一个旁系族枝而已,如今国难当头,商冠岂会为了此事记恨耶律齐?”宁渊听着有些不解,望向叶韩问道。

“商冠年少时家贫,后因妻族扶持才能平步青云,原配只生了一女便再无所出。他忌惮妻族势力,并不曾纳妾。那个少年…乃是他与婢女所生,放于远房族兄中寄养。”

宁渊闻言一愣,如果这样说,那死于耶律齐手中的少年岂不是商家唯一的骨血?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连商冠的原配也不得而知,叶韩远在岭南,又是如何查到这些世家辛密的?

“这个…是我年少时做出的一些部署,北汗三品以上的官员,所有软肋我都了如指掌。”叶韩摸了摸鼻子,倒也坦白。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逐鹿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暗地里做下的部署更是令人心惊,那个在东界里安安稳稳长大的小皇子比起来可真是差得太远了。

“即使如此,如今商冠也不会为了一己之恨和耶律齐翻脸…”

“如果他知道大宁即将退兵…而耶律齐又有心取他的性命呢?”

宁渊闻言一愣,意味深长的看了叶韩一眼,淡淡道:“你做了什么?”

“走吧,我带你去看场戏。至于这边的事,交给司宣阳就行了,他会处理好的。”叶韩站起身把长袍往腰间一系,解下宁渊身上的披风,朝一旁的湖面指了指道。

宁渊看向湖中心,见隐隐有气泡自湖中逸出,神情里划过些许了然:“这湖底下…是活水?”

“不错,而且连通着祈天城内。当初为了拿下这座城池,我可是费了好大一顿功夫…如今倒是便宜封皓那小子了。”

“你说什么?”叶韩嘟囔的声音很小,宁渊走近湖边,转过头问道。

“没什么…跟我来。”叶韩耸了耸肩,神情一僵,眼中眸色骤深,一个纵身朝湖里跳去。

水花荡起,随后湖面又恢复风平浪静,站在上面,还可以看到湖底清澈的沙涧和青年缓缓沉下的身影。

宁渊眯着眼,站在湖边一动不动,隔了半响,突然笑了起来,神情狡黠,愉悦清朗。

73兵诡

封皓站在大营门口看着匆匆忙忙赶回来进入了中军大帐的两人,眼眯了眯,刚准备进去就被司宣阳拉住了衣袖。

他转身看向神情莫测的司宣阳,斜着眼挑过来,声音硬邦邦的:“那不是姑姑和叶韩,还有…你把守卫增强,却又故意留下漏洞,为什么?”话语镇定冷静,丝毫没有被隐瞒后的怒气。

司宣阳放开他,带了一丝赞赏,他的安排连一些老将也未必看得出来,布防更是专门为应对敌国探子而设,却没想居然瞒不过封皓的眼,低声道:“商冠钻营祈天城数年,如今元离把守城护河的重责交给了耶律齐,他定然不服,为了邀功,一定会派人来我军大营查探,以他的心思,守备松懈了肯定会怀疑,所以我故意留了个漏洞,他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不要告诉百里和清河,否则…我怕来人不相信。”

“主意是你定的…还是叶韩定的?还有…我怎么知道他能否保证姑姑的安全?”封皓只是朝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望了一眼,握着匕首的手有些漫不经心。

司宣阳眼一眨,暗骂了一声‘小狐狸’,笑呵呵的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担保明日之前你姑姑会回来。”

封皓听完径直朝佐领的营帐走去,司宣阳还真怕他坏了事,忙不迭的小声喊道:“你干什么去?”

“既然要演戏,那就真点好,敢对姑姑下手,我怎么会让他们这么简单就离开我洛家大营!”

少年清朗的声音带了丝狠厉,手中匕首铿然入鞘,嗡鸣声突至,司宣阳看着封皓走远的背影,摸着下巴的手顿了顿,这小子…区区洛家的三军统帅,还真是委屈他了。

祈天城里一间富丽堂皇的民宅内。

宁渊看着放在桌上的衣物,伸手扣了扣桌缘,发出沉闷的‘咚’声,准备替她换衣服的女婢脸色惶惶的,看着宁渊身上滴下来的水渍在地上晕散开来,呐呐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急忙跪了下去。

叶韩走进来正好看到了墨山主这么一副不怒自威的景象,面沉似水的女子见到他眼睛眯了眯,扣桌的手也缓缓停住。

“怎么还不快点换衣服,你这一身全沾了水,当心着凉。”叶韩一边说着一边散开了桌上木盒里的深紫纱裙,面上一片从容,甚至隐隐带笑。

“给我换一套。”宁渊挑着眼瞥了他一眼,面色不虞。

“你也知道北汗贵族女子门禁森严,除非夫婿陪同,鲜少有能单独出门的。这身装扮情非得已,试一试又何妨?更何况女儿家穿裙乃天经地义,难不成…你不会?”

叶韩面色端正,但眼底的笑意却显露无遗。宁渊盯着他手里的纱裙,神情暗了暗,眉一挑哼了一声道:“区区女子之物,我有何不会?”说完便站起身接过叶韩手中的紫裙走进了内室,跪在一旁的婢女也急忙端着手中的配饰跟了进去。

叶韩摸了摸鼻子眉间升起了几许笑意,相识相交数十载,他还当真没见过这人闺阁碧玉的打扮模样。

须臾,见内室人影晃动,还没回过神,雪白软履便映入了眼帘,叶韩抬头,微微一怔,眼中眸色骤深。

当年他识得这人时,不过纤纤少年的打扮,七年厉兵戎马,一身常服从未改过,到底不知他竟错过了如斯模样的墨宁渊。

一身深紫长裙,层层叠绕,慢走间摇曳及地,端是翩翩好佳人。只是…面前的女子眉眼高挑凌厉,纵使闺阁小姐的曼妙华裙,在她身上也穿出了挥斥方遒的端方大气来。

只不过,这么一副气势走出去,恐怕还未看到好戏,便被商冠和耶律齐的探子给发现了。

叶韩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朝她身后的婢女看了一眼,见满盒配饰丝毫未动,径直走上前,挑了一支黄金步摇斜斜插在宁渊头上,替她披上华贵的貂皮坎肩,微微一笑道:“这样就行了。”

宁渊回转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如此一打扮,平添了几分富贵庸俗之气,和寻常大户人家的妻室亦差不多。再转头看叶韩一身北汗暴发户的模样,弯着眼朝他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处民宅戒备森严,服侍的人也大多懂武,想来是叶韩早些年就布下的暗桩。

“我吩咐司宣阳在洛家大营里为我们准备了两个替身,今晚商冠就会得知你我身受重伤,需拔营回云州治疗的消息。”

洛宁渊和叶韩身系云州、岭南两地命脉,再加上叶韩如今乃是大宁帝位的继任者之一,若是出事洛家军的确有拔营返回的可能。

“商冠此人极重钱财,每年都会拉拢有财有势的商贾入其门下,今日他在别庄里设宴,我们要去的就是这里。”

宁渊稍一思索便知道叶韩打的什么注意,道:“那我们走吧,看外面的天色还早,如果来得及,晚上还可以赶回大营。”

叶韩点点头,在她耳际系上面纱,引着她朝外走去。

祈天城自数月前便驻下了数十万骑兵防守,但这里已百年未动兵戈,有天险可守,再加上耶律齐享誉沙场数十年,尽管大宁重兵危逼城外,城内却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豪华奢贵的马车停在了一座庄园前,宁渊掀开布帘见叶韩伸着手一副宠溺家室的模样身子一僵,但还是握着他的手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庄园戒备森严,门口的管家商荣看见两人一身富贵,疑惑的迎过来试探道:“不知…”

马夫将一张请帖放在商荣手里,商荣打开一看,脸上疑虑顿消,恭敬道:“原来是大同钱庄的钱老板,快请进。”

叶韩瞧都不瞧他一眼,神色倨傲的扶着宁渊朝里走。

商荣皱着眉看了两人几眼,朝门后摆了摆手。

“商管家,您有什么吩咐?”一个小厮从大门后钻了出来轻声问道。

“大同钱庄的老板从来不参加任何宴会,也没人见过是什么模样,你去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不妥。”商荣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转身便去迎客了。

庄园里布置奢华,前来赴宴的人非富即贵。叶韩领着宁渊在里面走,虽说惹了不少注视,但大多都对叶韩暴发户一般的装扮撇了撇嘴。两人正大光明的选了大堂里正中间的位置准备坐下,宁渊在马车上折腾了半响,抬步便直接坐了下去,叶韩拉之不及,整个大堂里顿时一片安静。

众人看见大堂中间蒙着面纱的曼妙少妇,眼底一片愕然,夫婿未入座,她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北汗男女等级极其森严,女子完全以夫为天,像这样忽视夫婿的做法已经算得上犯了众怒了。

宁渊见众人目光不善,才想起北汗的这一风俗来。抬眼看叶韩站在一旁抱着肩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眼沉了沉,朝四周唯唯诺诺的女眷扫了一眼,正准备起身,却不想被人压住了肩。

叶韩皱着眉,脸上挂满了担忧,握住她的手,半俯□道:“夫人安心坐着就是,我年近二五才听闻大夫佳讯,岂敢让夫人忧心。”他说完眼神意有所指的在宁渊小腹上了打了个转,忙起身朝众人告罪,他这一出口,完全是北汗古语腔调,倒让众人有几分意外,毕竟只有一些传了几百年的老氏族才会懂得古语腔调。

在座宾客忙不迭的露出几分心领神会的笑容,看叶韩的目光也没有了刚才的不屑,对宁渊的失礼也见怪不怪起来,毕竟北汗权贵对这般有了子嗣耍点小性子的娇客还是相当宽容的,更何况是来自古老世家的未来主母。

宁渊闻言身子一僵,不动声色的垂下眼,被叶韩握住的手轻轻一动,一丝灵巧的内力猛地传入叶韩的四肢百骸,让他脸色兀的变白。

“夫君过虑了,府里妹妹个个姿颜芳华,妾身岂敢恃宠而骄,您还是坐下吧,免得让诸位看了笑话。”握着的手未松,那份内力更是源源不断的被送入叶韩体内。她如今虽不能以武力与人相拼,但这般小小的捉弄还是力所能及的。

清朗的嗓音夹着柔软的娇喝,不禁让人身心愉悦,众人见这小夫人如此软中带刺,俱都给叶韩丢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过了头不再注意这对夫妻。

叶韩腆了个笑脸打着‘哈哈’小声道:“别生气,这不是情非得已吗?还有,你可冤枉我了,我府里可没什么姐姐妹妹的!”

宁渊放开他的手,朝大堂角落里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道:“当然,后宫三千佳丽,自是不需要那些庸脂俗粉。”

叶韩握着宁渊的手微微收紧,眸色骤然变深,看着她目光平静,面色自然,也放缓了语气道:“你倒想得长远,我这还没登基呢!”

宁渊没有接话,只是淡淡道:“有人在看着这里。”

“我知道,所以刚才才会用北汗古语腔调说话,他们不会怀疑的。”北汗古语腔调除了一些隐世的古老世家知晓外早已失传,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带着宁渊进入戒备森严的祈天城的原因。

以他们两个的阅历,别说进一个小小的祈天城,就算是北汗国都,也不见得能被拆穿。

候在角落里的小厮朝这个方向看了几眼后慢慢退了下去,大堂外的商荣听到他的禀告,眼底的怀疑也彻底消失,摆了摆手让小厮退下。随即站在大堂入口处招待客人,神情完全松懈了下来,面上划过几分倨傲。

也是,祈天城里戒备森严,北汗探子就算是再不惜命,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登堂入室。

片刻之后,堂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商冠簇拥着一群侍卫走了进来。宁渊抬眼一看,微微有些了然,难怪商冠的原配能瞧得上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寒民,这个坐拥祈天城数十年的城主的确有潘安之貌,尽管年过不惑,依然丰神俊朗。只是眼底隐含的一丝阴鹫破坏了面上的儒雅之气,让人观之不喜。

“诸位能赴今日之宴,商某感激不尽,待打退了那洛家小儿,定当再设宴和诸位尽兴。”

不过一些客套之词,如今兵临城下,商冠今日所为也是为了稳这一干商贾的心罢了。众人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尽管有些担忧,但面上都未显露出来,只一个劲的说些‘大人厚爱了’之类的话。

受众人奉承,商冠脸上也满是笑意。宁渊看了一眼,商冠位居高台,不少死士在他身边守着,就算叶韩有安排,怕是也未必能如愿,正这样想着,守在大堂入口处的管家已经近到了商冠身边,他低语几声,商冠闻言一肃,抬步朝叶韩这边走来。

台上距叶韩之位不过数步,商冠留下侍卫一人走来,叶韩笑着望向他,并未起身,只是扣在木桌上的手轻轻敲了一下。

突兀间,一道剑光闪过,直直的朝商冠袭来,他面色大变,躲之不及,右肩被刺中,鲜血顿时直涌。

堂中宾客见此情形俱是大惊,四处逃窜躲避,不过一会,高台上的死士便和涌入大堂的刺客缠斗在了一处。

刀光剑影,双方皆是不死不休之势,叶韩拥着宁渊站在堂外回廊阴影处,瞧了个分明。

“这些人武艺不俗,是你早就安排好了的?”

“恩,他们早些年就潜进了祈天城。”正说着,一个死士从窗户里被扔了出来,叶韩拉着宁渊退了几步,朝里看了一眼眯着眼道:“快完了。”

宁渊望着里面,朝站在高台上神情暗沉的商冠瞥了一眼,隐在面纱下的嘴角勾了勾:“不错。”

刺客再怎么勇悍,也敌不过源源不断的士兵围攻,才半个时辰,就只剩下一个刺客在拼死顽抗。

“留活口。”商冠的神情阴鹫,冷声吩咐了一句。站在他身后的管家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伴着一声清脆的剑鸣,最后一个刺客在猝不及防下和一个死士同归于尽。商冠把手边的杯盏扫落在地,冷哼一声:“搜身。”

一旁的士兵上前扒开刺客的衣物搜寻了一番朝商冠抱拳禀告:“城主,此人身上印记全无,不过佩剑却是大宁洛家之物。”说着便将刺客的佩剑递了上来。

云州洛家铸剑一向锋利偏薄,刺客用的正是这种,商冠摆了摆手,正准备说话。他身后的管家却是面色微变,在商冠耳边轻语了几句,商冠神情猛沉,看了那剑半响才朗声对着堂外惊慌失措的宾客道:“诸位,今日商某待客不周,下次定当设宴赔罪。”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是送客之词,纷纷表示无碍后出了别庄,叶韩扶着宁渊回到马车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别庄,宁渊解开面纱,看向对面的叶韩淡淡道:“怎么回事?”

“剑式铸造得虽然和洛家的一模一样,但铸剑的材料却是北汗南郡的红石矿。”见宁渊微微挑眉,他弯着眉角补了一句:“南郡是耶律齐的属地。”

商冠疑心甚重,如此一来,就算洛家和耶律齐都有嫌疑,但他也一定会怀疑和他有着纠葛又掌管着祈天城军务的耶律齐。

宁渊看着面前运筹帷幄的青年,拿起小几上的浓茶抿了一口:“其实根本不需要我们来,你带着我进祈天城干什么?”

“你身子不好,多出来走走有益身体。”

宁渊想起刚才堂中的一幕,握住茶杯的手一顿,眯着眼斜了过来。

叶韩只是摸着鼻子微笑,眼底一片坦荡。

城外洛家大营里一片兵荒马乱,清河看着自中军大帐里端出来的血水,急红了眼就要往里闯。封皓拉着她,沉着声道:“清河姐姐,军医已经在治疗了,你别急。”

“什么别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现在用不得内力,若是出了事怎么办?还有…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捉住最后的那个刺客?”清河冷静下来眼底也现出了几许狐疑,回忆刚才的情形质问道。

眼见瞒不住,一旁守着的百里询也是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封皓只好对着他们低声嘟囔了几句,话还没说完,清河就已经咧开了嘴,长舒了一口气。

“小皓,那你知道叶韩把师父带到哪里去了?”百里询总觉得这次见面后的友人有些异常,当即问道。

“不知道。”封皓摇摇头,站直了身子朝河对岸的祈天城望了一眼道:“不过你放心,总归不是去了祈天城就是了,其他的地方,他定能护得姑姑安全。你们下去准备准备,今晚我们佯装撤退。”

临近傍晚,在马车上晃荡了一会的宁渊看着自河对岸放出的焰火,对着青年笑道:“你等的东西到了。”

与此同时,商荣也匆匆走进了商冠的书房,低声回禀:“城主,那边有消息了,洛宁渊和叶韩重伤,洛家的军队正在准备撤退。”

商冠阴鹫的脸上现出了几分喜色,不顾肩上的伤猛的站起身道:“真的?”回过神来才觉得有些奇怪,疑惑的眯了眯眼:“洛宁渊乃三军统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得手,消息可准确?”

“城主,刚才蔡统领传讯回来,除了他全军覆没,想来不会有错,若是洛宁渊和叶韩没有受伤,洛家大军也用不着撤离城下了。”

“你说的很对,叶韩现在身系大宁国脉,若是他出了事洛家也担不起责任。哼,耶律齐肯定是查到了超儿和我的关系,竟敢对我来阴的,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大将军是不是还有命去守我的祈天城!去吩咐一声,让郑副将来见我。”

商荣知道这郑副将是商冠的心腹,低下头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城里城外俱是硝烟弥漫,暗流涌动。月色降临之时,宁渊和叶韩总算回到了大军东面的荒山湖泊里,待换好了准备在一旁的衣物,守候在一旁的大黑马见到两人撒着蹄子奔过来转圈,叶韩摸了它两下,它‘哼哼’了两声转到了宁渊面前。

宁渊看着好笑,拍了它一下,大黑马享受的眯了眯眼,半跪了下来,宁渊眨眨眼,一个跃身跨了上去,朝湖边的青年朗声道:“既然叶帅如此清闲,又无如花美眷苦苦相候,不如步行回营好了。”说完一拉缰绳,朝山外奔去。

清冷的月光下,马上的女子红衣如火,芳华绝代,一如当年。

叶韩敛神而立,面上的那抹笑意终是缓缓变淡,直至消失。如果可以,余生的每一日都只望如此,相伴左右,言笑肆意。

只是…他们终是错过五百余载,亦不复当年。

“行了,时间一到我自然会走,我封凌寒还不屑夺了别人的躯壳来重活一世。”

清冷的声音响彻在碧绿湖边,一身玄衣的男子神情微凛,看着渐渐远去的一人一马,眼底一片苍凉孤寂。

阿渊,如你所愿,封凌寒为友一生,绝不逾越半步,当初如是,此时亦然。

与此同时,南疆平素城下,封显擦了擦盔甲上的血迹,印着火把朝城下拼死苦撑的楚凤熙看了一眼,举起长枪大吼:“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