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她看不上那麒麟,要论价值,这宝贝确实很昂贵,可总预感有何处不对劲,那人的目的,似乎并不简单。

细思虑一番。沈庄主房中打斗的痕迹甚是微小,且以他的功夫,若不是高手,寻常人定会和他纠缠数招,届时外面之人听得声音必然会赶过来。

可是他被人一刀毙命……

到底是凶手太强,还是……沈庄主太弱?

走了几步,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陶木晴只得摇摇头。

罢了,横竖她想出来也没什么好处,还是多多留意避毒珠的事情为上。

现下还不知道那珠子是不是在沈家庄的,不过目前来看,似乎有些渺茫。这么多天都没寻到半点身影,也没听到半点消息……难不成,一开始便是她猜错了?

待出去了,还是先去江湖坊买几条确切的情报好了,这道听途说自行猜测,果然不靠谱。

如此决定之后,陶木晴亦觉得自己很生倒霉。这如今像是被人□了一样,几时能自由还说不准呢。要说逃,怎奈一庄子全是武林高手,量她插了双翅也难飞。

正在忖度浮想联翩中,不远处忽传来一阵舞剑之声,剑风凛凛,听在耳中就觉得很有气魄。陶木晴停下来,略有好奇地张望一番,遂寻声而去。

在她住处附近的小院子里,几道剑光闪烁,那人手起剑落,剑气抖下树叶纷纷,身形一转,踏着脚边石柱一跃入天,于空中飞速转了好几个剑式,继而旋身回地,荡起一圈微风。

还没等陶木晴琢磨这套剑法,不晓得何处竟“啪啪”飘来清晰地鼓掌声。

“不愧是英武的步家的二少爷,瞧这剑使得……啧啧。”

抬头看去,墙头跳下一个白衣窄袖长衫的人来,他两掌相合,笑得一脸玩味,这面容……正是盗侠十三猫。

步云霄挽了个剑花,收剑于鞘中,面无表情:

“有何事?”

“在下就是闲来无事,听得步大侠练剑,就兴致勃勃前来一观,果然啊果然……”他笑着摘下旁边的一节小树枝,叼

在嘴里。

“我封家的刀法,你用得可还顺手?”

陶木晴刚准备要走,听得这话不由一愣,抬起的脚滞在半空。她颇疑惑地回头看院子中的两人,莫非……莫非有什么过节?

但看十三猫这架势,何止是有过节,这过节还不小。

“胡说八道!”

步云霄亦是眉峰一锁,甩袖冷哼,“我步家的定魂剑法是世代祖传下来的,与你的刀法如何相提并论?!”

“哦?原来你爹当真是这么和你讲的?”十三猫扬眉勾起嘴角,笑得很不屑,“倒也是,祖上如此不光彩的事情,还是遮着掩着为好,让后辈知道了,岂非可笑?”

步云霄踏前一步,面容上微有愠怒,不过最后是忍住,垂眸暗忖后,道:

“你此话何意?”

“你既是不知道,我告诉你也成。”十三猫吐出嘴里的小树枝,笑容不改,“你家那所谓的武林绝学乃是当年你先祖融合我封家刀法,上清观的剑术和仙竹林的身法三者,创出这套‘定魂’。哦……方才失口,不该只说是我家。不过你先祖这算盘当真是打得精妙,先后三家皆遭灭门之灾,如今剩下的人少之又少,而你爹还能靠这套剑法混到堂堂将军之位……在下以为,若要论深谋远虑的吧,只怕没人比得过你祖上了……”

“口说无凭。”步云霄冷静地打断他,提了提剑,抱于怀中。“倘使如你所说,我家中剑法要当真盗用了旁人的,为何武林中人无人指出?”

“呵,笑话。这剑法是近些年轰动江湖的,当下的年轻后辈,谁识得?即便是有人识得,迫于步大将军的权威,哪敢轻言?”十三猫摸了摸下巴,瞅着他无奈的摇头,“你要凭证,也不是没有。回去问你那尊贵的祖父,他手上可否有一本‘见不得的刀书’。”

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步云霄侧过脸皱眉沉吟,半晌,才道:

“此事,我会差个水落石出,亦不会听你片面之词。但要真如你所说……”

“如何?”十三猫眼中一亮。

步云霄颔首问:“你想何补偿?”

“在下要求不高,只是想要回刀书而已。”十三猫倒是很有礼的对他拱手,“这里就多谢步大侠体谅了。”

“不必。”

十三猫收回手,风轻云淡地抬起手臂,食指轻抚着右臂上的短刀。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两个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他顿了顿,看到步云霄一脸莫名看他,随即一笑。

“某个躲在外面听墙根的人……”十

三猫后半句话还没出口,手上的短刀骤然掷出,又快又准地逼向正伏在门口的陶木晴。

“给我滚出来!”

她一怔,慌忙之下移步偏头,那刀险险地没入她眼前的石墙,墙面瞬间就起了一道裂纹。由于闪躲太猛,陶木晴两脚相互绊住,很结实的仰头摔坐在地上。

这般,就是完全暴露了。她暗自抹汗。

“嗯?”

十三猫也是未料到套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桃花门下的小丫头。”

身侧的步云霄脸上也显出诧异。

陶木晴咬了咬牙,爬起来,故作从容的拍了拍灰,抿了抿嘴,小声嘀咕。

“你就不怕这一刀子把我杀了?”

“自然不怕。”十三猫笑得轻松,“能有胆子偷听我说话的,必然有这等身手躲开,我一点也不替你担心。”

步云霄转目看向她,声音微沉:“你偷听?”

“诶……这可不能全怪我。”陶木晴摆手解释,“是你们说话太大声了,别说我,指不定过路的都听见了。”

闻得她此话,步云霄心中不悦,眼神扫过十三猫,后者很无辜的耸耸肩:“在下说话的音量自来就这么大。”

到底是家中私事,不论是否属实,传出去都不太好。步云霄抱剑低头,面沉如水,确不知该如何。

见得他这纠结表情,陶木晴踢了脚下一粒石子,方劝慰他:

“罢了。我也不是什么爱说人闲话的,对你们的事也没兴趣。不会到江湖上给你们惹麻烦的,尽管放心。”

步云霄点点头,朝她一拱手:“多谢。”

“哟,说着很大度嘛。”十三猫不给面子地凑过去笑她,“你就不惧他杀人灭口?死人才不会说话的,步大侠,我说的是吧?”

步云霄寡淡的撇过头,未理他。

倒是陶木晴很生在意,觉得这话甚是有理,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摁上腰间的软鞭,左右看他二人。

“……不是来真的吧?”

十三猫食指一晃,笑出声来,步云霄则是凝眉无言。

“小丫头,不错啊。闯荡江湖,有戒备心是好的。”十三猫一大掌盖在她头上,很是调侃的语调,“你遇上我,算是运气。我这个强盗最不喜杀生,可是要换做旁人……那就不好说了。”

陶木晴使尽力气才把他的手扳开,牙缝儿里挤字儿问:“旁人?”

“是啊,比方说……”他很有深意

地朝步云霄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张总镖头,或是郑铁石?”

“总而言之,这地方不简单得很哪。”他仰头负手转身,“快些走吧,省的让暗地里监视的人瞅见了,你轻功不错,可这三脚猫的功夫,给人抓上了,就只有送死的份儿。”

见得十三猫左手一掌挥下,使着轻功一如初来时,跃出了院墙。

入夜不久,外面刚走过一队守卫。

宿兮往窗外看了看,天幕无月,很是暗淡。他转回头,轻推了轮椅到桌边,倾身吹熄灯烛,瞬间,屋内就陷入了墨黑之中。

凭着记忆慢慢推到床前,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他伸手摸了摸,摸到床沿,继而两手撑着,略有吃力的站起来。左脚毫无知觉,单凭右脚勉强支着,他侧身在床边坐下,轻喘了口气。

最近越发困得紧了,白日分明也没怎么累着,就是无由的想睡。

宿兮闭上眼,径自解了外衫,放在一旁。正待要躺下时,左腿骤然传来一袭刺骨的疼痛,震得他浑身轻颤起来。

毒发的次数竟又频繁了这么多,他强自隐忍,出手想去点腿上穴道,可怎料手却抖得厉害,牵动四肢抽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胸腔内的心狂跳不止,像是要跳出一般。宿兮狠咬牙,扶着面前的轮椅将起身,却使不出气力,滚落在地上,失手间,碰倒了一边的架子,上面的铜盆应声坠下。

寒气透过冰凉的地面侵入他四肢百骸,虚弱的呼吸徒然急促起来,乱得没有规律。他感到,有一种东西在自他身体中缓缓流逝出去,整个人,空得就像只剩了骨架。虚无,疲倦。

风吹开了本就轻掩着的纱窗,不知是何人忽疾步走到他面前。

“你没事吧?”陶木晴抬着他臂弯欲扶他起来,哪知刚碰着他衣角,这一身的冰凉让她顿时怔住,由不得收回手。

“哇,好冷……你怎么冻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昨天JJ抽了木有更新,于是今天爬上来更啦。

宿先生好可怜的啊,摸摸。

这一张乃是小步的戏份,嘎嘎——

嗯?

你问我为嘛更新的字数越来越少了?

这个么,……

呵呵…………

☆、【不治之症】

后来又觉得不对劲,伸手扶住他。

风吹云过,明月而出,一道银芒月光不偏不倚照在宿兮脸上,那苍白如纸的面孔,微曲的口角,颤抖的身子,明显吓她了一跳。陶木晴好容易稳住心神,一手扣在他脉门上。

“你……”不欲让旁人见得自己如此模样,宿兮吃力地推开她,“别碰我……”

“你脉象紊乱,心跳得好快,再这么下去性命堪忧的。”说罢,陶木晴点了他好几处大穴,因得地上寒冷,故而索性两手过他腋下,将他抱至床上躺好。

宿兮已是冷汗淋漓,浸透了身上单薄的内衫,却还固执着要挥开她。

“去……叫小燕过来……”

“小燕?”陶木晴听得莫名其妙,“谁是小燕啊?”

才支起上半身不过片刻,锥心的刺痛已从左脚蔓延到腰间,宿兮咬着牙,隐忍着闷哼了一声。

“你还是先躺好吧,再这么乱动,我不好把脉了。”陶木晴在他额上探了探,见他嘴唇逐渐泛黑,不由心底一沉,没多想就解开他衣襟,于颈外侧处部、锁骨上窝之中点处的缺盆穴上,赫然看见一条杂乱的紫线。

她脱口就问道:“你中毒了?”

身体中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暴起的青筋随着抽搐而跳动,看着着实骇人。

“快些躺好!”陶木晴不由分说地扳着他肩膀摁在床上,运气在五指指尖,极轻极轻地推上他腹部。

“可能会有些不适,忍着点。”

意识朦胧间,宿兮只觉腹中有一股零散气流横冲直撞,五脏六腑似都快炸开般,撕裂剧痛,他禁不住轻颤起来。

“小心别咬到舌头了!……”

耳畔的声音若有若无,听着极其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那股气流便温暖起来,疏散着麻木的双腿,轻柔得宛若春风,慢慢荡漾开来。不知又是几时,右脚的知觉已然恢复,左脚上倒很生沉重,仿佛载了何种重物一样。

秋夜清冷,风吹着一身的薄汗,凉得他轻咳出声。

脚上的痛苦减去了许多,胸中的跳动也愈渐平稳下来,周遭气氛安静下来。听得有人像是大松了口气,喃喃地说了几句话,只是他没有听清。

宿兮睁开眼,触目即是头顶乌黑一片的房梁。

“可算是醒了,你感觉有没有好些?”陶木晴凑上去,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脸色。

宿兮微颔首,声音带了些许嘶哑:“还好……多谢……”

“你如何这般不小心,中毒了就该早些要得解药,拖

太久会伤及肺腑。若非是我夜里出去溜达,偶听到这里面的动静,只怕你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她亦抹了抹一头的汗水,捶了锤肩膀,活动筋骨。

宿兮尴尬地朝她笑笑:“是小时候腿上的旧伤,抱歉让你见笑了。”

“小时候?”陶木晴一愣,想起他腿脚不便,故而有些同情,“你那么小腿就伤了?”

“不过是误食了有毒的糕点。难为师父将毒逼至我左腿,这才保住命,只是每年会毒发那么几次。”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伤感。

“这毒是挺厉害的。”陶木晴遗憾地摇摇头,“我学艺不精,目前只能帮你克制住,不过若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来的话,必定能帮你解毒的。”

她说完,又偏头想了想,忽然来了兴致:“诶,其实我也可以试一试的,临走前才学了一招,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你是伤在左腿?……”

陶木晴向来说风就是雨,自顾在床边坐下,作势就欲卷起他裤脚来看。

宿兮当即一怔:

“陶姑娘……”

闻得这一声,陶木晴下意识反应过来,回头看他时,又发现方才曾解过他衣衫,如今胸前衣襟仍旧敞着,虽是四周漆黑,但由能见着里面肌肤,顿觉耳根有些烧灼难堪,赶紧拽过旁边的被衾替他拉上盖好,像是顺手。

“我就说笑。”陶木晴略微局促着站在原地解释,想了想,道,“等哪日得空了,我找我师父过来看你,保准你能好的。”

不知该感激还是该言谢,宿兮无奈地看着她,最后点头一笑,算是应下。

“方才你叫‘小燕’?他是谁啊?”陶木晴拿过凳子在床前坐下,“你说你也有师父,你师承何人门下?那人厉害吗?”

“苍木居士乃是我师父。”宿兮慢慢解释,“小燕是我四师弟,每逢毒发,皆备有蛊药,他学过蛊术,故而以往都是他替我止痛的。”

“苍木居士?”陶木晴纳闷的挠了挠耳根,“没听过。”

宿兮也不奇怪,淡淡笑道:“你听说过的人可不多。”

“嗯,也是。”她倒不怎么在意,承认得爽快。

宿兮扫了扫她这身行装,黑色的窄袖衣,便行的神行靴,腰上软鞭,唇边不由勾起。

“又去偷东西?”

被他这么一问,陶木晴先有不解,随即明白过来,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

“我劫富济贫而已。横竖他沈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半夜到处溜了一圈,仍旧是没发现什么线索,沈家是有钱,各色珠宝器皿看得她

眼花,可终究没她要寻的东西。

宿兮迟疑了一会儿:“你当真那么缺钱?”

“也不是很缺,只是今日不缺,总有缺的那一日,以备不时只需,也好过到时候饿肚子。”陶木晴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宿兮却记在心里。

“你缺多少银子?”他问来。

陶木晴呆了片刻,而后笑道:“怎么,你很有钱?”突然又琢磨起他的衣着来,平日里穿的虽不是普通料子,可也算上等的货,再想他一介文弱书生的模样,功夫却能有这么好,想必家境肯定也不错。便又好奇道:

“你家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