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个一向冷淡的孩子如此热情的招待,何秋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虽然想和他说的是别的话,不过现在看来,借着看画的机会拉近和他的距离,然后慢慢打听也不错。

她一页一页的翻着,心里不住的感叹:大部分的图都是彩色铅笔画的,前面几张是教室的图,她甚至在一张图上面看到了自己正在喝橙汁的样子,旁边打闹的学生,窗外的小鸟…栩栩如生的图画让她迅速记起了这是某个下午发生的情景。

这些图画让她真的震惊了!虽然早就知道这孩子有天赋,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他居然是如此的天才!

「画得真好。」由衷的感慨着,她将画再翻过一张,然而,与前面大都是白天的图截然不同,这一张开始,图纸上完全是黑夜。

为什么这样想呢?其实是因为纸被完全涂成了黑色,她什么也看不到。她只能猜测那是夜晚。

「这…这是什么?老师完全糊涂了…」难不成看懂天才的图也需要天才?抓着脑袋,何秋萍老实的承认自己看不懂。

「是森林。」男孩却忽然开口了。

「啊?」何秋萍愣了愣。

「是夜晚的森林。」看着图纸上的漆黑一片,男孩认真的说。

拿着画册的手指僵了僵,何秋萍将图向后翻了一页--还是一片漆黑,「那么这张是什么?」

「是朋友。」男孩看着图纸,看到他嘴边浅浅勾起的弧度的时候,何秋萍忽然从被这孩子示好而冲晕了的头脑中清醒过来,想起了这孩子之前让自己觉得诡异的地方。

皱起眉,她仔细向图上看去,忽然发现了一点点不太一样的地方,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似乎还有几抹更加浓重的颜色。

「似乎是…人影…」

「嗯,那个人是我,其余的人是我的好朋友。」似乎为何秋萍的说法感到高兴,叶田夕说着,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图纸,看着图画的男孩看起来充满怀念与向往的感觉。

「…那么…这是夜晚的森林,你…和你的好朋友…在夜晚的森林?」自己说出的话的认真程度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何秋萍现在就是这样认为,她很认真的在问眼前这个年纪不到她三分之一的男孩。

出乎她预料的,男孩忽然抬头看向她,眼里浮现出一丝恐惧。

「我们在逃跑。」

「啊?」

「有坏人来了,我们在逃跑,如果逃不掉的话,就会被杀掉。」

男孩小声的说着,他说的非常认真,那种语气,那种神情…

坐在他旁边的年轻女教师不寒而栗。

「我们在黑暗中逃跑,可是他们是大人跑得很快,所以我们就分开跑,等到坏人离开以后,我们再重新会合。」叶田夕说着,语气里充满认真。

「可是森林太大了,你们不怕迷路么?」顺着孩子的话,女人问。

她还在翻着手里的图,图上上色的手法越发粗糙,充分反应了那孩子画图时候的心情--就好像害怕着什么似的。

在其中一张图上被黑色覆盖不均匀的地方,她隐约辨出那是一个小孩子的影子,她这才发现,这张图,包括之前那些黑暗中的图画,都是在画好之后用黑笔覆盖上黑色而成的。

黑色的铅笔就像画中的黑夜一样,掩盖了真实的场面。

叶田夕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神色,低下头,男孩的视线落在了画册上。顺着叶田夕的视线看去,女人这才发现手里的画册不知不觉翻到了最后一页--

黑色铅笔描绘出的黑夜中,她看到了一只赤红色的蝴蝶。

第八章 打喷嚏

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一瞬间的错觉,居然是人们称为「预感」的东西!

叶田夕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你是哪里人?」苏舒的问题在自己脑子里盘旋了好几个晚上还是阴魂不散,一想到苏舒那时候诡异的笑容,田里就忍不住浑身打颤,由于最近总是失眠,不得已,田里只好每天挂着两个黑眼圈上班。

一进入自己工作的大楼就看到门口处写着「电梯暂停使用」六个大字还在那里,最近已经养成爬楼梯上楼习惯的田里,于是走向逃生梯的方向。

由于电梯停用的缘故,最近走楼梯的人异常的多,虽然已经过了几天,不过沿途还是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喂,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么?」、「听说死人了啦!」…诸如此类的话。

若是往常,性格颇为八卦的田里听到这种事情,早就拍着胸脯以知情者的身分冲上去了,可现在…

田里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他加快脚步,迅速走向自己工作的邮局,一进邮局他就向自己办公桌对面看去,一向最早到达邮局的苏舒果然已经坐在了那里,苏舒拿着邮包,似乎正要出门送信。

「早上好,你也快点准备出门吧,局长已经开始吼人了。」他向自己微笑着道早安,说完便侧身出去,那天之后,苏舒便再没提过任何关于那晚的事情,彷佛那天没有任何事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田里有些泄气,还有些生气。然而不等他说话,苏舒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局长的怒吼也在他耳朵旁炸起。

「你这个家伙…这个月第几次迟到了你知不知道?拿好你的邮包快点出去!送完信给我立刻滚回来,今天的邮件整理由你负责,不许逃掉!」

局长的吼声让田里暂时摆脱了低迷的心情,拿着东西出门,机械的送着信,今天邮包里的信并不多,下午五点的时候,从自己区域的邮筒将信捡好,田里乖乖的回到了邮局,回到邮局才发现邮局只有局长在,其他的人还没回来。

人没回来,待整理的邮件自然也没回来,局长这一招真狠,可以命名为「整理信件强制加班大法」,他今天注定是最晚回家的那一个。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里,田里正在发呆,却见局长向自己走过来,在他桌上砸上一包东西。

「这里有一批信件,闲着没事可以先整理这些。」局长冲他阴阴一笑便离开。

这老爷子看来是完全不给自己喘气的机会了--

哀叫了一声,田里坐直身子,解开那个不小的袋子,开始进行信件整理的工作。

随着其他同事陆续回来,越来越多放着待分发信件的袋子被扔在他脚边,今天的信件似乎特别多…欲哭无泪的将手头的信扔在张谨负责的A区,田里看向窗外,天阴了,一会儿可能会下雨。

邮局里只剩他一个人,他原本以为苏舒会和他说些什么的,可是对方什么也没说就像平常一样下班了。被丢下的田里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那家伙在问了自己那样一个胆颤心惊的问题之后,自己跑掉了,彷佛没事人似的,完全没想过被问话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口音一样又能说明什么呢?而且那件事…应该算是结束了吧?

也对,苏舒那家伙假装没事人的原因,想必是他也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既然已经结束,自己在这里困扰什么呢?

干笑一声,田里忽然放松了心情,看着越发阴霾的天空,他加快了处理信件的速度。拿起下一封信,简单看了收信地址之后,他正要将信扔进苏舒负责的C区,忽然,田里的眼睛睁大了--

将信拿回来,田里不敢相信的,认真看向刚才不小心扫到的收信人一栏,简单的三个字看了好几遍,再次抬起头的田里变得失魂落魄。

「怎么…怎么会这样…」

手掌一颤,田里手上的信就那样掉在了地上,来自没关的窗户的风吹着信封翻了几翻,最终正面朝上的信,收信人一栏只写了三个字--

王语岚。

「叔叔!我又收到那封信了!」飞快的拨通了苏舒的手机,听到电话被接起的瞬间田里立刻大声说。

「你小声点,我这里不方便讲电话。」手机另一头的苏舒声音却是不冷不热。

真是无情的人!田里心里埋怨着,却也不得不按照苏舒说的等了几分钟。他听到电话另一头苏舒的脚步声,两分钟之后,苏舒终于开口。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得到赦免令的田里一下子把刚才收到信件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便焦急的等待对方的反应,然而苏舒却许久没说话,终于等不及的田里出声催促。

「叔叔你倒是说话呀!这次这封信可是你负责的区域!」

大概就是因为这古怪的信一直在他们两人负责的范围里转来转去,次数一多,田里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苏舒是和自己一根线上的俩蚂蚱。

「关于这件事…电话里很难说清楚,这样好了,你到下面这个地点来找我。」说完,电话另一端的苏舒说了一个地址之后便挂上电话。

只来得及抄下地址的田里盯着手里不断发出嘟音的手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了看地上那封信--

三秒钟之后,田里迅速的拿上信走人。

三十分钟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苏舒说给他的地址,他这才发现,这个地方竟是市立图书馆。一进大厅便见苏舒冲他招手。

这里非常安静,看到书就头大的田里向来对类似图书馆的地方敬而远之,什么也不知道的他只好跟着苏舒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苏舒带着忐忑不安的他到了图书馆一楼最内侧的房间。这里是报刊室。即使没来过,田里也看得懂门外「报刊室」三个大字。

这里的人比外面更少,除了苏舒之外只有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小孩,苏舒将他引到靠窗的大桌上,桌上摊开着许多张报纸,看样子是苏舒之前坐着的位置。

「你叫我来这里干什么?又有一封那样的信来了,我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办,没有时间在这里看报纸--」田里铁青着脸对苏舒说话,没有留心自己的声音大了些,对面静静看报纸的孩子抬起头,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心虚的田里急忙闭上嘴巴。

喜欢泡图书馆的都是怪人!连小孩子都这么不可爱!心里嘀咕着,田里老老实实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苏舒旁边,眼前白影飘过--原来是苏舒推过一张报纸给他。

「你看看这个。」苏舒轻声对他说。

奇怪的看了一眼苏舒,田里拿起了那张报纸,看了眼日期,是很久以前的报纸,报纸头版大大一个黑体标题:「最后的图伦族」。接下来的篇幅都是关于这个族群的报导,简单的扫了几眼,田里对这张报纸的内容只有一个词的评价:莫明其妙。

「喂!你要我看这个干啥?我都和你说了现在不是研究民族风物的时候…」田里的话说到一半,苏舒又塞给他一张报纸,虽然颇有微词,不过田里还是接过了第二张报纸。

还是关于那个民族的报导,不过这回附了很多图片,看到其中一张图片的时候,田里愣了愣。

看他发愣,苏舒很快的又递过来第三张、第四张…

「你看到这些报纸有什么想法?」看着田里盯向报纸的视线开始变得困惑,苏舒忽然问他。

「想法?」皱着眉,田里感觉自己开始迷惑。

这个民族他是第一次听说,如果不是苏舒那给他这些报纸,他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民族!按理说,关于这个民族的事情他应该什么也不知道才是,然而…从看到第二张报纸附加的图片开始,他的感觉越来越奇怪。

总觉得…那图片上的某些地方…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可是他不可能见过呀?

「图伦族是一个非常小的民族,二十年前才被世人发现,不过在十七年前就消失了。」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本子,苏舒念着。

那大概是他的笔记,田里想。

「消失?民族也会消失么?」田里眼里有着不解。

「嗯,他们的民族太小了,几十个人而已,一开始专家就要不要将他们定义为一个民族还有过争论,其实现在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研究价值,图伦族在十七年前忽然从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消失,消失的一干二净,无影无踪。有人说他们是自行离开了,当然还有一些荒谬的说法,类似遭到什么灭族之灾之类的说法…」

「这样啊…灭族…之灾么?」摩挲着掌下的报纸,田里眼中的困惑越发越浓,他觉得自己彷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好像有什么东西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他却捉不住。

「他们非常团结--这是少数民族的共同特征,他们有过多久的民族历史已经无从可考,世代居住在山林里的图伦族,有着自己独具一格的信仰和文化,这是民族学家主张将他们定位为一个民族的主要原因。」苏舒继续说着。

「他们会被发现是偶然,前面我和你说了,图伦族世代居住在森林深处,那是少有一般人涉足的深山老林,偶然误入的旅人被图伦族的人所救,后来他写了一篇文章投稿到报纸,这才让这个迷雾中神秘的民族曝光。

「因为这个原因,图伦族一时成了当时的社会焦点,游客、学者纷纷对那片森林燃起了极大兴趣,越来越多的人试图进入那片森林。

「虽然因为地势险峻,很多人在闯入中途就失败,不过这毕竟给图伦族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忽然有一天,图伦族一族就谜样的消失了。」

「啊?怎么会…」田里诧异。

「嗯,毫无预兆的消失了,那片森林从此就成了无人居住的真正野林,之后的旅人就再也没有他们前辈被救的好运,以后的日子,那片森林就常有误入森林的旅客失踪案件发生。」将手里最后一份报纸递到田里眼边,苏舒沉默。

「啊!」看到报纸的田里却诧异的叫出声来,这下不只对面的小孩,远处的老太太也在瞪了田里一眼之后没好气的离开。

然而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指着报纸,田里对苏舒道:「这不是我前几天给你们读过的报纸么?那片森林不是就在咱们这个市边缘么?那不是很近的地方吗?」

「没错,这个民族果然够神秘吧?明明就在那么靠近市区的地方,却硬是直到二十年前才被人所知,然而才十七年,又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明明说的是图伦族的事情,可是苏舒的视线却牢牢盯着自己,他现在没戴眼睛,两只细长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田里感觉额头不由冒出几滴冷汗。

「你、你看我干什么?」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好像藏着什么没说出来的话似的…再也受不了苏舒的视线凝视,田里瞪向苏舒,「你这家伙不会无缘无故让我看这些东西的,你就直说好了,这些东西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报纸上的东西一定和自己有关,即使苏舒不暗示,田里也隐隐察觉,老实说,对于这种事情他虽然有点排斥,可是内心某处却盼望苏舒说出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还记得我那晚上问你的问题么?」苏舒却转过了头,胳膊肘支在桌上,单手托着下巴。

「当然!」那个问题害我好几天没睡好!居然说本少爷的口音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一样…想到这里,心里一动,田里忽然白了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