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将身上的秽物处理干净,江南匆忙出了浴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在他出去没多久,浴室的方向又传来了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心里哆嗦了一下,江南来不及细想,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客厅的电视吸引了。

电视里放的是一部卡通片,里面的卡通人物正在哈哈大笑,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江南干笑了几声,却提不起勇气关掉电视。他注意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瓶指甲油,红色的,大红。

瓶口开着,那个刷头的部分摆在一边。

电视里的卡通人物开始耍宝;客厅的钟表当当开始报时;浴室里的水声越发清晰…

江南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这个屋子里有人,不只他和张谨,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一个人正在洗澡,一个人在看卡通片,还有一个悠闲的坐在沙发上正在涂指甲油…

这个想象如此逼真,他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两个女孩,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景象。

「喝醉了,一定是喝醉了。」喃喃着,江南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的脸颊冰凉,双手却比脸还凉!

他慌慌张张闯出门去,屋外冷空气赫然扑面,这让他感觉舒服了很多,走到大门处才想到忘记拿自己的车钥匙,江南于是折返回去取,因为知道不会有人开门,所以他想也没想的自己推门。

然而就在他拉动门把手的同时,他感觉一股外力正将门从内拉开。

门沿上,他看到了女孩子涂了大红指甲油的手,手掌白皙,指甲油猩红,在月光下不知为什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那只手的中指上勾了一个钥匙圈,手指一直,那钥匙就顺着那雪白的指头滑了下去,然后,门「砰」的关上了。

江南盯着门板,彷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他想尖叫,却只能不停的颤抖。

钥匙也不要了,江南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到大门口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下头,只这一眼,他看到在一楼的窗户前,正有三个身高不等的黑影立在那里,窗户拉着窗帘,他看不到那三个人的样子,只能看到那三个人的影子,然而这些已经足矣!

咬住自己的右拳,江南撒丫子向张家门外跑去─江南离开后没多久,张谨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乃是自己的卧室时,张谨微微愣了一下,他几乎以为自己参加叶臻葬礼的事情是一场梦境,然而自己扔在地板的黑色西装上衣,却提示自己那并不是梦,是真的,叶臻死了。

扶着头,张谨想到外面漱口,客厅里电视大开着,然而沙发上却没有人。

「妳们站在窗前干什么?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么?」

妹妹们站在窗前,拉着窗帘的窗户,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没,我们刚才目送江南哥离开,他送你回家来着。」露出一朵可爱的微笑,小溪笑嘻嘻的转过身坐回沙发,开始涂剩下的指甲。

「江南么?他好久没来了啊…」嘴里喃喃着,哎哟一声,张谨扶着额头倒在了沙发上。

「别在这里睡,去卧室啦!」小楠的声音。

「不要,饶了我吧,好难受,我今天想在沙发睡…」嘟囔的回了几句,张谨听到一声叹气声,随后厚厚的毯子便盖到了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谁把电视关了,屋子里一下安安静静,接下来咔嚓一声,灯也关掉了。

不知道睡到几点,张谨感觉自己身下硬硬的,什么时候掉到地板上了呢?

他一边睡一边想,想要动弹,可是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眼睛也完全睁不开,周围一片昏暗。

彷佛鬼压床一样的感觉…

身子僵硬着,张谨心想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就在这个时候,他依稀听到了门铃声。

「抱歉,我是邮差,这里有一个需要收信人亲自签收的包裹…」

那人通过对讲机这样说着。

邮差?张谨本能的想要爬起来,可是他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彷佛全身都被绑住了一般,他被桎梏在冰冷的地板上。

快!快去收包裹啊!

直觉告诉他那是很重要的包裹,他一定要过去收,可是他无论如何动弹不了。

他心里想着,感觉有人从他旁边走过去,那人似乎说了些什么,门开了,门又关了。

张谨最终眼睛都没有睁开,他重新陷入了深层睡眠。

「你们谁有送包裹给我么?」第二天的邮局办公室里,张谨黑着眼圈问。

何珍:「没。」

田里:「没。」

苏舒:「没。」

「奇怪,早上上班前明明听到邮差按门铃的声音…」张谨皱了皱眉,「那人说他是邮差,有一个需要收信人亲自签收的包裹…你们瞧,我记得很清楚,不是做梦。」

「你上班前我们也是上班前吧?谁会那个时间上班哦!」田里耸耸肩,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出门了。

「是你的包裹基本上我会留在办公室,等你自己过来拿,才不跑那么远送给你。」何珍也收拾好整装待发。

碰了「二」鼻子灰的张谨,只好摸摸鼻子整理自己的部分,回想那个声音,「我觉得像是苏舒的声音。」

「…那就更不可能,如果是你的东西的话,我肯定会说:我是苏舒,过来拿包裹。」苏舒想了想,耸耸肩。

「真是奇怪。」于是,张谨也耸了耸肩。

第九章 血蛭 Acheron Death 地狱十九层

刚才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江南惊恐的看到那个人转身,然后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她一边走,身上的血蛭一边往下掉,掉下去的血蛭会努力再爬回去…

「江南,你怎么了,没睡好哦?眼睛怎么这么红?」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同事这样问,经过江南身边的时候,连同是老烟枪的同事也皱了皱鼻子,「你抽了多少烟?不要命了?」

江南只是盯着眼前的办公桌,半晌无语。然后他又点燃了一根烟,同事看不过去当即就把他手里的烟夺了,江南却并不理会,只是颤巍巍的再抽出一根烟点上,同事瞪了他一眼之后无奈的离去。

「张谨那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杜衡中间过来过一次,开门见山的问,半晌皱眉,「我不知道张谨那边怎样,我觉得你反而变得奇怪了?」

「我、我昨天没睡好。」江南掰了一个很初级却很好用的理由。

「…今天准你提前下班好好休息一下,保养自己的身体是警察的守则。」拍了拍他的肩膀,杜衡没事人一样的走开,盯着他背影的江南咬牙切齿:杜衡不会知道,他一个凭借直觉做出的决定,要自己承受了多大的精神折磨!

忽然脸颊一热,捧着脸从自己思绪中惊醒的江南,吃惊看着面前的同事,那个同事扬着手,看样子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打了他一巴掌。

「你想干什么?」虽然恼火,不过江南心里倒是对这一巴掌有点感激,要不是这一巴掌,他恐怕还沉浸在昨夜给他带来的恐惧感中无法自拔!

那名同事将扬着的巴掌平摊下来送到江南眼前,「你看,蚊子啊!这么多血!感谢我吧!」

接下来他就开始嘟囔为什么冬天还会有蚊子之类云云,和心态轻松的同事不同,江南心里忽然翻江倒海,猛地站起来,抓住同事的手,江南死死瞪向那个所谓的「蚊子」。

血蛭!

虽然已经血肉模糊,然而江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绝对是血蛭没错!

「喂!你干什么…哎?怎么忽然跑了?」盯着忽然奔向门外的江南,那名同事皱了皱眉头,将自己沾了「蚊尸」的手抬到鼻下嗅了嗅,「臭死了!」

江南直直奔到了男厕所,一进厕所连门都没有锁,他开始脱衣服,随着衣物不断落地,一颗一颗的黑点也从他的衣物中抖落。

看清那黑点的身分时,江南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血蛭!怎么会?

裸露在冷空气中的背脊忽然痒痒的,江南顺手抓了一把,手掌再缩回来时,只见一手黑黏。

带着泥土的味道,还有死人腐臭的黑黏液体。江南的手不禁的颤抖起来。

自己身上什么时候沾上这东西的?这东西不是只吃死人么?难道是那天在解剖室沾上的?不对,他换衣服了,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是…

昨天穿的那一套…

江南的眼睛慢慢睁大,看看自己今天的行头,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从张谨家回来,就一直沉浸在惊恐中无法自拔而忘记换衣服的事情。

果然!这虫子果然是…

他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

看到自己忘记锁上的厕所门,江南急忙拉了门一把,心脏怦怦跳着,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刚才掉在地面的血蛭身上。

雪白的瓷砖地面,乌黑的血蛭…

江南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本杂乱无章掉在地上的血蛭,忽然排队一样的整齐了起来。也不是说这东西聪明到懂得排队,只是牠们都开始往一个方向移动,而让牠们看起来忽然整齐了起来。

那些血蛭在向厕所外移动。

江南的眼皮又开始跳了,这回不仅右眼,左眼的眼皮也开始跳。

他将原本就半掩的厕所门,轻轻向外推开一个小缝,看到室外人影的时候,江南感觉一阵熟悉的战栗感顺着脚跟爬了上来,就好像无数只血蛭爬在身上一样,麻麻的,痒痒的…

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男厕所的人。

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女人。他也只能看背影。

那个人的全身都是黑色的!就像一个阴影站起来了一样,那个人整个人就像一个乌黑的影子,构成那个影子的东西似乎还在蠕动,似曾相识的景象,那个东西是…

「血蛭…」江南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躺在王一函解剖台上的叶臻!死去的叶臻尸体上密密麻麻布满那食人虫,尸体完全被虫身覆盖的样子,就和此时站在外面的这人相同!

只吃死人的血蛭!只生长在尸体附近的血蛭…

那么这个人是…

江南看到从自己这边爬过去的血蛭就像一条黑线一样,正向那个「女人」拉长过去,最前面的血蛭已经到了那人脚下,然后爬上去,成了那人身体上乌黑的一部分…

那人在洗手,洗干净的手还没有被贪婪的血蛭覆盖前的瞬间,江南看到了那人染的红红的手指甲。

刚才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江南惊恐的看到那个人转身,然后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她一边走,身上的血蛭一边往下掉,掉下去的血蛭会努力再爬回去…

两眼一翻,江南在那人的手摸上门板的时候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江南发现自己在法医室。

「医务室的人下班了,你那帮同事就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了,好歹我也是医生。」

坐在对面,正用显微镜看什么东西的王一函头也不回的说,就在江南醒过来的时候说话,彷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江南却没有精力去抱怨自己的同事,给自己找了给死人看病的医生这种事。

「几点了?」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的可怕。

「晚上八点三十八分。」

晕了这么久么?江南想说话,可是喉咙里实在难受,涩涩的,就像堵了什么东西。

「你身上什么时候沾到血蛭了?他们把你送过来的时候,后背好多血印,我现在就在化验那东西的血迹,结果刚刚出来…」

王一函说着,从显微镜下把沾了黑色血迹的玻璃片拿出来,「叶臻身上的血蛭什么时候跑到你身上了?奇怪了…这东西也会跟着活人么?应该不会啊…」

王法医一脸惊讶,彷佛完全看不到江南灰败的脸色,他心里想的似乎只有血蛭竟然能在活人身上攀附生存这种事。

江南咳了咳,忽然有想要呕痰的感觉,他慌忙去找水池,然而嗓子眼却在这个时候一阵搔痒,一个忍不住,他吐了出来。

一个活蹦乱跳的血蛭从他吐出的秽物中慌忙逃窜,然后向西边爬去,江南注意到,那边好像是停尸间…

自己怎么会吐出血蛭?这东西什么时候爬进来…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的一幕:那个人推门进来了,然后…然后她做了什么呢?不会是把这东西…

江南找到水池,又吐了几次,每次都有血蛭吐出来,吐到第六次的时候不再有血蛭,然而唾液里面有淡淡的红色血丝,而且还有一股异常难闻的腥臭。

那边的王一函还在检测什么,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情况,江南摸着自己的胃,一脸苍白的拧开水龙头,静静看着全部的血蛭都被冲进下水道。

「我身上的血蛭…和叶臻尸体上的一样?」江南冷静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