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里,点满了红色的喜烛,大红喜被大红帐,红纸喜联红包金,一室通红彻底。

“人都走了吗?”白荷见墨紫她门进来,就问。

“嗯!”和绿菊不同,墨紫在大院里反而话少。

“白荷,咱们如今是有小丫头使了吧?刚才派喜钱,来领的可不少呢,小丫头大概有五六个,打扫庭院整理花圃的有两个仆妇,还有专门守门的婆子。”绿菊没心眼,笑得那开心。

“不知道是临时调来的,还是给咱们用,反正先别忙着使唤她们做事,等姑娘明日问过再说。”白荷谨慎又细致。

“小衣,把窗开开,这些烛火烟烧得我眼睛疼。”裘三娘不但开口,还伸手将红头巾拿了下来,“白荷,拿点吃的给我,饿死我了。”

“姑娘,盖头不能拿的!”白荷要去给她罩上。

“新郎倌来的话,小丫头会报的。”墨紫看小衣打开窗后,就靠在那儿眼巴巴瞧默知居中央唯一一棵大树,“小衣,没树爬,爬屋顶也是一样,这儿的屋顶高,还有,咱西面那座墙,很有高度。”

一下紫帮了两个人。

裘三娘就着墨紫的话说,“等人一来,我立即盖上这劳什子,这会儿先让我喘口气,喝杯茶,吃点东西。”

而小衣说一声出去瞧瞧,墨紫只来得及观照小心让别人看见,她就窜到外屋了。

白荷看着一个小姐狼吞虎咽,一个丫头跑得飞快,叹口气说道,“如今可不是,在裘府咱们自己的小院子里,不知少双眼睛看着呢,姑娘,小衣那儿你得说说。”

“别看她大咧咧的,心里有数着呢,你们什么时候瞧见她在人前露功夫了?”裘三娘吃着吃着,头上的珠冠开始往下沉。

“我的姑娘哎,抬着头吃,要不然珠冠掉下来可麻烦了。”白荷操不完的心。

绿菊给裘三娘倒了茶,开始八卦萧大才子,“姑娘,咱们姑爷长得可俊了。”

裘三娘将半口豆沙糯米团子吞下,眨眨眼,语气是调皮的,“怎么个俊法?”

“俊就是俊呗,还是怎么个俊?”绿菊语文不好,形容词汇缺乏。

“墨紫,你说说。”难弄的事,都交给最聪明这个。

谁知墨紫来一句,“我还真没看清,除了一身红袍子,大概跟二爷差不多高,不过瘦一些”

“你们两个站一块的,一个说俊,一个说没看清,我信谁?”裘三娘喝口茶。

“那白荷,你说姑爷好不好看?”绿菊拽了眼光探窗外的白荷。

白荷回头来笑道:“姑娘,这回你可以信绿菊的,姑爷啊,斯斯文文的样子,看着挺好。”

墨紫心想,这种描述,算得上俊男吗?上都无数学子聚集之地,斯斯文文就是俊的话,满大街都是帅哥了。

裘三娘却对白荷的话也不太以为然,“俊也好,丑也好,不见得能多喜欢我,他不是专宠那个妾吗?叫金丝的。”

“姑娘可别这么说,您那么美,姑爷看到一定动心的。”白荷急忙劝道。

墨紫觉得裘三娘,这话似乎还没说完,抱臂上观。

“如果因为我美,他就动心,这人八成是个好色之徒。”裘三娘继续说道,“那就更不能跟他洞房了。”

“姑…姑娘?”绿菊差点把裘三娘叫成姑姑,一噎开始打嗝了。

“姑娘,这话…这话…”白荷也吃了一惊,“从何说起?这就洞房,姑爷等会儿过来,自然…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说这种事那个费力。

“人我都没见过,怎么跟他今晚洞房?我就不愿意。”裘三娘说着说着脸一红,“他想洞房,可以去找他的爱妾。”

墨紫跟裘三娘大半年,从没见过她像别扭小孩的这一面,原来即便见识多广如裘三娘,也会有洞房紧张症,怕女孩变成女人那一刻的来临。

“姑娘,你不是看过素女经?”墨紫有点起了兴致来参与。

“素女经是什么经文?”白荷不懂这和洞房有什么关系。

“姑娘是不是抄经太多?”绿菊怪才,以为裘三娘累的,裘三娘这下脸涨得通红,喝一声,“墨紫,你好哇,我看过素女经,你就没看过?是谁巴巴问我借去看,十天才还我?”互相揭短。

“我承认,我看过,翻了一下,就没兴趣了,顺便放在床垫下面,忘了还,结果还让姑娘你提醒我。”墨紫简直忍不住要笑。

“如今随便你怎么说了。”裘三娘哼道。

“到底这素女经是什么啊?”白荷终于觉得不对。

“就是——”墨紫手打想说春宫图。

“墨紫,你敢说?说出来,你也跑不掉。”这书,两人可都看过。

白荷绿菊一头雾水。

墨紫呵呵直笑,有人看她苦,偏她要在这苦中找出一份自在来。

一条狭路,所有人尚未察觉之时,在墨紫眼前,却已经渐渐宽了。

第117章 如此洞房(二)

大大红喜烛烫得融化,蜡刚流下来,却又冷了,就和大多数大宅门里的婚姻一样,可,在这个连被子里都要撒红枣莲子,什么都讲吉利的屋子里,千百年来居然没有人发现喜烛其实一点都不吉利。

墨紫看着那对手腕粗的金红蜡烛,一时又跑出神去。

裘三娘见丫头们似乎对她不愿洞房的话听不太进去,于是又说道,你们要是不帮我想些好主意出来,我就直接把人赶出去。

“姑娘?!你从刚才开始是说笑的吧?”白荷少见的,不能把主子的话当真,“唐夫人说,明天一早,会有婆子妈妈们来拿…”

她说着话,走到喜床那儿,将那锈着荷苞青叶的喜被轻轻掀开一半,果然看到那方白色丝绢,重重叹口气,回身用手一指,“姑娘,您瞧瞧吧?这可是上都王府,到处讲规矩的;明早,就会有婆子来收这绢子,要是看到上面没有…落红,姑娘,那谁都知道您不受姑爷宠爱了,以后姑娘可怎么办?”

墨紫见那白绢,浑身不由一哆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陋习?据说,还有人家特地把白绢收进箱子里当宝的。

裘三娘虽然不像墨紫这个现代人泛恶心劲儿,只是看到白绢,让她觉得更不自在了。

“听说,有人拿鸡写鸭血混过去的。”墨紫想,古人也不是那么纯真的,有的是女子在婚前偷尝禁果,然后新婚夜想撤对付过去,包过大腿骨什么的。

“墨紫,你今晚上笨一点行不行?”白荷真是头痛极了,她这儿拚命想打艘姑娘荒谬的念头,乖乖去为人妻,可有那儿就有个人满肚子的主义,一想一个,令她徒劳无功。

绿菊脸吓白了,“姑娘,别整了行不行?我怕血啊。”不等扎上她的手,她一定会昏过去的。

“相信我,姑娘,鸡血还是人血,不用特别的方法,人分辨不出来。”而这种特别的方法,需要很先进的仪器,这个时代绝没有。

至于于那个滴血认亲,把血滴在死人骨头上,看能不能融进去,根本没有科学根据。

“我去抓鸡?”刚一进来的小衣积极要拿到这”光荣”的任务。

“你们够了吧?”白荷觉得自己像面对了一群闹着玩的小孩子,“鸡血也好,鸭血也好,我们几个的血也好,根本没用,你们当姑爷是傻瓜吗?”

“清醒的姑爷不一定傻,喝醉的姑爷肯定不聪明。”墨紫还玩上瘾了,“等他早上醒过来。看到一方带血的绢怕,根本不会想到别地去,一定以为自己洞过房了。”知道古代小姐为什么扑个蝴蝶也有趣了吗?因为生活太无聊,得没事找事干,跟她这会的心理差不多。

“墨紫,万一姑爷没醉呢?”绿菊一听用自己的血可能性不大,顿时来了精神。

“对,没错,要是姑爷很清醒,怎么混过去?”白荷终于找到驳回点。

“所以啊!”裘三娘要把难题出完,“不想混,就帮我想个办法,不让他有机会洞房不就完了?这样,责任在他,不在我。”

裘三娘不想洞房的心思再认真不过。

身为女人,墨紫理解她,换作是自己,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进行“爱的运动”那可真要命。

“白荷,小衣,绿菊,墨紫。”一一点名,“谁想出好办法来,我赏她十两银子。”

没人说话。

白荷自然不会为了十两银子,让裘三娘以后难得宠。

绿菊挺爱赚银子,但脑袋不争气,小衣是既不关心银子,也不爱动脑,墨紫,觉得为十两银子要费脑细胞,不合算。

“嫌少?”裘三娘这么说,因为单看了墨紫的反应,“二十两?”

墨紫察觉三娘寄希望于她,“姑娘,洞房这种事,一闭眼就好了,别太紧张,其它的姑爷会做。”墨紫其实也经验,她一直服务于军队,没男友,保守的一塌糊涂。

“墨紫,你帮我,我帮你。”裘三娘一看,不下重诱不成。

“姑娘的意思?”墨紫哦了一声,不掩盖自己感兴趣的神色。

“你帮了我这次,我就再减一年,如何?”裘三娘知道墨紫最想要的东西。

白荷绿菊不懂这意思,墨紫却很清楚,自上回她弄到三百两银子,十年契就变成了九年。

而她差不多跟了裘三娘娘快一年,还有八年了,这会儿,只要做的好,又可以少一年。

裘三娘这个人,实在很凭心意做事,所以,做生意,她成功一半失败一半,但有趣的是,她关心银子,却不关心成败。

除非下定决心要做的,否则失败她也不特别难受。一句话,真是随心所欲,忠实做她自己,小气的时候,一文钱都不给。

心情好的时候,送一年自由,不让墨紫自赎,三百两就还给一年,现在,只要今夜不动房,又拿一年出来引诱。

有时候墨紫会想,裘三娘应该活在武则天的朝代,那个公主皇后肆意妄为的时候,随便他人怎么评论,只要一时欢乐一时笑而已。

“姑娘,要说主意,我还真没有。”墨紫费了下脑细胞,为了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她只冒出来一个,就是在洞房门口张贴新郎和狗不得入内的字条,不过,这么一来,后果就太严重了。

“我倒是想不到这么件小事,还能难到你墨紫?”裘三娘也想过,没辙。

“事情看上去小,可也不能随便处理,可以让白荷在点心里下巴豆,也可以让小衣把姑爷打昏,或者说姑娘身上不爽利,这些法子,都不能让不洞房的责任转到姑爷身上去,弄得不好,让人发现咱们动了手脚,姑娘怎么面对长辈?”

都是不完美的方法。

“好姑娘,好墨紫,你俩就别折腾了,好不好?”白荷要哭出来了。

这时,听到梆子声,三更天,前头估计要散席了。

“一年哪。”裘三娘还没有放弃墨紫那匆明的脑袋瓜子,就像墨紫所了解的她,下决心的事,她是一定要作成的。

墨紫让这一年刺激的,脑袋还真转得很快,能让新郎在清醒的情况下,忘记洞房的方法是——

那萧家三郎,是连皇上都欣赏的大才子,通古博金,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手好棋,能和天恩寺方丈大师下三天三夜,天恩寺方丈的棋艺,天下闻名…”

突然,李氏的话跳进墨紫的脑中。

裘三娘不想洞房,拖大概是最好的法子,而要拖得顺理成章 ,就得用萧三不排斥,甚至兴致勃勃的东西,这时代的人,不好清谈,而裘三娘读书虽多,诗词歌赋却不是长项,要拉着萧三作诗写赋的话,对方一首就能把她打倒了,但裘三娘的琴棋书画很出色,棋艺在洛州算是难逢对手,却不知那萧三有多厉害。

这么想着,墨紫说得不太自信,“姑娘,听说姑爷好棋。”

“他喜欢下棋么?”裘三娘还没忘拖字诀上想,“如今,是个才子就能下上几个子。”

“是啊,一局棋,也有人下上三天三夜的。”墨紫心说,不管了,方法有用,她就早一年自由,没用,她也不损失。

裘三娘听到这儿也明白了,“天恩寺的方丈大师棋艺高明,我五年前去寺里上香时,看过他与人对弈,我想,五年后,或许也能跟他对手一局。”

“输赢无所谓,只不知姑娘能不能拖上一夜?”围棋这东西,是个高手,就能拖。

“那得看萧咏的棋艺高低。”裘三娘并不盲目自信。

“也得看咱们分人心的本事。”墨紫吧,有个主意,就能自我完善,”让白荷上个宵夜,吃上半个时辰;让绿菊打破个瓷器,理上半个时辰;咱们值夜丫头换个班,半场休息上一个时辰,再加上下棋的功夫,天就亮了。”

拖,拖,拖,拖到这对新婚夫妇眼睛睁不开,再没力气洞房。

方法恶土,有效就行。

裘三娘则想,萧三有三过三天三夜下棋的历史,长辈们只好无可奈何吧,拖过洞房夜,就过了最佳时候,以后得看金丝小鸟儿的魅力,能不能让萧三再不踏足这默知居一步。

“有人来了。”小衣耳报神宣布了洞房时刻的来临。

白荷知道裘三娘心意一旦决定,就不可能改变,咬咬唇,将被子再度铺好,回身过来,拿起桌上的红盖头,叫一声姑娘。

裘三娘看着默紫,一笑,”此计若有用,我当履行承诺。”

当下,对另外三个丫头说道,“丫头们,今夜我不好说话,你们听墨紫调度吧。”

白荷绿菊说是,小衣点点头。

“好大的责任啊。”墨紫回裘三娘一笑,“看来,今晚咱们谁都不好睡觉了。”

“三爷来了——”院子大到听不到开门的声音,小丫头的报随脚步由远而近。

不一会儿,萧咏笑嘻嘻踏近喜房来。

一室弘光摇曳,新娘子端坐床前,两个大丫头侍奉左右,另有两个丫头站在窗边。四人同时作了福,金金脆脆喊得他一舒服。

“姑爷好。” 

却不知,漫漫长夜方始。

第118章 如此洞房(三)

天灰亮了,萧三累了。

不知道的,以为他暖玉温香抱了一夜。虽然他的洞房夜之前有过两回,不过了无新意。这回真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会这样。

面前就是他的新娘子。即便他在娶之前就决定和这一任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裘三娘实在是少见的美人。看着她那张明亮的容颜,脑中就不自觉冒出几句赋文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还好,他不是见色忘本之徒,就是看着过于赏心悦目,忘了本来该冷的表情,变成了现下这般。

哪般?

眼睛困得半眯着,头重得要用手撑着,但脸上微笑着,思绪高度活跃着。就因为,一盘棋。一盘下了几个时辰的棋。

裘三娘是商家女。裘氏在洛州只是商户。这门婚事,如同他爹娘没得选,他也一样没得选,他因此准备见到一个精明到俗气的女子,却没料到这女子不但美若天仙,竟还下得一手好棋。

会下棋的女子不多见,会下好棋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尽管他承认他这位新妻的棋艺高超,却不认为自己下不过她,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坚持得很久,不肯认输到非要将棋格塞满为止。而他,也因为不能以压倒性的优势而赢她,由三子四子的落差,到如今只有二子,以为是填格子的游戏,对方却还有反败为胜的余地。

挺有趣的。

对手是一位真材实料的大美人,令这黑白之争比起以往生动万分。怪不得,二哥和石磊老兄都说了艳福不浅四个字。也对,以他休掉两妻的恶名,还能取到洛神般美貌的女子,这样的运气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

想喝茶醒神,发现杯面有些凉了。可明明他落子的时候,还是热的。或者是自己分不清了。

“三娘,你还要想多久?”这棋,她已经可以不用想了,直接往里填便罢。萧三想着打击她。

然而,没人应他。

他的指尖离开茶杯,抬眼仔细望过去,不由哑然失笑。

新娘子的手托着桃红的腮帮子,撑着小方桌的一角,青丝如乌金穗子,双眼虽然还留着逢儿,其实已经坐着沉睡了。呼吸轻如羽毛,姿态慵懒像猫。

他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又退了一步,这般睡姿的美人固然让他赏心悦目,不过要是睡醒了,估计腰酸背痛会很难受,但若是抱佳人上床,又不符合他原本的设想。因此,他踌两步躇一步的,手臂半伸不张。

“姑爷。”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唤。

萧三郎侧脸一瞧,两个三娘的陪嫁丫头进了来,已经不是之前的白荷绿菊。

其中一个身段窈窕,头垂得让人看不太清五官的丫头说道,“姑爷可要换茶?”

这些丫头可真忙啊!几个时辰以来,宵夜,点心,茶水未曾断过,还有不小心打破瓷器的,琐琐碎碎,转眼天都蒙白了,要不是他记性好,每次将两人请到外间去,还以为是裘三娘让丫头们偷调棋子呢。不过,要有懂得换棋子的丫头,这裘三娘可是更了不得了。

丫头们倒可以换班,他喝了酒,又下了盘虎头蛇尾的耐久棋,头昏眼花的。还喝茶?再喝下去就轻飘飘了。

“什么时辰了?”萧三看到天色后,问道。

“卯时。”再过一会儿,就吃早饭了,墨紫心想,关键时刻,为了早一年自由,绝对要死守住,不能让有人来个“棋后乱性”。

“这么晚…早了?”早晚都分不清了,萧三决定在自己新妇丫头面前表现一回风度,伸手去抱裘三娘,“你们奶奶睡得还真是时候,本来我要赢棋了。”

“姑爷,小心姑娘的手!”墨紫急呼一声。

萧三还没懂墨紫的意思,眼看就要到他怀里的裘三娘突然挥起了手,啪地打中他的头。他连忙退开去,而另一个不说话的,手长脚长的丫头正好取代他之前站的位置。

“小衣,还是你抱姑娘到床上去吧。”墨紫吩咐那细长丫头。

萧三见小衣将裘三娘轻轻抱起,又小心放到喜床上,给她盖着被。裘三娘又挥了两下手,不过那丫头倒灵活,两回都躲过去。

“你们奶奶睡相真活泼。”萧三明白墨紫为何让他当心了。

“还好,就是姑娘睡着的时候,不喜欢人搬她。”墨紫低着头,内心狂笑,这裘三娘,八成装睡,不然能跟她这么有默契。她一喊小心手,就正好给了萧三郎一记脑袋贴?

“墨紫帮姑娘说声对不住了,没打疼姑爷吧?”

怎么不疼?结结实实打得正好!可萧三是男人,虽然不爱武的男人,一样爱面子,说声不疼,再走到床边,看裘三娘被子里的手脚铺得很开,将床占了大半。

“你们奶奶在家的时候,也这么睡?”霸道的,不跟人分床的睡法?

“姑爷,这哪能呢?也就是小衣刚才放的时候没注意。要不,墨紫把姑娘的手收一收?”墨紫假意要上前,嘴里却又说,“就怕把姑娘弄醒了。顶多能睡半个时辰,还要给长辈们请安呢。”

萧三听着墨紫的嘟哝,一想也是,就说,“罢了罢了,也别弄醒了她,我睡隔壁房间就是。”

“姑爷,这怎么好呢?新婚头一夜,您就睡别的厢房,传到王爷王妃那里…”墨紫说得很为难。

“那待怎的?难不成要我睡地上?”萧三心想,一开始被一盘棋整得不够冷淡,现在来恶形恶状不知来不来得及?

“外间有软榻,墨紫会让小衣给铺得舒舒服服的,姑爷若能将就——”头稍抬又低,十五度视角,藏起全部的搞笑意。

萧三不想软化的,正在积蓄甩袖而走的情绪,却见那叫墨紫的丫头走向棋盘,将剩下的棋子从木托里拿出来,开始打算分棋盘上的黑白子。

“你做什么?”甩袖子的事可以等一下,棋的输赢事关他萧大才子的名声。

“姑爷刚说要赢咱们姑娘了,墨紫却瞧着黑白子差不多。姑娘下棋很少输人,墨紫还是数数得好,免得姑娘醒来,对墨紫的话不信。”萧三真让一盘棋拖到天亮,显然是个不服输的。想要达到裘三娘的要求,也不让萧三郎佛袖而去,只能由她墨紫继续拖。

萧三一听,到底是陪嫁丫头,帮小姐不帮姑爷,不但不信他说赢棋的话,还要来证明是裘三娘赢的,当即说道,“等一下。”

墨紫手里捏了第一颗黑子,转过脸来微笑着,烛火在她身后。

萧三能见到面容姣好,却因背光而看不太真切。

萧三看不真切墨紫,墨紫则把萧三看了个清清楚楚。绿菊说得不错,这人长得不错,星眸剑眉,鼻梁架子也高,神情间有股书生的狷狂之气,又是天生后养得华贵,一挑眉,一开口,是萧家人的倔强不屈。

“姑爷,我会不偏不倚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要是数得不对,您自己可以再数一便。”这就看穿了某人的心思。

萧三还不怕承认,“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顺手抓把白子进去?”

墨紫笑得捂了嘴,“姑爷,要不我把棋盘整个端出去再数,剩下的黑白子就留在这间房里,如何?”

“也好,不用吵你们奶奶睡觉。”萧三真怕墨紫作弊似的,盯着她两只手。

两人一步一跟走到外屋。

小衣抱着两床被子出来,在那儿铺软榻。

萧三瞧见了,却也顾不得说什么,光听墨紫一颗颗数棋。

“白子胜了一子。”墨紫摇头叹息,“可惜,差一子就和了。姑爷,姑娘要是没睡着,这棋也未必是她输。”

“你这丫头定然不会下棋,你们奶奶要是没睡,输得更多。”萧三记得是一子半,没想到又让裘三娘追上半子,这女子棋艺了不得,但他嘴上一点不让。

墨紫不同萧三争,那么多棋子数两遍,可以看日子,“姑爷还是歇下吧,再过一会儿就出日头了。”

萧三一看天色,真是,还折腾什么,和衣就往塌上一躺。

小衣先出去,墨紫轻手轻脚熄了烛,也要掩门而出,突然听萧三问她一句话。

“墨紫,可是墨水的墨,紫色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