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停了停,回声是。

“玉陵牡丹万千株,王来只为看墨紫。你这丫头倒取了个好名字。”黑暗之中,萧三的声音终起了一丝困意。

“听说玉陵女子多墨紫名,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一样遭遇国破家亡的命运。

“你是玉陵人?”一丝兴味,萧三想起今日看到的一本好书来,

“可知玉陵花神?”

“墨紫的确是玉陵人,不过不曾听闻。”但她对玉陵总是很好奇,想多听一些,“是传说吗?”

“是一本书,说得很有些意思。不过我看,可能过于夸大了事实,又是手抄本,想来不可信。当故事书,倒写得不错…”声音渐低了下去。身下的软榻实在很舒服,被子有一种令人放松的香气。

可不可以借她一看,可墨紫并没有问出来,而是弯身将门关好。

墨知居廊里的灯此时几乎全灭了。

第119章 万里行舟

一夜的烛火,已经燃尽。花园中,转廊下,只有她们两个丫头还醒着。

“小衣,你再去睡会儿,我守着就行。”按小时来算,还能睡上一个多小时,其实挺长的。

小衣摇摇头,“不困了。墨紫…”

墨紫说道,“有人陪我聊天也不错。”

“你其实早就可以离开的。”小衣这么坦诚,就证明周围绝对没有隔墙耳。

“然后呢?”墨紫蹲身摘了朵粉蝶花,坐到石椅上,“一个女人,因为很聪明很能干,就能当自己的主人了吗?”

“不是吗?”小衣歪着头。

“那我问你,你那么好的身手,为什么不离开姑娘呢?”穷的话,可以劫富济贫,顺便捞些银子日常开销,有人打她坏主意的话,就把打得半死不活,剥光了吊在成楼上,肚皮上写着采花大盗,多潇洒多惬意!

“姑娘救了我,给我饭吃,又允我上山跟师父学艺,离开了姑娘,也没地方可去。”和身手好没关系。

“我跟你一样,没地方可去,如果我是聪明能干的男人,一切就不同了。”这个时代,男人可以闯,上天入地,只要他有本事去。

而有勇气闯的女人,一多半闯到青楼里去再也出不来,另一办闯成高门里的姬妾,然后汲汲营营要当大老婆而为此奉献全部的才智和青春,她,不知来处,孑然一身,空有惊世之才,恐怕显露过头,立刻招来豺狼虎豹,将自己生吞活剥,再无退路,这个世界的约定俗成,女人,总要有靠山。而她,怕离开裘三娘之后,遇到的不是靠山,而是要榨干她每一滴血才甘心的吸血鬼。

裘三娘,至少是她能掌握的。

“可小姐说,你总要离开的。”小衣也这么觉得。

“小衣,我要离开的时候,势必是别人再不能轻易欺我的时候。”不然,离开裘三娘跟闯青楼一样简单的事,她为何不做?

因为她俗气,不想隐居在没人的山里,自己开荒种地,当一辈子白毛女,她还没放弃赚钱过好日子的念头,亦想双袖生风,大口酒大声笑,不怕人多就嫌人少,一呼好友成群,看这大好河山,万里且行舟!

她前面已经有了机会——红萸坳。

没错,红萸坳是裘三娘的嫁妆,不是她的,没错,裘三娘利字当头,要知道她又能帮着大赚一笔,那她自己绝对白忙活。

但,现在有利与她的是,裘三娘绝对不会亲自管理那些大日头底下晒着流汗的营生,私货这活儿,裘三娘刚开始是与裘老爹的一个朋友合伙做的,裘三娘只负责投钱,后来合伙人不做了,才自己做,但从没有亲自跑过船,全部交给岑大和他两儿子。

裘三娘喜欢钱,可她同时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韩金钥匙出生,打小她爹待她如掌上明珠,打算盘看帐本,经营漂亮的铺子,还有买卖景色秀丽的田庄,凡是大老板的气派她一样不缺,可要让她日日泡田里盯收成看人汗流浃背,杀了她还痛快些。

上都的望秋楼开出来,裘三娘一定会让岑家来管,也许是提拔岑二郎为大掌事,红萸坳,却不是随便找人就能把船场办起来的,船的成本就不低,弄砸了,上千两银子就没了,酒楼十两二十两的吃饭买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而裘三娘用人,一定是要能干且可以信任的。

岑大是裘三娘母亲陪嫁的家仆,自然信得过,田大正帮裘三娘买房子,而且他的才能不是管理之能,至于裘大,忠心可表日月,却不像有主管的本事。

红萸坳,就好像裘家老祖宗知道裘氏后代会遇到墨紫一样,要让她把裘家这份早变成灰尘的祖业发扬光大起来。

但,墨紫不能开口跟裘三娘要这份活来做,一讨,必定白干。

但,墨紫又一定要做,不做,她就得等裘三娘心血来潮,这儿给她减一年,那儿给她减一年,也可能再也不给,就七年这么熬着到她二十六七岁,白首出门,一切从头,而这七年,裘三娘给她换个更难伺候主子的可能性也不是一点没有。

她不能讨来干,又一定要干得话,就只能是裘三娘主动让她接手,那么一切就有得谈了,走私货这些存货数得清,还有人盯着一举一动,完全不可能有自己辟出机会来,红萸坳,则是大盘营生,即便裘三娘安插监视自己的人手,她照样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大家别以为她准备大贪一笔,那和她的原则不符,当然,在这社会里呆久了,也不是说要扮清高,只是,钱不是她想接手红萸坳的原因。

她跟在裘三娘身边大半年,虽然帮裘三娘在外走动,打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且还是裘三娘的人,私货,是越少跟人打交道越好,裘三娘不让她知道卖家,买家的单子也是岑大给的,她只负责跑船,她倒是因此认识了一将军一宰相,有用吗?一个再见到她,说不准要杀人灭口,一个生死未卜,不知今日明天。

那么,墨紫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人脉,市场,渠道,信息。

是整个造船业在她面前的透明化,要让人们明知她是女的,却因为需求太大,有本事造船的人太少,只好当木兰从舟,不得不男女不限,要跟着寡头们蹭饭吃,自己变成一个小寡头离开裘三娘,也能混得还不错,且逍遥自在。

人说,一个小丫头,八两三钱的财产,做做梦去吧。

她的头脑告诉自己,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永远不要当最着急的那个人,要当笑到最后的人。

“墨紫,你若离开了,可还会当我们姊妹?”这夜,裘三娘嫁为人妇,这夜,小衣突然感性。

“放心,离开,也只是身心自由,一日是姊妹,终身是姊妹。”

能遇到这些小女子,她认为自己有点小运气。裘三娘嘛,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墨紫想到这儿,莞尔一笑,“都不知多远的事,没准白荷绿菊嫁了,我还没走成呢。”

小衣细柳的眼儿一弯,“我不是答应帮你翻墙了?”

“你还记得哪。”去慈念寺的马车里,墨紫用瓶子诱的一次两次跳墙的机会。

小衣笑起来,露出白碎碎的一排牙,点点头,伸手拿过墨紫手里转了百圈的小花,往自己发上一插,率性的可爱!

墨紫也挺有好心情,又弯身摘一朵,学小衣,插在发间。

两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在这个已经是她们新家的地方,嘻嘻哈哈得笑。

“一大清早,就见你俩笑得没边,什么好笑的,也说来我听听。”白荷轮完值,后半夜睡的,其实可以接着睡,但她向来是个操心大姐,又是裘三娘嫁到王家的第一天,怎么着也想跟着伺候。

“没有…”墨紫去采小衣头上那朵,小衣扭来扭去,面部表情丰富,“就…”

“爬墙。”小衣接得很干脆。

“小姑奶奶们,小声点儿。”白荷都不知两人瞎笑什么,看到另一头有小丫头的影子,赶紧让墨紫和小衣收声。

“白荷,得把这些丫头婆子赶出去。”小衣压低了声,“不然姑娘出不了府。”

“可不是,这里应该不会有人给姑娘出府的玉牌,而且,跳墙也行不通。”墨紫对小衣翘翘大拇指,意思是想得好。

“说得倒轻巧,怎么赶?这可是敬王府,又不是娘家,有规矩等于没规矩的,再说,姑娘如今既然嫁了,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外头的营生找人管着就是了,何必自己跑?”白荷骨子里是保守派,从一开始就希望裘三娘能婚姻美满幸福,再不用当个吃苦的生艺人。

“白荷,我只能说,你的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墨紫特意用了句现代语。

白荷眨眨眼,不明白这句话哪来的。

墨紫见人的领悟力不高,只好负责翻译,“你想咱们姑娘相夫教子,第一,要洞房,第二,要生儿子,再说,姑娘的性子,是乖乖待家的么?跟你赌,不出一个月,姑娘一定想法出门。”某三娘还在痛心疾首她每日损失的利钱呢。

“不跟你赌。”白荷说不过墨紫,一扭身,到喜房门下听动静。大概听不到什么,只好折返回来,“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还真的下了一夜的棋,要不然,说不定十个月后咱们就可以抱小少爷了。”

“哎哟,洞房宝宝?”墨紫真是佩服白荷的乐观精神,“里头那两个能不能过得下去还不一定,你还想两人先来个孩子,算了吧,先爱得难分舍,再说小少爷的事。”

对于墨紫这个调调,白荷一点都不熟悉,也无法接受,“就是要有了孩子,姑爷常往这边跑,就跟姑娘有感情了啊。”

“那叫为人老爹的责任,不是对妻子的感情。”要分分清楚啊。墨紫对用孩子绑老公这招觉得最傻,现代还有恩爱夫妻因为照顾宝宝产生分岐而离婚的呢。

白荷因为墨紫唱反调,气鼓鼓了两腮。

第120章 金丝雀来

墨紫又开始了蛰居生活,就像在裘府里那样,不和白荷绿菊她们一起行动,也不跟在裘三娘身后进进出出。

三天下来,倒有两天半在默知居里待着,除了做些白荷交待的事,就在西北小角屋里刨木头。裘三娘带进敬王府的,是八十抬嫁妆。墨紫带进来的,是两大箱工具和木头。

默知居又不像裘府小院,杂活都有小丫头和仆妇做了。她好歹是二等丫环,这里只有主子和白荷小衣绿菊比她大。这四个不在,她还能作个小主。

差点忘了提,裘三娘嫁进来的第二天给公婆敬完茶,敬王妃说府里奶奶该有四个大丫头,说裘三娘只有两个,太少;于是,绿菊正好在跟前,裘三娘就顺势升了她一等,如今也算是墨紫的小小上级。至于还有一个,老王妃说要她那儿有个好丫头,不知裘三娘要不要。裘三娘哪能说不要,自然应得快。不过,那个大丫头还没来,估摸着也就这两天。

绿菊回来后直叹,说墨紫也该跟去,那就一起当上大丫头了。

墨紫本来就没那个心,笑着说可惜,其实一点没在意。

裘三娘就说有什么可惜,府里大丫头不多,一走出去,大家都熟的面孔,做点事根本不方便。那意思就是墨紫藏得越深越好。

白荷一听,就知道自家姑娘虽然嫁了个好人家,不过赚钱的心思是不会收回来了。

墨紫和裘三娘在这一点上,极为默契。老公再好,女人呢也得自立,更何况,那个萧三,目前还是个很靠不住的,这不,三天了,再没露过面,倒也不是在金丝雀那儿,而是净泉阁里看书,谁也不让打扰。

那天一大早,还真有王妃遣来收帕子的婆子,那萧三算得上有担当,当着人面把帕子收进自己怀里,直说这东西当自己保管,不管婆子们怎么劝都不给,最后只好罢了。

要说,也是。人家老婆的那什么,给谁也不适合,实在要收藏,那也就得是老公了。墨紫当时这么想。

裘三娘却闹了个大红脸。根本还没有的事,一大早就沸沸扬扬。

也因为萧三这么弄了一出,老王妃和王妃那儿居然还放了心,想这回老三的正室虽说娘家经商有点不太上台面,至少让老三愿意费神。没准,就娶对了这回。于是,对卫琼玉更高看几分,说笑话若老三转性,而裘三娘能怀儿子,就要将卫琼玉记上萧家族谱上,那可是侧妃的身份了。

这些话都是白荷回来告诉墨紫的。

墨紫想,这位姨太太倒是大赢家。说起来,新婚夫妻不和,就是两人自己的问题。好的出乎意料,就是姨太太选对了人的大功劳。

这日,裘三娘照例去伺候婆婆用早膳,不过少带了小衣。三日来,第一次不带小衣出去,当然不是放丫头假,而是别有用意的。

“这是咱们住的房子?”小衣在等。等前头打扫庭院的仆妇收拾完毕,等小丫头们井院洗衣。换句话说,她在等没人能看到的时候。

墨紫左手拿一把小锉刀,右手一根小圆棍,嘴里衔一片削薄的木片,一时不得空,只能点点头。

“做得真像。”小衣想去拿一个亭子,却怕自己大力给弄坏了,最终就乖乖看着。

对于不爱说话的孩子,绝对不能持续跟她保持沉默,否则那孩子就更不爱说话了。鉴于这种想法,墨紫放下手里的活儿,先跟小衣交流。

“照默知居仿下来的模型,尺寸按比例缩小,外形却是一模一样的。”大唐的遗风,让她心痒难耐,就忍不住动刀了。

小衣似懂非懂嗯了一声,看看窗外,耸耸鼻头,嘟哝一句,“没完没了。”

墨紫跟着看,见院里是有人影。这种建筑风格,就是庭院阔而清爽,喜在水上铺光洁的玉板,屋子大而空,门窗一样从屋顶到地板,廊道幽远,用沉稳色的屏纱,有缀以明灯,用现代某种最相近的装修风格来说,就是简约。奢华之中的简约。很美,很大气,可人一出屋子,无所遁形。

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对她们来说,很麻烦。

“小衣,只有西墙可走?”墨紫三日来出去半日,整个咏古斋有好几个小门,可都是通过华明园和惠喜园去的,要出敬王府,从敬芳园来说,只有大门,或从华明和惠喜这两个园子走侧门到织云坊的另两条大街。

她们几人初来咋到,对大房三房和二房的关系还没理清,当然不能随意用银子打通关节,而在不引萧家人注意的前提下,唯一出敬王府的方法,就西墙,西墙外是另一户人家的园子,是谁还不清楚,不过总不姓萧。小衣过去,就当小猫路过邻居家的篱笆墙。

“姑娘让我去打探。”投石问路,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径。

“小衣,没人了。”墨紫帮她盯着呢。

小衣立刻从木工房的后窗跳出去,提一口气,踩到房顶,再提一口气,犹如鸟儿飞过了墙去。

墨紫还不急眼红,就听到小丫头针儿边跑边报,“墨紫姐姐,丝娘在门外候着,要见三奶奶。”

虽然才三天,裘三娘已经立了默知居的规矩。将默知居分为前后两段,以莲池为界,小丫头仆妇婆子未经许可不得进后面的各个房内。而墨紫的木工房就在莲池边上,在西墙根下,算后尾房。

先有一个在净泉阁内看书而不能被打扰的男主子,再有一个不让普通奴婢进后面主房们的女主子,也无人对此提出疑意,反正人在哪儿干活,就守哪儿的规矩便罢。

墨紫走出去,随手拢上房门,问针儿,“没跟丝娘说奶奶去给王妃请安了么?”姑娘的称呼对外已经不好再用了。

“说了。可丝娘说,今日一定要给奶奶奉了茶才行,想进来等。”针儿才十四岁,因进府不过月余,很多事还欠机灵。这不裘三娘说不能过莲池,她却大喇喇跑过了界,眼睛骨碌碌往墨紫身后的屋子看。

墨紫看在眼里,却一句话也设说她,只是加快了脚步,直接走进廊诞,“也不知奶奶几时回来不准要在前头用完晚饭呢,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可是…可是…”针儿连说两个可是。

“可是什么?”难得人想说话。

“丝娘好歹也是主子,她要进来,婢子怎么拦?”针儿有点跟不上墨紫的快步。

墨紫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针儿几乎没撞上墨紫,豆豆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墨紫姐姐,怎么了?”

“针儿,谁跟你说丝娘是主子的?”据墨紫听白荷说,金丝的爹娘是王府里卖断终生的仆人,那么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属于王府的财产,就是后来说法上的家生子,金丝的爹是为萧元办差的管事,金丝老娘本是替咏古斋打理庭院的一等仆妇,因女儿被萧三收房,避嫌出敬芳园,到华明园干活去了。

金丝虽然因为生了儿子而抬了妾,卖身契却一直在王妃处,也就是说,这个妾,只要一天让人捏着小命,就算不得主子;顶多,一高能打工小秘,靠给人生儿肓女,在这个庞大的家族中混点鲍鱼吃吃。

同样在为裘三娘打工的墨紫,就自我感觉良好的多,动动手,动动脑,免得老来痴呆。

“丝娘是小少爷和小小姐的娘,而且还是三爷心头上的肉,不是主子是什么?”针儿忽闪忽闪豆豆眼,语气中明显得不服气。

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墨紫淡淡一笑,这个针儿来历大为可疑。

“丝娘是三爷心头上的肉,那咱们奶奶又是三爷身上哪块肉?”女人为什么要当男人身上的肉?应该让男人死抱着大腿,也尝尝当多头肉的滋味才对。墨紫哼了一声,再度支这个男尊女卑社会的不满。

“那个…”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针儿涨红了脸。

不是个聪明娃,就别跑过来给人当炮灰,墨紫这会儿,由衷想今安婆的孙女,那小丫头绝对是可以栽培的花骨朵。

墨紫懒得跟这笨丫头计较,转身就走,听几声脚步汇愤似得摩擦石板,她摇头轻笑。

到了门口,看见一个挺漂亮的女子正和默知居的看门婆子聊天。

笑容恬静淡雅,蛾眉轻扫,淡淡胭脂红,双眸如月,身段儿细细强柳,穿着亦不华丽,轻葛色春褶裙,腰间丝绦串了粉珠儿两条。单看外表,一点不像有心计的,是个柔弱到能掐出水来的女子。

墨紫拢眉,眸光微敛,低眼而笑,裘三娘给她上的第一课,世人多狡,不能以貌取人。

“墨紫姑娘来啦。”看门的婆子夫家姓陶,是咏古斋里的老人了。

“墨紫见过丝娘。”墨紫的礼数度从没人能挑出过行病。

“丝娘只是服待三爷的妾室,姑娘是三奶奶陪嫁来的,不必对丝娘行礼。”这礼数,金丝也是个明白人。

哦?这金丝雀儿,很聪明啊!

第121章 一朵红梅

金丝说得客客气气,墨紫却听得好似自己自贬了身价,当下笑道,“丝娘不必自贬,初见之礼,本不论高低,你是客,我代主,自是要有待客的礼数的。”

那墨紫一张嘴,千年后来的,语言之丰富,反击之迅速,跟着萧三喝过那么点墨水的金丝是根本应付不了的。

果然,墨紫一说完,金丝雀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叫了。

还是墨紫再开口,“只是丝娘来得不巧,奶奶去了王妃那儿请安,这两日都是过了午膳才回来的,今日也不知要到几时去,这五月的天,越近晌午就越热得不好受,怠慢了客,怕奶奶怪我,丝娘且先回去,待我回了奶奶,再请丝娘过来一叙,可好?”

要说这话,一点毛病没有,事实也是事实,客气也是客气,有理有据,退中则进,明明是将她拒之门外,却是那么中肯,还怕她热着,金丝刚听针儿说墨紫是二等丫头,一个二等丫头便巧舌如簧,那新奶奶另三个丫头还了得?

金丝自然不知其中的奥妙,其实只算她自己不走运,今日门一开便遇到最厉害的罢了。

“墨紫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我前两日来过,因奶奶不在才回去的,今日就想着,无论如何该给奶奶奉茶,不然怕奶奶以为我不懂规矩。”

墨紫的话虽满,不过遇到打定主意的,也就当没听见,“丝娘可以在角房里等,不与墨紫姑娘麻烦便是。”

墨紫心想,你不找我麻烦,裘三娘要找我麻烦。

裘三娘对这只金丝雀本就没有要打交道的意思,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自欺欺人境界。这杯茶,倒的人是不是真心,喝的人是不是甘心,很难说。不如,能不喝就不喝。

“这可不好。”墨紫这几日闲得发慌,难得有人送上门来让她有事做,“刚听针儿说,丝娘是姑爷心上的肉,墨紫便是再不明白,也不能让你在角房里等着。”

金丝听到这儿,飞快瞥一眼墨紫身旁的针儿,那是一抹“原装”的厉色。

墨紫眼尖,心道果然。

“墨紫姑娘,别听一个新进小丫头胡说八道,丝娘自知身份低微,只一心一意想要服侍三爷和三奶奶,绝无非分之想,怕眼线让人察觉,情急之下,便有了破绽,若不心虚,何必急辩?”

“丝娘,这话你不用跟我说。”墨紫自始自终神情淡定,“以丝娘的身份,本该由我请进内院去,上壶好茶,定定心心等奶奶回转,只是奶奶吩咐过,她不在,内院不能随意让人进去,我也不好不照奶奶的吩咐。”

金丝还想说什么,突然从她身后落下一把清脆的女声。

“既然三奶奶有她的规矩,丝娘还是回去的好。”

金丝一转身,脸色微变,“红梅姑娘。”

墨紫刚要偏过头去瞧,却见金丝让开身来。

一个女子,一身粉蓝追蝶的高腰裙,一件宽中袖四片云思衫,丫鬟高髻,景蓝瓷的蝴蝶簪子坠宝蓝珠子,一边一支。

墨紫在裘三娘大婚之日看到过这裙子的样式,众多丫环中只有跟在女主子身边的丫头们才穿,应该是大丫环的统制裙。

敬王府到底是贵族,连丫头都穿得如此出挑。

衣服虽然好看,那女子长相却是一般,平板的五官,中规中矩的妆,只是眉宇间有些不同一般丫头的傲气,该是跟了厉害的主子,因而带出来的。

红梅手里提了个老大的包袱,走过金丝身边,头不点身不弯,就好像金丝是个普通的丫头。

墨紫算是开了眼,这王府难道大丫环比公子爷的宠妾都高出一头?

“你是三奶奶的陪嫁丫头?”看墨紫的时候,红梅算是正眼瞧的。

“是。”墨紫答。

“二等?”打量墨紫旧布裙,本想说粗使丫头,可看年龄似乎大了些。

“是。”墨紫再答一个字。

“叫什么名字?”红梅皱皱眉,“怎么会穿布裙子?”二等,在丫环中也算不错的等级了。

“我叫墨紫,这裙子是干活的时候穿的。”这位红梅姑娘说话的上下级方式,让她想起一件事,“红梅姑娘可是来伺候奶奶的?”老王妃不是说要给一个大丫头吗?八成是她。

红梅,和白荷绿菊的名字放在一起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老太太说三奶奶新嫁,怕不熟府里的事,特意调我过来帮帮三奶奶。”红梅称老王妃为老太太,因为王爷的爵位一旦被承继,所谓的老王爷老王妃就只有一个空衔,家里人觉得叫起来难,就用老太爷老太太来称呼了。

“奶奶跟我们说起过,正想着红梅姐姐这几日该来了,这会儿就来了,墨紫给姐姐见礼。”礼多人不怪,墨紫微弯膝,头轻轻一低。

红梅受了这一礼,将她那大包袱递给旁边的小丫头针儿,见她傻楞着不动,蹙眉就训斥道,“怎么学的规矩?一点眼力架都没有。以后奶奶给你东西拿,难道还要说一句才动一动不成?”

针儿嘟着嘴接过。

墨紫一看,裘三娘这回终于要有一个真正懂规矩说规矩的模范丫头了,不像她门四个,即便最乖巧的白荷,也有很个性的一面,红梅,很严厉,很讲等级,很明白优势,跟过王府里的主母,无可避免就带着她主子为人处事的某些习惯,说不定对裘三娘有帮助,也说不定会拖裘三娘后腿。

就在墨紫评估红梅的时候,红梅已经站到墨紫前面,对金丝说话了。

“墨紫刚说了,奶奶不在,丫头们不好擅自待客,丝娘你还是回去吧。”有一时墨紫以为红梅对金丝有私怨,这时听上去还算比较客气。

“红梅姑娘…”大概碍于红梅是老太太身前的大丫头,金丝不敢再开口要留。

“这样吧,我大胆教你个法子,明白你赶在奶奶去请安前来磕头奉茶便是。”红梅当着墨紫的面,其实就是让红梅明天一早来。

墨紫说的是,回了奶奶,再请金丝过来。两人的说法看似相似,实则有本质不同。

人问,哪而不同?一个是把事情交给裘三娘决定,一个是替裘三娘作了回主。

墨紫心想,这才是当大丫头的气魄,自己那点缩手缩脚的推诿本事,在红梅面前,一看就是做不了主的等丫头。不过,坏一次心眼暗道,希望裘三娘喜欢别人帮她作主。

“红梅姑娘,我明日卯时便来。”金丝也算目的达成,心平气和着,对红梅和墨紫一笑,转身走了。

“红梅,卯时奶奶还不曾起呢。”墨紫想到裘三娘的起床气,明早还是自己轮值,那位心情不好时爱找自己麻烦。

“墨紫,你是奶奶的陪嫁丫头,我本来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不过,你刚才在门口对丝娘说的那些话,我听了七七八八,礼数倒是足了,奶奶的气势却没有了。”红梅让婆子关了门,又交待针儿跟着,往默知居院里走去。

墨紫却对针儿说:“将红梅姐姐的行李放到东面第二间房里去。”把这枚小针差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