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除了跟老夫人各贵族大人家里走走,几乎没上过大街,不明就里,问,“奶奶,咱们能出门?”

“穿了这身,就能出门。”这宅子有密道通到隔壁的宅子,不巧,那宅子也是她裘三娘的,守在这宅子里的王府护卫管不着。

红梅一看,瞪大了眼,男人衣服?!

墨紫拍拍红梅的肩,低声笑语一句,“欢迎你,踏上贼船。”

第169章 尘埃高贵(一)

望秋楼大堂里,人来人往,客流不息。

墨紫斜瞧一眼红梅。

红梅正第一百多回得往下拽短衣。这辈子没穿过男人衣服,青衣黑裤,脑袋上顶着一个髻,别扭死她了。

墨紫对裘三娘耳语,“东家下次带她出来,还是直接女装便罢。要不然,她这别扭劲,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女的,进而怀疑咱们几个都是女的,集体暴露了。再说,随身带丫头出来,比小厮体面。”

裘三娘拿扇子敲一下红梅不安的手,“你要再这样,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上不了台面嘛!

红梅一听,那怎么行,外头多有意思。连忙正正衣襟,恭顺垂手,站立一旁,眼睛却瞧不停。

墨紫笑,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人眼啊。

说了要内园包间,领客的伙计面露难色,“客官,内园包间全订满了,大堂包间倒刚腾出一间来,透窗能瞧到园内的景和水榭舞台子,您要不介意,就在三楼。”

裘三娘见生意这么红火,乐都来不及,怎么会计较,让伙计带路。

墨紫则进内园去叫岑二来。

一进内园,有个认识的人上来,要开口,又有些犹豫。他正是屡试不中的赵亮,赵掌事。岑二的老爹调他到上都来,方便他应试。

“赵掌别来无恙,墨哥有礼了。”墨紫抱拳,“楼里这么忙,可别误你看书。”

“墨哥,数月不见,生白多了,我差点没认出来。惭愧,这书都在肚子里,就是一入考场就成了白汤。”赵亮看上去比从前精神,少了些腐朽的书生气,多了些成熟老练。“听岑大掌事说,墨哥帮我说了好话。我拙荆说无论如何要谢你,请一定赏面到家中做客。”

赵亮说她生白多了,她差点笑出来。可不是,今天也没涂色。她打算再不涂了,有本事就直接来杀她。越躲,越不清静,干脆坦荡做人。

“上都气候养人,把我养成小白脸了。”墨紫哈哈大笑,“尊夫人相请,我怎能推辞?你定日子,我一准到就是。”

赵亮也笑,“黑也好,白也好,这爽朗的性格却终是墨哥本人。”

“赵掌,你胸有大志,何必怕了考场?难不成这考场中也有难应付的醉客蛮客狠客,随时对你大呼小叫?我要是你,就当考场不是考场,是咱们这望秋楼。你不是应试的秀才,而是赵掌事。肚子里是白汤,脑子里是锦绣。再如你所说,终是你本人罢了。”墨紫喜欢同好人打交道。

赵亮双手作揖,“在下受教。”

“岑二今日可在?”因她受伤,红萸坳的设计图交给他,让他找人开工,所以岑二两头要跑。

“在,正和茶香亭的客人们打招呼,我帮你去叫他。”赵亮如今升了官,是岑二的左右手。

“不是急事,东家来了,要吃过饭才走呢,你跟着岑二一道来见吧。”能见裘三娘的人选,都是经过岑二和裘三娘慎重考虑的,她只是代传。

赵亮至今未见过东家,听墨紫这么说,知道自己得了信任,自然高兴,快跑着叫岑二去了。

墨紫刚要回大堂去,突然瞧见一群女子从假山后说说笑笑走出来,领头的是琴姑。

“琴姑姑,你的得意门生们表现如何?”她边说边往女子们看去,姿色各有千秋,但仪态和气质十分大方出众,显然是琴姑教导有方。

多数女子以为墨紫是男子,让他瞧着有些不好意思,纷纷低下头,在那儿窃窃私语。

墨紫隐约听到斯文秀气俊俏之类的词,对琴姑挑挑眉,表示自己有魅力。

琴姑懒得理她,回头对姑娘们说,“你们可别对她动心思,她是花花公子,爱玩爱乐就是不负责任。”

墨紫半张着嘴,对琴姑的诋毁之词却不能反驳,琴姑这是在帮她遮掩女儿身呢。

“行了,行了,你们快准备上台。记住,葛秋只献艺,不献身心。你们喜欢谁,就得让人正经娶回去。”琴姑挥挥手,让葛秋们先走。

琴姑年轻时是名震江南的琴娘,错信了男人,从此心灰意冷,断了嫁人的念头,专心教女子习琴。她最得意的学生自然就是裘三娘,谓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墨紫提出葛秋娘的主意后,裘三娘就请琴姑坐镇,培养出一批批优秀的葛秋来。因她自己的经历,她就希望葛秋们能避开被男人骗的悲剧。

墨紫对这种观念,举双手赞成。

想叫别人不轻贱你,你先不能轻贱你自己。葛秋娘和望秋楼是雇佣关系,感情事完全可以自由作主,但如果表现得太随意,就会影响到所有的葛秋。为此,在雇佣期间,葛秋娘的生活作息会受到望秋楼的约束,除非是男客正式求娶,否则不能与男客私下见面。如果和客人偷偷相爱,不顾名分也要在一起,那么就等同毁约,从此离开望秋楼。

“琴姑,我可是听说了你的秘密武器。”墨紫看那群葛秋走远,其中有一个穿百蝶裙的女子,自始自终没正面瞧她。琴姑一说上台,那女子就走得飞快。奇怪,这么怕生,如何在客人面前表演。

说到这个,琴姑眼睛闪闪生辉,你说尘娘啊。告诉你,还真让我挖到宝。那嗓子唱起歌来,真是天上落雨,万山飞雪,美妙之极。”

天上落雨,万山飞雪。这么厉害的形容词?

墨紫笑着说好,“琴姑,你得让我们听听看,要是夸大其词,你到东家跟前罚酒三杯。”

“三娘出得来了?在哪儿坐?”琴姑很想念这个弟子。

“在大堂三楼包间。”墨紫指指头上楼阁。

“望秋楼大东家来了,却在堂间里。不过,她瞧生意那么好,应该不计较。”琴姑也很了解三娘的个性,“尘娘得上台,唱完就来,你让三娘等我,好久不见她,念得紧。”

这时跑来两个小葛秋,叫姑姑快去。

琴姑急匆匆走了。

不过墨紫没那么听话,见她们的表演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云歌台,正好也是岑二的必经之路,就索性过去看看。

云歌台是墨紫利用回声原理尝试设计的,弧形构造和声纳仪沾一点点边,再利用瓷片和空间,成了天然的扬声器。云歌台前有专门听歌的小亭,据岑二传来的消息,得提前五六日预订,否则不可能有位。可见,这音响效果还不错。后来又听琴姑说,尘娘的首次登场就是云歌台,她的音色让云歌台衬到极致,才有了天上落雨,万山飞雪的赞美之誉。

日后,无忧阁的人跑来侦察敌情,终于发现除了镇楼之宝尘娘外,云歌台也是制胜的一处,依葫芦画瓢弄了一个,却远没有原装的好。要知道,看似不过是个弧形,角度却要十分精确,否则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站在路边,她能清楚听到凹处小葛秋们的合唱,真是空谷回音,很是悦耳。一曲毕,掌声不错。她能瞧见一些客人,都是华衣佩玉,男女皆富贵。

然后,陡静。一个女子莲步轻移,裙片上百蝶随之飞舞,没有琵琶没有琴声,低眸,启唇,轻唱。

词是你侬词。

音是珠玉落。

瞬间,摄人心魂。

她就是尘娘。

尘娘也是珍娘。

墨紫还来不及赞声妙,就被双眼所发现的事实惊到无以复加。双脚不由得往前走,没在意进入到客人区,直到有人把她拉住。

“墨哥!”有些欲盖弥彰的高调,是岑二硬起头皮。

“岑二。”相对于岑二的急,墨紫经他一拉,却冷静了,“珍娘怎么变成了尘娘?”

岑二瞧旁边亭子里有客人瞧过来,忙拽着墨紫调头,压低了声,“墨哥,别惊扰了贵客。”

两人走出云歌台,在路边寻了僻静处。

“岑二,你小子可以啊。我让你照顾人家姑娘,随她要走要留,你倒把人变成镇楼之宝了。”语气冷静,不代表就能简单放过。

岑二连喊冤枉,“墨哥,哪是我让她变的。这要怪琴姑姑,一日听到她唱小曲,就盯着不放。不过,首场登台,她是报答咱们救她的恩。谁想她真一夜就唱红了呢。如今,她跟咱们楼里签了三年——”

墨紫一瞪岑二。

岑二慌张摆手,“是她求我的,我一开始不答应,她就说要投湖吊树。事情是这样的。她那没良心的大哥让豹帮的人找出来了,徐九带了珍娘的哥哥亲自上我们这儿来,珍娘当然就出来见了面。林公子给她跪下,求她救他。那场面,你是没瞧见,真让人恨得咬碎牙。咱们给林公子的银子,全让他老婆一人独吞,跑啦。林公子没有了能力还债,原来那借据就得执行。要我说,干脆就断绝兄妹关系,死活不认这笔帐。可林珍娘善良啊,当着徐九,说这钱她来还,让徐九放她兄长。然后,就跟我求了,说只要我借她这笔银子,她就当葛秋娘还债。”

徐九按约行事,墨紫挑不出他的错。不过,林家大兄一直没担当,最终要他妹妹来还债,真令人心寒。

第170章 尘埃高贵(二)

“墨哥你那时病着,我也不能跟东家说,就和琴姑姑商量。琴姑姑说,这么好的女子沦入烟花太可惜,不如借她银子,望秋楼也得个宝。我这才拿了一千五百两出来。徐九倒还痛快,拿了银子,留下林公子,对了,还在咱们楼里吃了顿饭,给钱的,然后走了。这么着,珍娘就成了尘娘,可真不怪我。”岑二一脸实在没法子的模样。

墨紫听了事情的原委,叹口气,这林珍娘的命不比自己好多少。不过,这么处理,总比林珍娘被她兄长卖掉好。当下,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绕出来,不料正碰上四处张望的林珍娘。

林珍娘一见墨紫,立刻深深一福,“墨哥,请恕珍娘欺瞒了你。”

原来林珍娘刚才在台上看到了岑二和墨紫两人,唱完了忙出来找。

“你也是无可奈何。”墨紫穿男装,不敢相扶,“倒是你,怎么认出我的?”

“那日墨哥来时,我正瞧见了,只觉得面善,问过大掌事和姑姑方知自己眼拙。我怕墨哥不同意当葛秋的决定,会认为我自轻——”林珍娘已知墨紫是姑娘家,对于女子也能如此潇洒行事,很是感慨了一番。老实说,她能下定决心登台献艺,是深受了墨紫的影响。父母早亡,哥哥不成气候,她再不想畏畏缩缩孤怜自影地活着。

“你可能是误会了。葛秋这一行业本就是我的提议,我怎会看轻葛秋娘。珍娘也罢,尘娘也罢,尘埃不落地,亦有高贵心。我佩服你踏出自食其力的第一步,更佩服你有情有义。”外人看来,那种没有良心的兄长不要也罢,可对当事人来说,毕竟是同出一脉的至亲,要决绝很难。

“好一个尘埃不落地,亦有高贵心。”有人隔着一排花藤架子,鼓掌。

墨紫一听,这声音耳熟,是徐九?

果不其然,走出来一个魁梧的铜面男子,臂上扣一寸宽的银环,仍是豹纹。

林珍娘显然怕徐九,不由退了一步。

岑二也直皱眉,以为对方再来惹事,想着要不要去找护院来。

“九爷这是喜欢上我们望秋楼的好酒好菜了吧?如何,要不要办张贵宾卡?订位方便,价钱也优惠些。”唯墨紫不怕。那日在无忧阁,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见得是哥们朋友,却应该不是敌人了。

“正有此意。说句实话,你可别搬给无忧去听。这酒这菜,无忧阁比不了。还有,这椅子坐得舒服,景色也好看,叫伙计方便,一拉铃——这都谁想的?”徐九说好处,十个手指头不够数。

望秋楼一开,抢了无忧阁不少生意。墨紫知道,但两家毕竟有本质不同,长远来说,不存在威胁。

“岑二,听见了,等会儿给九爷办卡。九爷可是一言九鼎的人,说话绝对算数。”另一个意思是说,珍娘那事已经过去了。

岑二领悟,忙说是。

徐九哈哈一笑,猿臂一捞,和墨紫勾肩搭背。

珍娘低呼一声,眼儿溜圆。

徐九误以为珍娘仍担心,啪啪拍墨紫的瘦肩,“墨老弟,这小娘子可是对你有意?怕我拍扁了你?怪道,不肯嫁给霍老八。”

墨紫嘿嘿干笑。扮男装难免遇到这种事,她挺习惯。就是徐九这家伙拍那么大力干什么?故意的吧。

“九爷哪里话?我墨哥小人物一个,哪值得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九爷来此,究竟是纯粹吃饭,还是来找人的?”

要说巧,有点太巧。

徐九继续勾着墨紫的肩,“来吃饭,也来找你。老弟,上我那间说说话去。”

岑二傻眼,心想这是直接掳人啊,就喊一声墨哥。

墨紫见徐九嘴笑眼不笑,知道确实有事,不过也不想单刀赴会,回头让岑二把赞进和臭鱼叫来,这才跟着徐九走。

“墨哥怕我对你不利?”徐九有点不满。

“不怕对我不利,就怕九爷有事要我兄弟几个效劳。”她可是为他考虑。上回就说了,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徐九半眯一只眼,勾着墨紫的手臂一紧,又朗声大笑,“墨老弟实在是聪明,徐九我甘拜下风。”

“好说好说。”墨紫翻个白眼,要被他勒断骨头了。

“不过,我瞧着墨老弟你比起上回真是白了不少,可是敷了粉?”徐九垂头凑近了看。

到底是江湖汉子,行为举止粗狂不拘小节,说什么就做什么。

墨紫伸手拎起他一只手指头,顺势将他的大掌从肩上卸下来,在徐九疑惑开口前说道,“九爷神力,我肩膀要碎了。”

徐九对这一说辞表示深刻理解,“你们这些文人啊,脑袋聪明,身子骨不经捏。”

他说起文人,墨紫就想起仲安了,自己才不是那种风流人物,摇头否认,“我不是什么文人,不过会读书写字。”

随徐九进了一间厢房,席面上还有一个人,她没见过。

“这是梅山,秀才,平时给我出出主意,不会武。”简单介绍过。

梅山上回也在无忧阁,不过当时守在外头没进去。墨紫没留意他,他却见过了。起身作揖,叫声墨哥。从神情看,似乎对墨紫变白一事,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墨紫打定主意对脸部变色不多说,反正大家看看就会习惯,没必要见个人就撒个谎。好在男人吧,多迟钝,对细节也不在意,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解释,也没人追着真相,顶多就是心里犯犯嘀咕。

三人入座。

“九爷,开门见山吧,这回又要我效什么劳?”墨紫也不跟他客套,一回生两回熟。

徐九欣赏地看着墨紫,“墨哥,上次你说过的那个法子,我怎么想都挺不错。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找你来,就想跟你借个场子。”

墨紫一听就想,她上回说霍八好色,便设个跳进去就跳不出来的局,徐九用万事俱备来说,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圈套。问她借场子?就是要在望秋楼里进行这事了?

“九爷,这事可不由我作主。望秋楼我既不是掌事的,也不是东家。早知你问这个,刚才应该让岑二一起来才是。他,倒能说了算。”事情似乎越弄越大,也不知裘三娘那儿能不能瞒得住。

“墨哥,这你可就不坦率了。岑大掌事那儿,还不是你一句话?”梅山既为徐九的谋士,还是有些智慧的。

墨紫笑笑,原来人家是打听清楚来的。

“九爷若不当君子,直接在望秋楼来上演这码戏,我能说什么,只怨倒霉罢了。可九爷开了口,就是给我面子,事先跟我打招呼。那我也得说实话。望秋楼刚开业没几天,出了这种事,谁家女子还敢上门?再说,万一迁怒到我们头上,封了店,便是今后再开,这名声也完了。我心里犹豫,所以怎能坦率,只好推搪。”

徐九喜欢墨紫这么诚实,“墨哥,正如你所说,这望秋楼你不是掌事不是东家,名声也好生意也好,与你何干?我跟你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与墨哥交个朋友而已。你说不行,我徐九就绝不会硬来。全在你一句话。”

这是给足了墨紫面子。

“敢问九爷,为何偏偏看中望秋楼?要说寺庙,集会这些都是不错的地点。明日七月七乞巧女儿节,便是王侯将相的妻妾们也可能出来游玩,不正是好机会?”望秋楼不是她的,可这人是她惹的。裘三娘一倒霉,她难道就幸运了不成?一根绳上拴着呢。

“不错,七月七,好日子。那女子五日前就订了你们望秋楼的包间听歌看舞,还要赏你们的烟花。她可不是烧香拜佛的心性,也不喜挤人群的热闹劲儿,就爱雅调雅趣。”徐九也选中了七月七,“墨哥放心,事发之后,除了双方还有咱们,不会传扬出去。官府那边,墨哥不信我,也该信元大人,都打好招呼的。若废了霍老八,帮主之位我来坐,从今后,望秋楼的事便是我的事,谁敢来找麻烦?”

哦?要当望秋楼的靠山?不过这样,她没拿到直接的好处啊。墨紫不由耍个小小心眼,挖裘三娘一次墙角。

“九爷,望秋楼名声在外,倒也不怕江湖上的人来找麻烦。大言不惭说一句,望秋楼若倒了,谁也开不出第二家这么棒的来。我不日就要搞个新营生,没准以后还真需要九爷帮忙,不知九爷肯不肯?”

徐九颇有兴趣,问道,“不知墨哥要开什么营生?”

墨紫直说:“船场。目前缺人缺客,正头疼不知如何着手。”

徐九果然对这行了解,“墨哥,开船场可不容易拿官牌,本钱大,限制多,不过能进去的,还没有不发财的。”

梅山眼厉,笑道,“九爷,墨哥既然提了,想来许可牌子已经到手。咱们以后就是一家的了。”船帮船场,一个管驾船的,一个管造船的。

徐九看墨紫笑,就知梅山说对了,于是爽快答应,让墨紫以后有事只管找他。

三人喝酒一巡,相谈甚欢,具体到如何分工合作。

而,墨紫没料到的是,刚才在云歌台她以为珍娘是尘娘而大吃一惊,却还有熟人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而大吃一惊的。

尘埃,尘埃,也能高贵。

第171章 极致荣耀

萧三在他的藏书阁里,沉思。他可不是真书呆,什么都瞧不清楚,不过很多时候无所谓罢了。

裘三娘病得突然,当时他光顾担心,未及深想。事后再来看,便有点蹊跷。裘三娘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歪倒的娇弱女子,他也知道她为了祖母的大寿,忙得脚不沾地,却精神十足,面色红润,气色要比闲着的时候还好。然而,不早不晚,偏偏就在出成果的前一日得了急病,不是太赶巧了吗?再听墨紫一句有些东西也不是眼睛能看出来的,这暗示什么?

越想越觉着不对,他站起来,想去见三娘,却发现自己竟不知她的宅子在上都的何处,也不好问祖母和母亲,因为她们肯定不让他去。

一时间,心烦意乱,就在原地转起圈来。第一次,他不想放任他的院子成为女人争斗的战场。裘三娘和从前那两个妻是不一样的,他知道。裘三娘也许视他为友,却没有视他为夫,他也知道。金丝这回沉不住气,甚至在他面前已经遮掩不住妒嫉,那么可能金丝先动了。如果这样,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他从前认为,金丝出身低微,若是失了少女时代的那份坚强,变得唯唯诺诺,他反而会失望。可是,也许是他过分放纵了她,她的自卫变成攻击,她的自信变成野心。她要求得越来越多,甚至超越他所能给的程度,却全然不知她自己的改变。

那日,祖母说要把她的一双儿女给三娘带,三娘那么大方赶他们“一家四口”回去商量,金丝回到居所,居然还对他哭,说自己有多委屈多不容易,妾的地位让她不负重累,只要他跟长辈们开口,只要一个侧妻的身份,从此都不用再让三娘欺负。

她对他,都用上了心眼。可不可笑?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教的,而今她反过来用在他的身上,当他真眼盲了不成。

金丝啊金丝,为何不能满足,为何不能简单?便是他将来真爱上了一个女子,他也不会抛弃她啊。她终究是他年少时的可心伴侣,终究是他两个孩儿的母亲,于情于理,他都会善待她。只要她,千万,别让他心冷。

大门开了,他眯起眼,见光亮之中走来的,是他二哥。

将烦心的事暂时放在一边,他勉强堆起笑容,“二哥,你可是我咏古斋的稀客。怎的,来借什么书?”

“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大哥跟祖父和爹说要去山林子那边打猎,可找了一圈不见你咏三爷,打发人到祖母那儿去请,却说你一早请了安就走了。你,便是这么勤进,皇上也瞧不见。”萧二开兄弟的玩笑,不过目光微沉,似乎有心事。

“当一辈子的编修,挺好。”萧三狂狷,生性不求高官厚禄。

萧二怎不知他,语气一转,“你觉得挺好,弟妹也要觉得挺好才行。但凡妻子,谁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有出息?”

“三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嫁妆那么多,我看,要是哪天分家出去单过,我得靠她养着。话又说回来,她要是想我有出息,我还能积极一些。”偏她对他,完全没要求。没要求,就是没感情。亏得他为她这一病,心里是真不好受。

“听绿碧说,弟妹避静了?”萧二昨晚但想了一夜,决定要再亲眼确认一次。

仲安说,人有相似。虽说仲安没见过墨紫,但也许没说错。自己要兴师问罪,总该有十足的把握。要知道,那墨哥的厉害,他可是领教过的。只不过,若把墨紫的聪明和墨哥的能干放在一处,他想不出那会是两个人。怪不得,墨紫每说一声且慢,他心里就觉着怪异呢。

“可不是。不过是风寒急症,那劳什子的大夫说怕染人,要三娘出去养病。我说关了咏古斋,祖母和娘就不同意。三娘为了祖母的大寿忙上忙下的,平日也帮了娘不少,这病了就把她往外送,没点人情味,气煞我。现在也不知三娘病况如何,还有什么心思祝寿过节?”萧三对打猎没兴趣,“二哥,你和大哥他们去吧,不用管我。”

“你如今知道疼妻了?”萧二也没打猎的心思,“老三,这回看来你是娶对了。”

“二哥,你还调侃我?顾着自个儿吧。等什么公主郡主进了你维风居,我倒要看看里面如何兴风作浪。我只有两个,你到时候有两双。”萧三抱定主意,以后要看好戏。

“谁说我要娶公主郡主?我可不是你,读书读傻了,挑女人还要知心知情的。女人,就得像绿碧红罗,知道本分,对人体贴,不抱怨不计较。真要是公主郡主,也得对我俯首帖耳,乖乖得管着家养孩子,不然,我可不伺候。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儿女情长肉麻兮兮,岂不让人耻笑?”萧二典型的北方大男人,英勇盖世,决不英雄气短。

“你新纳的表妹如何?可是温柔体贴,善解你意?”男人在一起,要么谈政事,要么谈女人。

“她?晾着她,慢慢治。”萧二一提卫六,冷笑一声。

“她为你寻死觅活,你也别太狠,好歹是玉姨的亲侄女,正正经经的大小姐,目前什么名分都没有,已经够惨的了。”萧三想起玉姨前两日在自己面前抹泪,不由替卫六说好话,“横竖你也不挑,多一个不多。”

萧二让他说得哽气,“什么叫我不挑?你小子,再这么说你二哥我,就别想我告诉你弟妹住的地方。”

萧三一听,忙作揖告罪,“二哥,我错了。你不是不挑,而是没得挑。俗话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咱们哥俩可不能为了女人的话题伤感情。你快快告诉我吧,三娘的宅子到底置在哪儿了?”

“萧旻带着他的人正护着呢。他刚来拜过寿,本来要走,让我半道截了,这会儿就等在大门口。如何,想不想瞧瞧你的娇妻去?”萧二得拉着萧三,这拜访才名正言顺,见那人就算偶遇。

“去,怎么不去?二哥,你跟我一起,不然娘会怀疑。”萧三再聪明,也不知道萧二这是借自己一用,反过来他还要借萧二掩人耳目。

这兄弟俩,互相“算计”,不过一明一暗,萧二更坏些。

本来这两个人如果顺利出了门,就会抓到一群人的小辫子。一,裘三娘不在家。二,裘三娘的大丫头们都不在家。三,墨紫这个干粗活的丫头也不在家。

不过,上天对裘三娘等人有好生之德。

就在兄弟俩正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急匆匆跑来几个管事小厮,给两人磕头。

“二爷,三爷,宫里来人了,说皇上有旨,老太爷老夫人让两位爷赶紧去呢。”

这种日子皇上下旨,一定是喜上加喜的事。萧二萧三自然不敢耽搁,连忙往正堂去了。

鞭炮声突然震天响,??啪啪闹了好一阵。

墨紫撑着胳膊肘,耳朵里嗡嗡作响,心道这敬王府财大气粗,办个寿酒,鞭炮要用掉几百两银子。

你道怎么?墨紫不在别处,正在“好友”元澄家做客呢。

要说这七月七,乞巧节,女儿节,也有牛郎会织女那情人节的意思,不过搁在这儿,谁都别误会。被墨紫暗自封为大周政界社交之星的元澄元大人,就是很纯粹很礼貌的一次请客吃饭。不过这日子上碰巧了一点,美其名曰,应个节气。而且,请的又不是她一个,还有徐九。至于在她边上正大口喝酒吃肉的人,是赞进。

赞进说,能帮她省一顿是一顿,抱着吃一顿管三天的决心来的。

看着那吃相,徐九下巴掉下来,扶扶好,很关心地问墨紫,养着大家伙是不是费钱。

不能确定装死的策略一劳永逸,墨紫跟岑二打了招呼,从今起,赞进正式归她自己用。上回不是从眉心痣那里得了一百两银子吗?而且,裘三娘还给了两千两的本金。她也算开始要奔小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