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年跑进来,瞧着席上的气氛,那个安静平和啊,三个各有特色的美男子,也不说话,各喝各的酒。唯有赞进稀里呼噜,破坏了整体美感。

“大人,敬王府那边刚接了皇上的旨,升萧老太太一品至善夫人,升敬王爷如夫人卫琼玉第一侧妃,着萧家六姑娘萧明柔九月入宫选秀。”

徐九啧啧说道,“萧家这一外姓王比武姓王侯还受宠,一个老太太过生辰,皇帝升这个,封那个的。萧家女儿若被选入宫中当上贵妃,那这家的荣耀算是到顶峰了。”

墨紫眼前浮现出萧明柔那张沉鱼落雁的小小芙蓉面。生得那般美,又出生在敬王府这样的人家,陪伴君王侧似乎也是必然的啊,只是——

“十七岁娇柔美丽的姑娘家陪五六十岁的老头,这也叫荣耀?”她小啜一口酒,甜甜的蜜桃味。元澄这家破里破叽的,好东西却不少。

徐九噗地喷出一口酒,大声说道,“墨老弟,这话你也敢说?我服了你。”

元澄握手成空心的拳,略挡抿弯的唇,“墨哥,大周皇帝今年四十才出头,正当壮年。萧六姑娘若能受宠,实在不算委屈。”

墨紫轻轻切了一声,十分不以为然。

这时,梅山匆匆入堂。

三人等的消息,终于来了。

第172章 计中的计

请客,原本就是那么一套说辞。

今天,望秋楼有一场为霍八爷摆下的龙门阵,这三位主谋策划是特地聚在一起,等这阵发功呢。

“梅山,事情如何?”徐九当然是最在意结果的一个。

墨紫却习惯先观察,很快发现梅山脸色不太好,有点冒虚汗,脚步踉跄。莫非这局没成,或者出了意外?

“九…九爷,八爷他…”似乎惊吓到,梅山嘴唇微颤。

这下,便是徐九也瞧着不对,力喝一声,“快说,老八他怎么了?”

“八爷他挂了。”终于,梅山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墨紫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坐不住,腾一下站了起来,禁不住问,“霍老八死了?”

“放屁!”徐九掀了他面前的席面,杯盘酒碟,翻碎一地,“咱们给他弄得是美人计,又不是夺命计,便是当官的,也不可能斩立决。”

“不是官府的人,而是礼王府小郡王武连祁的亲随。”梅山在墨紫和岑二的安排下一早进入望秋楼就近探察,万一事情走茬,也能随机应变。

“武连祁怎么也去了?”徐九一愣。

“不但武连祁,还有他亲妹清池郡主武幽燕,兄妹两个一起跟着婵娘来的。本来,我想今日这局是不成了,哪知婵娘和郡主去云歌台的路上,还是碰上了八爷。清池郡主天下国色,八爷见了,怎能放过?几句轻浮话说完,竟要对清池郡主动手动脚。清池郡主自然喊人,武连祁带人赶到,一怒之下说出他们的身份。八爷知道后,求饶也晚了,奋力一拼,想逃出去再说。武连祁的亲随都是一顶十的高手,人数又多,没几回合就将八爷刺个当胸透,连带八爷的心腹,全部斩杀。”梅山一口气说完。

徐九双眼发直,身体摇摇晃晃,颓然坐下,呐呐道,“怎会如此?”

他的本意,只想霍八得罪高官,上官府的黑名单,就此失去争帮主之位的资格而已。但他根本没想到,一场要利用霍八好色的美人计,竟让霍八丢了性命。霍八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两兄弟到底在一起奋斗多年,他并不没狠毒到要霍八命的程度,否则也不会迟迟不动手了。

“九爷,请节哀顺变。霍八是老帮主的义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是最伤心之事,更何况老帮主已病重多日。唯今之计,还是要赶紧回到帮中支持大局才好。”元澄依然端坐着,神情不变。

墨紫眸子眯了眯。

“是啊,九爷。如今能率领帮众的,可只有您了。您得赶紧回去,免得其他人一时冲动找礼王府的麻烦,酿成灭帮的大祸啊。”豹帮缺头脑,最不乏冲动义气。霍八平时挺会做人,这么丢了性命虽然有点活该,难保没有要报仇的帮众。

徐九再度霍然站起,哀恸的神情已坚毅,掀袍就是大步,边走边对元澄墨紫拱手,“二位,徐九先去处理此事,改日再谈。”

梅山爬起来,给元澄长长一揖,忙跟在徐九身后。

待徐九走得没影了,墨紫缓缓盘膝而坐,望着元澄。

后者笑着回望她,“墨哥有话请讲。”

墨紫还真有话问他,“徐九说,婵娘去望秋楼的事是你一手安排的,你和婵娘的关系是——”

“旧识。”两个字。

墨紫撇撇嘴,他的旧识还真多,鲭帮卢满,还有礼王的小妾。那个金银,多半也是他认识的。

“婵娘可知她要扮演的角色?”受霍八调戏,回去跟礼王哭委屈的角色。

“自然。”又是两个字。

“她既然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为何带着郡主去,却不通知你事情有变?如果跟我们说了,今日霍八就不会死。”墨紫对霍八没好印象,但她深受法制社会的影响,总觉得私斗至死是过激的行为。

“一切照计划行事,哪来变故?”元澄双眸沉如子夜。

墨紫手一摇,酒泼湿了暗红的桌面,“元澄,这计中的美人原来是郡主?”

“婵娘不过是一小小姬妾,礼王便是再宠她,为她得罪江湖帮派,也需三思而后行。然,武幽燕则不同,郡主的高贵身份,且深受父兄疼爱。霍八若有眼无珠敢在她面前放肆,那他的命也是到头了,怨不得旁人。”不错,婵娘只是个穿针引线的。

“这局若不成,下一次,下下次,再设局,总之霍八得死?”墨紫这才明白,元澄和徐九想得根本不是一道。

“墨哥以为霍八这么笨?这局若不成,死得就是徐九。自古成王败寇,你死我活,而徐九若留霍八性命,他日必成祸害,便是你我都会受到牵连。”元澄看得比徐九长远,且狠。

“你怕徐九不同意,连他都瞒着。那梅山却是知情的。”墨紫能看出梅山临走时对元澄感激的一揖,“此人忠于徐九,将来把真相告诉徐九,元澄你不怕徐九跟你翻脸?”

元澄哈哈一笑,“墨哥,徐九讲义气,不愿看兄弟丧命,可你莫忘了,他亦有野心。此刻,他因兄弟之死而伤怀,日后,他为豹帮帮主,即使知道真相,难道还能当众承认他曾算计过自己兄弟不成。再说,他徐九跟我翻脸,我为何要怕?我与他之前不相识,他送我重礼,我应他所求,帮他一次罢了。他不曾说过要保霍八性命,霍八死也罢生也罢,总之豹帮主位已是他囊中之物,目的顺利达成。”

“梅山…”墨紫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也是你的旧识?”所以,他才能轻易与徐九搭上线。

“墨哥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元澄笑着摇头,“梅山和徐九,同时与我见的第一面。不过梅山毕竟是谋士,比徐九想得更周到些。他私下求见了我,想对霍八斩草除根。”

“你二人正好一拍即合,美人计送人上黄泉路。只可怜了徐九,还以为就是挫挫霍八的锐气,也不用担兄弟相残之名。”墨紫觉得脖子后领吹凉风,她是不是天真了,自愿与元澄为伍?同他一起,有这种感觉——好似只有自己的命最贵重,别人的命都不值钱啊。

“墨哥,未必保对方的命,就不是相残,从徐九同意你的法子,用女人来引霍八上钩,他就逃不掉这相残之心,既然有心,就干脆狠心,否则害了自己,还落个居心叵测的恶名。”元澄走上前来,弯膝躬身,为墨紫斟酒一杯,亲手端给她。

“五十步笑一百步?”谁都在算计倒霉的霍八,不过是轻重之别。

墨紫双手捧酒,“元澄,你这是以酒赔罪?”她也是被瞒在鼓里的一方。

“为你我今后共坐一条船,敬墨哥一杯酒。”赔罪?想得真美,拉她下水还差不多,“墨哥要经营船场,若需我帮忙,只管开口便是。”

墨紫嘿嘿笑得奸诈,“这忙,可要我送重礼才帮得?只是,我穷啊!”

“墨哥怎把自己与那些上门求我的人相比?墨哥为我友,我亦为墨哥友,友者相帮,这头礼自是不用,事成之后,谢礼就行。”元澄却笑得那般清澈。

墨紫真想把嘴里的酒喷他一头一脸,可为了自身安全,硬生生吞进去,“我不懂规矩,敢问这谢礼怎么个收法?”

“没有规矩,就看墨哥对我的感激程度了,人说,心意心意,心里的意思而已。”元澄拿了个空杯,倒满,与墨紫碰杯,一饮而尽,“墨哥看着办就是。”

墨紫笑脸抽筋,“我尽量不劳动你大驾。”开玩笑,心意折成谢礼,是多少两银子?他那么贵的。

“墨哥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将她好笑的表情尽收眼底,元澄一步退开,回到座位。

“不客气,不客气。今后说不定要你这个好友帮忙的地方多的是,怕你烦我,咱们慢慢来。”她自身就是个麻烦体,造船这事,算得上是自己的拿手好戏,目前比较有信心。

慢慢来吗?元澄挑眉,这是预见到未来的麻烦了?她仿佛一团谜,他解得开否?

铭年来报,说车马备妥,可以出发了。

“听说明善寺的十里灯河,远近闻名,乞巧节最为热闹,若觉得我府里闷,墨哥又正好得空,可愿与我共游?”本来事成,徐九要请客吃饭的,弄得他推了不少应酬。谁知,这人没心情,突然他有点闲。

墨紫想想,这会儿回去,估计别院里也没人,十里灯河听上去很不错,跟着元澄,应该能玩得挺痛快,吃喝不愁,她身着男装,又从不在意男女有别这些,于是点头答应了。

出了元府,墨紫与元澄同车,看到华衣带出一队人马,个个精神气十足。

“这些都是千牛卫?”问得很自然。

“墨哥好眼。”回得也自然。

墨紫坐在一头,车中的光景,恍若当初救元澄出城时。

“你如今虽不再穿着囚衣,倒还不如穿囚衣坐在我车上时自在。”每出门,必仗队,“不过,待遇好,你可别掉以轻心,什么秘密都交待出来,总要留几个保保命。”

元澄暗叹她心思缜密,脸上却云淡风轻,问她可喜欢猜灯谜,要不要比谁猜得多,随口聊起闲话来。

夜色铺开墨纸,画星辰如河,结玉带成桥,璀璨一片。

这是什么状况呢?

墨紫身处在万灯之上,无心赏景;面对两位帅哥,有点头疼;一脚在岸,一脚在船,进退不得。

话说她和元澄结伴出来遛达,到了明善寺对面的十里河,猜灯谜,总比元澄慢一步;套圈圈,元澄总比她差一点,你赢一盘我赶一盘,两人不分上下,墨紫还挺讶异,和元澄这样的人玩起来,竟然也有意思。本来还以为他是必胜派,见谁赢就急眼的那种。所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什么都玩了一遍,墨紫见河上好些船舫,就有了做市场调查的念头,她接下红萸坳的船场,没打算要把它变成裘三娘的大金库,只想借此机会为自己换取自由而已,所以会按照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适当发挥,目标是建造高质量的,比较普及化的船只,画舫和江船是她考虑之后看中的一块,即不暴露太多后世之学,也能有较多的客户需要。

元澄觉得主意不错,就让华衣去打听有没有载客的画舫。

堂堂千牛卫从四品衔,跟着从六品的芝麻官不说,还兼跑腿打杂,墨紫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华衣还真能干,回来说今日载客的画舫都满,不过有一个包船的客,愿意与他们共船,费用各担一半就成。

这时,跟着元澄的好处就显来了,这位随便把人送的礼折现,就是一笔闪闪发光的银子啊,包船的费用自然不是问题。

于是,几人到了河岸码头,当华衣指着一艘中等大小的画舫时,墨紫挺满意。眼睛睁大,边走边瞧,仔细打量着构造,一脚才踏上舢板,进退两难的状况就发生了。

“我道谁这么大方?百两的包船银说出就出,原来是元大人,”明堂堂的舱内走出四五个人来,正中说话的那个白银色的绸衫暗金色的腰带,绣得是金山银海玉树花,随着他走一步,一身光彩乱放。手上那把扇子,换了,扇骨依旧纯金打造,但扇面只有一正一背两个字——金银,发高束成髻,以一顶大小宝石镶成的冠扣住,留一缕在颊面旁,用金色丝线扎成三段。

金银这个人,每次出场都不会允许别人忽略他的富贵,再加上他身后那对可爱无敌的双胞胎,令随之跟来的,原本一双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暗淡无光。

元澄一笑,温和君子的表情,“我虽然大方,怎及金大少这般富贵?这一身的行头,恨不能把全部家产都穿上,怕人偷走不成?”

“…”墨紫猛回头,差点扭到脖子。

金银一笑,咬牙切齿的表情,“我不比有人表里不一,看着衣服黑不溜秋很素淡,却是冰蚕丝织的,一朵花一片叶天下第一绣庄庄主亲绣,你要是给我当小厮,比百两千两值钱多了,少不得要叫你万两。”

“…”墨紫顿时瞪圆了眼,上上下下看元澄那身黑不溜秋衫,值一万两吗?

元澄再笑,持续性温和,“总比有人捧了白花花的银子上门去求,却求也求不到得好。不过,金大少眼神怎么不太好了?我这黑衫,五两银子而已。冰蚕丝,不是在金大少身上穿着吗?何必嘲笑我这等落难之人?”

“…”冰蚕丝,到底是什么?谁抽空跟她解释一下?

金银再笑,持续性咬牙,“你又何必谦虚?像你这等人,叫破船还有三斤钉,浑身抖一抖,丁零当啷,还都是价值连城的钉子。”

“…”这位就惦记着珠子呢,还浑身抖一抖。

元澄让人说成破船,风度仍然绝佳,要开口,就听一声——

“停!”墨紫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姿势摆累了。

金银见墨紫不让元澄说话,漂亮的眉一挑,得意得很,“墨哥明鉴。”

“金大少也请少说一句。”不管这两人以前有什么过节,你来我往的,半点不客气,不过大过节的,就消停了吧。

金银噎住。

“今夜良辰美景,相遇也是缘分,元大人劫后余生,我是初来乍到,既都与金大少识得,金大少便尽一次地主之谊,谁知那明年今日,你我他三人会在何方?我瞧二位虽然斗嘴,却不似深仇大恨,倒像亲兄弟闹意气。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可好?”墨紫说得爽朗万分。

“谁跟他是亲兄弟?”金银虽对此不满,但只是低声嘟哝一句。

“不是亲兄弟,是结义兄弟。”元澄往舢板前走近。

这回,墨紫差点掉下舢板,直接跳水了,这两人说话这样,神情那样,是结义兄弟?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互掐着对方的脖子,逼对方说出结义的誓词?

一双手伸过来,扶了墨紫一下。

墨紫一看是元澄,连忙谢他。

“墨哥,小心看板。金大少只喜在自己身上花钱,对其他地方却吝啬。这舢板就比寻常的画舫要窄一半,能便宜他一半银子。”元澄慢条斯理说道,见她站稳了,便放开手。

“元澄,你管我吝不吝啬,先管好你自己的爪子,别乱占人家墨哥的便宜。”金银气歪了,快步过来,拉墨紫一把。

墨紫失了重心,往前栽去。

金银好整以暇,张手要接,谁知眼前已经没了墨紫的身影,听百两千两欢呼一声姐姐好本事,回头就瞧见墨紫翻筋斗站起。

元澄搭了手过来,借撑金银的胳膊,“好兄弟,多谢。”

金银立刻收胳膊搓胳膊,“元澄,谁是你兄弟?要做兄弟,珠子卖给我。”

元澄不理他,对双胞胎兄弟招呼,“百两千两,我身后那个功夫很不错,想要切磋找他。”

“大公子,真的吗?”今日,黄衫的是百两。

“大公子,有多厉害?我们两个一起上,打不打得过?”棕衫的是千两。

两人梳着侠客儿的马尾,精神奕奕的笑脸模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试试去,打不过别怨我。”元澄说话不负责任,打算把无辜的华衣推出去“牺牲”。

墨紫正在拍身上灰尘,听百两千两称元澄大公子,心想这结义兄弟之说看来不虚。

华衣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见百两千两四拳呼呼成风,转得跟轮子一样,对面打来,令他吃一惊的是,这两个小子看着年纪轻轻,身手却相当不错,拳风带气,身形如电,竟有不输于江湖老手的内劲,他不使出点本事,还未必对付得了。

三人窜上窜下,前后绕着较量,好在是过节,别人眼里就跟嬉闹杂耍似的。等墨紫几个在舫中坐定,还能听到两边的叫好声。

“真不知你给了两个小子什么好处,大公子大公子叫不停,我拎着他们的耳朵也没用。”半道捡回来的,养不熟?金银为自己斟酒。

这点上,他和元澄都一样,不骄不贵,凡事自己动手。

墨紫看得很习惯,但金银身后的女子忍不住,上前拿走酒壶,替三人斟酒。

其中一个粉裙白裳的美人嘟着嘴娇嗔道:“金大少,别跟我们姐妹抢活干,让妈妈知道了,剥我们的皮。”

另一个翠裙绿裳的,忙应和,“可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就是。”

墨紫瞧这两女子,眉目间风情不浅,举手投足都是媚姿娇态,浓妆艳抹的,应该是风尘女子。

她看得目不转睛,金银见状,便说道,“这两位是十里河上最美的船娘,琴艺比不上无忧阁的莫愁,那也是出类拔萃的。墨哥,准备好赏银吧。”

墨紫最怕有人让她掏银子,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囊中羞涩。

于是,她对绿裳的媚眼当没瞧见,指着元澄说,“金大少真是开玩笑,有钱的是你义兄,我小小一个掌事,哪来的打赏银子?”从刚才百两千两对元澄的称呼中猜到两人谁兄谁弟。

金银斜睨着元澄,哼了一声,“哪有这样的义兄,污了我三颗珠子?”

元澄安然接过绿裳倒来的酒,“这话从何说起?明明是你送给我的,怎么变成我污了?金大少未免小心眼,亏我收了你的礼,办妥了你的事。一个谢字没有,还让你数落。早知如此,这兄弟不结也罢。”

金银又哼,“若不是当日喝多了,分不清东南西北,谁要与你结兄弟?”明明比自己小,却当了大哥。要不是有书为凭,打死他都不信。

“金大少若想割袍断义也不是不行,就照当初说的,兄弟不成,买卖两分,你把金银钱庄分我一半就是。”元澄无所谓,因为他不吃亏。

墨紫啪一拍桌子,站起身。

元澄和金银同时看过来。

“你们兄弟俩的事,我一个外人掺合着,不合适。”墨紫需要新鲜空气,“你俩慢谈,我看花灯去。”

不待两人说话,她大步走出船舱,却见华衣跟竿子一样站在门口,就问,“谁输谁赢?”

华衣的视线落向不远处。

墨紫就见百两千两背靠背坐在地上喘气,当下明白这华衣的功夫十分了得。

谁也不扰,她坐在船沿上,看河岸两边的花灯。每一盏灯就承载着一个心愿,那么没有花灯的人,能不能实现心愿呢?

第174章 墨三公子

墨紫走后,元澄冷冷吩咐两个又忙倒酒又不停抛媚的艳姬下去。

瞧那两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金银垂眸盯着手上的宝石,凤眸敛了笑意,“你同以前一般无趣,美人当前视而不见,元澄,我以为你死了一遭,该看开了才对,也许,是你对某人动了什么歪念,若真如此,我劝你,正了得好。”

元澄不以为意,他对美的东西从不有过分的欲念,也知金银所指的某人是何人,画舫不同于普通船只的地方,窗多且四面皆开,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和灯火,还有那个坐在船沿上的某人。

他对她动了歪念?为什么不?一个他从未遇到过的,如此聪慧的人,虽为女儿身,却能与任何男子相匹敌,就如当初她向他求友,他亦有惜才的强烈意愿,他有时甚至想,失去一切的代价,若然就是为了结识这样一个人,那么很是值得,他的过去,登至顶峰,看似都是他的,其实不是他的,他的现在,身无长物,一切需要从头,但他突然有些倦怠,唯有她,能得他全副心神。

关乎情爱?

不然。

他向来情淡心高,自私到只在乎他一人的生存,他多半是喜欢与她为友的感觉,亲近时悦之,疏远时浅之。

她对他,没有女子那种痴迷的目光,态度坦然率直,话语关心而不过,也无关男女之情。这让他,很自在。

“金银,对她,你似乎知道不少,可惜,你说晚了一步。”和金银结义,是在大家都头脑不清楚的状态下发生的,事后要僵不僵,处于非到必要绝不往来的关系。兄弟之说,倒如玩笑。

金银听元澄说什么他晚了一步,顿时抬头瞠目,“元澄,你…今日七夕,我就说你怎与她同行,那丫头聪明的不一般,你用什么手段骗得她死心塌地?莫非是下药?”

元澄嘴角一撇,有些嘲意,“金大少自己的心思何必套用到我身上?”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银比元澄懂得享受生活,自出来后,好吃好玩的,从不落下一样,心思活泛,想像力“丰富”。

“我与她以友相交,需要时,赖彼此一傍。”说得很清楚的,互相利用的那一种友情。

“元澄,你可知她是何人?”这家伙,运气比自己好,快死了还遇到她来救,简直老天爷默许让此人可以继续为祸人间。不但他独自一人,如今还有她来帮手,金银但觉乌云盖顶。

“她想告诉我时,我自然便知道了,何必多问。”元澄一直未曾把墨紫当过一个普通的私货贩子或者丫环,对她的谜团有好奇,但不迫切。墨紫便是墨紫,无论如何,她展现给他的一面,不曾虚伪,那就够了。

“我来告诉你,如何?”今夜金银看到墨紫的真面目,终于确定之前他的感觉不错,这个墨哥,这个墨紫,便是他当年遇到的小姑娘。

元澄站了起来。

金银一愣,“你不想知道?为何?你从前与人打交道,非摸清对方的来龙去脉,否则绝不收其礼办其事啊。”

“那等我要收她礼办她事的时候,再来跟你打听就是。”这会儿,只想简简单单的,保持合作的关系。

“元澄,别告诉我,你变好人了。”打死他,他也不信。

“金银,那三颗珠子是你自愿送给我的,我收了它,你在南德钱庄之中一家独大,其利远过它的价值,可是如此?”他贪,得别人心甘情愿,从不勉强。他也挑人来收,因为一旦收下,他必会把事办妥。

金银不敢高声,撇撇嘴,“那也是因为你知道我手上有这宝贝,暗示我送给你,才替我打通所有关节的。”

“不错,我自己掏腰包二十万两,将一切打点妥当,这珠子可不是白收你。你以后要再拿这事烦我的话——”南德举国在贪,他身为第一贪官,让人办事就更得送钱了。

“是不是就把珠子卖给我?”金银眼睛一亮。

“我就让你金银钱庄在南德收摊。”如今失势没关系,只要南德贪风仍在,他就有办法。

这句话要是换个人说,金银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他也不是一点势力关系都没有的人,几年下来,他的钱庄在各国屹立不倒,自然水深得很。可如果元澄这么说,他就得在心里哀叹,怎么斗不过这家伙呢?

都知道人走茶凉,偏元澄,人走了,茶保温。他十年的官场经营,几乎倾尽自身的一切,登峰顶的高位而所建立的人脉渠道,是别人根本不能想像的。他被抄家的那天,金银珠宝无数,为国库作贡献?别笑死人了。为了坐实他的罪,国库还倒贴千万两银子宝物,让南德百姓深信元澄搜刮民脂民膏,富得流油。第一贪官就是个空衔,家徒四壁虽然说不上,但同南德其他官员比起来,绝对可以说清风阵阵吹。那么,他贪到哪里去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凡是给他银子和礼物的人,个个心中有数。

金银在没和元澄打交道前,也以为他和普通大官一样贪得无厌,然后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而且,我也知道你为何想把珠子收回去,只不过那些传言不实,你还是别信得好。”元澄很清楚金银的执着为何,但他觉得可笑。

金银一凛神,“元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自己。”元澄又指指外面那个看花灯的,“还有,她。”

金银也站起来,如果元澄和墨紫都在甲板上,他一人独坐有何意思?

“元澄,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莫名其妙;

他堂而皇之的当官,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