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相,李先生急来求见。”铭年跑进来,看到此情此景,踉跄扑腾。

两人吃饭,门是开的,只不过没有人近前伺候。

元澄叹口气,恋恋不舍却只能收回手,“铭年,下回进来之前先偷偷看两眼,若是见到刚才的情形,就晚一会儿再喊。”

铭年抓头,讷讷半晌,说个是。

“是什么是?”偏墨紫不是羞涩的小女人,“少听你家大人胡说八道,事有轻重缓急,门开着当然就能跑进来报。”

铭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垮了脸。一个主人,一个主母,听谁的?

“别愣着了,请李老进来吧。”墨紫暗笑。

铭年这才反应过来,忙出去请。另有小厮们入内收拾碗筷,换上了热水点心。

墨紫一看,都是原来元府的人,但觉亲切。

没一会儿,李砚匆匆进来,微施过礼就道,“贺虎派人来,元相可要亲自见见?”

“贺虎派人来?那前些日子我们派过去的人呢?一同回来了?”元澄并未因对方遣使而高兴。

“没有。”李砚答道。

元澄的双眸便冷了。

第440章 獐头鼠目

“你快去瞧瞧吧。”墨紫虽不清楚来龙去脉,却能感觉不算好事。

“你也一起来。”元澄不落下她。

李砚立刻赞同得点头。他对墨紫极为敬重欣赏,不仅是因为元澄,更因为她的品性和聪慧。身为才智不输于男子的女子,她不张扬不自傲,如水一般能柔能刚,却从未有过独霸的野心。常见她欢笑,以一颗平常闲淡善良的心,感染了周围的人为她舍命周护。

于是,墨紫便走在元澄身边。

入大堂,看到三人大喇喇站着。为首的长一副精瘦脸,眼斜嘴歪塌鼻子,五官不正。目光似贼,先对元澄和李砚无礼瞥过,然后停在墨紫脸上半天,眼眯成豆,歪嘴都快搭到耳垂了,笑得不怀好意。

墨紫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只当没瞧见。

“来者何人?”元澄坐定。

“在下章慕,虎王帐下军师,排行老三。座上主人莫非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知舟?”章慕抬高脸,睨眼傲看。

“正是元某。”元澄不因对方的态度而冷脸,面色温润,彬彬有礼,“章先生上座。”

章慕不客气,走到墨紫下手坐下,眼珠子不时定在她脸上,但话语让人厌恶,“章某久闻元相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宇不凡,怪不得当初被先皇帝称为美相。”赞人俊美,本也无错,偏他说得十分暧昧,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啪——张震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元澄微笑以对,“章先生谬赞了,元某不敢当。”

“要说元相也是够委屈的,先皇帝如此宠信你,新帝一登基,却将你判了重罪。自高跌落,这种滋味恐怕不好受吧。”章慕神情奸猾。

墨紫听了暗忖,这人如此自以为是行为举止傲慢无礼,看来派他来的贺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元某虽遭逢大难,如今倒也缓过来了。章先生我听说贵主以前在九脉山一带也有过不幸遭遇,看来英雄莫问出处确有道理。”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元澄不动声色反击回去。

墨紫看他眉毛微扬,仿佛不经意,其实是故意瞧自己一眼,寻思后,不耻下问“九脉山是什么地方?”

她这么一问,元澄这边的谋士们就有笑出声的。

“九脉山是出名的草寇窝,大大小小二三十座山寨。”有人大声道。

章慕想不到元澄竟能查出他们费心藏起的底细,又惊又窘,“元相说得好,英雄莫问出处。名垂青史,受万人景仰之人,哪个没有自己的过去曹孟德还出生于宦官之家呢。”

元澄点头淡笑,“正是如此。”

墨紫低眼喝茶,心中暗笑姓章的哪里是元澄的对手?

章慕自己也察觉了,连忙进入正题,“元相与虎王所提合作之事,虎王经过慎重考虑,已有了意向,特派章某来此商议。大家都是痛恨朝廷腐败而揭正义之旗,团结在一起才能推翻狗皇帝,解救黎民苍生。”

“不错。”元澄话少,让话多的说。

“不过毕竟知彼不深,还要请对方展现诚意。”章慕说到这儿又盯墨紫看了。

墨紫让他看得烦了,冷冷盯回去,“如何才能展现我们的诚意?”

章慕是个目光狭隘的小人,本就对元澄带女子入客堂就不以为然,刚才那女子无知一问,令他突然处于不利现在她又来开口,便有些火了,不答她,质问元澄,“元相帐中女人也可过问男人之事?”

元澄眼睛都不眨,“我的夫人可以。章先生只管回答她就是。”

“夫人?”章慕看墨紫乌发长飘,分明是未出嫁的。

“不然章先生以为元某会如此莽撞,随意带女子来见你这么重要的客人?”元澄执意给自己扣上已婚的帽子。

章慕心想这种事也确实不好胡说,暗叹可惜,“失敬失敬,元相好福气,不但得如花美眷,还是辅助自己的左右手。”

元澄但笑不语。

“这诚意——?”墨紫不耐烦。

“虎王知道元相已收了五支义军,十一万众,占三州府城且声威日盛,而我籽草军才三万余人,仍依山而战,如今元相相邀共同抗敌,我等应该荣幸才是。不过——”章慕话锋一转,“谁都知道籽草军乃第一支敢杀贪官之队伍,虎王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善恶分明,令南德人心归向,帐下人才济济,将士能征善战,以一敌百。因此,这第一个要求就是以虎王为尊,义元军以我籽草军为大。

这下,啪啪啪啪,十来只杯子拍桌。

元澄一抬手,大厅立时安静,“章先生继续说。”

章慕似乎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神色不变,“第二,元相的三州富庶,有粮有银,若真心与虎王合作,与我带回金万两粮万石美女百数—”

墨紫呵呵笑了起来。

她一笑,李砚张震都跟着笑,谋士们个个也笑,并越笑越大声。

章慕还是有些能力的,沉着张脸,一声不吭看着他们笑,直到笑声歇了,才明知故问,“夫人因何发笑?”

“我笑是因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金万两,粮万石,美女百数?真是草寇窝里出来的,不怕明抢。墨紫秋眸流转,慑人心魂,却说道,“虎王不愧是英雄好汉,如此爽直,女子钦佩万分。章先生也很不凡,话三国诸葛孔明一出惊叹的空城计,你可与之媲美。”

坐在角落里的丁狗喷出一口茶,他现在也是元澄的座上宾,自言自语,“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不服她不行。”

章慕耳根不软,“夫人不必说反话,章某敢来开条件,自然有所倚仗。狗皇帝十万大军迄今剿我籽草已有大半年,何以伤不及我本,反而让我们杀了过半?”

“传闻虎王有神术天降奇兵,几次攻其不备,令官兵措手不及。”元澄的目光扫过又得意起来的章慕,“只是这种事元某难信。信州陈州为水乡,江通河,河通巷,巷巷有水,想必你们借水道来去。朝廷兵马腐化也久,器钝人懒,力气不如劳苦种地的农夫,更比不上你们本地作战熟悉地形,故难取胜。”

章慕哼道,“猜对一半罢了。要知水军已严密封住江河口,若无奇法,怎能进出随意?”

“奇法还是秘密水道?”唬不过墨紫。

章慕招架得吃力,“知道是秘密水道又如何?你们和那些官兵一样,绝对找不出。要是从山道入,一进深山两眼苍茫,光等着让我们宰了。”

“一条秘密水道就想让人听命于你主人?”墨紫觉得可笑,“一般而言,这样的水道不是湍急天险,也是狭窄易藏,走不了大船。就算你们来去自如,但江河被封,人力物力资源难以补给,只能靠山吃山,到冬天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你主子也清楚,因此才愿意联合。现在只有义元军从正面进攻信州陈州,籽草军背面包抄,两军夹攻,才能将朝廷兵马赶出去。否则耗得越久,就对你们越不利,直到再无法抗击,不用人进山打你们,你们自会灭亡。”

“妇人之见,信口开河。”章慕听她都把他们给说死了,眼皮急

“要银两粮米,我还能理解。可是要美女做什么?”墨紫照说自己的,“难道你们还真打算长期抗战,要在山里培养下一代?”

又是哄笑一片,而且这回连元澄都忍俊不止。

“你…你…”章慕气结巴了,说不过她,只能对她的夫君抗议,“元相,你夫人说得太不像话了。我是怀着诚意来商谈的,可不是来受女人侮辱的,你若不管,那章某就此告辞,籽草军今后再无可能与义元军联合。”

“章先生息怒,我夫人心直口快,其实是担忧籽草军的处境。”元澄还不能放人走。

“元相还是担心你们自己的处境吧。就算让尊夫人说中了,我们耗不起被灭了,朝廷下一个针对的就是你们。要不是虎王拖住了官兵,你们哪可能吞并这个吸收那个,扩充得这么快?”所以章慕才飞扬跋扈,“别把虎王当傻瓜。联合?你们保证没有吞下籽草的意图?没有好处,为什么要帮我们?彼此彼此罢了。”

“章先生误会了,就是知道朝廷会对付我们,与其被他们个个击破,我们元相才想大家绑紧。”李砚偷笑够了,明白元澄有留客的意思,“虎王的要求我们也清楚了,这不是小事,请让我们商量商量。章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我已备下驿站最好的房间和美酒佳肴招待,休息一晚,明日再听答覆可好?”

章慕其实也不会真走,“这才对嘛。我们提要求条件,你们可以不答应,但不该对我无理。

买卖不成仁义在。而且别忘了,贵方还有二十来号人在我们那儿做客呢。”

看章慕大摇大摆走后,墨紫皱鼻子,“章慕章慕,獐头鼠目,仗个狗头,狐假虎威。”

元澄笑赞她,“多聪明的脑袋瓜!”

第441章 十分诚意

堂中烛灯已经换盏,夜色不入,人人面上不见疲倦。

“元相,居心叵测,无礼愚蠢,这个章慕可杀之。”韦岸一说,近一半人点头。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章慕虽无耻,但只是代为传话,不过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小人。杀他容易,却难免中了他人奸计,坏了我们辛苦建立的正义之名。”李砚老谋深算,看得更透彻些。

“我同意李老的意见,章慕不但不能杀,还要客客气气送他走。黄金,粮草,美人,给不了他要的数,也得备成一份厚礼。”元澄说道。

“你要答应贺虎的条件吗?”墨紫这回想得直接。

“答应是不可能的,我虽无意当大,但也不能将真心投奔的人随手转给贺虎。贺虎早年为小山寨盗寇,在九脉山遭到大山寨排挤,后沦落到籽草县当了混混,借民众对朝廷的不满,集结一帮子人,表面上是与官府作对,其实骗取百姓血汗钱。籽草县暴乱也并非他挑起来的,而是趁乱混入,再强取功劳。但他摆脱不了山贼的出身,既无雄心打出一片天地,也无才能守住二州,任大好形势就此错过,只懂守山靠水。目光短浅,难有大作为。”元澄已经看穿贺虎,“我提与他合作,那章慕最后说的几句还算不蠢,的确只是要得他的好处,借他牵制官军,而我将信州陈州吃下。”

“你既然不答应他的条件,又要笼络他,是因为他扣下了我们的人。”墨紫明白了,“派去的是谁?”

“苏岚和十名卫士。”元澄回答。

“只怕你就算送了厚礼,对方也会因你不肯顺从而杀苏岚解气。毕竟章慕一回去,我们找他们就难了。”墨紫的担心不无道理。

元澄却另有想法,“苏岚一定要救,章慕也一定要放,信州陈州也一定要吃。不过贺虎水道进出的秘密若找不出来,后患无穷。”

张震提议,“我们可假意答应章慕,说义元军愿听从贺虎号令,归其帐下。然后再派人上章慕的船,表面上是去送礼,其实是探水路

“章慕不是傻瓜,凭什么相信我们的话?我看他此来,一是羞辱,二是显摆,并不见得有联合的意向,借那两个条件可能只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墨紫不认为会如此简单得到秘密。

“那就要看我们如何显示出诚意了。贺虎有一独子,得了一种怪病,时有疯癫伤人之症。我们可借冲喜一说,为其选貌美少女送嫁进去,章慕许会上当。只是这女子最好身份高些,否则恐对方怀疑。”丁狗插言。

李砚眼睛一亮,“此法可用。”

元澄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起眼,“今日已晚,各位先回去休息,待我想想。”

除了墨紫,其他人都退下了。

“墨紫,你觉得丁狗的主意可用否?”征求她的意见。

“冲喜送女,若真能混进去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选谁呢?还要身份上过得去。”墨紫对上元澄的目光,看出他已经有了答案,顿时脑中灵光闪过,“你…不会是想到了武幽燕吧?”

“南德人皆知我无亲人,不过如今既然有了妻室,妻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把妻妹嫁给贺虎的儿子,应该算诚意十足了吧。豆绿无人识得,用武幽燕替之,二人皆貌美出众,不会引人怀疑。”毫不心软,以大周郡主代墨紫珍惜的妹子去冒险,眼睛都不眨。

“我看章慕就是个急色胚,贺虎和他儿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先不说武幽燕肯不肯,若真去了,如果吃了亏,那可怎么交待?”绝对是羊入虎口,“对方有三万兵马,我们就算把送嫁队伍撑足也过不了百人,万一贺虎翻脸不认人,和扣下苏岚一样,把送嫁的也都扣了——”

“此行很险,我自是知道,但贺虎的水道一旦让我们找到,便能派人增援。至于章慕说得三万众,恐怕已不足了。再说,武幽燕自己说对我们有用处。我不会强迫她,让她自己选。”元澄云淡风轻。

“那么,我去送嫁。”行船的任务,怎么能少得了她?墨紫说道

“不成。”元澄想都不想就拒绝。

“为何不成?找水道我是第一人选。况且,我妹妹出嫁,我送嫁,不是更显得有诚意?”这活儿不是非她不可,但她出面会达到各方“和谐”。

“你知道为何不成。武幽燕自己跟来的,为此我惩罚了一船对我效忠的人。我给她选择,回大周或去贺虎那儿,她要是非要证明自己有用,就算到时出了什么意外,也应该由她自己承担。这些我都会跟她说清楚。我派人尽力护她周但是如果救不及,我也不会自责。而你不同。”元澄眸中情长,千言万语只化为这四个字。

“我若保证不会有事呢?”墨紫明白他的顾虑,但她想要出一份

“墨紫,我俩就要成亲了,别在这时候让我提心吊胆。嗯?”元澄不松口,“安排肥虾水蛇他们去送,水性驾船都是一绝了,还怕找不出路?”

“元澄——”

“你若一定要去,我跟你一起去。”元澄少有的私心让他这回强硬到底。

“你怎么能离开?李老都已经说了,很多人都没见过你,虽然冲着你的旗号而来,但心中对你的能力存疑的也不只有一个两个。你应该镇在主战场,向他们显示你的本事,彻底收服人心。即便要去对付贺虎,也要等万事俱备,到时你亲自率人杀入贺虎老巢,一震元相声威。”墨紫笑了笑,神情自信,“我相信你一定赶得及增援我们。要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还想推翻南德腐败的皇朝?今后恶战多着呢,你是不是一昧把我藏在身后?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依赖夫君的小女子,明明是我擅长的,你不舍得我冒险,我才失望。”

元澄默然。他何尝不知她是送嫁的最好人选,但他也清楚此行危险万分,对手不但拥有上万兵力,而且是不讲道义良心的盗贼匪类。

然而思索半晌之后,他笑着叹息,“你这是量夫之能耐?”

“对了。”墨紫眨眼,“趁着还没嫁,最后考验一次。万一我壮烈牺牲,你娶不到老婆,就赶紧急流勇退,找个地方当和尚吧。”

元澄大笑,“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墨紫,我这二十余年被人激过三次。第一次,吴太师断无人会真心救我于落难之时,我偏要试一试,绝处逢生遇到了你。第二次,我亲娘妄语支持她的人是我这等小子望尘莫及并且必死在那人的算计之中,我便撒下千层网,让肃王无所遁形。

这第三次,就是你了。你只管去,我随后便到。若你死,我也不当什么和尚,青锋剑三尺直接抹脖子,在黄泉路上追你,走完最后一程

墨紫看此时的元澄,温润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洒脱自信,笑傲于天地的至尊非凡。这一面,是她第一次见,深刻于心,今后数十年面对温润而纪念那份王者之气。

第二日,元澄召了章慕来见,说虎王的条件也不是不可答应,但如今籽草军困于二州之中,总要等打下二州,才能具体商议谁大谁小的问题,不然恐怕他的人马心口难服。但为了显示合作的诚意,他愿意将妻妹下嫁与贺虎之子,结为姻亲,并由妻子亲自送嫁。

章慕对于元澄这番“诚意”有些喜出望外,他本是来耀武扬威的,没想到对方这么给虎王面子,还以为是对籽草军有所忌惮,不由洋洋得意。开始也有点小怀疑,但看到出水芙蓉般的武幽燕之后,又有元澄之妻亲送,就完全相信了。

到了出发那日,章慕看到墨紫她们不上他的船,反而上她们自己的船,就有些不满,“元相,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问题由李砚代为答覆,“章先生,你的船上已经装满了粮草,吃水够沉的。可我们还有豆绿姑娘的嫁妆箱一百二十抬,侍女四十名,侍卫五十人,况且男女有别,分开两条船坐更方便些。夫人极为疼宠这个妹子,如今不但亲自送嫁,还什么都准备了最好的,黄金就有五千了。单独一条船显示新娘子大家闺秀的身份,也是给虎王挣面子啊。”

“这——”章慕迟疑,“多一条船也不成问题,只是——”

李砚一挥手,兵士抬来一口箱子,打开给章慕看。

章慕被银光刺到了眼睛,顿时合不拢嘴,让自己人抬下去,笑道,“李老说得对,新嫁娘一条船应该的,不过我也得在那条船上了,没关系吧?”

“那就更好了,还请章先生路上帮忙照应一下,夫人和她妹妹都是千金小姐,没吃过苦的。”李砚早料到了。

“使得,使得。”章慕贼眉笑眼,同时作个眼色,让身边两人先上墨紫的船,自己回船交待过,又多带了十名大汉。

两船出发后,没多久,墨紫从大周带来三船中的一艘也往相同方向去了。而在更早之前,就有数队快马沿河疾驰离开。

第442章 小打小闹

元澄望着和天水几乎融为一色的帆影,久久站立不动。

李砚知他心思,说道,“墨紫姑娘乃当今奇女子,定会遇险转安,逢凶化吉。元相不必挂虑。”

“你们当她是无所不能的奇女子,可在我眼里,她只是我想要捧在掌心里珍惜一生的人而已。”元澄慢慢收回视线,调转头来已是冷静沉稳的面容,“李老,请各支队伍的将领来见。不是有些人不服我吗?是时候打个大胜仗了。”

李砚原本还担忧元澄过于沉浸于儿女私情,忘了当务之急的情势,这下才全然放了心,应声去召集所有说得上话的人了。

十日后,墨紫跟着章慕的船进入陈州。

路上虽然遇到过官兵盘查,却都用银两打发过去了。即使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南德官和兵仍在受贿,自大以为老百姓不过是小打小阄,而且信州陈州在朝廷军的控制之下,放进一些可疑船只也不会影响大局。

“夫人,章先生求见。”侍女在外禀报。

那四十名女子,是元澄早在一年前就请雷震门为墨紫训练的,武功不见得高,但都会拳脚功夫,力气不比男人小多少,关键时候可以一

至于章慕,眼睛贪色,胆子还不够,又收了一箱银子,所以上得船来,一日问一次好,其它时间也算安份。

“怎么又来了?”落英撇撇嘴。

阿月阿好立刻放下珠帘,站到武幽燕身后。

“可能快到秘密水道的入口了。”墨紫在地图上打好标记,卷起来放在一边,又摊开一张纸假意写字,“请章先生进来。”

章慕一入舱房,照例往珠帘那边描了描,然后脸上堆满了笑,对墨紫作一浅揖,“夫人今日午膳吃的醉蟹真是一绝啊。”

“章先生喜欢的话,今晚再让师傅做就是了。”墨紫示意奉茶。厨师换过了,原来那位终于可以专心掌船。

“好是好,不过这顿晚饭得请厨子下船做了。”章慕喝口茶清香四溢,这艘船上吃喝穿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好。此次给虎王带回去这么一份大礼,自己一定能加官进爵了。

“哦,夜里就能抵达虎王据地?”墨紫笑,如她所料。

“夫人聪明。”章慕只觉眩迷,如此美人,啧啧送嫁送嫁,送自己入虎口,恐怕虎王是不会放过的。要是虎王玩腻了,也许能给了他。可怜姓元的要戴绿帽。

“那我们可需要做什么准备?”墨紫虽然不会读心,但每每看到章慕眯眼流色的模样,对前路就会多一分警惕。

“不用不用。”章慕嘿嘿奸笑,“只不过这条水路绝密,没有虎王发话我不敢随意泄漏给别人,因此等一会儿要委屈夫人和你们的人在大舱集合,门窗闭紧不得往外看。”

墨紫沉吟片刻,开口道,“章先生,我亲妹子要嫁与虎王之子,从此可就是亲家。而且,我夫君已答应尊虎王为大,待二州拿下,就归入籽草大营。如此一来,来往必定频繁,连同这么多陪嫁难道还不足以获取你们的信任?”

章慕早有准备,“并非章某怀疑夫人诚信,实在兹事体大,要有虎王亲自发话。”

“罢了,章先生也是遵命行事。且放心,我等听你所言也请章先生见了虎王如实告知,元相愿意联合之真心实意。”对方敷衍,墨紫也敷衍。这是一场出奇制胜的较量,需要忍耐谨慎和当断则断的狠劲。她暂时将厌恶收起,微笑以对。

“这是当然的。不但是章某,就是虎王,看到夫人和夫人的妹妹,也一定会明白元相挚诚相从的真心。”章慕贪婪的视线又盯上了添茶侍女白净的小手。

“那就好。”墨紫视若无睹,“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去大舱,章先生知会一声就是。”什么?相从的真心?切!

“快了,还有一个时辰。”章慕终究小看了墨紫,将茶饮尽,起身告退,“章某先行准备。”

墨紫端杯送客。

“色胚!”待人走了,落英骂道,“那对骨碌碌的眼珠子冒绿光,看来想得美着呢。”

“世间小人多只会逞能,永远没本事实现心中所想。让他想,想得头昏昏,才看不清真相,方便我们行事。”墨紫胸有成竹,神态自若,“去告诉你相公,让他带人一个时辰后下水,一定瞧仔细了路。”

落英答应着,走进内室去了。那里板下有密道,直通底舱。

武幽燕走出来,她身后除了阿月阿好,还有一个女子——秋霜。

秋霜随丁狗加入义元军,两人人前是吵吵闹闹的欢喜冤家,但感情对外尚未明朗化,此次送嫁她一

这些人中,最紧张的是武幽燕,出发十日,没有一日真正欢笑过。尽管明着有秋霜桦英阿月阿好充当陪嫁丫头,会寸步不离保护她,暗中则有墨紫带赞进丁狗等高手紧盯,但她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山贼的儿子,哪怕只是假的,也轻松不起来。可是,没有人强迫她做这件事,她为了留下来,自己选择当墨紫的妹妹。不后悔,但做不到像墨紫那般气定神闲。

“若这次能平安,就让元澄认你当妹妹吧。”墨紫透过窗缝观察外面,说得漫不经心。

武幽燕一愣,期期艾艾,“这…这不行的。”不知怎么,她对元澄有种既亲又畏的感觉。

“是不行。”秋霜身姿美好得往墨紫旁边一坐,“元相那样的性子,就算是亲妹子,也别想对着他撒娇什么的。搞不好还像现在,动辄拿来当美人计对敌。他唯一会待之如宝的,除了我这位妹子,没别人了。”

墨紫抬眉,“秋大小姐这是跟某人学的自说自话?什么时候我是你妹子了?”

秋霜不窘不恼,“你气量大,以前那些糊涂账别跟我计较,我再不图你的元大人,真正做姐妹,如何?”

“你这么落落大方,我不答应就显得小气了。”墨紫捧茶,叮一声碰了秋霜的杯子,“姐姐有礼。”

“我能不能去甲板上走走?”武幽燕心中羡慕,她跟过来何尝不是向往如此的快意?摆脱犹如桎梏的君主身份,眼中望见的山水那么壮丽,可以想些自己将来想要做的事情。

“当然可以,还不到关小黑屋的时候呢。”墨紫笑着说完,把外面的赞进叫进来,“你跟着,别让章慕那些人冒犯了。”

赞进没看武幽燕,回墨紫说,“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跟着她,你这边就看顾不了。或者,你多派几个侍女们跟着她。”

“赞进,你如今有大哥的风范。”身上几乎没有半点唠叨傻大个儿的特质了。

“墨哥,已经很近了,更要小心才是。”赞进这才扫武幽燕一眼,“多余的事别做。”这句不是说给墨紫听的。

墨紫当然明白赞进的意思,“听你的,不出去了。”

赞进大步退到门外。

“对不住,看来不是出去散心的好时候。”墨紫对武幽燕说抱歉

秋霜也说,“我知道你紧张,不过你也算是大姑娘上轿第二回了,一狠心一闭眼的事。”

“别帮倒忙。”墨紫斜睨秋霜,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递给武幽燕。

武幽燕盯着那柄古朴素净的小剑,“给我的?”

“这小剑是赞进送给我的,我不能随便送人,暂时借你用。它极为锋利,见血封喉,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小巧易带,你拿着当个吉祥物护身符。”墨紫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