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管家微微颔首:“小姐,奴这一生只图安心,敢问您图什么?”

那陵飞羽笑了,她图什么呢,她什么也不图。

又快起风了。

【挖哇吧】

我很喜欢紫离和安素欢这一对,金童玉女,青梅竹马,简单纯粹的互相喜欢,又互相为对方着想。安素欢与紫离重逢的场景时,是我写到的这个系列故事里,最美的桥段前三名,尤其是安素欢对紫离落泪,真是叫我的心都酸软了。这样的孩子,如何能不疼爱呢。说了这么多,其实最后,我只是想剧透给大家一个无比准确的消息——夏兰问袖神马的,想霸占小欢欢神马的,全都给私见鬼去,系列未完,鹿死谁手还不知道,紫离小盆友,我看好你哟!

赤松六大杀手之冰凌之花

文/水阡墨

题记:素素,如果你没办法放过自己,那能不能换我来惩罚你?——就惩罚你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吧!

楔子

一年多以前,玉凌素来到紫国的荻花城,那时正值深秋,狐隐山里的荻花飘到城里,整个荻花城都陷入茫茫的荻花飞絮里,好似瑞雪从天而至。根据线人提供的消息,他来寻一位隐居的锁匠,就在城中的铁铺里。

铺子落了锁,门上积了厚厚的荻花。

玉凌素听见脚步声,一个姑娘抱着蜜饯袋子边往嘴里塞边问:“你找谁?”

“这里的人哪里去了?”

“秋收,宋师傅带着徒弟回老家收棒子去啦。”姑娘上下打量着他,笑嘻嘻的说:“城西还有家铁铺,不过活儿没宋师傅的好就对了。”

玉凌素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身上穿着粗布衣,拈着蜜饯的手指上磨出厚厚的老茧,目若悬珠,齿若编贝。明明是个闺女家,看男人却丝毫不避嫌,还颇有兴致。玉凌素忽而一笑,好似千树万树梨花开之绚烂动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铺子里有谁会打锁?”

小姑娘摇摇头:“不知道,锁匠嘛,在城西。”说完扭头便走。她穿过长街,到了城北的破落的小院里,麻利地关门落锁。而后往屋里跑,胡乱往包袱里塞了些随身的衣物和银票背在身上,搬了个梯子准备翻墙而过。

刚骑到墙头上,就见墙外的大槐树上,一个白衣男子正站在树枝上抱着肩,不是那个在铁铺外遇见的天仙还能是哪个?

“你要去哪里呢?柳冰夜?或者说……”玉凌素幽幽地问:“神匠姑娘?”

“哈?”柳冰夜无比懊恼,“被发现了?”

就她那点儿心思,好色又粗鲁,连猪都骗不过吧。

玉凌素稍微和气了些:“你不用怕,我只是请你帮忙,不会伤害你。”

“是吗?上一个把我逮去造锁的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他把我装到麻袋里运到个鬼都不知道的地方,要不是我长了个心眼,把那锁做成亡命鸳鸯锁,早被砍成十八段了!”柳冰夜气愤得可以:“等那天那对狗男女落在我手里,我一定把他们关进那个玄铁地牢里,叫他们死都出不来!”

亡命鸳鸯锁?玄铁地牢?狗男女?

玉凌素眼前一亮,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墙头上,她自顾自地说着,突然一愣,抬头见那人俯身带笑地看着她,眉目里都是诱人犯罪的波光。

“只要你帮我打开那个地牢,我保证有一天亲手将那狗男女的脑袋拧下来,如何?”

这荻花飞絮落得太凶了,在天地间织起温柔的陷阱,将她吞没。

她那一瞬间想起了父亲的话:这世间有什么可怕?大不了一死。是啊,大不了一死。柳冰夜突兀地抓住那天仙的衣角,气势汹汹地说:“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个要求,反正我一个人儿,没什么好怕的,你若不答应,杀了我就是。”

玉凌素心想,大不了就是银子,请人家做事,自然少不了她的银子。

“我帮你开了锁,你娶我,以后我只听你的。”

他一怔,瞪大眼,而后慢慢抽出了软剑,落在这不知死活的柳冰夜的脖子上。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可知道什么叫亡命鸳鸯锁?所谓的亡命鸳鸯,是一把锁,有两把钥匙,一把在那女人手里,另一把在她那个青衣管家手里,而知道开锁步骤的只有我,所以,你杀了我,你要救的那个蓝衣裳的少年人就等着老死在里面吧。”

颈上的剑慢慢抽离,那冷冷的压迫感也渐弱!

“好,我答应。”

在玉凌素十九年的岁月里,任何人事都是匆匆而过,唯有两日,他记得。

十二年前,在奴隶贩卖场里,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从过街的金车里走出来,买了年迈的卖花婆婆整篮的栀子花。他和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被锁在笼子里,供买奴的人观赏。有些穿青衫的管家是来买壮丁回去做奴才,而有些穿金戴银的富商和小倌院的爹爹来这儿,是来买长得漂亮的孩子做娈童的。那美丽的少年长发披着及小腿边的长发直接走到他面前,隔着笼子问他:“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一年前,有个没羞没臊的姑娘骑在墙头,瞪着明亮的大眼,格外有气势地说:“你娶我,以后我只听你的。”

这两天都是他记得的。

也只有这两天,没有血雨腥风。

【荻花城女壮士,姓柳名冰夜,力大无穷,食量深不可测,觅夫婿一名,要求,活的。】

这年深冬,腊月初八,是紫国荻花城年前第一个逢集之日。

天还未亮,城门口就挤满了从乡下挑着担子进城抢摊位的贩子,卖手工补贴家用的姑娘媳妇们。又逢好年景,收成好征税与往年一般,家家有余粮,连叫花子身上都养出两只肥虱,街巷自然一派繁荣昌盛之景。

相比其他铺子掌柜看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的,城中铁铺的生意明显冷清了不少。铺子里活儿不多,乡下过年宰牛杀猪,离不了男人,铁匠宋师傅早早给俩徒弟派了工钱,打发他们回家帮忙置办年货,身边只留了个小柳儿做些闲活。

今日逢集,宋师傅吃过早饭就去街上看热闹,留下小柳儿在店铺里守着炉火打铁锨。没想到过了半个时辰阴沉的天就落了雪,风把门帘吹得“噗啦噗啦”响。

柳冰夜小胳膊小腿倒是挺有劲,穿着单衣拎着铁锤站在汗流浃背地站在炉火前,映着卷进来的风雪颇有些可怜的味道。

“小柳儿!快吃,刚出炉的,还热着呢!”邻居家的阿哥从集市上回来,从怀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烧饼。

柳冰夜咧嘴一笑,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抓过烧饼就往嘴里塞:“你娘呢?”

“城北头卖鸡呢,快卖完了。娘留了一只晚上炖,你来一起吃。”阿哥眼珠子转了一圈,害羞地搓了搓脚尖,“那个,小柳儿,过了年你就十五了哦。我娘叫我问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柳冰夜边吃边指了指布帘上隔壁学堂上的才子题的龙飞凤舞的大字:荻花城女壮士,姓柳名冰夜,力大无穷,食量深不可测,觅夫婿一名,要求,活的。

这才子倒没什么恶毒心思,就是被从小被当个金蛋蛋养着,宠坏了。柳冰夜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凡是识字的,看见了总要笑一回,而宋师傅这个不识字的又不舍得花银子换门帘,就那么挂着。

偏偏邻居家的阿哥也不识字,对着布帘大眼瞪小眼的空当,有淡淡的香气随风而来。他一转身,面前站着个白衣男子,玉带束着黑色的长发,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朱唇轻启,真是傲雪欺霜的一张脸,披着白狐裘,好似从云彩里走出来的天外飞仙。

他一时看傻了:“你……你找谁?”

天仙看着那门帘,眉皱起来,冷哼了一声,推开他就往里走。柳冰夜吃完烧饼正打算继续干活,却见那天仙面色不善。不过半年没见,他瞅着她跟瞅冤家似的,真叫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柳冰夜双眼一亮,扑上去往那天仙怀里扎:“素素,你来接我啦?”这一扑却扑了个空,天仙灵巧地一转身,柳冰夜跌了个狗吃屎,额头摔了个大包,昏昏悠悠地坐在地上。天仙走过去踢了踢她的尊臀,“哎,装死我可要走了。”

“好着好着。”柳冰夜生龙活虎地跳起来,瞪着大眼指控,“玉凌素,你那么凶干什么?上回把人利用完就打发了点银子给我,我没骂你负心就不错了,你还踢我,你你……”对着天仙的脸,她实在骂不出什么,只能愤愤转头去照顾炉火。

玉凌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就去了对面的酒楼里,坐在二楼的雅座,温了壶桂花酿。

从窗口正好能看见柳冰夜那家伙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会儿剑,又跑到门口东张西望,望了半天就泄气地坐在门口低着头,把手背放自己嘴里发狠地咬。把人撵走了又后悔,真是傻气。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桂花酒甜腻的香气好像突然变得可口起来。

入夜后,玉凌素带了一包蜜饯,到了城北破落的小院。她正在坐在小木凳上,捧着碗地瓜稀饭,往嘴里塞。

“且不说我上回给你的银票,以往你做的那些锁,价钱定然不低,你何苦为难自己?”

柳冰夜抹了下嘴,转身走进屋子,里面翻箱倒柜半晌,她拿着一摞银票出来,直接塞到玉凌素怀里:“这些都给你,我用不着,你去给别人吧,反正在我这里也是被老鼠咬坏了。”

“你……”

“你这回来找我,是叫我去开锁,还是去造锁?”

“开锁。”

“去哪里?”

“云国炽日城。”

对,就是这样,利用与被利用,交易与被交易的关系。

柳冰夜伸了个懒腰,“什么时候动身?”

“最好今夜就走。”

“好,我去准备下。”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上回去赤松葬月都城,她一去就是半年,回来后才发觉宋师傅已经到衙门里报了失踪。她大晚上活蹦乱跳的回来去爬宋师傅家的院墙,把宋师傅的俩徒弟差点没吓出毛病。

不过柳冰夜有种预感,这回一走,怕是山高水长,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么多年,恩人,主仆,姐妹?即使有过挣扎和痛苦,而羁绊却早已是牢不可破。】

此时云国炽日城外的凌霄宫,也在簌簌落着雪。

几年前赤松人侵占凌霄宫时,在偏院种下的赤松树已经长了房檐那么高。听闻别国人去赤松时也挖过幼苗回国栽种,可离了那一捧赤松的红土都活不成,如今这些娇客能在云国扎根也算个怪事。原来是老凌霄宫主得闲了就来摆弄这些树,可自从她往年冬天去世后,接管这个差使的就变成了国巫浮雪,还有现任的宫主——云琢。

昨夜落了一场大雪,压得枝头都弯了,她正拿着鸡毛掸扫去赤松树红叶上落的雪,屋内走出水红衣的侍女:“宫主,小姐说外面风大,您身子不好,叫您进屋暖着,这雪就让奴来扫吧。”

云琢瞪了瞪眼,进屋见浮雪正捧着手炉,案边落了一只浅灰色的鸢。

“瞪什么瞪,歇着,你要是冻出毛病来,这凌霄宫谁管?”浮雪没抬头,看着手中的密信,神秘一笑,“你猜,这密信是什么风吹来的?”

云琢往炉边一坐,烤着火,香炉里熏的是苍蓝花,她手边备好的茶也是苍蓝花茶,根本还是把她当个病秧子养着。她没好气,不愿意跟坏心眼的国巫小姐打哑谜:“哼,不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风。”

“嘻嘻,是墨鸢来的信,我下个月的生辰宴,没想到陛下还给玉老板发了帖子,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回该见的,不该见的,大约都能见着了,我们云国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小琢翻个白眼:“反正我负责布置宴会,您负责看热闹,要真看出什么事来,您就自己担着。到时候人多眼杂,雁双陵的事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嗯,我们要找的神匠就在来的路上了。”浮雪装作叹息一下,眼风往小宫主的脸上瞄,“不知道那爱笑的小映蓝会不会跟来,我还记得几年前他那乖巧可爱的模样,我们秉烛夜谈,饮酒赏月,他还赞我貌似天仙呢,不知还念不念着我,真叫我想得紧。”

这凌霄宫上下都知道,刚继任的年轻宫主有个不能踩的尾巴的,可是浮雪小姐恶趣味的紧,每次都踩着取乐,把一直很爱护宫内财物的宫主气得都踹坏了两扇雕花描金门。来传膳的青衣侍女刚走到院门前又听见熟悉的“啪啦”一声,无比淡定地转身对身边跟着的人说:“上回木匠备好的门,赶紧叫人抬来换上。”

身后的宫人应了声便去了,侍女进了屋,见浮雪小姐正眉开眼笑地饮茶,宫主已经不见了人。

“小姐,您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收收性子,不要总惹宫主生气嘛。”青衣侍女嗔怪着,“现在宫主冠了皇姓,连云暄殿下每次过来,都要亲热地唤声姐姐,你倒好,还把她当个小孩子来逗弄。小心宫主一生气扔下凌霄宫去找那个映蓝去,你哭都来不及呢。”

“她从小就老神在在的装老成,没个小孩样子,现在倒越活越回去了,踩到尾巴也会咬人了。此时不玩,以后怕是就没得玩了。”浮雪渐渐收敛了笑,眼角都是温柔,“这凌霄宫她终究待不长。她从小被当成替身养着,我告诉她这便是命,待到她第一次出宫即是死期,可她从不信命,她还活了下来,连那么多年的顽疾都大好了。你说得对,她不再是那个为我挡灾的软弱无力的孩子,她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公主,还愿意留在这云霄宫为我效命,对我曾经给她带来的一切灾难从无怨言,你说,这样的孩子,我怎么舍得不叫她幸福呢?等映蓝来了,我就让琢儿跟他走。”

在凌霄宫里,普通的女宫人穿粉衣男宫人穿灰衣,着青衣的侍女不过十个,是宫里的执事。她从小就负责小姐的膳食,在她的记忆里,在宫主还是个小孩时就很自闭,话不多,身子不好还拼命练武,最后成为小姐的影卫之一。她有点儿理解小姐的心情,如今束缚着宫主的不再是命运,而是情谊。这么多年,恩人,主仆,姐妹?即使有过挣扎和痛苦,而羁绊却早已是牢不可破。

外面风雪交加,檐下结了晶莹剔透的冰凌,浮雪的生辰宴会是年初六,立春,在遇龙江上。

而此时的遇龙江上,正有很多人,因为不同的目的纷涌而至。每个人面上波澜不惊,心里都藏着不同的秘密,财富,仇恨,或者爱。而此刻等待他们的人,已经扫净了门前的雪,云国已经不是那个被蹂躏践踏如同婴儿般孱弱的云国,属于国巫浮雪的时代已经到来。

【东离幻舞名动九国,她自然知道。听闻幻舞师能用舞蹈幻出天地万物来——虚构的幻象并不稀奇,奇得是:所幻一切皆是触手可及,确有其物。】

柳冰夜被窗口吹进的寒风冻醒,玉凌素不在舱内,白狐裘的斗篷正盖在她的身上。这客船挺大,有十几间舱房,是有钱人坐的。普通老百姓只能挤那破落的不能遮风挡雨的小船,近了还好,若是远路去云国,近十日的行程真能折腾人半条命。他们已经随着船走了六日,船工说,天亮就到了云国境内。

她走到甲板上,风雪渐缓,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船头劈开夹杂着薄冰的水面,除了橘黄色的光能照到的地方,都是茫茫的黑夜。

“看什么?”她用狐裘裹住他,“这么好看的人冻死了就不好了。”

他拢紧领口:“多谢。”

她撇撇嘴,从船檐上掰下两条冰凌,给他一根,自己拿着一根:“请你吃。”

冰凌的味道带着沉沉的雪气,微微甜味。这味道似曾相识,以往玉凌素还在流浪时,冬天也拿过这种东西充饥。看见他沉思的样子,柳冰夜笑着说:“我记得小时候爹带着我逃命,兵荒马乱的,到处在打仗。田里的稻谷都被军队给抢收光了,到了冬天当地人都没粮食吃,更别说像我跟我爹这种逃难过去的。我爹很聪明,总能找到冬天藏在地下的老鼠和蛇。人饿了真的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敢吃。我还吃过虫子,连羊粪蛋子也吃,当然都是瞒着我爹吃的,他看见又会哭的……哈哈,我爹他啊,真的很爱哭。”说完看见玉凌素凤眼里都是复杂的神色,又摆摆手,“咳咳,其实我也没觉得很惨,当然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会觉得很奇怪,你不必可怜我……”

“不。”玉凌素打断她,转头半磕着眼,“我不觉得奇怪,一点儿都不,你说得很对。”

柳冰夜怔怔地看着他,手心里冰冷,她埋下头将脸藏在膝盖里,有水珠落在船板上。一滴两滴。耳边是风响,还有玉凌素呼出的微微的热气。是善意的气息。片刻后,她抬起头大笑起来:“我真是越长大越回去了,如果我父亲看见我这个样子,又会哭的。你如果见到他,就会知道了,没有人会愿意伤害他那样的人,如果他在你面前落一次眼泪,你会记一辈子的……所以,我不会做让父亲哭泣的事,不会惹他伤心,好好保护他……我要保护他……”她声音颤抖着,那脸上的笑容却纯净到不忍亵渎。他相信她所说的话,因为她哭泣的样子,他见了一次就能记住一辈子。可是他宁愿看她带着点儿痞气的无忧无虑的笑脸,那会让人觉得温暖。

所以,这一刻,他愿意倾尽所能讨她欢心。

玉凌素将白狐裘扔在她的头上,女孩生气地呜哩哇啦地叫着拿下斗篷,一睁眼,却呆住。她揉了揉眼,又揉了揉。那天仙正单足站在船檐上,白色的衣袖融到烟烟雪色里,他如同要随风飞起般,右手抽出腰上缠绕的软剑,剑身锋利泛着冷冷的光滑,左手执描金扇,在雪中起舞。

天仙就是天仙,身体柔韧修长,优美如骄傲的鹤。扇风扫过之处,开出一朵朵红色的彼岸花,剑锋划破夜色,飞出点点流萤……柳冰夜静静看着,看他缓步走过来,经过的地方,红色的彼岸花也蔓延开来。他眼角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漠,走到她面前,身子好似在消失,正慢慢融进薄薄的光影里。

他带着笑意朝她伸出手。

“素素!”柳冰夜高兴地伸手想抓住他,手指碰到衣角的刹那,他却像破碎的泡沫,身体幻成无数的萤火虫围绕着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船,没有水面,没有风,也没有了玉凌素。只有四周接连天际的彼岸花,围绕她悠闲飞舞的萤火虫,还有静静飘落的雪,落在火红的花上,积得越来越厚,美不胜收。

他是幻舞师。

东离幻舞名动九国,她自然知道。听闻幻舞师能用舞蹈幻出天地万物来——虚构的幻象并不稀奇,奇得是:所幻一切皆是触手可及,确有其物。譬如此刻,她摘下一朵潋滟的红色,那花朵如同像天空伸出的小爪子,泛滥着悲伤的气息。

她又笑又闹地在花丛里打滚,口中叫着素素,像个贪玩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玉凌素无数次用幻舞杀人,在某个英雄会上,当别人沉浸在他制造的幻境里时,他置身其外,将流萤幻成无数绣花针。等幻境散去,满眼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师父说过,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剧毒无比,就像你啊,凌素,相信有一天当你能幻出白色的彼岸花,便能得到原谅。可你杀念太重,执念也重,所以你天资过人却无法参透如何随心所欲的幻出任何东西。对你来说,杀人和救人,是一念之间,很容易,但是,你无法放下你的屠刀。也许有一天,你运气好,你会遇见一个人,那人能唤醒你的心底最美好的记忆。或许那时,你将超越我,超越陛下亲封的“天下无双”的素无双,成为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幻舞师。

待那幻境散去,他站在船板上,依旧是那副冷漠高傲的表情如同俯视尘土般看着她。

“素素,谢谢你,很美。”

“很美?”玉凌素笑了笑,“你有没有听说过曼陀地狱的传说?”

“哦,是赤松的古老传说。说在地府深处有一座曼陀地狱,杀戮太重的人死后会进入曼陀地狱。若是在地狱里看见白色的彼岸花,那么就能洗清罪孽重新轮回。若是看到红色的彼岸花,便堕入无垠地狱永不超生。”柳冰夜皱眉,“真是迷信的传说,假的。”

“嗯,假的。”

“可那花是真的,我看见了。”

“那也是假的。”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看见的就是真的?”

玉凌素答不上话。

“我的眼睛看见了,我的心记住了,对我来说就是真的。我很喜欢,也很高兴。素素,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得的,即使……”

“即使?”

“即使或许有一天,我们反目成仇。”

“即使反目成仇?”

“对,因为发生过的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师父,难道这就是您想让我领悟的,愚蠢,盲目,又幼稚的,美好吗?

两日后,客船到了云国清州渡口。

玉凌素买了一匹好马,带着柳冰夜直奔炽日都城。

【若真是血洗,她一个娃娃如何得以幸存?若真是幸存,那她又缘何被血洗?】

“嘿,紫离,又下雪了!”

“我又不瞎,下雪你激动什么?”

正在添柴火的紫离觉得莫名其妙。自从进了云国境内,映蓝就开始神经兮兮的,一个人会莫名其妙的脸红或生气,整天忧心忡忡。大约是被那陵飞羽关了一年之久,脑袋不大正常了,害了疯病。玉老板却磕着烟袋锅子,根本没当回事。

半月前,玉老板接到云国皇帝的拜贴,就带着首饰店的伙计繁茵,杀手紫离和映蓝,赶往炽日都城。他们脚程快,错过了夜里歇脚的城镇,就在乡村野外的找了个背风的土坡子休息。

“你你……你懂什么叫情趣风雅吗?”映蓝的脸被火映得通红,转头对抱着剑的赭红衣的男子道,“玉老板,你知道吧?书上说女子在下雨或下雪时,更容易相思什么的……”

玉老板无比诚恳地点头:“坊间流传的一些艳书里,的确是有这么一出的。”

他脸皮薄,听玉老板这么一说,有些恼羞成怒,火光都烧到脸上,红得滴出血来:“什么艳书,你少胡说,我才没看过,太下流了!”

玉老板乱蓬蓬的头发下,胡须拉杂的嘴角扯起个欠揍的笑:“哟哟,生气了,还真是纯情呐。”

火上的兔子和蛇肉烤得刺啦刺啦冒油,玉老板的伙计繁茵用火棍把红薯从火堆里扒拉出来,顺便一脚踹在正打算朝玉老板扔暗器的映蓝的屁股上。紫离幸灾乐祸地直笑。繁茵指着他的鼻子:“刚收到灵猫传来的信,凌素跟小柳儿已经到了凌霄宫了。赤松也有消息,宫里传出神女那陵飞羽年前在月神殿里辟谷祈福。可我们的杀手进宫暗查,发现月神殿里蒙着面纱的女人并不是那陵飞羽。”

“我就知道那变态女人不会老老实实待在赤松老家的。”映蓝兴冲冲地推了推紫离,“我们杀掉她怎么样?”

紫离捧着烤红薯摇头:“不能杀。且不说我们不知道她的目的。就算知道,她也不能死在云国。我们是接了浮雪小姐的拜贴,去祝寿的,可不能给添乱。上回炽日城沦陷,其他国家许多的人去祝贺。浮雪小姐这一招耍的可狠,如今云国已经不同往昔,那帮见风使舵的家伙若敢来就开罪了赤松,若不来,便明摆着与云国为敌,看来墙头草们麻烦了。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呢。”

映蓝垂头丧气的:“多谢提醒啊,白痴!”

“不客气,蠢蛋。”

两个人好得要命,在一起还打嘴仗,繁茵觉得他们真是两小无猜,天真烂漫得很。她刚接了三个密信,还有一封信来自东离的黑刃。作为杀手,了解目标人物的背景很大程度上影响买卖的成败。在杀手行当里,除了作为买卖中间人露在明处的白刃,还有一个就是调查人物的黑刃,他们人脉极广,就连深宫里皇帝身上有几颗痣都能查到。

玉老板这次要查的人是神匠柳冰夜。

繁茵有些奇怪:“上回不是查过了,父母不详,在战乱中死去,小柳儿那一身精湛的技艺来自父亲,后来流浪到荻花城被铁匠收留。这回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