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的警犬,你带回去,老爷子不在家,你一人在仁济堂我不放心。”箫迟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端起汤碗喝了口汤,又说:“要怎么喂怎么照顾它,我一会跟你说。”

乔暮嗯了声,让他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箫迟吃了两碗,把怎么照顾裂风的注意事项说了一遍,放了筷子去埋单顺便要两份外卖。

乔暮停下来,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柔和。

上了车,箫迟揉着警犬的脑袋,告诉乔暮它的名字叫裂风,是马里努阿犬,退役之前负责追踪。梁副特意跟上头申请的,简化了不少手续的问题。

乔暮迟疑伸出手,碰了碰裂风的脑袋,“裂风,你好。”

裂风盯着她看,不是太友善。

“裂风,以后你跟着她,我有时间会去看你。”箫迟又揉了下裂风的脑袋,说:“跟乔暮打个招呼。”

裂风伸出自己的左爪搭到乔暮手上。

乔暮握着它的爪子晃了晃,故作镇定的把手缩回来,发动车子开出去。

将箫迟送回刚才碰头的小区,乔暮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回头看了一眼裂风,放松靠到椅背上,拿起他送的礼物拆开。

里边是他穿着警服的单人照,还有两对铂金的数字镶钻耳钉——9527。

照片里,他警服上的警号后面四个数正好是这个。

把耳钉拿起来,底下还有一张手写的小字条,字迹苍劲有力:生日快乐,不知道能不能陪你过这个生日,所以提前二十天送礼物给你。箫迟。

这人…乔暮抿着唇,把盖子盖上,小心收进包里,回头跟裂风说:“裂风,我们回家吧。”

裂风吐着舌头,冲她点了下头。

回去的路上,按照箫迟的要求,给裂风买了不少的狗粮,还有吃饭喝水的盆,到家已经快十点。

乔暮把灯打开,领着裂风转了一圈,关灯带它上楼。

洗完澡,忍不住从包里把那只盒子拿出来,对着镜子把耳钉戴上。

做的很精致,花费不小的样子,不知道是很早就准备还是临时起意,总之,她喜欢。

20多岁的箫迟干净又好看,一脸的意气风发,还有些单薄的肩头没能撑起警服,看着有些松垮,但并不影响什么。

如果早十年遇到他,她可能也会像银翘那样,第一眼就爱上。

然而最让人神伤的,不是遇不到,而是遇见之后,亲眼看着喜欢的人从男孩变成男人;看着他的皮肤经历风霜,从白皙到麦色;看着他一点点退去稚嫩,变得成熟稳重,最终却不属于自己。

换做她是银翘,大概是做不到这么执着的。

小时候跟爷爷学医,爷爷说,每种病症,一个方法治不好,不见得其他的法子也治不好。如果都试过,还是不好,那就让病人另请高明,不要耽误病情。

她一直觉得,感情也该如此。

有时候太过执着又得不到回应,只是感动了自己。

“裂风,你今晚睡我房里吧。”乔暮吐出口气,起身把箫迟的照片放到不容易翻到的地方。

藏好照片躺上床,看着趴在床边无比乖巧的裂风,关了灯安心睡觉。

转过天,她一早起来带裂风出去活动,回来给它喂了狗粮和水,解开牵引绳,让它自己在院子里活动。

派出所那边不知道怎么解决卢展鹏父母的事,不过的她的朋友圈炸了,一打开,全是他‘不幸’身亡,‘冤死’的声援声。

有同学提议去市政府门外静坐,还有人提议去拉条幅。

乔暮默默的翻了一会,退出去,边吃打包回来的烧麦,边打开新闻推送。

市里扫黄行动取得圆满成功,关停整顿娱乐场所百余家,另外打/黑扫毒行动,也取得一定成效,抓获各类犯罪人员,一百多名。

点开打/黑扫毒专题看了一会,关闭推送,把烧麦吃完,留下裂风看家拿车去上班。

进到办公室,手机意外有电话进来,有点眼熟的一个号码。

归属地显示是霖州,打电话的人,耐性很好的样子。

乔暮把铃声关小,没接,弯腰拎起暖壶,往开水房去。打好开水,那个号码又打过来,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划开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乔医生,我是张阳的爸爸。”张良业的声音传过来,沙哑的嗓音里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之前张阳要高考,没能抽出时间,这段时间我又挺忙的,一直没能请你来家里吃顿便饭,不知道你下周三有没有空?”

下周三高考分数线正好出来…乔暮犹豫了下,爽快答应下来。“没有问题,到时候再联系。”

“那我好好准备,恭候你的大驾。”张良业笑呵呵的开起玩笑,“乔医生可不要食言。”

“放心,我不会食言。”乔暮放柔了嗓音,借口自己很忙,结束通话。

下周五是郭鹏海最后的羁押期限,箫迟他们好像一直没有放人的打算,张良业提前两天请她去家里,日子算计的真好。

回到办公室,本打算跟箫迟说这事,想想又作罢。

有些事,她迟早要学会独自去面对。

黄媛下午五点放学,打了电话过来,说自己等在学校的保安室,让她别着急。

乔暮挂断电话,科室这边已经空了下来,孟长风去住院部那边给病人施针,几个护士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去。

喝了口水,把桌子收拾干净,去换了衣服,拿车去接黄媛回家。

黄媛一下车,裂风就蹿了过来,呲着牙瞪她。

“裂风过来。”乔暮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生怕它不听话。

这种大型工作犬本身就很吓人,可箫迟说前院够大,没人的时候要让它自由活动,她中午回来喂了之后就没拴。

裂风似乎不太情愿,盯着黄媛看了一会,慢吞吞的朝她走过去。

乔暮松了口气,伸手摸它的头,“她也是家里人。”

裂风歪头蹭了蹭她的手,尾巴摇起来。

乔暮揉着它的头,招呼黄媛过来,“这是裂风,我们家的新成员。”

“好帅啊!”黄媛惊呼一声,拿出手机就要拍照。

“别拍,它是来保护我们的。”乔暮制止她的动作,从车上把菜拎下来,锁上车,领着裂风去厨房做饭。

黄媛马上要期末考试,作业很多,还要复习,吃完一块去遛了一圈裂风,回来直接上楼。

乔暮带着裂风在院子里乘凉,过了一会许青珊过来,又被裂风吓到,差点哭。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今晚不用去上班啊?”乔暮把裂风叫回来,给了它几颗狗粮,微眯着眼打量许青珊。“失恋了?”

“不是…”许青珊趴到石桌上,生无可恋的嘟囔,“我好像只是彭文修的云备胎之一,他天天有人约,从20几到30几岁,各种类型都有,简直是百花齐放。”

“要放弃了?”乔暮失笑。

许青珊错愕一秒,缓缓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你的脸恢复了?”

“只能做小表情,大表情做不了,神经还是有点紧绷。”乔暮扬眉。

许青珊眨了眨眼,又趴下去,接着嘟囔:“男人骨子里就是贱,上赶着倒贴的瞧不上,不理不睬的反而跟孙子似的天天追,我决定让他也孙子一把。”

乔暮拿狗粮喂裂风,随口道:“你要怎么让他装孙子?”

“明天晚上你跟我去就知道了。”许青珊坐直起来,嫌弃的看着裂风。“你不是最怕狗的么。”

“是啊,我现在也怕。”乔暮把剩下的狗粮都喂给裂风。

许青珊默了默,双手撑着桌子,倾身过去,暧昧的冲她眨眼,“上了没?”

乔暮摇头。

“真虚得不行啊?”许青珊捂着嘴乐不可支的笑出声。“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是没时间。”乔暮瞟她一眼,凉凉的嗓音,“彭文修的肾没有许青山的好,我是认真的。”

话音刚落,门诊的大门依稀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乔暮脸色一变,顺手抄起柿子树下的棍子,丢给许青珊一个警告的眼神,无声无息的靠近过去。

走到门后,外边的动静反而停了。

乔暮后退两步,放轻脚步拐进回廊,去药房看监控。

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偷,估计技术没到家,又看到了门上的封条,折腾了一会就离开了。

“仁济堂关门都一星期了,这俩小孩脑子没毛病吧,上这偷来。”许青珊轻嗤一声,狐疑皱起眉头。“怎么忽然装起监控来了?整个居安巷就仁济堂最安全,现金摆门诊都没人敢顺手拿走。”

“医闹太严重,有监控好一点。”乔暮起身揽着她的肩膀出去,问她明天晚上有什么活动。

“彭文修公司的庆功酒会,听说到时候会有很多的青年才俊出席,你也一块去,万一遇到更好的呢。”许青珊一脸坏笑。“秦斌跟他是大学同学。”

“你饶了我吧,我巴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乔暮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伸手拨开她出去。

许青珊见她劝不动,死了心,跟出去打着哈欠穿过小门,回家睡觉。

乔暮坐了一会,带着裂风上楼。

周六一早,张阳和关公几乎同时过来,两人看到裂风,一个是惊奇,一个是惊讶,不一会就跟裂风玩熟了。

乔暮给他们兑了冰茶出去,跟黄媛一块坐到柿子树下乘凉。

关公逗了一会裂风,满头汗的过来,拿了一杯冰茶,咬着吸管一口气喝下去大半。

黄媛知道他们有事要说,放下杯子,过去和张阳一块跟裂风玩。

“姜半夏的家属下午的火车回去,她留下的卡,迟哥说余额少的那张,等案子结了就给她的家人划过去,多的那张给黄媛留着。”关公低下头,语气鄙夷,“他们就是来要钱的,听说没钱,看都没去看她一眼。”

“大概什么时候结案,火化的时候,黄媛肯定要去送她。”乔暮盯着手里的杯子,胸口有点堵。

“不用等结案,明天迟哥有空,他不放心你们自己去。”关公吸了口冰茶,低头看着已经空了的杯子,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乔暮点点头,沉默下去。对于姜半夏,感觉实在是复杂。

关公也不说话,微眯着眼,扭头看着两个小孩跟裂风玩耍。

坐了一会,有街坊打电话过来,乔暮过去接通,记下症状,收拾了下药箱,带上钥匙去出诊。

关公把裂风叫回来,招呼张阳回屋打游戏。

黄媛把茶杯收回去,洗干净,又给他们切水果。

关公输了一局,放下平板,拿着牙签扎了一块苹果送进嘴里,闲聊的口吻:“黄媛你作业没做完吧?”

“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黄媛白他一眼,转身出去。

关公笑笑,拿起平板,再次跟张阳对战。

张阳对乔暮对他都没有任何防备,张良业应该是没有提醒过他,并且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对外的公开资料里,张良业开了家茶行,卖茶叶茶具,收入不是很高,但也足够父子俩在霖州活得很滋润。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就在计划让张阳出国。

不过张阳对出国不感兴趣,一心要留在国内当警察。

闲聊一阵,张阳忽然说,张良业早年投资股票赚了不少钱,在国外买了房,打算等他的高考成绩出来,如果没考上就去国外念大学,他过去陪读。

“你也同意你爸的安排?”关公笑问。

张阳摇头,“嘁”了一声,说:“我怎么可能会同意,我稳过分数线,不信打个赌。”

“赌什么?”关公又笑。

“我要是过了线,还被公安大学录取,你得送我台无人机。”张阳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表情。“黄媛明年中学毕业,我想给她拍张不一样的毕业照。”

关公盯着平板,故意跟他开玩笑,“你爸不给你零花钱的么。”

“给啊,但是不多,他说出国要花好多钱,赚的钱都存在我们家保姆的卡上。” 张阳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不敢赌?”

“敢,你要是被录取,叔叔送你一台无人机。”关公适时打住话题。

再问下去,就要惹他多心了。

中午留在仁济堂吃饭,关公下厨,乔暮给他打下手。

做好端出去,两个小孩还在楼上没下来,乔暮先喂裂风,问关公是不是他们队里,个个烧菜都这么好吃。

“传统。回了家能给家人做的就这个,其他的时候,命都不是自己的。”关公笑笑,脸上露出一丝腼腆。

乔暮眼底泛起笑意,细想想好像真是如此,就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姜半夏的火化时间定在下午,乔暮开车带着黄媛和关公到的时候,时间正好。

箫迟跟三儿先他们一步到,提前去办理了火化手续。

墓地是姜半夏提前三个月买好的,碑也早已刻好。她从一开始就算计了全部的事情,计划缜密。

火化结束,夕阳也落到了半山腰,箫迟和三儿动手,把骨灰盒埋进去,开始立碑。

乔暮揽着黄媛的肩膀,沉默的站在一旁。墓园里很静,晚归的乌鸦落在枝头,迎着夕阳的残红,一声一声啼叫,风吹过来,隐约带着一丝市区里没有的凉意。

碑立了起来,黄媛“哇”的一下哭出声,扑进乔暮怀里,“乔医生,我恨那些人,我恨他们…”

“我们都恨。”乔暮拍着她的背,无声的跟箫迟对视。

他和三儿都没休息好,眼圈黑的吓人。

从墓园里出去,黄媛上了关公和三儿的车子,乔暮开车载着箫迟回市区。

他们是临时过来处理这件事的,梁副给了他们半天的时间。

吃过晚饭,三儿和关公送黄媛回学校,箫迟有点不舒服,跟着乔暮一块回仁济堂。

车子开进车库,裂风从暗处窜出来,高兴的摇着尾巴站起来用爪子够车门。

乔暮熄火拔了钥匙,开门下去立即被它扑了个满怀。

箫迟跟在后边下去,不悦的语气:“裂风!”

裂风听到他的声音,马上丢下乔暮,跃上车头朝他扑过去。箫迟伸手接住它,往后退了几步,跟抱小孩似的把它放到地上,使劲揉它的脑袋。

乔暮摇摇头,按下车库门的遥控锁,锁了车出去。

箫迟放开裂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口香糖,拆了一颗丢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