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的灯光亮起,乔暮拿东西的动静隐约传过来。

他脑中勾勒出她忙碌的样子,嚼着口香糖靠墙站了一会,带上裂风一块出去拐进治疗室,倚着门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心里不舒坦,身体没毛病。”

“任务失败了?”乔暮放下听诊器,扭头看他,“还是遇到了别的问题?”

“不是任务失败,是因为姜半夏。”箫迟趴到病床上,好一会才继续开口。“她狠的时候是真狠,才上大学的小姑娘因为欠了校园贷还不上,落她手里,一晚上给安排好几个客人。”

乔暮抿着唇过去,坐到床边给他松肩膀。

她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姜半夏,到底有多恶毒,多恐怖。

见过几次面,她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脸上的无辜都还没褪尽。

箫迟吐出口郁气,使劲嚼着嘴里的口香糖,情绪复杂的告诉她姜半夏是个怎样的人。

卢展鹏等人逼迫还不上校园贷的姑娘,用身体藏毒的事,就是她传递的消息。也是她给了创天旗下药厂制毒、贩毒的线索,而负责毒品销售的海外市场和霖州本地市场的人,也是她。

她不是为了给黄玲报仇,才跟着郭鹏海,而是为了杀张良业。

那张手机内存卡里有她的遗书,原件放在黄媛的租住的房子里,上面写了要杀张良业的原因,同时也坦承她诱杀了好几个人的犯罪事实。

她的母亲没有改嫁,十五年前在老家县城被人杀死抛尸江里,张良业是嫌疑人之一。

另外的几个嫌疑人,这些年陆续死在她手里,全是吸毒过量。

“她很聪明,很狡猾,也足够冷静。”乔暮蹙眉,“她用命把那些资料偷出来,应该是觉察到张良业发现了她的身份,应该跟这个有关。”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箫迟翻过身,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裂风训练有素,虽然退役了,但保护你应该没问题,你不上班的时候,不管去哪最好带着它。”

姜半夏母亲被害那起案件,受害人不光是姜半夏的母亲,还有另外一位女死者,而那位死者的指甲缝里,遗留有嫌犯的皮屑,案发后好几年才提取出DNA。

如果能拿到张良业或者张阳的DNA,跟档案里的DNA进行比对,证实他就是杀害姜半夏母亲的凶手,关于他跟郭鹏海开设创天后,犯下的犯罪事实,他不招也得招。

“她怎么知道你纠缠我,又为什么会找上我?”乔暮低下头,出神的看着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会不舒服。

姜半夏要报仇,用的是自己的方法,而不是求助警方,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钱水桥那晚的事记得吧,我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李成安恰好在还拍了照片,因此怀疑我的身份,并把消息透露给姜半夏。她之前去仁济堂,都是李成安给她施针。”箫迟苦笑,“找上你,是觉得你心软会帮她照顾黄媛。”

乔暮抿了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理由也是够简单粗暴的。

“乔暮。”箫迟坐起来,从背后抱着她,胸口严丝合缝的贴上她的背,低头亲吻她的脖子,嗓音发哑,“你现在可以反悔,把诊金退回来…”

要不是他频繁跑来仁济堂,姜半夏从李成安嘴里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便不会找上乔暮。

他只想她好好的。

第39章 Chapter 39

乔暮歪头枕着他的肩膀, 眼底全是笑。“货还没拆封,不知道是否对版,没道理直接退,毕竟是自己下单买的。”

“那就不退了, 等你拆了包装,不满意再退。”箫迟心中一动, 才留意到她耳朵上亮晶晶的耳钉, 禁不住亲上去,哑声呢喃:“喜欢么?”

“问人还是问耳钉。”乔暮眯着眼, 一贯平调的嗓音, 依稀透出一丝慵懒, “耳钉不错,人还将就, 准备了多长时间?”

“你出国那年。”箫迟伸手拿走她头上的发簪,“这号跟我一辈子,现在归你了,我也归你。”

乔暮扯了下唇角, 伸手挡住他的脸,含笑揶揄, “你哪来的强盗逻辑,认为我一定是你的。”

“强盗他爹给的。”箫迟勾唇一笑, 拿走她的手,低头堵住她的嘴。

绵长的吻还没结束,门外忽然传来“哔哔”两下喇叭声。

箫迟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下了病床,伸手揉裂风的脑袋。“下一个要抓的人是郭鹏海的司机,你去接老爷子的时候给我个电话,我没准有空。”

“再说。”乔暮站起来,低头盯着他的裤子看,“你这样出去?”

箫迟把T恤往下拽了拽,略狼狈的转身往外走。

乔暮坐在病床上,听到关门声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远去,俯下身摸了摸裂风的脑袋,眉眼微弯。“裂风,我们也上楼去吧。”

洗完澡,把施针心得整理好放进包里。她跟孟长风说过,要把这些记录给他。

拉上拉链,把包挂起来,坐回去写了一会医案,忍不住把镜子挪过来,摘下耳钉放到一旁,拿起手机搜索该品牌的定制服务内容。

看了一会,她把耳钉翻过来,果然看到后面有她名字的缩写。

这心机…眨了眨眼,重新把耳钉带回去,拍拍裂风的脑袋,关灯睡觉。

周三下午,张阳打电话过来,激动的语无伦次,说他的分数线过了,要请她到家里吃饭。

乔暮没提张良业早早就给她打电话的事,爽快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开车回家喂过裂风,同学群里的消息再次爆炸。卢展鹏的犯罪事实查明,死因也有了结论——心源性猝死,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翻了一会消息,乔暮退出微信,留下裂风开车去见张良业。

老爷子早上来了电话,说明天回来,许爷爷答应了一个客户,要给对方看宅基地。

她最在意的是老爷子,他没事,她就不会乱。姜半夏死亡现场的照片显示,内存卡就在她手心里,普通人看了应该不会在意这点细节,张良业却肯定会怀疑。

今天这一面,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让他确信,自己跟箫迟没有任何关系,也没见过内存卡。唯有走一步是一步,尽量把自己摘出来。

张家的房子真的很老,房龄至少有二十年,小区的环境也强差人意。

找地方停好车子,乔暮深吸一口气,隔着挡风玻璃冲等在楼下的张阳挥了挥手,熄火拔了钥匙下去。

“乔医生,我的分数过线了,还超了15分,是不是很厉害。”张阳咧开嘴大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乔暮拍拍他肩膀,认真夸他。“非常厉害,别的同学考试前一点毛病没有,估计也没你发挥的好。”

“那是。”张阳抬高下巴,得意洋洋的说:“等录取的通知书下来,关公叔叔必须得送我一台无人机。”

说完,像似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闭嘴。过了一会,他压低嗓音,悄悄说:“这事不能让我爸知道,你给我保密好不好。”

“好啊。”乔暮微笑点头。

她知道他很想有一台无人机,准备在黄媛初中毕业的时候,给她拍不一样的毕业照。

张阳挠挠头,脸颊红红的跳上台阶,高高兴兴地在前边带路。

他家住顶层,四室两厅的格局,屋子里收拾的非常整齐干净,很清新的田园风格。原木色的实木家具,灰白色的坐垫上搭着麻将席,茶几下铺着灰色的手工地毯。沙发背后的墙上,挂满父子俩在世界各地旅游的合影。

乔暮换了鞋子,礼貌的把带来的果篮交给保姆,跟张阳一块去客厅坐下。

张良业还没回来,家里就保姆和张阳。

那保姆跟张阳差不多的年纪,皮肤白净,五官清丽,要不是张阳说那姑娘是他家保姆,她还以为是他姐。

“乔医生要喝什么茶?”张阳开了电视,神采飞扬的站起身。“饮料要么?”

“矿泉水吧。”乔暮放松下来,表情柔和。

张阳去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一听可乐过来,边看电视边说想报的学校。

乔暮安静的听着,不时赞同他的说法。

聊了十分钟的样子,张良业从外边回来,换了鞋子,把包交给保姆,热情的请乔暮上桌吃饭。

乔暮吃东西口味偏清淡,桌上的菜几乎都是照着她喜欢吃的来准备,可见他真的是很用心。

保姆把菜全都端上来,安静退去厨房收拾,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只是,她看张良业的眼神很微妙,看她的眼神里则多了几分嫉妒和恨意。

“张阳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多亏乔医生仗义相救,这一杯酒我敬你。”张良业端起醒好的红酒,给乔暮倒了一杯,顺便也给张阳倒了一杯。“张阳,你的命是乔医生救回来的,这杯酒你也应该敬她。”

乔暮放了筷子,客气摆手,“酒就不喝了,我开车来的,安全第一。”

张良业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扭头冲厨房喊:“小莫,你给乔医生另外拿只杯子过来,还有冰箱里的椰子汁。”

保姆在厨房那边应了声,很快把饮料和杯子送过来,并亲自给乔暮倒上。

乔暮不好再推辞,端起杯子跟他们父子碰了一杯。

张良业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非常的博学,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若是他不在椰子汁里加安眠药,乔暮差点以为自己多心了。没猜错的话,箫迟他们是在今天对郭鹏海的司机实施抓捕。

离席去客厅喝茶闲聊,张阳接了个电话,激动跳起来,知会一声,跟猴似的往门外蹿,“我下去拿一份快递,你们聊。”

乔暮余光瞄他一眼,收回视线,镇定自若的陪张良业闲聊。

“乔医生不介意的话,请到书房小坐。”张良业拿着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关小,扭头冲着厨房那边喊:“小莫,你冲两杯茶送去书房。”

乔暮定定看他片刻,从容站起身。

书房不大,同样收拾的干净整齐,书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光是有关心理学的,就摆满了一整排。

张良业跟在她身后,到了门口等保姆把茶水送过来,接过托盘进去,顺手关上门。

“这是今年的新茶,都说春茶不如秋茶味浓,乔医生尝尝。”放下托盘,他绕过书桌,坐到对面的椅子里,笑容得体的看着乔暮。“你很聪明。”

“张总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乔暮拿走了一杯茶,放到鼻子下轻嗅茶香。

张良业微眯起双目,愉悦笑出声。“还很幽默。”

“张总很会说笑。”乔暮抿了口茶,神色淡淡。

这么云里雾里的跟他绕,其实蛮累人。在弄出一大堆的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她谈笑风生,这种人的心理防线最难摧毁,哪怕是利用他最在乎的人,也不一定有效果。

张良业脸上的笑容不变,倾身靠着椅背,不疾不徐的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把枪,随意放到桌子上。

乔暮抬了抬眼皮,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这是准备送给张阳的礼物么,很精致逼真。”

“我如果说送给乔医生你呢?”张良业双手交叠,放松地搭在腿上,两只大拇指上下画着圈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乔暮维持着落座时的姿势不变,垂眸望向摆在两人中间的枪。

他在试探她,虽然笑着,身上透出来的冷意,不输空调出风口吹出来的风。

盯着枪看了几秒,乔暮抬起头,唇角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嘴,“张总好像很喜欢送人礼物。”

张良业一动不动,并没有因为她刚才的动作受惊,仿佛算准了她不敢去碰那把枪。

空气倏然凝滞。

乔暮展开刚刚用来擦嘴的纸巾,翻过另外一面,用左手压着,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放下杯子的瞬间,她稍微倾身,出其不意的将纸巾盖到枪上拿起,枪口对着他的心脏,淡然的神色。“这礼物很别致,我有点想收了。”

张良业还是不动,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丁点消散的迹象,“乔医生的动作很利索,有人教过,而且平时没少玩吧。”

“张总又说笑,我在国外的时候,医院就在战区。”乔暮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相册,放到桌子上慢慢推过去,顺便把枪放回原处,收走纸巾。“这个做的很真,张总是打算进军玩具行业么?”

张良业愣了一秒,倏地大笑,坐直起来拿走她的手机。

乔暮嘴角露出微笑,做不了太大的表情。

“没想到乔医生西医也学的不错。”张良业把手机还回去,一脸赞赏的表情,“战区危险重重,随时有可能会丢命,这份勇气张某自愧不如。”

乔暮没拿回手机,含笑摆手。“过奖了,我们只不过是做了身为医生应该做的事。”

“你先坐会,我去端水果。”张良业没动那把枪,就丢在桌子上。

乔暮点点头,泰然的神色。

脑袋很晕,应该是椰子汁里的安眠药起了效果,但愿她睡过去的时候,张阳能及时回来。

她的车子在楼下,他看到的话,一定会找她。

张良业出去后就没再进来,书房的门开着,乔暮实在顶不住,迷迷糊糊歪到椅子上。

过了大概一分钟,或者更久的时间,张良业折回来,关了书房的门,隐约听到他说:“我马上拍张照片给你,你转发给他。”

乔暮努力保持着残余的理智,假装昏睡过去。

张良业给她拍了张照片,估计是发给箫迟。过了一会,他的手机有电话进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清晰传入耳内,“他收到了照片,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我亲自联系他。”张良业低声说了句,挂断后又拨出一组号码,说:“乔医生喝醉了,你是她男朋友吧,来接她一下,我是她的一个病人”。

“你打错电话了吧,哪个乔医生,男的女的?。”箫迟的嗓音传来,有点不耐烦,仿佛毫不知情。

“仁济堂的乔医生。”张良业冷冷提醒。

“那你可找错人了,我跟她不太熟,大晚上的你找找她男朋友,女朋友也行,别麻烦我。”箫迟笑了下,跟边上的人划拳,好像正在跟人喝酒。

张良业挂了电话,一拳砸到书桌上,上边的茶具都跟着震了震。

第40章 Chapter 40

乔暮一动不动的歪在椅子上, 仿佛睡熟了一般。

书房安静下来,许久才又响起抽屉打开关上的声音。张良业坐下,气息很乱,能感觉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 充满了戾气。

乔暮耐着性子,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破绽, 心里却暗暗焦急, 箫迟最好不要打电话,不要受他影响。

只要她的手机响了, 今后的麻烦会更大。

张良业应该也是在等, 他重新拿起了她的手机, 书房里安静下去,只有壁挂空调不停发出“呼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入户门传来一声很大的关门声,跟着便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书房的门转瞬被拍得震天响。“爸,你快开门, 出大事了!”

张良业脸色一沉,起身过去开门, “出什么大事了?”

张阳被他问住,余光见乔暮歪在椅子里, 像似昏过去一般,立即推开他往里闯,“乔医生?”

摇了两下, 不见乔暮有反应,他咬着牙回头怒吼:“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救过我两次!”

乔暮适时睁开眼,仿佛刚睡醒的样子,不适的眯着眼。“张阳?你刚才吼什么?”

“乔医生,你没事吧?”张阳回过头,青春稚嫩的脸,写满了紧张和害怕。“别吓我。”

“这两天太累,跟你爸聊天聊着聊着睡过去了,能有什么事。”乔暮坐直起来,揉着太阳穴,努力挤出一抹笑,“真没事,别瞎操心。”

语毕,扭头望着张良业,难为情的说:“让张总见笑了,最近医院的事有点多,没休息好。”

“不妨事,要实在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张良业也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暮抬手看了下表,抓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来,拿走一直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不用,谢谢你们的晚餐,我得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