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自家大嫂的声音吗?阿黛醒觉,连忙站在一边的河堤上,越过人墙,便看到自家大嫂正在孟家粮行门口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这才想起,这孟家粮行正是自家大嫂的娘家开的。

“二十文一斗?那是早几天的事情了,这几天都是三十五文,明天还要涨呢,到时就是四十文五十文都不一定。”那中年男子回道,正是孟家的掌柜孟有良,也是孟氏的大哥,不过,集上的人背地里都叫他孟无良。

一听他这话,周围的人群哗然开了:“太过份了,这米价哪有这么涨的,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家家都缺粮,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大哥,那你就还按前几天的价,二十文一斗卖给我吧,我就只有二十文。”这时,那孟氏求着孟有良道。

“妹子,你虽是我妹子,但在商言商,这米价既然定下来了,那哪能随意要降就降的,我若二十文卖于你,那别人怎么办?”孟有良说的是义正言辞,听的人却是摇头,这可是对自家妹子呀。

“那大哥,就算是我再欠你十五文,你就先把米卖给我,我以后还你。”孟氏又冲着那孟有良求道。

“本店概不赊欠。”孟有良斜睨了一眼孟氏道。

孟氏气结,一脸胀的通红,恨声道:“大哥,我可是你妹子。”

“呵,现在知道是我妹子呀,那当初那会儿怎么那么硬气啊,你既进了王家的门,便不在是孟家的女了。”那孟有良重重的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进了米店了,不再理会孟氏。

孟氏咬着唇,愣愣在站在那里。阿黛瞧着,饶是她云淡风轻的性子也寒了脸,本来早就要上前拉开孟氏了,可最终却没有挪脚步,大嫂是个要强的性子,平日里跟家里争吵,就拿孟家当靠山,如今孟家大哥这么对她,她便是再委屈也决不希望被王家人看到的。

那样她当无地自容。

这笔账权且记下吧,王黛看着孟氏颓然的身影,暗暗摆紧了拳头。

“呼…好一场大梦,平白叫你们这些人给搅了,也罢,不就是米吗?道人这里倒是有一些米,便十文一斗卖于大家。”就在这时,那半眯在屋檐下打着盹的道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嘟喃的道。

“你这道人,说的什么痴话?看你这样,哪来的米?”边上便有人叽笑道。

“道人说有便有,且瞧着。”那道人一脸神秘的道。随后就拿下腰间那巴掌长的细竹筒,在人前晃了几下,那竹筒上下是通的,中空。

随后那道人就将竹筒放在地上,转瞬间,竹筒开始变粗变高,不一会儿就涨到八斗篓那般大小。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呆了。

此时那道人又从那大竹筒里抽出两张席子铺在地上,接着又从竹筒里拿出一只大的葫芦瓢,然后就从竹筒里开始往来舀米,源源不觉的,没一会儿两张席子上的米都堆成小山状,那竹筒竟好似个聚宝盆似的。

还有那不放心的人抓了把米放在嘴里嚼着,然后点头,是顶好的富春大米。

众人呆愣之余,也有小市民的算计,知道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过了这村没那店,立刻呼啦的全都围了上来,你几斗,我几斗的,直接将钱丢进那竹筒后,便开始装米。

有那好奇的人还朝竹筒里看了看,却惊讶的发现,竹筒里空空如也,丢进去的钱不见踪影了。

而王黛自一开始到现在,都瞪大着眼睛,她记得聊斋里有这么个法术,只是记得是一回事,亲眼看到那绝对是另一回事,太震撼。

“小姑娘,你请我吃鱼,我送你一袋米,咱们两清。”就在这时,道人突然就出现在阿黛的面前,阿黛才发现,脚边多了一袋米。

道人说完,又是一晃,便出现在十步开外,再几晃,便看不到人影了。

到得此时,王黛突然醒觉,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老爹还病着呢,咋忘了跟道人求个方子,只是此时,道人已渺渺不知何方。

第三章 防火防盗防道人

道人走远了,阿黛也不在纠结。

总归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这时那孟氏粮行的掌柜拿着牙签就站在门口,边剔着牙边看着道人离去的方向,一脸肉痛的表情,那心里啊跟猫爪儿抓了似的,多好的一笔账啊…

这道人,真是失心疯了,上好的富春大米,居然十文钱一斗就卖了,傻缺不傻缺啊,幸好他刚才让几个伙计挤在人群里面也抢了些米回来,只是想着若是那些米,全都由他十文钱买进,这等好米,卖个五十文一斗都不在话下的,那可就赚发了。

只是终归只是想想,一切都是泡影,想的孟有良心肝儿直抽啊。

就在这时,又听孟氏粮行里的一个伙计惊讶的叫道:“东家,快来看,咱家这柜台上怎么突然有一堆铜钱?”

立时的,粮行里的伙计和掌柜地都围了上前,果然在那柜台一边有一堆铜钱。

“哟,这钱好象还是刚才我们拿出去买米的钱。”就在这时,一个伙计道,本朝制钱,各地都略有不同,还有一些个私人柜坊也能制些个私钱,当然这样的私钱价值肯定比朝廷的制钱低,孟有良让伙计去买米,便让他们拿这种私钱去冲数的,这会儿自然一认就认出来了。

这刚刚买米的钱怎么好好的又出现在这柜台上了呢?

难不成是道人好心送他?不象。

“不好,快去仓库看看前两天新近的那批富春大米。”孟有良突然拍着大腿冲着一边的二掌柜道。

二掌柜一听,便拿了钥匙匆匆去了后院的仓库,没一会儿便边滚带爬的跑来,哭丧着脸吼:“东家,东家,不好了,不好了,那批富春大米不见了。”

一堆儿富春大米就这么的不移而飞了。

一干人等都傻了眼。

“那道人刚才买的米不会就是我们仓库里的米吧?”一个伙计儿怯怯的道。

“怎么不会,这八成就是了。”二掌柜一拍巴掌,再结合之前的事情,如此这般,谁都明白了,那道人先前卖的米竟是孟家粮行新进的富春米。

孟有良肥肥的脸此刻皮肉一阵抖动,踉跄的冲出粮行,冲着道人远去的方向吼着:“该死的贼道人,我跟你没完。”

门口,仍未散去的人一脸惊讶的看着这孟有良,都奇怪着,这孟无良失心疯了吧,随后从一边的伙计嘴里打听出事情来,便一个个脸色怪异,俱有些兴灾乐祸,哇哇,孟无良也有今天。

此时,那孟有良看着众人的表情,脸上的肉更是直抽,又冲着店里的伙计吼着:“还不快把刚才买米的人都给我拦住,把米给我追回来。”

几个伙计面面厮觑,开玩笑,那么多人,怎么拦,这时候谁还理他们啊。

买米的人早作鸟兽散了。孟有良气的一头栽地上,便大嚎了起来:“我亏大发了我…”

阿黛这时鱼也卖完了,只剩两三条,正好拿回家打打牙祭,那袋米也放到了船里,这下买米的钱也都省了,又点了点卖鱼的钱,数出赎镯子的钱,便又把多余的包好放在衣服里面。然后请一边的哨公帮着看船,她好去帮自家大嫂赎镯子。

这正上了码头,便看到孟家粮行的这一幕,不由的乐了,防火防盗防道人,尤其是有点正义感又嬉戏尘世的道人,孟无良啊,你伤不起,不过,对此阿黛倒没什么同情心,实在是这位做生意,大斗进小斗出的缺德事儿没少干。

可惜自家大嫂已经回去,要不然,这会儿,多少也能解气点。

随后,阿黛便直奔当铺,一番奔忙的,总算是把自家大嫂的镯子赎了回来。

如此一番,竟已是午时末刻,按后世的算法是快下午一点,自己一大早出来到现在,怕是家里人要嘀咕着不知出什么事了。

想着,阿黛便轻快的跳上渔船,撑着船杆往回赶。不一会儿便得这边的码头,系好船绳,阿黛便搬着那一袋米吃力的甩到肩上,然后踉踉跄跄的往家赶。

去时细雨蒙蒙,回来却是阳光晴好。

这一袋米,死沉死沉的,压的阿黛的肩背一片生疼,不过,心里却是痛并快乐着,有这一袋米,至少预示着自己和家里人这段时间不会再饿肚子了。

“呵,咱们家的三姑娘终于回来了啊,这知道的人是知道你去了钱塘门,不知道的人还道你去东海龙宫走一遭呢。”才到门口,就看到正朝外张望的二姐王靛,这时那王靛自是一脸没好气,这时更是伸着食指直点着阿黛的额头:“臭丫头,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为了等你回来吃中饭,害我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小心你的皮。”

王靛龇牙咧嘴的说着。

看着她点过来的手指,王黛哪能让她点着,皱了皱眉侧过脑袋让过她的手指,然后顺势一耸肩,肩膀再一颠,就把那一袋米甩到了王靛的身上。

“呀,喂,这什么呀,臭丫头,这么沉。”王靛叫那袋米给撞的一个踉跄,脚步直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门坎上,两手还抱着那袋米,嘴里兀自没好气的冲着阿黛叫。

阿黛皮笑肉不笑的呲了一下牙:“一整袋的富春大米,你要是嫌沉,就丢这儿吧。”说完,便从王靛身边跳过门坎,嘻嘻笑的进了屋。

她可清楚自家这二姐的性子,知道是米,抱着定然是不肯再撒手的。

米?一整袋的大米?王靛这时也顾不得跟阿黛置气,仍是坐在门坎上,更紧的抱着那袋米,又拆了系口子的绳子,果然的,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不由的兴奋的尖叫起来:“娘啊,快来,咱家有大米了,阿黛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袋大米,咱家有米吃了。”

阿黛正进屋着,听到王靛的话,嘴角不由一抽,这个王靛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弄?

此时,屋里人听到王靛的尖叫声,全都跑了出来,刘氏自然是一马当先。

随后王成和孟氏跟着,王成先上前提起大米,孟氏扶起王靛。随后众人的眼光都盯着米袋子,里面白花花的米在阳光下,更显晶莹。一个个脸上都不由的带着喜气,唯有孟氏的脸上欣喜过后却多了一丝愤闷和黯然,阿黛是去退酒帮她赎镯子,而今酒不见了,却多了一袋米,很显然的,阿黛定然是把退酒的钱买了米,那她的镯子自然不可能赎出来了。

要是往常,她早要跳将起来了,只是想着之前去娘家米行买米的情形,那个家怕是再也容不下她了,这会儿便意兴阑珊,也懒的再追究了,换成米也好,总归能吃饱肚子。

而一边的刘氏自也是跟孟氏一样的想法,虽然她打心眼里赞同阿黛这个做法,但看孟氏黯然的神色,免不了要给这个媳妇一个交待。

便立刻抄起扫帚疙瘩,朝着阿黛的小腿直抽:“死丫头,反了天了啊,看我不抽死你…”

第四章 生活不容易(修)

王黛这时候手里还提着两条大鱼呢,没有想到这个做娘亲的说打就打,一不留神,小腿就被抽了两扫帚疙瘩,不由的提着鱼瞪了眼跳脚:“娘,你怎么回事啊,敢情着我辛辛苦苦打鱼,打了一船的鱼,又辛辛苦苦卖鱼,卖完了鱼买袋米回来,这还做错了?”

当然,有关于酒打碎,姜氏拿了乌龟赔的事情就不提了,事情过去,再说也不过徒起争执罢了。

刘氏这才发现阿黛手里的鱼,又听她的话,不由的一愣,那手上的扫帚疙瘩便举着打不下来了:“怎么?这米不是你退了酒钱买的,是你打鱼买的?那你大嫂的手镯呢?”

“那当然了,大嫂的镯子我也已经赎回来了,在这儿呢。”王黛沉着脸说着,放下手里的鱼,然后从怀里掏出赎回来的手镯。转身递给大嫂:“大嫂,给你,收好了啊,别下回又叫大哥顺出去了。”

一边王成被王黛的话说的一脸悻悻,嘀咕了句:“臭丫头。”

刘氏这才知道误会了阿黛,也是一脸悻悻。阿黛沉着脸,扭身到一边,冷着一张脸,不痛快。

而孟氏这时看着手里的手镯,却颇有些百感交集,想着自己出嫁时娘亲硬将这手镯塞在自己的手里,可如今娘亲过世了,大哥又一点不念兄妹之情,那心中的滋味儿就甭提了,眼泪不由自主的就落了下来。

“干啥,干啥呢,不是赎回来了嘛,还哭。”王成黑着个脸。

孟氏立刻瞪眼,然后抬起脚重重的踩了王成一脚。

“你想谋杀亲夫啊。”王成抱着脚,单脚跳着,疼的在院子里打转。

“不好意思,没看见,谁叫你挡了道。”孟氏虽然在她大哥那里吃了憋,可倒底也不是省油的灯,王成想压她一头那是别想。毕竟靠媳妇儿嫁妆过活的人,可直不起腰杆。

“你给我闭嘴。”刘氏也是没好气的冲着王成道。

如果阿黛在这家里是不得刘氏喜欢的话,那么王成,就是人憎鬼厌,谁都能熊他。

王成叫两人说的一脸悻悻,转身进了厨房,这不,为了等阿黛,还没吃午饭呢,肚子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先蹲灶头吃一碗再说。

王成屁股撅一下,刘氏都知道他要干嘛。大家都没吃午饭呢,连忙招呼着大家吃。

一转身看着阿黛还一脸不痛快的侧脸看一边,刘氏便没好气的推推:“吃饭吃饭,你不饿呀,这丫头气性怎么这么大,快去吃,娘亲烧鱼去啊。”

说着又提着阿黛提来的鱼,看到阿黛还是闷着张小脸。不由的叹了口气:“你大嫂这两年虽然好吃懒作了点,但她一身身家都贴给咱们家了,咱们不能对不住她啊,娘那不是急了点。”

“你急了点就可以冤枉女儿?打女儿?”王黛冷着脸道,却是有些不忿。

“那你想怎么样啊,还要娘亲跟你道歉啊?”刘氏亦有些没好气的看着阿黛问。这小女儿性子别扭,还记仇的很。

“那倒不需要。”在这讲究三纲五常的年代里,做爹娘的再怎么错了,那也没有跟子女道歉的,阿黛自要入乡随俗,真要刘氏道歉了,那她就是大不敬了。

“不过,要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以后不准随便打人。”王黛正色的道。

“成成成,我家阿黛是大姑娘了,以后啊,娘决不打你。”刘氏承诺着,却是没好气的直点了几下阿黛的脑袋,随后提了鱼进厨房。

臭丫头。

王黛揉了揉被刘氏点着的额头,撇撇嘴,这个娘亲从不好好说话,不过,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就是脾气不太好。

刘氏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桌上又添了一道红烧鱼。

一家人边吃边聊天。

“今天孟家倒还有一个做亲家的样子,十文钱就卖我们一斗米,这等好米,我估计都是亏本卖的,下回碰到你大哥得跟他道声谢。”刘氏边吃着晶莹的大米饭,这等好米,往常便是过年间也不一定吃的起。

“娘,不用了,这不是一家人吗。说起来我大哥这回还真不错,本来这米是准备送给我的,不到我如今倒底是王家人,不能少了硬气,所以我才十文一斗买的。”这时,孟氏把快埋进饭碗里的脸抬了起来,一副长气的样子道。

“嗯,这事做的不错。”刘氏点点头,毕竟,当年孟家想悔婚,两家可是闹的有些不痛快的,便宜点和送那就是两回事了,总之王家不想欠孟家的,这点硬气还是要的。

这时王黛悄悄抬了脸,看了孟氏一眼,又低头吃饭,心里叹着气,大嫂这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啊,今天若不是道人插一手,才能十文钱买到一斗米,要不然,还不知她回家怎么交待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嫂打肿脸充胖子也是不得已,这女人嫁了夫家,若是娘家人不把她当回事儿,在夫家说不得也会被看轻些,总归一切不过是为了能过的更好,生活,每个人都不容易。

阿黛闷不啃声的吃着饭。

“阿黛,你买的米多少钱一斗?”这时,一边的二姐王靛问道,这姐儿还颇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三十文。”阿黛淡定的道,倒不是她真有意骗人,实在是大嫂的话摆在前面,大嫂的米十文钱一斗,如果她说是道人送的,那必有一翻解释,那道人这一关就瞒不过了,说不得大嫂的谎言也要被拆穿,那可真落了大嫂的脸面了,这种打脸的事情阿黛不干。

而这等好米,三十文一斗这还是良心价呢,要是碰上孟无良那等粮商,这价决买不来,没听之前那会儿,孟氏想买普通的米,孟家粮行都出到三十五文吗。

“你怎么这么傻呀,同样的米,大嫂十文,你三十文,真败家,娘,干脆让阿黛把米给退了,再把钱给大嫂,让大嫂再去她大哥那里买十文一斗的米。”王靛咬着筷子道,打着如意算盘。

听着这话,一边孟氏的脸皮直抽,却是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一个劲的埋头吃饭。

“二姐,做人不能这样,别人好意,亏本卖米给你,得知足,你还真当别人是傻瓜了,处处都要占点便宜。”王黛抬眼挑眉的看着王靛道,有些瞧不上王靛的小心思。

开玩笑,道人那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再让大嫂去买米,那能买的来吗?那还不为难死大嫂了。

“嗯,阿黛这话说的对,别人的好意,咱们要知足,可不能顺着杆子爬,拿别人当傻瓜,那样以后,谁还愿意沾咱家呀,阿靛这点看得可没有阿黛明白。”这时,王爹咳着声道,今天王爹的精神头算是好一点的。

“爹就是偏心。”王靛没得个好脸,气哼哼的扒着饭。

“吃饭,吃饭,都说什么呢,阿靛这不也是想帮家里省点钱吗。”刘氏护着王靛道。

王黛撇了撇嘴,这位才是真偏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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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借钱(修)

正吃着,就听门外传了一声叫唤和拍门声。

刘氏正吃好起身,便解下腰间的围布,出去开门,没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妇人进门,妇人身后跟着一个黑胖少年,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脸皮子同样有些黑,脸上还有着婴儿肥,总之一看就能看出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呸,怎么是安家人,我回屋了。”王靛一看到来人,立刻丢了饭碗,转身进屋去了。

“王黛这一下心里暗乐,这妇人是安家婶子方氏,就住在前街,那一对少年男女正是安婶子家的一双儿女,那黑胖少年是安家大郎,叫安修之,今年十六岁,比王靛大一岁,跟王靛定的可是娃娃亲,安大郎算是自家未来的二姐夫了,当然如不如意就不好说,看二姐那一脸郁闷的表情显然是不如意的了。

安家在祖上也曾是衙门里的税官,可自从安老爷子丢了衙门的差事后,安家的日子也举步艰难了,每日里全是折借过日子。

而那丫头,叫安巧姐,今年十一岁。

“安婶子,大郎,巧姐,快坐。”孟氏见人进门,连忙端过凳子让众人坐下。

“大嫂子别忙活了,我不消得坐。”安修之连忙客气的礼让道,虽然外形平凡,但礼数什么的却是一板一眼的,倒也让人不能小看。

其实在阿黛看来,这位安大郎主要是有些胖了,若是能瘦点下来,那也算得“黑马王子”。

而此时,那安巧姐却盯着桌上的鱼大大咧咧的叫嚷开了:“娘,我肚子饿了,要吃鱼。”说完,竟是直接下手了。

巧姐虽然十一岁了,但方氏自己本身就是泼赖的性子,又整日里为了柴米油盐发愁,巧姐自小到大都是放养的,早就养成了野小子的性子,那规矩半点全无的。

“你这臭丫头,才吃的午饭,这就饿了?”方氏老脸一红,轻拍了巧姐一下。

“是我考虑不周,阿黛,拿副碗筷来。”一边刘氏连忙道,王继善也咳了几天表示未尽到主人之礼。

阿黛自己还没吃两筷子,她吃鱼一向慢,而之前大哥大嫂和二姐那吃的跟秋风扫落叶一样,若不是刘氏发话,给她留几块,这会儿鱼盘早就见底了,毕竟王家已经几个月不见荤腥了,便是偶尔有一点,也是给老爹补身子,别人是没有的,自不怪大家吃的没形没象。

如今碗里剩下的几块鱼,阿黛正想慢慢品味呢,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因此多少有些不舍,便闷闷的说了声:“我去拿碗。”

“不用,不用,就这么吃。”没想巧姐应的快,直接端了碗,用手吃了起来,本来嘛,吃鱼,拿着筷子也是不方便的,还是手吃方便。

阿黛本想夹两块鱼给巧姐,自己还留两块,没成想,巧姐为丫头居然一锅端了,一时气结:“呃,这丫头…”

“巧姐…”安大郎立刻板起脸瞪着巧姐,女儿家,这样太失礼了,嗯,就算不是女儿家,这样也失礼。

他一张黑脸,别说,这一瞪,倒象是那么回事。

“大郎,你瞪巧姐干什么,她是失礼了些,但这也是把这里当自个儿家,不见外,以后不都是一家人吗?一家人还讲究什么?”一边方氏瞪着自己大儿子,护着巧姐,又冲着刘氏道:“靛儿她娘,我这话在理儿吧,一家人不分你我。”

倒不是方氏重女轻男,实在是她想着今天来的目的,借着巧姐事情把一家人不分你我的调子定下来,下面的话就好说了。这便是方氏的急智。

那安大郎自不好在外人面前反驳娘亲,只能闷闷的不啃声了,一边巧姐还冲着他做鬼脸。

“在理儿,一家人呢,不分你我。”刘氏有些闷闷的,阿黛还没吃进嘴呢,不过,她倒也犯不着为了几块鱼跟安家闹不痛快。

“对了,安大妹子,你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刘氏这时便转移话题的问。

“可不是,这不,再过几个月就是府试了,我家大郎那肚子里可是有墨水儿的,可终究啊,没有一个正儿巴经的先生教导,我公公当年那也是在衙门里当过差的,也知道一些,这府试里面的道道儿多着呢,我估摸着呀,得让大郎投个卷,正儿巴经的拜个先生,由先生领着,这道儿才能淌的清,靛儿他爹,你也是个有墨水儿的,我这话对吧?”

那方氏又探着头,朝着一边正同安修之聊天的王继善道。

“是这么说。”那王继善道,确实,有个师傅帮着打点,一些门道才能清楚,王继善想着这些年,他一直考不中,怕也是有这个原因的。

说着,王继善又考教起安大郎的功课来。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王继善问。他虽然逢考不过,但几十年不停的学习,那课业却是熟的很,便提了易经中的问题让安大郎对。

“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期诚,所以居业也…”

如此一问一答。

那方氏虽然觉得王继善一个连秀才也考不中的老童生,那考较也有限的很,但不管怎么着,见自家大郎回答的流利,那脸上更是自得,又继续道。

“我家大郎是真有墨水儿,可话又说回来了,现在干什么不得要钱哪,尤其这投卷拜师,我家什么情况你也清楚,那是肚子都吃不饱的,哪来的钱让大郎去投卷拜师,这不,便想着王家嫂子了,我家大郎若真是有个出息,那明天享福的还不就是你家阿靛吗?这是咱们两家的事情,妹子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嫂子想法子了。”方氏又搓着手道。

刘氏听了一阵哭笑不得:“我说大妹子啊,你的意思我懂了,可我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里,修文他大伯那边还时常帮衬着点,修文也有出息,平日里帮人抄抄算算的,还能贴补个家计。可我家阿成,那是个败家子儿,这些年,全靠她媳妇儿的嫁妆支撑着呢,还有你王老哥,天天躺在床上,每天药不离口,我这两天还发愁着到哪里去弄两个钱来给他抓药呢,你家大郎,我自也是盼着他有出息的,可这也有心无力啊。”

刘氏疼王靛的紧,这手里但有余钱,哪有不帮衬安大郎的理。可问题是,别说余钱,便是给当家的抓药的钱都不知在哪里呢,因此,于安大郎的事情,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嘿嘿,我说王家嫂子,你这是瞒我呢,你家阿黛今儿个可是发了啊,整整一船子西湖鱼,西湖上多半年没这样的丰收了,今儿个在鱼市,全卖了,那可不少的钱。”安方氏有些不高兴的道。只觉得刘氏是在敷衍她。

“安大妹子这话说笑了啊,阿黛是个小丫头,现在西湖鱼难打,这谁不知道啊?哪可能满满一船子鱼?也就是有些收获罢了。这不,阿黛还算懂事,卖了鱼,就给家里买了一袋米,家里今后一个月,就指着这一袋米填饱肚子,这哪有钱哪。你别听别人瞎说。”刘氏惊讶的摆摆手道。

这街坊邻里的,虽有热心肠的,但也多有那捕风捉影的,见着别人得了一分,却硬被说成得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