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记正中要害,郭樱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腹中刀绞般抽动顿时击倒她,让她闭上了嘴。

这个后半夜在挂号付费、诊疗室门口等候中结束。

第二天是晴天。

齐文浩知道后派车把她俩接回来,郭樱自然进房倒头就睡,袁可遇只说郭樱半夜突发妇科疾病,她陪着去了医院诊治。

婚礼在上午九点五十八分,整个大饭店的气氛又有了变化,不管是客人还是工作人员都喜气洋洋。袁可遇略微睡了会,起来洗头洗澡换了衣服。

她先去看郭樱。

郭樱的脸色比刚动完手术时好多了,但还是腊黄。袁可遇注意到,回来时向饭店定的鸡汤已经送到,好大一只砂窝放在送餐的托盘里,摆在写字台上。这也是面对着大海的单人间,不管那个男人是谁,他绝对属于重要人物-由于来宾众多,不少客人甚至被安排到了其他饭店。

袁可遇往外走的时候,郭樱醒了,“可遇?”

她只好回过来,“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可惜不能去观礼。”郭樱说。

“不看也不会损失什么。”袁可遇不客气地说,“你本来不应该来。”

郭樱笑了下,“你的眼袋很大,梳妆台上有遮暇笔。”

袁可遇没去拿,“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郭樱在她身后说,“给别人一个机会。别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依靠别人也好。就像昨晚你照顾我以后,对我的感情肯定比从前深。”

扯你的。袁可遇懒得听郭樱的歪理,现在是出门在外,等回去了绝不会再跟她有联系。

袁可遇又去看了姜越。他恢复了一大半,但脸被晒伤了,此刻敷了张清凉面膜以急救皮肤,一会才好出去见人。

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让袁可遇笑了又笑,“谁让你利欲熏心,三脚猫的功夫也学人家去打高尔夫。”

“你懂什么,我们男人生来要承担养家糊口的重任,现在不拼,将来老婆孩子吃什么。”姜越义正辞严。

“找个有钱的老婆,说不定她还能养你。”袁可遇刺他。

“这不是找来找去还没找到,只好自己上。与其等待一个亿万富婆,不如争取自己早日成为亿万富翁。”

“那是,早十年八年那谁谁还在中关村卖软件,那谁谁还在卖鲜花卖礼品。”

“咦,对富豪起家史挺熟的嘛,啧啧啧。”姜越小眼溜溜地看她,全是揶揄。

有什么办法,自从富豪一个个脱颖而出,工作上的饭局离不开一帮人的牢骚打底,谁谁谁当年算什么,谁谁谁跟讨饭吃没区别,穷得叮当响才会投机倒把,有碗饭吃的人谁会动那种脑子。设计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高工多的是,说的时候口沫横飞满是鄙夷和羡慕,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到过去,他们也好抓住错过的发财机会。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性格决定命运,即使回到过去,袁可遇相信以他们那种性格也不能克服创业的重重困难。

“那你看我呢,能发财不?”姜越凑过来,一脸诚恳。

“会,我看你今天就行大运。”袁可遇觉得他这时的样子很像狗头,忍着笑给他两句祝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姜越不客气地合手道,“多谢施主的善祝善祷,小弟要更衣作法了。”

袁可遇笑着出门。

经过大堂时她看到一群伴娘正在合影,伴郎配合着摆出各种姿势。花童们跑来跑去,小男孩穿小西装,女孩子们则是白纱短裙。无论谁走过,看到这幕情景都露出了微笑。

这样繁华的婚礼,梦幻般美妙。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到时间了,到礼堂去。”伴娘、伴郎们乱哄哄往外走,又不知是谁指挥道,“不要急,一对一对走。”于是俊男倩女一对一对,臂挽着臂,有些喜欢玩的帅哥还耍帅,他们踩着滑步出去,手一勾带着女伴一个旋转。

叫好、鼓掌声让伴郎们更加起劲,比赛似的花式愈加繁多,引来更多围观者。

隔着人群袁可遇看到齐文浩,他难得地穿了礼服,黑色的外套,银灰色的背心,不过没打领结。他也看到了她,用口型无声地说,“很美。”

袁可遇笑着同样回了句,“你也是。”

一时间不能走过去,他俩用视线轻触对方的眉头,面颊,嘴唇,柔柔缓缓,真真切切。

伴郎伴娘们终于全部走掉了,人群散去,袁可遇站在原地,齐文浩向她走来。

他和她同时听到楼梯那里有人叫他,“文浩。”

袁可遇看过去,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他长相普通,鼻子略带鹰钩,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

她后知后觉地认出他是谁了。

第二十五章

室外草坪已经变成鲜花的海洋,火红的玫瑰,洁白的百合。

白色的纱幔被吹得猎猎作响,火辣辣的日头没有放过谁,人人晒出一头汗。幸好仪式的时间不长,双方父母致辞,新人互致简单的誓言,交换戒指,然后新郎亲吻新娘,新娘掷出花球,喷洒香槟。

袁可遇头晕眼花,她觉得自己紧随姜越要中暑了,这种天气并不适合办婚礼。即使再豪华,热带的紫外线也不是开玩笑的。幸好有齐文浩在旁边,像树一样,他几乎是半挽扶着她。

齐文浩的大哥齐正浩站在不远处,让袁可遇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她已经想起来,自己是见过他的,在亚东招待设计院的饭局上。那次他到场很晚,差不多大队人马已经起身准备下一场节目。亚东的小老板没介绍他,工程师们把他当成赶来买单的冤大头,为免尴尬也没跟他攀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生态链中,经常出现供应商替上家支付请客费用的事。

袁可遇随着众人一起去唱歌,那次喜欢唱歌也唱得好的郭樱却提前告退了,她说她喝多了有点不舒服。

看来,郭樱和亚东的小老板的婚外恋不是真的,正主在这里。至于郭樱和这位是怎么认识、发展的……袁可遇对自己说,这是他们的事,然而她终究感觉不舒服。在他们眼里,婚姻到底是什么。

袁可遇也怀疑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对哥哥动拳头的弟弟,对弟弟说话如同吩咐员工的哥哥,接受父母安排结婚的新人。她甚至怀疑齐文浩,她见到的他是真实的他?他需要她无用的同情?

仪式结束后,嘉宾争着上前和新人合影。齐文浩虽然没兴趣,但亲友招呼,他也只好过去。

“去吧,我没事。我先回房休息。”袁可遇不动声色地说。

“也好。”婚礼过后有午宴,自助餐形式的,比较适合把袁可遇介绍给父母,齐文浩如是想,“一会我上来找你。”

袁可遇没急着走,站在原地看他们合影。人比人气死人,有齐文浩作对比,齐正浩和劳伦斯双双成了矮挫丑。

可能是她偏心,但那又怎么样,袁可遇对齐文浩挥挥手。他被相机的镜头对着,不方便回应,但回给她的笑容很灿烂。

袁可遇回房前又去看了郭樱,这回她真的睡熟了。

看来人类的自我修复能力也不差,袁可遇想。

昨天晚上郭樱吃过东西,所以整个手术过程没上麻醉。夜深人静的,隔着一堵墙袁可遇还是听到了她痛苦的叫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里发毛。即使都有错,受苦的毕竟是女方,这种想法多少减轻了袁可遇对郭樱的反感。

袁可遇没打算再下去吃东西,回自己房间后她匆匆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房间的窗帘没拉上,碧海蓝天,空调送出一室清凉,袁可遇恨不得睡到第二天早上,但别人不让。先是手机响个不停,被她按掉后改为固定电话响,接起来是姜越,他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齐家的掌舵人,三兄弟的父亲,段玉芳的丈夫,齐原在午宴上宣布将和段玉芳、刘家联合投资化工行业,由二儿子齐文浩担任新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不用说别人,连齐文浩也没接收到任何风声。他蓦地被推到台面上,不由好笑又好气-老头子从哪里得到的新名词,总裁也好、总经理也行,都比首席执行官更适用于他们公司。又不是外资,新名词用着听上去土不土洋不洋的。但鉴于老头子曾经在人事架构表自封为人事主管,本次用词也不算特别奇怪。

大哥、劳伦斯会怎么想?这事是谁的主意,继父的,还是母亲?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注意周围人,段玉芳已经把他叫过去,刘安妮的父亲拍拍他的肩,“文浩,祝你大展鸿图!你得帮我们这帮老家伙创出新天地。”段玉芳笑道,“你刘伯伯一向看好你。”

齐文浩僵硬地回以笑容,他不信“刘伯伯”没听说他为拒婚剪掉头发。

不过他的反应不重要,劳伦斯已经过来,亲亲热热地勾住他的肩,“那还用说,文浩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实在的,最讨长辈喜欢,我就没他招人爱。”

段玉芳嗔道,“已经成家的人,还在这里撒娇。”话虽这么说,她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我们家三个男孩子,老大能干,老二闷葫芦,只有老三跟在我们身边的时间多,说话比较随便。他们兄弟仨的感情好,这次让老二管新摊子也是老大和老三的建议,他俩不约而同找了老齐和我。”

没想到齐正浩找了齐原,劳伦斯不知道这件事,但并不妨碍他笑眯眯地接口,“那是当然,从小爸爸就教育我们兄弟要友爱。”

袁可遇不在旁边,但姜越站得不远,闻言不由一笑。可遇常说他是见人说人话的好手,强中自有强中手。

*

“下来看热闹,这种场面平常见不到。”姜越在电话里诱惑袁可遇。

“不稀罕。”袁可遇一口拒绝。谁说的。三天两头有谁谁谁,这个那个名人在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地方结婚。这种场面多得很,图文并茂,还配风趣横生的解说。姜越是不会被这简单的理由给拒绝的,袁可遇怕他不死心上楼来找她下去,于是又推心置腹地说,“我昨晚睡得不好,今天面黄眼肿,你不想我这样出现在他父母眼前吧?”

“那也是。”姜越知道昨晚一起来的人中有人病了,袁可遇陪着去了医院没休息好,“不过也没多大关系,你看我肿成猪头样不照样到处走。”

“那是因为你脸皮厚。”袁可遇直截了当地指出。

姜越把袁可遇的理由告诉齐文浩,“或者下一次有机会时。”齐文浩本想趁此把袁可遇介绍给父母,好过特地见面,没想到意外频出,昨晚袁可遇没睡多少时间。齐原宣布由他任新公司的一把手,尽管可能只是名义上的,但接二连三有人过来祝贺,实在也不适合原来的计划了。

袁可遇在晚霞满天中醒来,日程表上今天是午宴连晚宴,晚宴过后还有夜间活动,她决定躲在房里过完今天算了。至于明天,下午她走了,半天的时间转眼就能过。

和送餐一起来的还有客房服务员捎的话,“齐先生来过几次,见袁小姐一直在休息,不敢打扰。他叮嘱我们要满足您的一切需求。还有,他在等您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袁可遇不想打这个电话。她坐在露台上吃晚饭,风景虽然好,餐点固然美味,却并不觉得快乐。

是怎么抽风地过来了呢,这真值得好好想一想。

袁可遇认真想完,无他,被美色所惑,想和齐文浩在一起。想看见他的眼,听他在耳边低语,感受他温暖的怀抱。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饭,她很明白,所以愿意陪他回来,不让他独自一人面对。

她是见过劳伦斯对他动手,可他也原谅劳伦斯了。

不知道。人未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袁可遇拿起酒杯,对着大海遥遥一敬。

最好的办法是明天走后彼此缓缓退热,她原来只是想谈一场恋爱,已经谈了,虽然未到□,但停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好。再下去,付出太多,渴望得到的也越多。

可人最难克服的就是贪心,得到一点,还想尝多一点,再多一点。

袁可遇颓然。

有人敲门,打断了袁可遇的胡思乱想。她以为是齐文浩,不假思索冲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齐正浩。

袁可遇退后半步,警戒地看着他,“有事吗?”

她的防备明显得未加任何掩饰,齐正浩全看在眼里,“我们今晚走,她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我们?

袁可遇迅速反应过来,我们-是指他和郭樱?!老婆孩子还在这呢,她不由冷笑,“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