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要把我当做能娱乐你的那个玩具…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人生,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一切…”

“你毁了我的所有,所有…”

她疯狂的扯着他的衣服,脸色发红,眼泪也不停的掉着。

江易琛哑着口,任由她发泄着。

他看到她疯狂的动作,看到她眼中的绝望,心理莫名的发酸。如果他不曾遇到她,不曾把追到她当做一项非常美好的游戏,不曾去破坏她和蒋柏川之间的爱情,那她现在会拥有什么样的生活?她家里的厂虽然规模不大,还是能够盈利,她的父母虽然会把厂留给她的哥哥,但她在结婚时,一定会给与她资助。她虽然不算多么不怕苦不怕累的那种女孩,但找一份普通工作不是问题。而蒋柏川够努力,也够聪明,能够找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她和蒋柏川会结婚,然后在这座城市买下一套房子,甚至他们可以自己贷款来买,过着普通的生活,蒋柏川必定会给与她想要的安定,而她则会当个小女人,守在他们共同的小家里…

这原来才是她应该有的生活轮廓。

他过去不屑一顾的人生,才是她最向往的,他把自己能娶她就当成对她的恩赐,原来她如此的抵触。

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她逼成了这个样子?

纪柏灵又哭又笑,她似乎累了,东倒西歪的走了出去,这一次她忘记关那扇门了。他能够看到那扇门外面竟然挂着衣服,那这是什么地方?他没心情思考,如果是这一刻之前,他大概会祈祷,在这时候出现别人,这样只要他出声,对方就能够发现自己的存在了。可他没有半分愉悦,更没有期待。

他向前爬着,把那瓶已经流掉大半的酒拿起来,还剩下两口的量。他直接把酒倒进嘴里。

如果能够就此醉下那该多好,一觉醒来就到他没有遇到她的时候,他保证,如果有可能,他绝对不再出现她面前,不去破坏她和蒋柏川,不去招惹她,更不会破坏她人生的轨迹。

酒下肚,却越发的清醒,心情也更沉重下来。

第五十八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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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柏灵一觉醒来后,人异常的清醒,她只回忆了几秒钟,就知道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心里又有着怎么样的想法。清醒了的她显得镇静多了,只是这种镇静并非来自于她的心理素质多过硬,而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她没有后路,只能继续向前走。她从床上爬起来,先去洗头洗澡,再收拾屋子,然后把自己的衣物洗了,做完了这一切,她才去做今天的饭。

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特别,平淡得让人有些从心底感到厌烦。她自己没什么食欲,端着饭就直接往二楼走去,和平时一样进入那间屋子,把碗放在江易琛面前。

江易琛是醒着的,听到声音后才坐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她,里面有着她不懂的期待。她放下碗后,就去把灯关着,然后打开另一个开关。

江易琛端起碗,默默的吃着,吃了一会儿后,又看向还没有离开的她,“今天…天气好吗?”

纪柏灵迅速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很正常,只是原本修长的身体盘腿坐在一张小床上,加上他的衣服格外奇葩,于是显得十分的怪异,可就是这种形象的江易琛,却让她感到了无比的真诚,他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读懂了里面的深意。他在这里太久了,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不知道时间,不知道白天黑夜,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了他,让他甚至不知道外面的天气如何。

她想到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女主角看不到颜色闻不到味道,她终于变回了人时,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去闻一朵花的香味,那个画面并不唯美,女主角也不见得多漂亮,可就是那样一个动作,却能让人感受到她内心对这个世界的渴望。

纪柏灵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之前用过的那个人字梯前。之前用过的人字梯被她拖到了靠墙的位置,这一次她把人字梯拖到那个足球大小的窗户下面,她爬上去,把捂住玻璃窗的那一层东西拉下来,犹豫了两秒,还是把窗子打开了。她从人字梯上下来,走到门口处,把灯关上。

灯关上的那个瞬间,屋子暗黑了下来,但一束阳光从窗子直直的射进来,它好像是带有实质的光辉,直直的落进来,甚至肉眼可以看到光晕中带着细小而可爱的尘埃,它们都在活蹦乱跳的飞舞着。江易琛的手顿住,视线无法从那束阳光移开,它就是那束射进他心底的阳光,黑暗中的明亮,带着自由芬芳的气息。

纪柏灵的眼神多了一层防备,如今她把窗子打开了,那就等于能传出声音,只要他在这个时候大喊一声,她就让他这辈子都见不到阳光。并且这里的环境特殊,外面除了那个送日常用品的人和只有她打电话才来的司机,根本没有人会来这里,她清楚这件事。

江易琛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会对一束阳光如此痴迷,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很想伸出手,去感受阳光的味道。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谢谢。”

纪柏灵脸上快速的划过了一丝诧异,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在他开始吃饭后,她再次爬上窗子,把窗户关上,只是这一次没有用东西把窗子再糊上一层,只是把窗子四周都封得严严实实。这样阳光也会射进来,只是没有那么直接罢了。

从人字梯上下来的纪柏灵,再次看了一眼他,发现他没有什么表示。她略带不解的看他,这会儿的他不是该愤怒该表现得不满吗,为何他如此的平静,还是说他接受了自己的生活现状了,准备和自己长期抗争了?

既然如此,那就磨吧,一天一天磨下去,看谁坚持到最后。

纪柏灵以为江易琛迟早会爆发起来,毕竟被关在这种地方,再好的性子,也会因为压抑而变得狂躁起来,但江易琛却没有。他不会反驳她,更不会惹她,只是会提出一些非常合理的要求,比如该换洗衣物了,比如该换被子了。而当他需要热水时,他会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表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得到热水。

江易琛太过配合了,配合得纪柏灵没有办法去找他的茬,加上如此听话的囚禁者,也让她心情平和了很多了,也没心思故意针对他什么,于是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了很诡异的平和。

比如说,当纪柏灵试着做了一道鱼香肉丝后,江易琛虽然第一口吃下后就感到很难吃,却还会淡笑着问她,开始学习做新的菜式了。过了几天后,纪柏灵的鱼香肉丝有了进步后,江易琛也会很夸奖她,手艺变好了。

因为日复一日的生活太过无聊,纪柏灵很是在厨艺方面下功夫,尝试做新的菜式,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在江易琛吃饭的时候向他预告下一顿吃什么。

现在江易琛的生活也很平和,除了手常年被铐住,别的似乎都还好,在他提出要洗澡需要刮胡刀剪刀等等东西时,纪柏灵都不会反对。

平淡的生活就在这样一日复一日中渡过,一年过去了,两年也过去了…

纪柏灵的厨艺现在变得很不错了,她的心思也从做各种各样的菜式上收了回来,现在只要一看到菜,她几乎都能想出不同的花样做出来,而且味道还不错。她现在开始进行养花了,养各种各样的花,她开垦出来的地方,都种上了花花草草,开花的时候,整片都是黄色或者红色,让这死气沉沉的别墅也显得生机了起来。

让她最喜欢的不是这些花,而是一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草。她原本是要买一种很特殊的花,结果被那老板忽悠了,她买回来种下了,就长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草,她也无所谓,当这种草长大后,整片的红,让她简直感到惊喜。草的叶子是绿色,但中间会长出很长一段的大红色,不是花,看不出是什么,而绿色的叶子很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远远看去,就是一片大红,如果有风吹拂,如同整片翻滚的红浪。

纪柏灵会花很长的时间去看这些自己种植的花花草草,它们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很美好。她走到土里,扯了一根红色的径,然后拿着一小盆仙人掌,这才钻进那间她每天必进的小屋子。进屋后,她便打开了灯,这是江易琛要求的,尽量不要开灯,只在她来的时候开灯,她离开的时候就把灯关上。

江易琛原本处于睡眠中,或者说他其实不能完全分辨自己是不是在睡眠中,因为一听到动静,他立即便醒来了,这种情况他早已经习惯,只要她进入了这间屋子,他就会立刻马上的醒来。

纪柏灵走到他面前,把那盆仙人掌放到他面前去,这是她这段时间常做的事。放一盆仙人掌在他这里,让他平时没趣的时候玩,过几天后就用另一盆仙人掌来换,以免仙人掌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会死亡。

她把那根大红色的径放在他面前,“有没有很漂亮?这是我最新种植的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江易琛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如果是一大片,会很美。”

纪柏灵点点头,“是啊,很美。”

很诡异的,大概是她心中的愉悦或者快乐不知道该与谁说,没有可以分享的人,于是他成为那个唯一的听众。她笑着把自己被骗的事迹说出来,但却惊喜的种出了这样的草,人生就是这样,在以为自己吃亏的时候,却能发现迹遇的奇妙之处。

江易琛听得很认真,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仔细,并且还看到了她脸上快乐的神色,他知道她是真的愉悦,可同时也能感到,她不怎么快乐,大概是相处太久了,她的每一个眼神的变化,他都记得认真仔细,一旦有变化,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

“你…”他想了想,选择了一个非常婉转的问话,“这几天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事?”

她以前也有特别的事,这种“特别”太生活化了,无非是那个司机不怎么听话了,还对她摆脸色,于是她直接辞退了对方,而那个经常送日用品的家伙竟然偷工减料,把她气坏了,硬是不给钱,和对方大吵了一架,结果对方最后主动向她道歉,以后都送最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了。这些都是她的战绩,她会用特骄傲的神色讲诉给他听。

纪柏灵听到江易琛的问话,脸色有些落寞,“我妈妈生病了,还是我哥哥想办法通知我的,我去医院看了,幸好没事…”

幸好没事,否则她会内疚一辈子。

从她的神色中,他能明白,她一定是偷偷去看的邱玲,不敢出现在邱玲面前。一开始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家人见面,时间一久,很多感情就变了,如今家人成为了她最愧疚的那部分,一旦想起,都感到自己是个罪人,于是不愿意去触及。

“你可以和家人多联系…”

江易琛这句话说完,纪柏灵的神色就已经变了,她最初不想见家人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现在都坚持那么久了,何必如此。现在的她和江易琛的确相处不错,可这种不错的前提,她太明白了,他逃脱不了她的控制,只能选择这种“必须”的服从。而他或许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用什么办法逃离,现在的江易琛如此会隐忍,除了让她感到安心,也感到害怕,但凡做大事的人,都会忍和算计,比如当初她能成功,也就用了这两点,如今江易琛或许只是在实行中…

一旦他脱离了她的掌控,或许自己真会死无葬生之地,至于她的父母…如果真有那天,看在他知道她的父母毫不知情的份上,希望他能高抬贵手。

“不劳你费心。”她拍拍手,把另一盆仙人掌抱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刚转身的时候,又有点感叹,一个人这样,好像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总是不甘心就此死去,好像自己活着总能够找到活着的利益,但每天都是迷茫,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纪柏灵,你要这样一辈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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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须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只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对于这样生活的厌倦,不是因为对哪一件事感到烦躁,单纯的是内心对于现状的排斥。她已经想了好久,介于某些微妙的事一直未能够做出实际行动。江易琛失踪了这么久,江博怀和隋雪在他一直没有回来后,也开始日渐担心,开始着手派人出去找江易琛,只是毫无消息,也查不到任何关于江易琛的踪迹,于是江博怀和隋雪想到了很多,开始关注周边出现的莫名尸体,或者一些绑匪的动静。因为一直没有下落,江博怀和隋雪终究抱着几分希望,希望他真的只是离家出走,又因为遇到某些事了,所以选择留下,这种猜测原本就不合理,就算他真的离开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也没有不与家人联系的说法,他做事虽然不靠谱儿,但还是知道给家人抱平安,尤其是在他离开了这么久的情况下。

这一两年里,纪柏灵也回了江家去几次。江易政自然是派人打探江易琛的下落,或许这个当哥哥的已经猜出了不对之处,却也不敢直接把事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毕竟要考虑到父母的心情。江易政就曾把纪柏灵叫去谈了谈,内容很简单,问她知不知道江易琛在无意中得罪过了谁。她于是立即知道了,江易政怀疑是某些恨江易琛的人找准了机会把江易琛带走了,她自然是表示了不知道,并且还让对方一定要把江易琛找回来。

她试探的去江家打听过消息,知道他们虽然怀疑很多,也在致力于找回江易琛,但没有什么好的线索。甚至她还知道,江易政曾派人去打听过关于蒋柏川的事,直到彻底排除蒋柏川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没有人证物证,蒋柏川表现得很正常。

后来纪柏灵不再去江家了,不是因为已经试探出他们完全没有怀疑自己,而是她不敢去看一次又一次失望后的隋雪的眼睛。在她心中,隋雪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那种谁都无法击溃她,她永远都能坚毅的站在那里,任凭世事变迁,但她仍旧是个母亲,在儿子下落不明后,她会担忧,会哀愁,也会憔悴…

那一双母爱的眼睛,灼得纪柏灵心口疼痛,于是选择逃避。或许她不曾觉得对不起江易琛如何,她现在的坏,也算是被他逼的,他只是尝到了他自己做下的恶果。但隋雪不一样,她似乎没有资格去伤害这样一个母亲,这会让她感到自我厌恶。

不过江家的一切,终究还是给与了她心安,至少证明了一点,她现在很安全,尤其是两年后的现在了,江家的人绝对不会怀疑到自己现在,尤其是他们都清楚自己如今留在别墅里,几乎足不出户,也没有任何要与别人交往的意思。

纪柏灵想清楚这些后,更加知道,自己不能以忧虑未来为借口,永远的守在这个地方了。这里困住的人是江易琛,不该让自己也困住,否则她对江易琛的束缚毫无意义,拿自己的自由去换他的自由,简直得不偿失。

她坐在梳妆镜前,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打扮自己了,连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感。她认真看了下自己的脸,比以前还白了些,皮肤状况也非常好,完全看不出年龄,这都得感谢她足不出户的习惯,但眼神有些无神,好的是仍旧年轻漂亮。她化了妆,然后搭配好自己要穿的衣服,只是多了些装饰,整个人就显得焕然一新了。

做好这一切后,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纪柏灵加油,你会获得更好的人生。

她处理好自己的一切后,这才想起,自己今天似乎还没有为江易琛送饭。她表现得不慌不忙,去把昨晚剩下的菜饭放进微波炉里打热,然后取出来为他送去。去的时候她还提了一小袋水果,一个苹果一个梨子还有几个橘子,这些都是如果她防止自己中午回不来后他也不至于饿肚子。她把东西全都拿进去,也没有解释什么,因为没有必要。

江易琛却在看到这些东西时,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一直保持着坐姿,抬头看站着的她。他的目光先是落到她的脸上,看到她精致的妆容和精心搭配过的服饰,嘴角扬起一抹笑,“你这是要出门?”只是一个瞬间,他嘴角的笑就变得冷却了下来,她不是没有出过门,可哪一次会打扮成这个样子,如今专注打扮是不是别有深意?

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样装扮,是不是为了另一个人?去约会还是去相亲?他的心突然就乱了起来,她和蒋柏川和好,不是不可能的事,如今他被关在这里,完全没有发言权,至于他的父母,原本就知道他当初要离婚的打算,又加上他一直失踪两年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同意她解除这桩婚姻,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他咬着嘴唇,眉头也微微锁着,幅度虽不大,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世界的狂风浪卷。他之前原本还是想着去成全她的人生,当真有可能发生时,他感到不安,并且下意识的排斥,她如果和蒋柏川在一起了,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她又会如何对自己…难道要天天听她和蒋柏川在一起多么幸福,她和蒋柏川的爱情故事?

纪柏灵自然不知道他胡思乱想了一通,点了下头,“嗯,中午有可能不回来。”

江易琛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吞了吞口水,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出去做什么?”

如果是平时,他不会多问的。两年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了解了她很多,她也了解了他很多,只在于愿不愿意去花心思注意对方的改变而已,她略带诧异的撇了他一眼,“去面试,我投了一些简历,准备找个工作。”

这答案让江易琛半响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儿后才点点头。

纪柏灵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出去了,这会儿司机也该到了,自己现在赶去参加第一个面试。因为已经好久不曾出去与人交流了,她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一通,希望到时候不会太紧张。

纪柏灵是离开了,江易琛却心有不安,吃着饭也没滋没味。她去面试的消息自然好于她和蒋柏川和好,但他仍旧不爽,那种不爽也无法排解。纪柏灵如果去上班了,她会早出晚归,不会拿出过多的时间和他交流什么,他见到她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而且她面对新的工作新的同事,注意力会被转移,他们之间的话题会彻底转变,渐渐的,她会不愿意和他交流了吧,毕竟他不属于她的世界了。甚至久而久之,他在纪柏灵眼中,会成为一个拖累,如果没有他,她就能自然而然的找个人谈个恋爱…

他捏紧手中拿着的筷子,有些情绪越发膨胀后,自己才会惊讶于自己的某些认知。原来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他潜移默化的认定了一件事,他虽然是那个被囚禁的人,但他属于纪柏灵,不仅仅是人生被她掌控,还有一些别的微妙的东西,而她也属于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应该处于对立,但因为她掌控着他,于是他依附着她。而她囚禁他的事,她只能够自己一个人知晓。在这种诡异的相处中,他们成为了彼此心中的那个秘密,互相分享着彼此的事,不,更多的是她在分享她的事。

他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到自己曾经有着的期待。在她说她种了那盆会开花的仙人掌时,他期待她和他说起仙人掌长大了些,还有开花后的模样,然后她会欣喜的把开花后的仙人掌抱来给他看,让他瞧瞧那花朵的模样。

在她说她最近很喜欢腊梅后,她形容着那淡淡的小黄色花朵是如何做到香气迎人,带着最甜蜜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他会很强烈的期待着那样香甜的味道,甚至去幻想,那样的花是什么模样,那样的香又是如何。直到她捏着一把腊梅的花枝,并用一个小瓶把它们插起来,他终于闻到了那样甜美的香味,久久不散,在那个瞬间,他真的感到了幸福。

但这些分享,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存在了?至少会一天天减少,然后消失不在,他的失落,如此的明显。

当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后,他能感到自己会被抛弃,会被舍下,这种不安一直刺激着他。

他放下碗筷,没有心思吃东西。

他站起来,先是趴在床上做着俯卧撑。因为常年一个人呆着,或许无趣,或许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他在一个人时候会做着各种运动。甚至还发明了不少瑜伽的动作,做瑜伽的时候,他能做到心态平和,努力把所有的事都往最好的方面去想。

但这一次,当他再一次做瑜伽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思想就乱糟糟的了。好像他在把自己这两年的事通通回放了一遍似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纪柏灵进来时,他就会感到欣喜?然后立刻醒来,期待着她要做的事,期待着她要说的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内心深处开始默默的讨好她了,不去提任何她不喜欢的东西,引导着她说她最爱的话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希望她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旦她离开他便有些失落。

在黑暗之中,他默默的等着时间流去,然后默默期待着,她应该要来了,她至少会等自己吃饭,如果她能陪着自己吃饭就好了,但她一定不会愿意,于是不能提,但可以多问几个问题,这样她便会留下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动于她做的事呢?

大概是那一次吧,他贪恋的看着那一束阳光射进来,四周都是蔓延的黑晕,只有那一束阳光带着魔力,仿佛已经射进了他的心里。然后他看到她走进了那束阳光,蹲在那个点上,不知道架起了什么,原来是镜子,阳光通过镜子的反射,直直的向他射来。

他伸出手,真的触摸到了阳光,它落在自己的手心,这感觉如此美好,他甚至有落泪的冲动。小孩子时期玩乐的把戏,可却是他在那一刻的希冀,他的渴望真的得以实现了。他抬起头,看到了在光源源头的她,她还是蹲在那里,在自己看过去时,她微微的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她时,是什么感觉?

这个女孩真的很美好,就像春风里的第一丝清风,像是春天里的第一缕嫩芽,充满着自然美好的气息,她是如此的遵从内心的感觉,笑得自然而纯粹。她就那样面对面走过来,让他忍不住看向她。

那是最最开始的时候,原来他记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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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柏灵连续参加了四个面试,在参加面试前,她已经在网络上查找了一番对方会涉及的一些问题,只是在回答的过程中,她还是有些生涩,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有这样出来与人交谈了,她见到谁都有一种需要鞠躬点头的冲动,努力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就算如此,她也能够感觉到对方对她并不满意。在尝试之前,她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了,她的经验不足,这点是硬伤,而她也不愿意说谎。

四场面试,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第一场十分拘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连坐姿都十分僵硬,只是她努力看向对方的眼睛,和对方平视。第二场面试,她已经能够主动露出笑容,努力配合对方的话题。到第三次面试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了很多,结合前两场面试的谈话,她会主动说出一些有趣的事。第四场就是纯粹的聊天了。

为了犒劳自己,她选择了一家看上去比较高级的拉面馆,选择了里面最昂贵的拉面。她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旁边的桌子坐的都是一对一对情侣,他们偶尔说笑,偶尔低语,言语之间是说不粗的亲密状态。她想到了自己,自己之所以到这里来吃,只是因为没有人能够陪她去那种豪华的餐厅,一个人去多多少少很是怪异,她不愿意成为众人眼中诡异的存在。以前从未觉得,原来想吃饭也能感到难受,因为没有人陪,因为没有人可以分享,她为自己的进步喝彩,却不知道找谁诉说。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她勺子卷着面,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或许是故意的,她逗留到很晚才回到别墅,外面是步伐匆匆的人流,回到别墅她只是孤身一人而已,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打发了司机后,她回到别墅,便开始又做饭了。一个人可以将将就就,不饿了甚至可以不吃,但多了一个人就不能这么随便了。把饭菜做好后,她盛了一大碗给江易琛端去。

打开灯,小屋子迅速的亮了起来,同样亮起来的还有他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才那个瞬间,他的眼睛仿佛闪着光芒。

她走过去,把碗放在他面前。

江易琛没有看向碗里的饭菜,还是看着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太过长了,他的精神面貌不太好,总有些颓然的气息,不过大概五官够精致,依然能找到帅气的点,比如慵懒而迷离。他的眉宇间微微耸着,因为在这一刻,他看不出她的状态,她平静得让人猜不透,“面试的结果怎么样?”

“还行。”纪柏灵笑笑,眼神明显的陌生了些。

江易琛眼神黯然,“这样啊…那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给纪柏灵打来电话的只有一家公司,那公司不好不坏,不过她的职位肯定没有前途,而对方也言明了,她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待遇还不错,所以她得出席一些饭局之类,不会很频繁但一定会有。

“明天。”纪柏灵瞧了眼冒着热气的饭菜,“你先吃吧,否则饭菜就冷了。”

她显然是想直接走了。

江易琛的心里一阵慌乱,他端起碗,想了想,“能说说看你今天面试的过程吗?”

纪柏灵停下了脚步,他的语气很轻,让人不得不去想其中那祈求的含义,虽然很轻微。她想了想,干脆转过身坐到了地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去第一家公司面试的时候,显然那家公司没有什么正规的hr负责这一块,一些老员工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有个人没有推脱然后负责了她的面试。第二家的那个负责面试的人,把派头做得十足,把那家公司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纪柏灵慢慢的说着,说完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吐槽,不由得轻笑起来。最后那家的负责人很可爱,很是负责的告诉她,这个职位没啥前途,而且工资和其它部门相比要低一些,而且他们老板喜欢美女,这种喜欢不是指很好色的意思,而是单纯对美女的欣赏,觉得出席饭局的时候带个美女比较有面子。

江易琛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真好,她似乎适应得不错。他迅速低下了头,她才刚开始就适应了,在以后的生活中,大概会越来越适应。会向同事学习更多的经验,会和同事一起出去聚会,会和同事一起经历很多大大小小或者有趣或者无奈的事,只是那其中,一定没有他江易琛的影子。

纪柏灵看着他的脸,大概能知道他的想法,他一定非常渴望外面的世界。

“有别的事想知道吗?”

江易琛看了她一眼,原本想摇头,最后还是点点头,“我家人现在怎么样?”

“他们自然还在找你,用着各种关系寻找你的下落…”说到这里,纪柏灵眉头微微蹙起,江家的人要找他,首先使用的就是身份证信息,但明显的什么都查不到。一个人长期在外面,一直不使用身份证,一定很奇怪。她想江家的人应该往很坏的方面去思考了,比如说他曾经得罪了什么人之类,一定在这方面盘查着。

至于她自己,她不怎么担心,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有怀疑自己,自己的功夫也做得十足,甚至是有人到别墅来检查,她也没什么可以畏惧的。尤其是她的行踪,让人找不到半点怀疑的地方,她只是待在别墅而已,在别人眼中更多的是受伤了在平复心情。

“能不能…”

“不能。”纪柏灵站起身,脸色变得十分坚持执拗。

她知道他的意思,希望她用某些方式向他的父母提供一个信息,他还安好,让他们不要担心他。她不能这么做,无论计划多么精密,都是一条线索,对方可以根据这点线索找到自己。她不能去冒险,尤其是在现在她十分安全的情况之下。

江易琛动了动嘴角,有些失望,但又非常能理解。

纪柏灵笑了,“江易琛,你现在是担心你父母吗?”

他抬头看着她,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不糊说出好听的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的父母为你做的事不计其数,你可曾为之感动过?现在处于这个境况时,才假惺惺的去关心他们,怎么不去想你那些狐朋狗友?自己落难了,就想到父母了,因为他们反正就是无私的,而当自己过得潇洒时,父母就是厌烦的存在,朋友才是真理…呵呵。你这样的表现,我一点都不会感动。”

她已经很克制的在说话了,并没有说出他表现得很恶心。

江易琛嘴角一直在抖动,因为他知道她说得都对,他不是个好儿子,把父母对自己的好全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不喜他们一直管束自己,每次回到家都格外烦躁,恨不得下一刻立即就离开。

又是这个模样,又是这个神情,纪柏灵移开目光,她讨厌看他这样,好像他被她欺负了,好像她自己十恶不赦似的。

她故意哼了一声,然后离开。

纪柏灵开始正式工作了,和她了解到的事差不多,工作内容不多,无非是一些资料信息的处理。最开始的两天,她努力堆起笑脸和同事相接触,并让对方配合自己的工作,但效果不大。要整理的资料太多,她每次都得小心翼翼和对方交谈。

工作的这几天,纪柏灵显得心事重重。

江易琛也发现了,她浑身都透着一分压抑的情绪,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让她不安。只是这一次他的询问,她没有给与解答。纪柏灵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她对这种别人命令式的工作有些不适应,别人安排她做什么,她就必须得做,做不好时,上司的一个眼神都让她忐忑难安。尤其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今天的事没有完成好,她这一天都会很不爽。联想到明天要做的事,她也会耿耿于怀,怕自己会做不好之类…

原本她以为工作后自己会有很大的改变,会变得自信,会变得充实,能和很多人打成一片。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公司里的关系复杂,她不止一个上司,每个人要求的事也不尽相同。原本安排给她的职位如同虚设,每个人都可以要求她做事,虽然不是命令式,但那种随意的语气,也就是让她去做。

这份工作,让她显得紧张不安。

在工作方面紧张不安的同时,她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江易琛公司的事。有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信息,知道了江易琛失踪,现在江家的人联系了各种关系都试图寻找江易琛,可都没有任何消息。如今关于江易琛的事,有各种猜测,有说他突然想通了准备出去大干一场,并且失败了,没脸回来。有人说江易琛早已经遭受不测,尸体被丢进大海里,所以找不到他下落…

纪柏灵开始担忧了,江家的人如今是怎么想的?

纪柏灵利用周末的时间去了江家。

隋雪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知道了她工作的事。纪柏灵先是诧异,随后就心惊了,隋雪之所以没有怀疑自己,大概就因为自己一直不出门,如果自己行踪诡异,她一定二话不说怀疑自己。她有些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