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娜应该只管了三餐,并未涉足清洁的范畴。也对,像她那种人,本就很不屑做这类工作。把浴室清洁干净,再去帮他收拾房间。窗外的天空灰灰朦朦,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完全摸不清头绪。

现在做的一切,真有用吗?她垂下肩,心下有说不出的颓丧。

门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郝妙猛地扭头,只见叶文远就站在门口。看到她在房间内,他并未觉得意外,神色自若地进来,直接到临窗的椅子坐下,拿起笔,又在写写画画。

他根本就当她隐形,即使肯让她进屋,却连一个注视的目光都懒得给,整个人冷漠得令人心寒。这份认知让郝妙莫名的焦虑,恐怕现在自己做再多,也是徒劳。

“我……”

“如果打扫完毕,请马上出去!”

才开口,低着头的他已经先发制人,郝妙当场泄气。很辛苦熬到收拾完,离开房间时她在门口站了一会,他始终未抬头,只专注于自己的创作中。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郝妙知道结果会演变成这样,昨晚就该好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管好自己的嘴巴。

楼下已经没人,餐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酒吧台上有一份冷掉的菜,碟子下垫着一张纸条,是郭健行留的。

还好仍有人惦记着她没吃午餐。郝妙把菜放进微波炉里,拎起抹布走向浴室。镶着工艺玻璃的门虚掩着,她伸手一推,冷不防一桶水迎头迎脑的沷下,正正盖在她的脑袋瓜上。

根本来不及反应,郝妙整个人呆住。这是什么情况?

想不到几十年前就流行的恶作剧,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郝妙把水桶从头顶抽掉,大滴大滴的水从发上滑落,很快便没入已经湿透的纯棉T恤里。这屋子里能做出如厮幼稚事情的人,就只有一个!无仇无怨,为什么要针对她?

“哟!你这是干嘛?”

身后传来一阵轻挑又不屑的笑声,郝妙回头,果真看见王丽娜站在客厅,指着她尖声大笑。

郝妙摘掉眼镜,把镜片上的水擦干。脑里一直在念着数,她叫自己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郝妙最终默不作声走出浴室,打算找回包包回家。

“喂!你工作还没做完,就想偷蹓了?”王丽娜一把揪住经过的她,在接触到湿滑的手臂后又马上甩开,仿佛她有细菌,拿起纸巾猛擦手。“脏死了!喂!你不是来道歉的吗?给水淋一下就想走,你以为自己是公主呀?好吧,要走只管走,不过出了这个门口,你就别指意可以再进来!”

“你……”别欺人太甚!郝妙一句话几乎说出口了,可是当她转身时,恰恰看到二楼楼梯口站着的那人,终是把其余字硬生生吞回去。

对于被欺负一事,叶文远明明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调头就回了房间。这一刻,郝妙真的相信,他说要解约,由她赔毁约金,并非唬她。他这种人,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郝妙收回要离开的步伐,直接入了浴室。

“算你识时务,哼!”

王丽娜还在外面说什么,郝妙都没仔细听了。拿纸巾把头发和T恤的水略略吸干,提起水桶里的地拖,扭干,开门出去。

十月底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简直就是活受罪。不想开口说一句话,反正这里的人也惜字如金。只是真的很难受,并非身体,是她的心。来这里之前还存在着的半分希望,最终也在他的冷眼下消失贻尽。那么冷酷无情的人,昨晚还热烈的亲吻她呢。

要说他们有点情分?不可能了。

郭健行于傍晚时分回来。在外面跟人谈了整个下午有关春节演奏会的事宜,一门屋便看见叶文远坐在客厅看书,王丽娜不见人,而厨房里有纤瘦的熟悉身影,一切彷如前几天的情景,充满着和谐,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庆祝。

“和好了?”郭健行挨着他坐下,八卦地轻撞他的手肘。

叶文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继而翻了一页。“什么叫和好?”

郭健行抿抿嘴,有点不屑:“装吧你!”嘴硬心软的臭家伙,其实在乎得要命,不然中午吃饭的时候,干嘛要把菜扒到一边去不让人挟,这分明就暗示叫他为某人留菜。

叶文远不理他,径自继续翻书。

他爱面子,郭健行当然知道。识相地转换话题,拉回正事上:“演奏会的细节已经谈妥,对方完全同意你的要求,新曲会在那天发布。”

“嗯。”看书的头并没抬起,只有清冷的回应。

郭健行瞟向他:“你得加紧创作了,还要录音。”

“嗯。”

“也需要多练习。”

“嗯。”

“……”他真有把自己的话听进耳朵里?郭健行灵机一动:“那就原谅郝妹妹吧,别生她气。”

“谁生气了?”叶文远反问。

就是你!郭件行多想把这句话送给他,却怕他会恼羞成怒。“我说呀,其实事情……”

“呯!”响亮的声音把郭健行的话打住,他疑惑地看向厨房,回头时与同样收回视线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郭健行喃喃问完,见叶文远仍是没反应,于是起身快步过去。开放式的厨房内,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蹲在地上。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她微微抬起头。

“不好意思,打破了一个碗。”她忙着道歉,正在执拾的手却不小心被碎片划了一下。鲜红的血先是一滴,继而流得越来越凶。

“哎呀,你的手被划伤了!”郭健行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拉起。

郝妙跄踉了几步,最后靠着料理台才站稳。划伤了吗?她都没觉得痛,现在身体唯一的感觉除了发热,就是无力。

“你太不小心了,我去找纱布来!”

郭健行匆匆跑出厨房,目标是浴室。郝妙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叶文远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呆愣地别过脸,只怕与他对视,又会被嫌弃。

叶文远皱起好看眉头,盯着她的手一会,才转移视线望着她的发顶。

察觉到他的注视,郝妙牵了牵嘴角,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一定以为她在耍苦肉计,博取同情分。没说话,转身打开水槽上的水龙头,任冷水直冲伤口,抿紧的唇颤抖得几乎就要哭。原来被他漠视的滋味,真的很难过。

“哎呀,我拿了双氧水帮你消毒。”去而复返的郭健行要抓她的手臂,郝妙轻轻避开。

“不用了,很小事。”她小声拒绝了他关心,还惦记着地上的碎片,只怕打破碗一事又被借题发挥,拖起沉重的步子,去找扫把。

“割得那么深,还说没事!”这话是郭健行跟叶文远说的,可是他根本还没听完,便匆匆尾随着郝妙出去。

21

叶文远没有追很远,便见郝妙拿着扫把回来。他靠着酒吧台,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她低头默默地清理地上的碎片。她的嘴唇紧紧闭合,黑框眼镜下长而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中微微颤动,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怜。

郭健行经过他身边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叶文远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原谅她?

不可以!

当众羞辱他,光这条罪就足够叫她好好受点教训。王丽娜的刁难只是小小罚诫,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冲动卖单。他冷眼旁观,没错!

郝妙弯腰把垃圾扫进簸箕里,挺起身时,突然感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之际,她匆忙往身旁一抓,本想扶着料理台,却把案板上切肉的菜刀扒到地上。“哐啷”一声,锋利的刀口仅离脚边一厘米之隔。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一道力便把她从原地扯开。

“小心地上的刀!”喝斥的同时,叶文远已手快地把刀拾起,并厉声指责:“没长眼的吗?”

这是今天进屋以后,他第二次跟她说话。看着他黑沉的脸,郝妙不由得呆住。过了片刻,她终于意识到他的怒意,才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仓惶狼狈。

“对不起。”回答声有气无力,她甩甩头,很想让自己清醒,然而浑沌的脑袋已经不听使唤,身体忽冷忽热,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叶文远瞅着她,触目所及是她两片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有眸里的丝丝惊恐,仿佛他是鬼。仿佛走错方向了,他原来只想让她知道自己不好惹,却非要她怕他!

“就不能小心点!”为了舒缓紧张的气氛,他故意扯开话题,不过想到刚才险象横生,说出来的话不禁粗了几分。

“哦。”郝妙虚应了声,懵懵的大脑仍然理不出完整的思路。只知道自己又被骂了,又惹他生气,她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原谅?做饭!对,他喜欢她做的菜!

伸手去抓案板上的菜刀,结果还没碰上手就被狠狠打掉。

“干什么?”他恼怒地制止她,就怕她现在的状态,做多错多。“出去!”

他拽起她的手腕往外拉,郝妙误会他要赶她走,挣扎着反抗:“不要!不要!咳!”

热呼呼的气喷在脸上,叶文远的手忽地转了方向,摸上她的额,一片火烫。“你发烧了!”怪不得整个人浑浑噩噩。

拦腰把她抱起,郝妙仍在拼命踢脚,像小孩似的嚷叫:“我不走!不走!”

叶文远把她扔在沙发上,走进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出来后看到她闭合着双眼,脸色涨得更红,嘴巴半张着,急急地喷着热气。

大概是感受到他的靠近,她倏地张开眼,伸手扯着他的衣角,半哭着央求:“你别生气,好吗?”一滴眼泪随着说话从眼角滑下,显得她更楚楚可怜。

叶文远没有回答,直接把毛巾铺上她的额。

或许是因为生病,人变得脆弱,见他仍是不理不睬,郝妙心下更难过,呜咽了两声便哭了出来。

细碎的抽泣声钻进耳孔,像有人拿针有一下没一下刺着他的心脏。叶文远粗鲁地扯掉那副难看的眼镜,毛巾覆上她的眼帘时却变得温柔。

“不许哭!”这种命令式的安慰非但没能阻止眼泪,反正使她哭得更凶。

郝妙六岁的时候,在幼儿园被一小胖子欺负。他每天都会扯她绑得很好看的辫子,还威胁她不许跟老师告状,否则就打她。那时郝妙胆子小,真的不敢吱声,回家后却怎么也不肯再上学。后来在郝爸郝妈连哄带骗下,她才跟父母坦承此事。

对于女儿这嗫嚅行径,郝爸爸也没办法,只好教她,当遇到委屈时,只管大声使劲哭,只要哭,对方就会怕。其实郝爸当时只想通过她的哭声吸引老师的注意,结果小小的郝妙未能理解,以为只要被欺负,哭就能解决问题。因为此事,她自小就变得爱哭,郝妈妈之后几经功夫才纠正她这个小缺点。此时此刻,病得迷迷糊糊的郝妙却突然记起这事来。哭吧,只要哭了对方就会怕。

叶文远几乎被她的哭声折磨得抓狂,直想扔下她不管,可是身子一动,才发现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仍没放开。那近乎固执的小动作,忽然让他冷硬的心房开始软化。

好吧,其实她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做错事,大人不能太计较。

他在沙发边蹲下,用毛巾擦拭她额上的汗,还有流出来的泪水。哭声终于有所放缓,她仰起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用略微沙哑的软糯声调说:“你不要生气。”

叶文远翻了翻白眼,勉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你还会演奏吗?”

这丫头太得寸进尺,叶文远迟疑了一下,她又扯扯他的衣角,满脸祈求,还挂着一泡泪水的眼睛紧紧地瞅着他,仿佛得不到肯定的答案,泪水就会迅速流下,以示抗议。

叶文远吸了口气,终是受不了这种摧残,用极恶劣的口吻道:“会演奏,行了吧?”

郝妙听到这话,展颜一笑,提起两天的心舒了,两秒后徐徐合上眼。

真好,可以休息。

叶文远再次摸摸她的额,温度似乎比刚才更高,肯定是被沷了一身水,连衣服都没换,所以发烧了。带着些许自责,他往身后看看,郭健行不在,大概回了房间。这种天气,还是得找医生来。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大门便被人打开,王丽娜呼喝着一名女仆把几箱衣服搬进屋。天气不好,都快没衣服穿了,她利用下午的空档把积压了几天的脏衣服运送出去,然后再添置了一堆回来。走进客厅,她看到郝妙竟然大刺刺地躺在沙发上,不禁怒火中烧。

“喂!你好大胆,居然偷懒睡觉?”

郝妙只听到有人在耳边吵得要命,努力想睁开眼却没能成功。王丽娜被漠视,火气更盛,双手抓着她的手臂猛地信外一扯,娇小的身躯即时如皮球般掉到地毯上。

“你在干什么!”叶文远刚下楼,便撞正这幕。他大喝着冲过来,用力把王丽娜推开。看到郝妙拧紧了眉,心下一揪,回头朝王丽娜大吼:“如果她有事,你死定了!”

“什么嘛,她偷懒!”王丽娜心急地为自己辩护,却见他已不理会自己,只小心翼翼地把郝妙抱回沙发上,一股酸意从喉咙涌上来。“文远,我带一名佣人来,她工作麻利,还烧得手好菜,可以说是万能女仆。”

王丽娜挨近他,讨好似地冲他咧嘴一笑。叶文远厌恶地别过脸,指着门口冷声道:“带着你的行李和人,马上给我滚!”

“文远,你说什么?”王丽娜像是听到天方夜谈,完全不相信这话出自他口中。

“我说——滚!”叶文远以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命令。

“你怎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客人!”

“不请自来算什么客人?而且,你竟敢犯了我的大忌!”屡次欺负这个笨蛋,真以为他不说话就能为所欲为。

“佣人是你妈妈挑的,你如果不喜欢,可以跟你妈妈说去,干嘛要迁怒于我?”王丽娜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还在一旁喋喋不休。

叶文远越来越后悔自己当初允许这个蠢女人留下,如果不是她恶作剧,郝妙就不会生病!懒得解释太多,他快步走到门口,以实际行动,一手抢过女仆手里挽着的两个行李箱,拖到客厅门口外直接扔到台阶下。“别要我再重复,滚!”

“文远,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你!呜!我要告诉你妈妈,你欺负我!”王丽娜扑到他身上,边哭边叫。

叶文远一手甩开她,再剔剔衣袖:“别拿我妈妈来压我,你要知道,这辈子,我谁也不卖帐!”

“你太过分了!呜!”王丽娜何曾受过此等待遇,她跺跺脚,把迎上来的女佣推开,哭着冲进外面的雨里。女佣见状,扫了黑着脸的人一眼,也匆匆跟着离开。

叶文远甩上门,转身便看到站在楼梯口的郭健行。

“一怒为红颜了。”郭健行吹了个口哨,似笑非笑地调侃。

叶文远白了他一眼,几步回到沙发旁,一把抱起郝妙,上楼梯前对着郭健行说:“等会医生会来,你带他上我房间。还有,熬点粥。”

“啧啧,郝妹妹农奴翻身了。”

“闭嘴!”

郭健行摸摸鼻子,知道有人脸皮薄,也不再开玩笑。

叶文远抱到睡得昏昏沉沉的郝妙回到房间,把她放床上。刚才掉下地时不知道有没有摔伤,他翻看她的手脚,没发现瘀痕。摸摸她的T恤,不知是未干还是被汗湿透,反正粘粘乎乎的。他跑进衣帽间抽了件自己的衬衫,三两下便帮她换了。

病了也好,起码很乖。他摸着她发烫的脸,俯下身吻吻那片红唇。

“你迟早是我的!”似是发誓,也似是宣示主权。

不知不觉就被贴上了标签,而郝妙,却仍然懵然不知。

22

郝妙这一病简直是来势汹汹,短短一小时,便高烧至39度。

医生来过,建议要到医院打点滴。在国外长大的叶文远愣是不同意,医生先生只好给开了退烧药。

“郝妙,醒醒!”叶文远轻拍那火烫的脸颊,病得晕乎乎的郝妙却只稍稍掀了掀眼皮,又再继续沉睡。没办法,叶文远只好把退烧药磨碎,混在热开水里,再一点一点地灌进她的嘴里。

尤在梦中的郝妙忽地感到满口苦涩,惊吓之间呛了下,结果把药全数吐了出来。

送走医生回来的郭健行一踏进房间,便听到无穷无尽的咳嗽声,看着平时冷漠淡然的钢琴王子手忙脚乱地给人拍背,又帮擦嘴又弄被子上的水印,不禁有些许心凉。想你终于也有今日了呀。

“需要帮忙不?”

本就心高气傲,听到这带着明显笑意的询问,叶文远背部一僵,以不太自然的语调回答:“不用!”

“我把粥盛上来?”郭健行是真心想帮忙。

“她没醒。”刚才咳得那么厉害,她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半分。退烧药估计没多少下肚,叶文远开始有点担忧,或许该听医生的建议去挂水?

“拿湿毛巾帮她擦擦脸部,还有手脚,能出汗就好。”毕竟岁数比他大,郭健行经验也较丰富。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出去!”为免再有人指手划脚,叶文远下逐客令。

郭健行挑挑眉,视线在躺在床上的人与他之间玩味地扫视了几回,就是不走。叶文远索性到门口把房间门打开,态度非常明显。郭健行摸摸鼻子,知道自己不太受欢迎,于是退出房间。

终于恢复平静,叶文远轻吁了口气。自己此刻的模样,应该跟个奶爸无误,所以才会被嘲笑?今天对这笨蛋做出的任何行径,连他自己都觉诧异,或许他该好好思考,这背后代表了何意思。

大概是不舒服,生病中的人轻哼了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转身进浴室拧了湿毛巾出来,叶文远开始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部和手脚。一切办妥后,他抚着她的眉心,再附下身啄了啄她的唇。“我对你这么好,看你怎样报答我!”

直到深夜时分,郝妙的体温终于回落到三十八度。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室内一片昏黄,她的意识还没恢复,有个冰冷的物体随即送到嘴边。

“喝水!”

随着不太温柔的声音响起,她被扶了起身,一只大掌握着她的两腮,郝妙只好被动地张开嘴。温热的水滋润了干涸得如被火烧的喉咙,她贪婪而急促地吞咽,只当那是琼浆玉露。那人又粗声粗气地提醒:“别喝太急!”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因呛着而咳嗽起来。

“都叫别喝那么急!”

说话的声音虽然带着火气,可是拍她背部的手却异常温柔。

是谁?

“爸……”

这个称谓冲口而出,正在帮她顺气的人一顿,停在背上的手慢慢滑到她的腰际,蓦地一收紧。他把她的头转过来,狠狠掳住那片红唇。

好熟悉的感觉,一如生日宴那晚被那家伙强吻的情景。所以她在做梦,对吧?浑身发软的郝妙鸵鸟似地想。

贴在嘴上的物体含着她的唇反复吮吸,看她未反抗,便进一步挑开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好久,他终于够了,才肯放开她。喘着气的男声贴着她的耳边强硬地道:“你爸不可能这样亲你!”

郝妙这才晃晃悠悠的意识到,现在并非在梦中。

吃过药后她很快又跌入昏睡状态,这次多了好多梦景,有时看到自己浮在水里,有时又置身火海中,体温升了又跌,跌了又升。在这阴雨绵绵的夜里,她经历了几许灾难,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天亮了吗?她朦朦胧胧看到厚重窗帘的缝隙间有一缕阳光钻了进来。天晴了,她笑了笑,心情顿时好了大半。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环境既熟悉,也陌生,她从未处于这个角度来观察房间。

怎会躺在他的床上?

郝妙闭着眼,努力地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她被王丽娜恶作剧淋了一身水,估计是没换衣服着凉了,做晚饭的时候她就觉得不舒服,还打破了一个碗。接着呢?她好像哭过,然后……他说原谅她!

郝妙脑内灵光一闪,猛地记起有过这么一回事。转过头,便看到枕在身边的他。

“喝!”她倒吸了口气,吓得屁滚尿流地想爬起身。可是身体才一动,有股熟悉的暖流从体内迅速涌出来。

哭!不会吧?她哀叫了声,只感到内裤已湿了大片,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小的一个动作惊醒了叶文远,昨晚本来守着她,可是到快天亮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下去,随便一躺便睡着。看到郝妙掩着脸,他误会她难受,连忙爬起身,手很自然地摸上她的额。比正常体温还要偏高,估计仍在低烧。他靠近她,迫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郝妙已经无暇细想他们怎会睡在同一张床上,此刻她只想他尽快消失,要不就她人间蒸发。“呜……我想回家。”

“你还没完全退烧。”他扒扒及肩的长发,下床找来探热针。手伸到她的脖下,就要褪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