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文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球拍线换好了。那是唯一一通电话,一来,为了乔泰股份的成立,他须手脚并用,二来,我们通电话也终须有个名堂才好,比如,球拍线换好了。

十天后的今天的二十点整,我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财经网站中史迪文双手环胸的半身照片。

一直在我后方三米处掰魔方的何翱,有着出众的视力,生生对着两寸大小的史迪文喊了一声爸爸。我匆匆关掉页面,手机却又响了。

史迪文来电。

“乔泰股份的成立酒会,你要不要来?”史迪文果然又有了个名堂,才会来电,可接着他补充了一句,“另外,我现在在你楼下。”

我取下胡乱固定刘海儿的发夹,好一阵拨弄后才走到窗口。史迪文靠在车门外对我挥了挥手。

何翱追到我腿边,个子还远远不及窗台高:“妈妈,你看什么呢?是不是爸爸?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我紧紧捂着手机,避开史迪文对何翱一瞪眼:“嘘。”

而接下来,何翱倒是噤声了,但手上却不作罢,以至于我的上半身在史迪文的眼中岿然不动,而窗台之下的我的裤子,却快要被何翱活生生地扒了下去。

有时候对你忍太久,这日子会太苦

更新时间:2013-4-27 1:21:30 本章字数:3349

“厚福呢?”史迪文的嗓音有着初夏的迷人,有如有微风和蝉鸣的伴奏,可细细一想,这会儿距初夏明明还有半个月光景。铫鴀殩午

“啊…睡了。”我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在身侧和何翱搏斗。

史迪文抬手看看表:“这么早睡?”

路灯下,他穿了最平常的蓝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但白色帆布鞋上镶有最不平常的荧光橙色的纹路,熠熠夺目。让我说他什么好呢,这人不卖弄会死吧,无关一年四季,疾病健康,也无关是国泰民安,或是兵荒马乱。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睡才能长得高高壮壮,才能聪明伶俐,”我这一番话同时说给史迪文和何翱,措辞还须通俗易懂,“不然将来比柯南还瘦小,比小熊维尼脑子还不灵光!娆”

大概是我的语调太凶巴巴,这下何翱放过了我的裤子,瘪瘪嘴,调头走了。

史迪文面露难色:“何荷…对厚福,你嘴巴不用这么毒吧?”

我若无其事:“你说乔泰股份的成立酒会?瑞元收到请柬了,我们也给了回复了,说会去。敷”

“哦,好。”

“有收到我们的回复吗?”

“有,有收到,”史迪文大方承认他的多此一举,“我就是来确认一下。”

话题就这么到了尾声,而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总之何翱杀了回来。

他没有因为我的恐吓而灰溜溜地爬上床,反倒搬来了小凳子,哐当撂在我旁边,两手一扒窗台,矫健地蹬了上来。他抻长脖子露出半张脸,对史迪文咧嘴笑了笑。

史迪文掏烟掏了一半,掖了回去:“喔…”

“好大的胆子啊你…”我咬着牙教训何翱。

“妈妈,我可以比柯南聪明,比小熊维尼高高壮壮咩?”

我好不沮丧:“咩什么咩…给我好好说话。”

史迪文低笑:“何荷,怎么办?他比你聪明。”

何翱艰难地踮着脚尖,朝史迪文嚷了声爸爸,自我的手机传入史迪文的耳朵。史迪文原意挥手,可一深思,又忌惮于我,半途中骤停,挠了挠额角。

“那我走了?”史迪文问。

“不送。”我挂断了电话,将何翱从小凳子上提拉下来,“何翱,是说你有我这么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妈妈还不足以吗?你见了爷爷奶奶没几天就倒戈我就不说你什么了,怎么见了爸…见了个男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呢?”

何翱入神,我更进一步:“你换位想想,假如妈咪见了谁家宝宝都饿虎扑食,你可以接受吗?你心里会不会有淡淡的哀伤呢?会不会认为,妈咪不爱我了呢?”

何翱缴械,泪汪汪地:“Sorry,妈妈。”

我反败为胜:比我聪明?才两岁半就比我聪明?天方夜谭。

窗外,史迪文和车子一并消失了。

我呼出一口气。如今他来,我有小小的欢喜,他去,我也并无壮阔波澜,无论悲喜皆像一道少盐的佳肴,清淡却不寡淡,入口便是享受,却也无须回味无穷。我们保持着最好的状态,不进不退。

门铃一响,我猛地将何翱一搂。何翱嗷哧一声,小眼神儿无非是在说妈妈你要不要这么胆小?

邻居来借扳手。

被何翱肆虐过的裤子,这会儿裤脚层层堆叠,使得我一迈步便拖沓。邻居早早就发了声:何小姐?这以至于我以为来人是史迪文的念头才一膨胀便破灭。想想也是,他车子都驶走了。

我东翻西找找了好一会儿,印象中是有一只工具箱的。邻居面皮薄:“算了算了,不耽误你了。”

接着,有人鼎力相助:“有没有找过壁橱最下面一层?”

我闷着头一拍脑门儿:“对对对…”

“嗨。”何翱一点就通,这一次给了史迪文一张扑克脸。

我回过头。史迪文“借过借过”地挤过我的邻居,伸手打开鞋柜:“有没有拖鞋?”

“我这儿怎么会有你的拖鞋?”我急匆匆地小碎步过去,关上了鞋柜。

史迪文又打开:“谁说我的了,谁的都行,借我穿穿。”说话间,史迪文唯一的收获便是何翱的一双。他在掌心比了比大小,无奈地原封搁了回去。

史迪文脱了鞋,穿着袜子如入无人之境,途中还了何翱一个“嗨”。

工具箱好端端地候在壁橱里,史迪文叮咣叮咣地翻出扳手,三两步折返回来,交给我的邻居,绅士般道:“明天还也是可以的。”

邻居嗫嚅着退下:“哦哦,明天还。今天…今天就不打扰了。”

门一关,我和史迪文面对面而立。我双手交叉,将开衫紧紧拉拢,眼珠左右摇摆。目不斜视便是史迪文的喉结,动或不动都叫人心颤,可也更不好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膛,再向下更有失礼节,索性俯视则是我的拖鞋和他的袜子,四只随性的脚相距不过二十公分。我不得不一扭脸,对上何翱。

“妈妈,你长身体的时候,没有早睡吗?”

“我有没有早睡关你什么事…”我脑子里一团乱。

史迪文无奈地:“他是在说你矮。”

有史迪文这样的参照物,我走为上计,将魔方塞给何翱:“上床,复原之前不许下来。”

史迪文随着我坐到沙发上,一人一端。他对四周连看都不看,鹅黄色的色调和件件铁艺家具,全部出自他之手,甚至连工具箱的位置,因为我没有变更过,他都仍能碰碰运气。

“累了?”我问。日光灯之下,他一脸疲态。

“累死了。”史迪文将头向后枕,伸长了腿,腔调夸张。

“乔泰股份这一步入正轨,你可以缓缓了吧。”

“嗯,终于。”

“你占了多少股份?”

“现在只有一点点。”

“累了还不回去?”我小肚鸡肠地气恼。这厮,登堂入室后还好大的架子,惜字如金。

史迪文及时屈尊:“让我再坐一会儿吧。有时候对你忍太久,这日子会太苦,拼命都拼不动。”

我梗住,站直身掩饰地去洗了洗手。镜子中的我,是茫茫人海中的沙砾,倘若我在这之前走的任何一步,只要任何一步,脚尖一偏,这会儿也有福气找个平常的好男人安度余生了。可我却每一步都坚定了那不平常的男人,即便没有昂首阔步,至少也立定着朝向他的方向,日积月聚换来了今天的痛并快乐。

我回去时,史迪文正朝向埋头于魔方的何翱的方向,出神得连我的脚步声都充耳不闻。我坐回原位,他这才回神,捏了捏鼻梁骨什么也没说。那只有九十公分高的小男人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但相处之道,却是他最难的难题。

“什么叫‘现在只有一点点’?”我后知后觉,抓了蛛丝马迹。

史迪文眸子一闪:“你说呢?”

“做单软件的项目是你力荐的,由此促成了乔泰企业的成立。之前乔先生再怎么富可敌国,一分一毛也都在他个人名下,你除了眼巴巴什么也做不了,但一旦成立了乔泰企业…可就不一样了。”我蓦地豁然开朗。

史迪文却话锋一偏:“听说你代表瑞元,接触了凯文他们。挖不走我,退而求其次吗?”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独木不成林呢?十个凯文,比不上你一个史迪文吗?”

“那你又有没有听说,我在一周前荣登了财讯网外汇专家组的首席之位呢?”

我放出冷箭:“照片照得好死板。”

史迪文扼腕附和:“谁说不是?我有给他们提供露胸肌的啊,他们不用。”

我不苟言笑:“做单软件是瑞元的最后一支火把。毛睿被父母断了收入,所以这一仗,他和秦媛的口号可是必胜。”

我的手搁在身侧,忽地被史迪文伸手覆盖。

而他却还多专注于对话似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身在瑞元,就会为瑞元效力,不会因为你在乔泰股份有什么大计而放水。”

“谁让你放水了?放马过来好了,把十个二十个凯文都挖走好了。反正你我可做的事情少得可怜,除了打打球之外,我求之不得和你在公事上过过招呢。不过何荷啊…我可是赢定了的。”史迪文一边说,手中一边摩挲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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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努力,是真的好卡,更迟了多多原谅。。%>0<%

对,我并没有觉得太糟

更新时间:2013-4-27 1:21:32 本章字数:3315

何翱吱溜下了床,顾不得趿拉上拖鞋,便出了牢笼似的嗖嗖地冲过来,不幸,脚下一滑,霎时间便扑向了史迪文的脚,张着小嘴儿直不楞登地啃上了史迪文的袜子。铫鴀殩午

“呃…”史迪文腾地抽回了手,肃穆地陷入两难之中。他的脚伸得太长,不缩回来,长臂伸了伸,仍扶不到何翱,可缩回来,又势必会让何翱在啃上他的袜子之后,再啃上一口硬邦邦的地板。

对于小孩子的磕磕绊绊,我倒是习以为常,先检查了床上被复原了的魔方,这才去救助了何翱,牵上他的小手:“走,刷牙去。”

史迪文一怔,随后追上我们:“喂,我的脚和我的脸一样香好不好。”

“好,不过刚刚好到了他的刷牙时间了。”我头也不回娆。

史迪文门神般封住狭小的卫生间,像是连氧气也封了住,叫人胸闷。我左右两边都挤不出去:“让一让,我要去搬个凳子。说我矮?他才矮呢,你看他够不够得到洗手池?”

史迪文还是没有让,反倒一抬脚,拱着我也迈了进来:“来,叔叔抱。”

叔叔。他用了这最最俗套的说辞柑。

而后,春夏交接之时的一场夜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淅淅沥沥倾下。

熄了灯,何翱终于软绵绵地钻进了被窝。我关严了窗子,一时间驻足窗前。史迪文位于我斜后方,停在和我相距一步的位置。我回过身,问他什么时候走。他答,等厚福睡着了就走。而我却没有告诉他,厚福这小东西一沾枕头便云里雾里,只这三两分钟的工夫,已然睡着了也说不定。

窗帘没有拉严,史迪文对着细细一条的玻璃窗照镜子:“他长得好像我。”

适才在洗手池前,何翱长久地位于史迪文的怀抱中,因为贪图橘子味牙膏的甘甜,两排细小的牙齿被他刷得颗颗雪白。而他们一大一小两张脸孔映在镜子中,顺便被史迪文从整体到局部地细细比对。

“都怪你,害他没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不足,狡猾有余。”

史迪文又空空地架高了手臂,回味着抱姿:“好小一只,可还真挺沉的呢。”

“这话你让我怎么回答?说他密度大吗?”

史迪文又揉揉鼻子:“一身的奶味儿,真不像个男子汉。”

我不满:“莫非说你是打一出娘胎就一身酒气的真汉子?”

史迪文也不理会我的刻薄,兀自玩味地笑了笑。至今,他三十有七,乘风破浪,犯过浮夸的过失,也切切实实地享受过荣华富贵,甚至拥有比天高的追求,可在这漫漫跋涉中,却独独漏掉了为人父亲的环节。而何翱,两岁有半,在三场严冬之后,我彻骨地打上了妈妈的烙印,至死不休,可于史迪文,他这没有脚本的“叔叔”的角色,全凭即兴,每一步微小的推进,都令他无所适从。可至少,他笑了不是吗?

我叹了口气:“你和高慧…最初有七年的时间,为什么,没有生个孩子?”

史迪文停止了陶醉,本色毕露:“没有就是没有喽。”

“不想吗?”

“不是不想,是根本没想过。”史迪文上前,拉严了窗帘,“想过出人头地,想过把她和我爸妈接来北京过好日子,想过让她穿金戴银,但就是没想过,要和她生个孩子。”

“不喜欢孩子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要怎么说呢,这就好比…你没有要当科学家,没有要移民加拿大,根本没有这样的念头,又怎么会谈得上喜不喜欢。”史迪文注意到上方的窗帘环松掉了一环,便自作主张地搬来了椅子。

“在高慧之后,在我之前,你有过多少女人?”

“坦白说,不少。”史迪文将椅子摆好,“上去。”

“什么?”

“我让你上去,把窗帘环挂好。”

“为什么你不上去?”

史迪文一副凶相:“嘶…啰嗦。”

我只好上去:“那在那不少的女人里,就没有一个,想生下你的孩子吗?也没有谁,让你有这样的念头吗?”

忽然,史迪文伸手抱住我,不是松垮地,而是两臂一圈,实实在在地箍在我的腰间。我一个激灵,抬到半空的手缩了回来:“喂…”

“别动,我这是保护你呢。掉下来怎么办?”史迪文强词夺理,又对答如流,“你挂你的,我接着回答你的问题。想生下我的孩子的女人,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吧?可被我给了机会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什么叫被你给了机会?明明是我足智多谋。”挂上区区一个窗帘环,用时不过两秒。可两秒后,我也只好暂时维持原状。

“呵,”史迪文微微仰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藏东西的小把戏,也能叫足智多谋?翻回头想想,我认为是我纵容了你,给了你机会。你换个女人试试看,能得逞的话我史迪文跟你的姓。”

我俯视着他:“我只要何翱跟我的姓就好,谁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