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妮笑嘻嘻地跑了。

邢原叹了口气,无声地问自己:“干吗要放她走呢,在这个时候?

就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所以都要放她走吧。

人总是贪心的。之前总想着要想方设法地让这个人在自己的眼前晃,只在自己的眼前晃。反正他是流氓,直接下手就好......

可是当她真的每天在自己眼前晃了,又开始有了新的不满足。如果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强留着她......

他想,看到自己受伤,她心里多少会有点不忍心的吧?她会抱着她的小毛球来陪着他,照顾他的吧?

可是,那不成了他利用人家的在欺负人了吗?他邢原就算坏到了顶,也不至于卑劣到这个地步吧?

邢原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犹豫了片刻又扔了回去。自己在这儿刚装了把好人,转脸就后悔,这算怎么档子事啊!

躺回了枕头上的时候,邢原又想:老子本来不就是流氓吗?什么时候开始......连电话骚扰的事都下不了手了?

有点迷惑,有点沮丧。

邢原闭上眼的时候,重重地叹了口气。

站在小区楼下的花坛边相对抽烟的两个人,用不着细看,韩晓就知道一个是刘东坡,另一个......当然是罗青枫。

似乎感应到了车辆的接近,低头吸烟的罗青枫骤然转过头,韩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距离还有点远,又恰好迎着夕照的光线,韩晓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看到这个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韩晓心里却满是奇异的空茫。

抱着伏特加一觉醒来,车子已经驶入了T市,韩晓也不可避免地开始揣测和罗青枫之间可能会有的种种见面方式。她甚至想好了,要回到自己家里好好睡一觉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见面比她预想中的更快到来,而她还完全没有想好,如果他问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该如何回答,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到后来其实是可以打电话的,而她却没有打......

韩晓揉着伏特加的脖子,心头一片茫然。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纠结在心头,沉甸甸地凝成了一团阴云,让韩晓有点透不过气来。

韩妈妈轻轻哼了一声,转头跟韩爸爸嘀咕:“他还有脸跑到这里来?”

韩晓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刚到愉园的时候,韩妈妈就已经把在T市时跟罗青枫母亲的那一场不愉快的邂逅跟自己讲过了。这一段故事应该会令她愤怒的,可它在韩晓的心里激起的却是一团迷茫。有一点点难过,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疼痛

这样的见面......跟韩晓最初的预料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她却完全猜不出,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车门是罗青枫拉开的,韩晓一只脚刚刚落地,整个人就被他抱进了怀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连他双臂的力度都是熟悉的。仿佛有温水自心头缓缓流过,一瞬间席卷而来的浓重的疲倦,令韩晓连眼都不想再睁开——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在靠进一个人的怀抱里时,才会觉得疲倦呢?

伏特加不舒服地拱着身体,微弱地抗议。

韩晓从罗青枫的怀里退开一点,低头望着伏特加水汪汪的黑眼睛,低声安慰它,“到家了,等下就给你喝牛奶。”

罗青枫诧异地望着她怀里白茸茸的小东西,诧异莫名,“这是......”

韩晓揉了揉伏特加的耳朵,小心翼翼地把它往上抱了抱,“这是我的博美宝宝,名字叫做伏特加。”

罗青枫越发诧异,“为什么叫伏特加?”起这样一个名字,对于一个完全不懂酒的人来说,也未免太过奇怪了。

韩晓一边理着它的毛毛,一边歪着头想了想,“嗯,大概因为它是个小女孩,想让它被更多人喜欢吧。男人不是都喜欢酒的吗?”

罗青枫心头惊诧的感觉几乎上升到了顶点——韩晓这样一个生活闭塞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被更多的人喜欢是一件重要的事?

刘东坡跟韩爸爸韩妈妈打过招呼,绕过车头起过来上下打量着韩晓,笑哈哈地说:“果然恢复得不错!我听回来的人说了,疗养院那可是风景如画啊。等有机会,我也去申请个机会好好腐败腐败!”

韩晓赔着笑回应他,“是不错。不过我可不想再去了,还是好好上班比较有意思。”

刘东坡又笑,“胡同他们要来看你,被我给拦住了。你再休息几天,有时间就整理整理图纸。等手上的图纸都弄完了,你再跟胡同联系。我说要换你去陆地项目,胡同还有点舍不得放你。这不,都等着你回话呢。”

韩晓忙说:“还是平台吧。不是你说的吗?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两次上平台都没有待满二十八天,跟逃兵似的,怪不得劲儿的。”

刘东坡哈哈大笑,“好样的!等你以后成家了,我一定优先照顾你,把你调回陆地项目!怎么样,青枫?有我这话,你该放心了吧?”

罗青枫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刘东坡的话,而是自从下了车,韩晓还没有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看过自己。

她究竟在逃避什么呢?

刘东坡嘱咐了韩晓几句,就急匆匆地告辞了。

也许是没有了外人在场的缘故,韩妈妈对罗青枫的态度开始变得不加掩饰。她显然还没有忘记上一次在餐厅里不愉快的邂逅,再次面对罗青枫的问候,她只是不冷不热地应和了两句,就挽着韩爸爸的胳膊率先上楼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开始抱怨。抱怨天气,抱怨没有关窗,洗手间里漏进了雨水,抱怨韩晓的房子太小,他们还要住到附近的宾馆里去......

那么明显流露的不痛快,令跟在后的韩晓和罗青枫不觉相视一笑。

罗青枫有意放慢脚步落在了他们的后面,悄悄地握住了韩晓的手。他的手心很热,又是十分用力的握法,一只手掌几乎将韩晓的指尖揉压在了一起。

韩晓下垂的视线越过伏特加毛茸茸的脑袋,落在两只交握的手上。

她早就知道罗青枫的手长得很漂亮,指节修长,线条流畅而优美——尤其是在他手里握着东西的时候。被这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那是韩晓一直以来都盼望的事。盼望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无法追溯时间的源头。

韩晓很想用力地回握他,她想把那些涌动在心里的伤感、不安和无措,借着这一握统统打回到记忆的深处,打回到那些再也无法触摸的角落里去,好让她的世界重新清空,只剩下这两只交握的手,只剩下这一个她真真切切地盼望了很久的人。

然而她的回握却是虚弱的。想要用力,却偏偏无能为力,这感觉令人心酸,于是她择的眼眸中不自觉地漫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个人是罗青枫,即使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带着隐约的红丝,可他真的是罗青枫,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韩晓很想摸摸他的脸,可她的一只手被他握着,另外一只手抱着不老实的伏特加,什么也不能做。

像是看出了她想要做什么,罗青枫的眼里浮起微弱的笑意,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在她嘴唇上吻了吻。

韩晓没有动。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他贴近的一刹那,她是想要躲开的。想要避开罗青枫的感觉对她来说全然陌生,令她惶恐。于是韩晓踮起脚尖,将自己更深地送进了他的怀抱里。模仿着他的动作,用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嘴唇,然后挖井去,毫不犹豫地卷住了他的舌尖,在他变得粗重的呼吸里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那无法掩饰的清醒,于是加倍地专注于唇舌间缱绻的游戏。

罗青枫微微退开,温柔地抵住了她的额头。韩晓依偎着他的胸膛,却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他的眼睛太清也太亮,倒映着自己的脸,纤毫毕现,让她无法面对。

“为什么?”罗青枫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嘴唇,低低的声音里满含困惑,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我吻你,却令你如此悲伤?”

只是病态

同样的一首歌已经不知道重复播放了多少遍,可韩晓还是不想动,也压根不想坐起来,用鼠标取消掉那个“单曲循环”的选项。尽管在这样寂静无人的夜晚,这样的歌声只会将她心头盘旋的惆怅无限放大,韩晓还是着了迷似的仔细捕捉着每一个从耳边跳过的音符。

这首歌是很久以前郭蓉蓉发到她电脑里来的,零零星星地听过几次,连名字她都没有雇。只知道音乐很有节奏,男歌手的声音低哑而性感,除此之外,这首歌并没有留给她如何深刻的印象——韩晓从来都不是一个肯花时间去听歌曲的人。可是今天听到这首歌的时候,鬼使神差般地注意到了歌词,于是那一句“Here I am”就像箭一样,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韩晓无声无息地平躺在地毯上——白色的新西兰羊毛地毯,隔绝了来自地面的冰冷温度。躺在上面,柔软得足够让人把它成另外一个人的怀抱。

那是韩晓绝对不可能去购买的奢侈品,可是它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仿佛田螺姑娘施展了某种神奇的法术。

就好像那个人一早就猜到了她也会有这样消沉到连脚指头都不愿再动一动的时候,于是体贴地替她预备好了可以恣意舒展的所有条件。

韩晓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那个令她感觉幸福的巧克力蛋糕?还是从昏睡中睁开眼,看到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过的近距离以及......他脸上那种她从来也不曾见过的安静?

韩晓的目光透过了头顶的天空。

都市的夜晚,永远没有童话故事中蓝宝石般的苍穹。夜幕模糊,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出那些躲在云雾后面的微弱闪光。可是它们就在那里,隔着云层和浩瀚的夜空,默默地俯视着她这个不知为了什么而无比悲伤的女人。

它们就在那里,看不甭也摸彩不到。这样的距离,遥远得令人绝望。

韩晓相信,在那些星星的后面一定躲藏着一个顽皮的神仙。他把自己求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愿望一起拿捏在手心里,当他终于感到厌烦而慷慨地赏赐给了她时,她那颗盼望了太久的心已经在漫长的等待和一步一步地求证中辗转反侧,变得面目全非。

韩晓无声地问自己:如果他没有疯子似的把平台上的伤员全部“劫”去了愉园,如果他没有系着围裙给自己煲汤,没有带自己骑马、散步,没有在她被噩梦包围的时候唤醒她,让她在他的怀抱里渐渐平静......

如果他没有在她想要逃离的时候牢牢地捆束着她的手脚,而当她真正想要留下来的时候又将她远远推开......

那此刻的结果,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她在回忆中搜索着白安妮的样子,想着她仰头走下台阶时充满自信的样子,想着她站在台阶下举着电话时微微歪着头微笑的样子,想着她是如何在邢原的心中烙下鲜明的烙印,以至于她的形象永远和自己这个赝品界垒分明…

韩晓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的人生里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给予她最深刺痛的,居然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韩晓闭上双眼,无力地问自己:如果可以留在愉园亲眼目睹他活蹦乱跳地跑到自己面前,重新挂起目空一切的讨厌的笑容…那她的离开是不是会变得释然?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样蚀骨的疼痛?

明明已经阻拦了整整一个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离开不加阻拦呢?是因为白安妮的出现?还是说,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到…他根本不会存单自己可能会有什么反应的程度?

为什么这个人做事总是直接得这么残忍?

伏特加从她的胳膊上爬了过去,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凑到了她的脸颊旁边,一边轻声地哼哼唧唧,一把伸出柔软的甜头舔了舔她的脸。

韩晓转过头,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说:“伏特加,我真是没救了。我一直以为我很好,可我的本质是坏的,我连自己都骗了。”

伏特加拱了拱她的脸颊,开始低下头舔自己的毛爪子。

“我一直想回到这个地方,这个人的身边,可是我真的回来了,却又把心丢在了那个地方。”韩晓闭上眼,低声叹气,“伏特加,我是一个坏女人。”

伏特加从自己的爪子上抬起头,琉璃般的黑眼珠显得温情脉脉。

“我在想他,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死了没有,想停都停不下来。”韩晓枕着自己的右臂,用空出来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伏特加的脖子,“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结果,他把这结果给了我,所以我没法子厚着脸皮去反悔。也许是他把自由还给我的时机选得不对,也许…”

也许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效应”真的在刀子身上发生了,就像他说的那样。韩晓问自己:如果此刻的欲罢不能只是一种病态,那么什么时候才可以痊愈呢?如果去找个心理专家来咨询咨询,是不是可以痊愈得快一点呢?

“只是病态”这个说法让韩晓松了一口气,有些怅然。这意味着她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只要这种“病态”被治愈,那么她的生活又可以重新回到原有的轨道上去——领图纸,验图纸,现场验收,闲暇的时候约会罗青枫,去欣赏那幅他画给自己的肖像…

韩晓抱紧了伏特加,低下头吻了吻它的脑袋,“走吧,宝贝。我们去洗澡,然后…你就睡到我床上来吧。谁让你长得毛茸茸的,那么暖和呢。”

伏特加缩在她怀里,摇着小尾巴低声哼唧。

“就叫伏特加吧,”他笑容耀眼,“它可是小女孩哦,难道你不希望它被所有的人喜欢吗…”

他笑微微地凝望着她,目光深邃…那目光里有某种令她无法抗拒的魔力,旋涡似的。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帮着她牢牢地抱住了顽皮的狗狗,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拂动着她额前的碎发…

韩晓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她模糊记得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幕,就在她的卧室里,就在他离开之前。那时候,她对于自己的赝品地位还没有那么明确的认知。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臂慢慢地滑了上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挑起了她的下巴。

只是对视,已令她窒息般的晕眩。

她从来没有这样直视过他的眼睛…也许她早就知道了他的眼睛里隐藏着这样可怕的魔力。那是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墨黑,包裹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危险而又迷人。

韩晓看到他的脸上带着盅惑的神气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墨黑的眼瞳里跳动着灼人的火花,闪闪烁烁。韩晓所有的沉默都被那火花寸寸引燃,在他贴近的一刹那,轰的一声燃成了一把冲天的野火…

韩晓自窒息一般的眩晕中猝然惊醒,满头满脸都是热汗,胸口沉甸甸地被什么东西压着,伸手去推时,才意识到是熟睡的伏特加。

电话还在呼,在寂静的默认里突兀得令人不安。

韩晓的心跳骤然间剧烈了起来,抖着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果然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韩晓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陌生女人的声音带着某种微妙的明媚气息,瞬间划开了沉寂的黑夜,“韩晓吗?我是白安妮。”

一直到坐进了火锅店的隔间里,韩晓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见白安妮。

首先,她是罗青枫的大嫂。自打从母亲那里知道了罗妈妈的态度,韩晓对罗家的所有亲戚都心存戒心。尽管罗青枫一再强调他这位大嫂如何如何地性格开朗,为人处世如何如何地大方周到,讨人喜欢,可这些赞美的词语堆砌在韩晓心里,所起的唯一作用就是把她那颗粒本来就低落的心毫不留情地推向了更低点。

原来这个人…是如此优秀啊。

特殊性淡漠的罗青枫肯用这么多词来夸赞她,邢原钟情她,钟情到了会在其他女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的程度。就连于洋那个刁蛮得不可理喻的女人,都肯放下身段,心甘情愿地跟她做朋友…

韩晓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心酸。在她二十七年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的夸奖过,除了工作。甚至罗青枫,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和“喜欢”沾边的话。

从来没有。

面对这种每天都可以把自己装扮得无比精致,不但事业有成,而且在人际交往中也如鱼得水的女人,韩晓始终是自卑的。因为她从来不擅长说话,不会穿衣打扮,就连化妆…她也总是连粉底都涂不匀,更不用说把两边的眉毛画得一般齐这么高难度的项目了。

这样的她,拿什么去和邢原心目中的女神比?

可是,就算如此清楚地知道差距,她心里还是会难过。韩晓想:他的梦中情人如何优秀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果然病得不轻。

韩晓无奈地握住茶杯,仔细地考虑起去看心理医生的可行性——要不要跟崔浩打听打听情况呢?他虽然是矫形医生,但是跟心理医生也勉强算得上是半个同行吧。

罗青枫打完电话回到隔间来的时候,韩晓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捧着茶杯很认真地…发呆。

自从她回来,就总是这个样子。可是真要问她,她却又什么都不说。就好像她在自己的周围做了一个壳,而他被奥妙地隔绝在外了。

罗青枫拐弯抹角地跟白安妮打听韩晓回来之前的情况,白安妮却只是狡黠地笑,“这说明你还远远不够了解她。也许正是因为不了解,所以你才感觉自己被吸引啊…”

罗青枫愕然:是这样吗?

白安妮又笑,“曾经有段真挚的感情摆在你面前,可惜你没有珍惜。虽然她的性格急躁了一点,但是在我看来,也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爱你,或者说她太主动地爱你。因为爱得太用力,所以才会被你轻视。”

话题就这样拐上了罗青枫不喜欢的方向。不同于母亲的语重心长,白安妮总是能最准确地击中他的软肋,让他挣扎不得——在白安妮的眼里,罗青枫始终都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罗青枫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跟她说话自己总是没有办法占到上风。他知道她的话里有漏洞,但他总是抓不住。这种感觉很让人郁闷,于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和白安妮相处。

“晓晓,我得回一趟画廊。”罗青枫坐在韩晓的对面,很抱歉地打断了她的发呆,“画廊里刚签了一批作品被放乱了顺序,我得回去看看。”他没有跟她说起过画廊被迫歇业的事,也就没有再刻意地解释过画廊的重新开业。

韩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