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怀德乐了,“有这样的规定吗,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你对种植感兴趣?从前做过?”

陈朗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我原来当过一阵种植医生的助手,自己还是比较有兴趣。我只是觉得以性别来设定门槛,实在太不公平。”

包怀德想了想,“这样吧,我会和种植诊所的主任谈谈,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但是最后结果如何,我可帮不了你。”

陈朗本想尽量表现得矜持一些,还是忍不住紧走到包怀德面前,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谢谢您。”说完便没来由地觉得心虚,小跑着溜之大吉。

俞天野挂掉了包怀德打来的电话,回头看了包赟一眼,他正坐在角落里抱着笔记本电脑移动鼠标,看起来很忙。

“包赟,你上午说的那个家伙,对了,叫陈朗吧,还真是个人物。”

包赟继续敲打键盘,玩着数独游戏,“怎么啦?”

俞天野站起身来,向窗外望去。他一米八的身高,看起来丰神俊朗,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刚才老爷子给我打电话,说有新来的面试人员投诉我,认为我歧视女性,让我待会儿面试的时候一定要摒弃性别差异,一视同仁。”

包赟满脸的不可思议,“不会吧,真有人不怕死,那傻叉一定是疯了,连俞主任俞总监都敢得罪?”

俞天野抬抬眉毛,对包赟点点头,“很不幸,这世界上就是有胆大的人。”

包赟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光是想象即将来临的历史性会面会是如何剑拔弩张的一个情景,便有些难以自控的激动。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几点开始面试?我申请旁听。”

俞天野忍不住苦笑,“多大点事儿,你怎么跟王鑫似的,这么沉不住气?不就一小丫头片子,待会儿我会会她去。”

包赟无限憧憬无限渴望无限失落地抱怨道:“我一直想在你们那间小会客室装个监视器,你们没一个人同意,看看看看,这下亏了,好戏都看不成直播。”

王鑫路过办公室门口,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赶紧扑爬连天地窜进来,“别落下我啊,哪有好戏?哪有好戏?”

俞天野完全无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鑫直摇头。包赟也被弄得啼笑皆非,“怎么到处都有你啊?瞎掺和什么?哪儿凉快就上哪儿待着去。”

面试5

王鑫果真出来凉快了,跟个竹竿似的从种植区晃出来,一转眼就溜达到皓康齿科的综合治疗大厅,冲着前台的漂亮小姑娘打招呼,“Monica,帮我查几份病历号,并且调出来。”

Monica正要回答,前台电话铃声响起,便只好冲着王鑫微笑点头示意,嘴里还在温言软语地和电话那头的患者确认,“是的,明天下午四点,给您保留了您和柳大夫的预约。”话音未落,另外一部电话铃声也响起来。王鑫一看Monica忙不迭地接听电话,便干脆自己进病例室翻查,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一位纤细修长的女生和北京区刘总经理面对面坐在小会议室里。可惜王鑫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无法看见她的全貌,只能是侧面剪影。但是这一眼,却让王鑫觉得那女生有些面熟,不禁有些诧异。

王鑫难耐心中的好奇,灵机一动,就转到办公室里冲了两杯咖啡,一本正经地再次回到小会议室门口,轻咳两声,便端了进去。

刘总接过王鑫递过来的咖啡,心中不免有些嘀咕,这猴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能想起来送咖啡?而王鑫压根没注意刘总的反应,虽然用手将咖啡递到陈朗面前,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包赟嘴里的“笨蛋”、俞天野口里的“陈朗”看去。这一看之下,王鑫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图章,啪的一声摁下来,出现的便是两个字:美女!而且是很面熟的美女。

陈朗被王鑫注视得时间久了,身上不免起了一堆鸡皮疙瘩。刘总咳了一声,“王鑫,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王鑫这才醒悟过来,连声道:“没,没。”讪讪着退了出去。

陈朗被王鑫瞪得着实有点发毛,看着一脸奇怪表情的王鑫从自己面前消失,顿时松了口气。她与刘总的谈话也告一段落,其实和前面那二位的谈话内容大同小异。当同样的一些问题重复了两三遍后,陈朗觉得自己应付起来驾轻就熟,简直就是游刃有余。

刘总看了看表,“三点了,我这里也差不多了。陈朗你坐一会儿,我去看看俞总监过来没有。”

陈朗自然保持着微笑面容,轻轻颔首。结果刘总前脚刚走,她就把一直上翘的嘴角耷拉下来,唉声叹气地甩胳膊顿足,暗道,这车轮战的面试太变态,脸部表情都快笑僵了。

俞天野推门而进的时候,看见的正好就是这一幕,陈朗靠坐在椅子上,仰面朝天转动着脖子,双手还不停按摩着面部肌肉。

俞天野不易察觉地一皱眉,却一语不发,走进来,在陈朗对面直接坐下。但是这轻微的动静让陈朗一惊,一眼瞥见对面已经坐着一位穿着白色大衣,敞着怀,露出里面蓝色刷手服的英俊男士,脑中热血一时上涌,心跳加速,赶紧把手放下来,正襟危坐。

俞天野头也不抬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嘴里发出声音,“好了吗?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陈朗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小声道:“好了。”

俞天野这才抬起头来,向陈朗伸出手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俞天野,皓康齿科的医疗总监,也是种植中心的主任。欢迎你来到皓康,并且有意愿加入我们。”

俞天野的声音低沉却富有磁性,陈朗赶紧伸出手去回握了一下,不自禁地仔细端详起真人版俞天野。他比杂志上的照片好看多了,虽然是三十出头的年龄,却有着坚挺的鼻梁,薄薄而性感的嘴唇…评判到这里,陈朗没敢继续往下琢磨,因为俞天野已经开始发问了。从对现代口腔医学的进展进行描述,到前牙美容修复的分类,甚至根管治疗的操作步骤,整个过程中会拍哪几张X线片等等,无数问题一一轰炸过来,让陈朗头晕目眩。开始陈朗还自我感觉良好,回答得信心满满,但是随着问题的深入,她发现自始至终俞天野都板着脸,也从来不对她的回答做出任何反应,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偶尔在某个问题结束后,趁俞天野在本子上做记录的间隙,已经从偶像崇拜的磁场中清醒过来的陈朗,便在心里使劲嘲笑自己一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俞天野原来是个冰山男,亏我居然刚刚还觉得性感。疯了疯了,看来真是被陈诵说中了:年龄到了,生物钟响了,该找个男朋友了。”

俞天野虽然态度冷漠,实际内心莫名有些诧异,陈朗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徒有其表,在这一问一答中呈现出来的,是陈朗涉猎甚广的口腔专业知识,对前沿口腔医学进展的了解,还有熟练掌握的基本操作规则,这一切看起来,仿佛都无懈可击。

俞天野用各种专业问题轰炸了陈朗近一个小时之后,忽然把笔记本合上,淡淡地道:“今天就到这里,你可以走了。”

陈朗“呃”了一声,结束得太过突然,而且没有任何交代。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问道:“那接下来呢?下次面试会安排在什么时候?”

俞天野冷冷地道:“这和我无关,你回头去问人事经理。”

没有什么比面前这位俞总监俞主任的表情更让陈朗觉得冰冷了,偶像在自己面前的坍塌,足够让陈朗的芳心碎落一地。而且陈朗今天才觉得陈诵那句口头语果然是真理:世界上最令人郁闷而且懊恼的,莫过于帅哥对自己的蔑视。陈朗的脑海中有莫名的小火焰在跳跃,她渐渐挺直了腰板,对着正打算向外走的俞天野发问,“俞主任,您的种植中心真的从来不招女医生吗?”

俞天野停住了脚步,心想,不错不错,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他慢慢转过身来,嘴角露出一丝莫测的表情,“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陈朗顿时语塞,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您看您今天问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问题,好像都没有涉及与种植相关的内容。”

俞天野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因为我今天是以总监的身份来参加这场面试,所以没有必要问你种植的问题。”

陈朗现在也清楚了大致情形,俞天野的冷漠疏离让陈朗明白,自己完全不用夹着尾巴继续充大尾巴狼,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继续追问,“那您的种植诊所会录取女医生吗?”

俞天野抬了抬眉毛,“当然,如果她足够优秀的话。”

陈朗完全爱谁谁,很不怕死地打蛇随棍上,“真的假的?那我呢?也会有机会进去吗?”

俞天野的嘴角终于上翘,微笑道:“很遗憾,你不行。”

虽然这个答案陈朗并不意外,在有些沙猪的眼中,女性一向是低等生物,不过这么直接干脆的回答,还是让她有些愤慨,条件反射般地问道:“为什么?”

俞天野的脸上绽放了一朵大大的笑容,如果不是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陈朗一定会为之心动。不过伴随着那笑容吐出来的几个字却是,“因为啊,因为你太沉不住气了。”让陈朗恍然觉得心口受到猛然一击,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俞天野说完便微微颔首,示意要离开。看着俞天野姗姗离去的背影,陈朗捂着胸口,郁闷地想,原来这就是武林中传说的暗箭,嗖嗖嗖伤人于无形。

网友1

陈朗很是失意地从皓康齿科走出来,也没心情再去找叶晨询问后续安排。虽然原本并没有多少主动意愿想进入皓康齿科,但是被俞天野的冷言冷语惹得失去理性,在陈朗的人生经历里,还是头一回。

她一边沿着马路往外走,一边走马观花地扫过橱窗里五彩缤纷的夏日衣裙,内心却颇有些后悔,“我这也算自讨没趣,当时怎么就昏了头,当面质疑起俞天野了呢?”陈朗并不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冷静下来后当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欠妥,就算亲眼见证了一下偶像的幻灭,但也不能成为自己恣意妄为的借口。

“唉,算了,不录取更好,反正现在看来,于博文比我更迫切地想让我进皓康齿科。”就在这百折千回的工夫,手机便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

第一通电话,是原来所在公立医院的口腔科主任张华打来的,开头的第一句话便是兴师问罪,“陈朗,听说你回来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来找我报到啊?”

陈朗赶紧赔着小心,在电话里谄媚,“主任,您可冤枉我啦,我是想找您来着,可是给科里打过好几次电话,要么您开会去了,要么您就在手术。”

张华哼了一声,“我就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回科里吗?我刚和院长说了,如果陈朗打算回医院,您可一定要批准。”

陈朗愣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低着嗓门却语气诚恳,“主任,您都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您要是在我身边,我一定使劲拥抱您。”

张华在电话那头啐她,“别和我来这虚头巴脑的,你就和我说心里话,还想不想再回来?只要你还有这想法,剩下的事儿就让我去找院长。”

陈朗这回是真的有点傻了,嗫嚅道:“主任,您和我来真的?其实有您刚才这些话就足够了,我已经非常感动了。”

其实,陈朗感激涕零也是理所当然的,要知道陈朗原来所在的医院也是北京老牌的三甲医院之一,进来难,出去也难。当年陈朗削尖了脑袋挤进这家医院,进去后就签了个五年内不得离开的卖身契。所以两年前陈朗闹着办理停薪留职,要去香港那家学院读硕士时,主任头疼不已。这事儿动静闹得不小,主任劝说半天,让陈朗等两年再说,陈朗就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走,还放出话来,只要让我离开,辞职都行。这话很快传到院长耳边,院长一听也怒了,这还了得,要是住院医生个个都跟陈朗似的无法无天,那还怎么管理?于是大笔一挥,同意辞职,并且赔偿违约金若干。

后来自然是于博文出面,找熟人托关系把违约金给免掉,辞职却是板上钉钉。陈朗压根不在乎,这伤心地离得越远越好,原本也没打算再回来。于博文心中也自有他的小九九,就任由陈朗办好了辞职手续。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国内就业形势越发严峻,像北京市内的这些三甲医院,本科生压根进不去,研究生也就能摸个门儿,医院门口排着长队打算应聘的大多是各高校毕业的博士生。所以,此时此刻,张华主任还能对陈朗说这样的话,陈朗百分百感动。

感动完了还是得回归现实,陈朗轻声道:“主任,我当年出来的时候,就真没打算再回去。”

电话那头的张华有些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劝道:“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那事儿都过去几年了,没人还会记得。你走的这两年,我每次一手术,就想起你来。现在的毕业生把脑子都给读傻了,还博士呢,干活一点也不利索,换谁给我当助手,我都觉得不好使。再说了陈朗,你不回医院,难道在外面不靠谱的诊所漂着?”

陈朗自动过滤掉张华的第一句,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她知道张华那是肺腑之言,不是客套。陈朗是以优秀本科毕业生的身份进入医院的,进科没多久,别的科室就传开了,口腔科来了个清秀俊俏、心灵手巧的小姑娘,干活干净利落,待人接物既低调又诚恳。

主任张华那阵子刚刚开展种植手术,只不过偶尔一次,让陈朗帮着做术前的准备工作,陈朗就给她办得妥妥帖帖,器械的消毒整理,术前的检查准备,医嘱交代,没有一样遗漏。张华觉得惊奇,便试着让她做一些术后的数据整理,陈朗用最快速度在电脑上做好记录和备份,还自己设计了一些方便随访和观察的小表格。慢慢的,除了平常的门诊工作,陈朗就成为张华做种植手术的御用助手,而张华,也乐得当一个省劲的甩手掌柜,只管手术。

陈朗只好继续老实交代问题,“主任,你猜得真准,我今天还真去皓康齿科面试了。”

张华“啊”了一声,“你还真去呀?我原来有个口腔医院留校的同学,现在就跳槽到皓康齿科的第一诊所当主任。怎么说呢?皓康齿科毕竟是外资诊所,相对于外面那些江湖诊所,还是比较规范的。不过陈朗,你确定会适合你么?”

陈朗自己也糊涂,“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主任,今天面试的情况很糟糕,我看皓康齿科的大门,我可能进不了了。”

张华乐了,“你逗我玩呢?我看上的人难道连个皓康齿科都进不了?行,你们年轻人在外面闯闯也好。怎么着,哪天来找我吃饭?”

陈朗心想,说实话就是没人当真,也只好忙不迭地答应,约好下周找时间去看看张华。

电话刚挂上,手机又震动起来,陈朗皱着眉头看看来电显示,不出所料,果然是舅舅于博文的。

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于博文沉稳的男中音,“陈朗,刚才谁的电话?我好半天都打不进来。”

陈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故意说,“我以前医院里的口腔科主任,她邀请我再回去上班。”

于博文“哦”了一声,分明不是很感兴趣,问道:“今天上午面试如何?”

陈朗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反应,悻悻地道:“人家种植中心不收女的。”

于博文还是“哦”了一声,话筒里传来一句平静的疑问句,“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我答应了人事经理,下午继续接受普通治疗医生的面试,她的原话是:给双方一个机会,看看彼此是不是合适。”陈朗没精打采地汇报着。

“现在呢?都面试完了?”

“基本上吧,中国区的、北京区的总经理,还有那个俞天野,我下午全都见了。”

“那就好。陈朗,我先挂了,马上就要开会,咱们回头再聊。”于博文异常干脆地挂掉了电话,让陈朗措手不及,明明还有后续没来得及汇报,于是对着已经断线的手机发呆,好半天才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挂了也好,至少还有念想,免得提前就失望了。”

网友2

今天这场面试真是打持久战,等陈朗穿越大街小巷回到家里,发现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晚饭。陈朗的父亲陈立海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母亲于雅琴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太好了,大姑娘回来了。老陈,别看报纸了,赶紧过来吃饭。”

陈朗折腾了一天,早就饿得肚子咕咕乱叫,忍不住直接上手抓起香喷喷的鸡翅膀,被于雅琴一把打掉,“洗手去,没见过比你更不讲究的医生。我都纳闷,那些患者怎么还会放心让你看病?”

陈朗嬉皮笑脸,“妈,你不知道吗,他们都被我下了蛊的,所以就鬼迷心窍了呗。”

陈立海也被逗笑了,放下报纸走过来,“今天面试怎么样?”

陈朗在洗手间里洗手,只传来一句,“爸,估计没戏。”

陈立海和于雅琴各自入座,于雅琴给陈朗的碗里夹上鸡翅膀,“什么高级诊所,连我们大姑娘都看不上?”

陈朗坐回座位,唉声叹气,“唉,爸妈,你们不知道,面试程序极其变态,我见了三拨人,还不够,据说后面还有四拨。对了,最倒霉的是,我还碰到一个超级变态的医疗总监,亏我以前对他还特别崇拜。”

陈立海听得津津有味,于雅琴却撇撇嘴,“那你还折腾个啥,去你舅舅那里干不就得了?”

陈朗抱怨完了,食欲大开,立马将结果置之“肚”外,“回头再说吧。妈,你做的饭真好吃,我在香港的时候,一想起你来,我就馋得半夜做梦都掉口水。”

陈立海笑眯眯地看着陈朗,“大姑娘最近嘴可够甜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于雅琴瞪了这父女二人一眼,“她被饿久了,嘴自然就甜了。”

陈朗嘿嘿一笑,并不作声,吃得有些半饱了,看见对面座位空空如也,才回过神来,“老二呢?她今天又不回来吃饭?”

于雅琴“切”了一声,“她今天去参加什么组织活动了,得晚点回来。”

陈朗往门厅一张望,发现陈诵把挂在那里的羽毛球拍带走了,“妈,她打球去了吧?”

于雅琴点点头,“应该是吧。你说说,陈诵天天都在忙什么?成天不着家。现在外面坏人那么多,被人骗了就麻烦了。”

陈立海插嘴,“就你那二姑娘,谁敢骗她啊,她骗别人还差不多。”

于雅琴还是絮絮叨叨的,“那也不能见天往外跑,问她又说没有交男朋友,这小姑娘这么疯可要不得。”说完,又转头看看陈朗,“还是你老实,转来转去都是那几个老同学。不过,陈朗啊,你这么天天在家里蹲着也不是事儿,你也不小了,二十七岁了,别老陷在过去的事情里面不出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肚子里都有你妹妹了。”

陈立海赶紧拉了拉于雅琴的袖子,才让于雅琴及时住嘴。

陈朗一听头就疼,要说回家来什么都好,就是老妈的喋喋不休让人着实有些郁闷。二十七岁怎么啦,现在的北京城,三十岁以上的大龄未婚姑娘,用簸箕随便一撮,那绝对是一大堆。她赶紧找借口溜回自己房间,打开电脑上网,给香港牙医学院的导师Peter发e-mail,把自己翻译整理好的《牙髓学在显微镜下应用的最新进展》进行汇报。

E-mail刚发出去,陈朗就注意到右下角有个图标在闪动,点开一看,原来是一条短消息。陈诵的QQ设置成只要上网便自动登录,这条短消息看得陈朗啧啧嘴,又是那个网名叫“金子多”的人发给代号“绕指一刀”的陈诵的:“小刀,你怎么还在线?我今晚要先帮老大把资料整理完才去,还怕你等我呢。幸好幸好,咱俩说好不见不散的。”

陈朗本来想置之不理,但是冲着最后一句“不见不散”,还是回了一句,“小刀同学不在家,我是她姐姐。”

那边的金子多忙不迭地回了一句:“姐姐好。完了完了,小刀该等我了。那姐姐再见,我赶紧做完事儿就去找她了。”

陈朗简简单单地回道:“ok。”

可是金子多又回了一句,“对了姐姐,小刀帮你提交的加入申请我这边已经通过了,她说你还想见见我们两位老大的真容,回头有机会,我通知你哈。”

陈朗哭笑不得地回道:“你别听小刀同学瞎扯,她就一不靠谱,胡说的。”

那边发来一个拜拜和一个吐舌笑的小图标,随即便离线了。

陈朗其实异常羡慕陈诵,每天都过得五彩斑斓,让人目不暇接。陈朗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外读书这两年与时代脱节了,回来后发现陈诵这个职场新人下班后比上班更忙,她混入一个叫“飒爽”的羽毛球论坛,定期与球友打球;她混淘宝网,热衷于网购;她男朋友一大堆,女朋友一大摞,一三五聚会,二四六唱歌。

陈朗曾经不解地问陈诵:“你羽毛球水平和我差不多烂,干吗还劲头十足?”

陈诵狡黠地一笑,“姐,你这就不明白了,你知道羽毛球论坛里什么最多吗?”

陈朗无知地摇头。

陈诵哈哈一乐,“当然是帅哥。”接着还有力地添加注释,“姐,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男色时代。帅哥这个物种存在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花痴的。”陈朗这才释然,随即沮丧地想,“我不过比陈诵大四岁,怎么就跟大一个世纪似的?”

陈诵还得意洋洋地给陈诵解释这个“飒爽”的设置,最初是由两个ID创建的,一位叫“文武全财”,另一位叫“敕勒歌”,还有一位元老级别的,就是与“绕指一刀”常常眉来眼去的“金子多”。据说“文武全财”与“敕勒歌”都是重量级帅哥,帅成什么样呢?传说中的两位帅得惨绝人寰,他们初期参加活动还非常活跃,因此组织的成员迅速扩张,还发起了几次与其他论坛的比赛,每次都是大获全胜,于是在各大羽毛球俱乐部都有了响亮的名号。今年这两位几乎都不怎么来了,也就剩“金子多”还时不时出场,惹来众多女球员哀叹不已。

陈朗当时听得很开心,不自觉也发表意见,“你夸张吧,有那么帅吗?我很好奇,真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陈诵嘻嘻一笑,“我不是说了嘛,传说而已,其实我也没见过。怎么样,姐,感兴趣不?你干脆也加入我们“飒爽”吧,我给你注册一个ID,回头我们一起打球去,说不定还能给我带个姐夫回来呢。”

陈诵一激动,趁着陈朗没有反对,就立即在那里为陈诵取网名。陈诵取名是很有些恶趣味的,从她自己的网名就可以看出来,别的女孩子取网名,大抵都是缠绵悱恻的“绕指柔”,她却来个“绕指一刀”,摆明了温柔缠绵后还会来个致命一击或者釜底抽薪。她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发挥想象,从“窈窕魔女”到“嬉皮小兔”,从“流光飞舞”到“漫天星光”,从“冬天的树袋熊”到“秋天的胡桃树”,等等,花样繁多,不一而足。陈朗听得头晕,赶紧制止住,“别闹了,就叫‘晴空万里’好了。”

陈诵眼前一亮,“这个好,‘晴空万里’正合你的名字。”于是就用“晴空万里”给陈朗注册了“飒爽”论坛的新ID。

正想到这里,房间里忽然传来很轻微的一声“滴滴”。陈朗赶紧站起身来,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原来是一条短信,号码很陌生,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陈朗,你一直没有接我的电话,有空时请给我回电吧,皓康齿科叶晨。”

陈朗这才注意到,果真有几个未接电话,那段时间陈朗正好在嘈杂的归家路途上,所以没有听见。陈朗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下状态,用房间里的分机拨了出去。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声,“Hello,我是叶晨,请问你是…”

陈朗赶紧自报家门,“我是陈朗,真不好意思,下午没有听到你的电话。”

叶晨在电话那头轻笑,“我猜到了。看你一直没有打回来,就给了你发一条短信。”

陈朗有些惭愧,“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叶晨的声音在电话里清脆悦耳,“陈朗你明天有时间吗?本来你应该再接受另外四位主任的口头面试,不过我们皓康诊所明天正好组织了一个操作竞赛,俞总监说,干脆让你直接参加这个,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不过,他们算是竞赛,对你而言,却算是考试了。”

陈朗当然觉得这样更好,不管怎么说,即使明天会再次遭遇俞天野的白眼,也比车轮战来得爽快,早死早超生。于是她详细询问了考核的时间,便与叶晨说了再见。

网友3

电话这头的叶晨其实还在公司,她比陈朗还要好奇,这是俞天野头一回破例,没有让新人按照常规程序往下走。但更让人意外的是俞天野交上来的面试测评,口腔专业理论部分:优加;人际沟通交往能力:良减。叶晨看看屋子里的两个人,颇为疑惑,“我觉得她很有亲和力啊,你们干吗都不喜欢她?”

包赟看着叶晨挂掉了电话,他此时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叶晨办公桌的一角,嗤之以鼻,“扯,哪有什么亲和力?我说你们明天还叫她来干吗?赶紧让她走人。”

叶晨有些为难地看看包赟,再看看旁边沙发椅上的俞天野,“没那么糟糕吧,包先生、刘总和我的感觉差不多,给的测评都还不错。”

俞天野耸耸肩,“我没说让她走啊,明天考试的时候再看看吧。包赟,你不是约了客户吃饭吗?怎么还在这儿晃?”

包赟“嗨”了一声,“还说呢,那哥们儿家里有事儿,放我鸽子。不过合约的事儿基本上定了,他过两天就来签协议,整个公司一千多人的齿科保健,每人一张洁牙卡和一张曲面断层片。”

叶晨拍了一下包赟,“你可真行,说拿下就拿下了。”

包赟直摆手,“别,别,别,这我可不敢居功,还是我们皓康齿科的医生们好,去年他们公司的员工对我们皓康的医生、护士总体评价都是优秀,还在我们这里做了好多别的治疗项目,所以今年签下来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俞天野站起身来,“叶晨,你赶紧回去吧,别太晚了。我还得回我那边接着做我的PPT。”

包赟懒洋洋地把屁股从桌子上挪开,“就是,走吧,我送你回去。”

叶晨笑了笑,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摆好,“不用了,今天你没开车,骑你的小宝马来的吧?难道你用它驮着我回家?放心吧,我今天开车出来的。”

包赟半真半假地发出一声怪叫,“好啊,你看不起我的宝贝。你看你看,我是真心想送你啊,可你就是不给我机会。”

俞天野懒得听二人瞎扯,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就摆摆手走了。叶晨看着俞天野离去的背影,不免有些落寞,包赟原本嬉皮笑脸的做着怪样,看见叶晨低头默默收拾桌子的模样,顿时表情也有些僵硬,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会儿大厦都下班了,还是我送你去车库吧。”

包赟送叶晨去地下车库取了车,目送她坐在一辆红色小POLO上,渐渐驶出车库,离开自己的视线。

包赟回到诊所,看主任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本想再去和俞天野打声招呼,一转念,反正那家伙一投入到工作中,就会六亲不认,去了说不定还会被他嫌弃,给自己添堵,干脆直接去休息室,把宝马自行车推出来,轻轻掩上门,走了。

包赟平常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他自己的小公寓其实就位于CBD区,离皓康齿科也就不到三公里。但是北京的交通拥挤实在让包赟头疼,每逢上下班时间,开车出门就是起步停车,跟钝刀子割肉一样难受,明明十分钟就能开到的,怎么都得接近一个小时才能抵达,走路都比它快了。所以最近在车展上看到这款别致的宝马自行车,他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了。只要没有什么应酬,平常就骑着它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