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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茹见方静江来了,立刻哭的更加大声,恨不能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

白俊走过去把毛巾递给她,道:“别哭了,你男人都来了,大家坐下来,商量商量,把事情好好解决了。”

“商量个屁!”陈菊笙有了三个儿子撑腰,气焰立刻又满上,“打掉!给我把孩子马上打掉!还没结婚,肚子就大了,这种事情传出去要被人笑死,医生说都两个多月了!”

“方静江,你好样的啊,果然是彩虹老街出来的流氓,专门挑我们良家的女孩子玩弄是吧?你个臭流氓!野种!”

方静江闻言,脸色立刻血红,两只拳头攥在手里,咯吱咯吱的。

白俊这时也忍不住了,对陈菊笙道:“好了,老太婆,你也够了,少说两句。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让他们自己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方静江毫不犹豫的说:“结婚。”

“马上结婚。”

“马上结婚也不行啊。”德辉插嘴道,“现在订酒水,发请帖,最快的速度也要半年才能搞定,到时候难道我妹大着肚子穿婚纱呀!”

方静江知道白德辉说的是事实,这也是他心头积压的最大的阴霾。

“要不然先领证。”他说,“明天就去,先把证给领了。”

“这个可以。”白俊点头同意。

白月茹也点点头。

陈菊笙则憋着嘴,她最关心的无非是聘礼,现在赶鸭子上架,还谈屁的聘礼,自然一脸的不满意,于是便死活不开口,一言不发。

“可还是不对呀…”德成抓了一下脑袋,“嘶——这个…就算证领了,你俩算合法夫妻,然后一边操办酒水一边安胎,那难道等生完了再办婚宴?到时候抱着孩子去?”

德华乐了,说:“嗳!这个主意好!以后等孩子长大了,可以问他,‘哎,你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你不是也去了么?你觉得酒水怎么样?好吃不好吃呀?’”

这样一说,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白月茹也停止了哭泣,忍着笑瞪了德华一眼。

于是兜兜转转,问题还是在孩子身上,似乎孩子要是不打掉,大家都没法活了。

这是一个人言可畏的年代,道德的批判不但可以剥夺人的尊严,更可以狙击人的性命。

方静江什么时候结婚都无所谓,他娶白月茹是娶定了,可是想到妻子以后一辈子会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说这女的婚前就跟人乱搞把肚子弄大了,他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他们的孩子指不定会听到更难听的话语。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白月茹在这个时候站起来,红着眼睛倔强道:“反正孩子我就是不打,你们这里要是容不下我,我现在就走。”说完立马转身,毫不犹豫。

却一把被德成给拉住,“姐——姐!你千万别冲动,别冲动。”

一边转头对菊苼道,“妈,你也真是的,你说句话呀!”

菊苼坐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方才的气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苍老,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并不是为了与白月茹对峙,而更像是与内心的自己在对峙。

半晌过去,她才哽咽道:“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闯了祸,就跑回来说一声要结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乖很听话的。”

菊苼的态度一软,其实话语锋利的程度比那些恶毒的谩骂更具有杀伤力,他们如细密的钢针一般,根根都刺进了白月茹的心里,她啜泣道:“妈——!”

几乎要跪下来求她。

见他们母女已经有了互相谅解的趋势,方静江叹了口气,低着头道:“这不怪她,是我不好。都是我。要怪就怪我吧。”

接着,他对白俊道:“爸爸,结婚的事都我来,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都答应,成吗?就是别再给她气受了。”

“嗳!”白俊点头,一边把白月茹拉回来,拉到了菊苼的身边,按到位子上坐好,道,“快给你妈赔个不是,看把你妈急的。”

“对不起,妈。”

菊苼没说话,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我懒得管了。”

说完,便起身上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懒鬼作者忘了提醒看文的各位,这个故事发生在80年代初,那个年代距离wen/_革不久,所以这事儿是挺严重的...

无奈只拖延

回到楼上,菊苼便窝到了沙发里。

她本就很胖,一坐下,更有种陷进去的感觉。

乌黑的头发又黑又重,剪得齐耳,面孔肥大,皮肤粗糙,诚如白月茹之前所讲,菊苼并不美,简直是难看,但再难看也是她的妈啊!

白月茹也跟着上了楼,脚步轻轻的,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

“妈。”她率先开口,一边走过去,举步维艰,唯恐菊苼丢个茶壶过去。

然而菊苼没有,她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瘪瘪的,沉默寡言。

白月茹在她对面坐下,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她们都觉得自己很委屈,白月茹是一种不甘被人利用的愤慨,菊苼却想着二十多年的精力打了水漂,失落的无以复加。

事情到了这地步,其实已不存在谁让谁,最后还是白月茹先放下身段,她哭道:“妈,你成全我吧。”

她半蹲下,抱住母亲的腿,下巴搁在菊苼的膝盖上,就和小时候乞求心爱的糖果一样,她的泪一滴一滴的,全都掉在了菊苼的裤子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再无所谓也还是有所谓的,菊苼道:“妈成全你,行了吧?你要跟他就跟他吧,可孩子还是得打掉,听妈的话。”

菊苼伸出一只手来,慈爱的抚摸着白月茹的脑袋:“听妈一句,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还记的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文$##革的时候,你爸被斗成什么样了啊?你吓得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闺女啊,人言可畏呐!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虽然现在再没人给你贴大字报了,但被人笑掉大牙不说,人家会戳你一辈子的脊梁骨啊!被人骂破鞋的滋味不好受啊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菊苼一边说一边掉了泪。

“对不起妈,对不起!”白月茹难受的咬着唇,方才虽然数落菊苼对她的种种忽视,可现在念起幼年时光,不免又想起母亲的温暖,她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终于说道:“好,孩子我会打掉。”

“真的?”菊苼垂头问道。

“真的。”白月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不会叫爹妈跟着我被人笑的,人家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不用想也能猜到。”

“乖~”菊苼又摸她的脑袋,“你能想通了就最好。至于方静江,他家虽然穷,他倒是赚的动的,只是他们家那么多口人,都靠他一个,你想过没有,你嫁过去,以后你就要跟着他一起捱。这些你都要有心理准备,不要到时候说妈没有提醒你。”

“嗯。”白月茹垂着眉,有些无奈的说,“可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办呢!他们家我去过,也还没真穷到怎么样,爹妈也是很老实的人。”

“那就好啊!”菊苼长叹一口,“嫁吧嫁吧,你既然喜欢他,彩礼多少随他的便,他爱给就给,不给就算了,省的你说妈贪他那点儿钱。”

白月茹连忙道:“妈~我那不是气话嘛,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闺女大啦,留不住啦!”菊苼摸摸她的肩膀,手臂,“去吧,小方还在下面等着,让他先回去吧,早点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否则到时候眼睛肿着,难看死了。”

“嗯。我知道。”白月茹说完便下去送方静江。

一路上,两人搀着手,那一天,不知为什么,天色尤其的黑,黑的好像全部都看不见前面有什么,可方静江的手很大很暖,他也很有方向感,带着她一会儿拐弯,一会儿前行,月茹则服服帖帖的跟着他。她的眼里含着泪,她想,不管前面是黑暗还是光明,哪怕是火坑,我都跟你跳,但求你千万别放手。

他们到了车站,在站牌下静静的等着,车还没来,路灯照着白月茹的脸色惨白,方静江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呼着热气,呼的她的手暖暖的,她直想掉泪,方静江深呼吸一口道:“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

“嗯。”月茹的泪到底是落下了。

“别哭。”方静江伸手替她抹了一把,“路还长着呢,现在就哭,忒没骨气了。那么多人不看好我们,我们越是好好的过。知道吗?”

白月茹用力的使劲的点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只知道,他们的孩子快没了,就因为那该死的教条,就因为那些该死的不相关的人和他们的舌头。

人活着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受制于人,她想想就憋屈死了。

恰好车来了,方静江便上去,白月茹只是和他商定好了领证的时间,却没有告诉他,她已经决定把孩子打掉的消息,因为就在刚才,就在那一刻,她又犹豫了。虽然菊苼的以退为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每个女人都有做为一个母亲的天性,白月茹正在死守。

*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班,眼睛微肿,但看上去就像没睡好,气色不佳。当然也就无人问起。

人们该客套时客套,是为了服从自己的探知欲寻求秘密的答案,一旦答案显而易见,他们便连客套都省了,只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月茹的工作繁重,一车接一车的货物送到目的地,还好有装卸工的帮忙不用她管,她到了目的地便可以开始休息。

只是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人就会变得很馋,她一歇下来就去买桔子水,话梅和冰糖葫芦……晚上回家吃饭,从前是一小碗就够了,现在两大碗汤垫过底了,一碗饭还是不管饱,夜里偷偷爬起来吃饼干。于是菊苼有意无意的提醒她早点把人流做了不要拖,省的夜长梦多。

月茹也知道自己下意识在拖延什么,她无非是想真拖到无法手术的那一天,干脆堂而皇之,死皮赖脸的把孩子生下来。

尤其是她知道虽然方静江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希望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她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来。

特别是有一次她去方家的时候,霭芬还特地给她炖了一只乌骨鸡,其用意不言自明。

她吃着鸡胗,鸡腿,鸡翅膀,心里一阵阵的发酸。

可到底还是有一把微小的声音在提醒着她,把孩子生下来有一些后果需要她来承担。

于是她打算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孩子自然地,意外的,损伤掉,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而她心中的负疚感也不会太重,不至于夜夜折磨的她无法入睡。

她开始主动要求去偏远的地方送货,不在市区跑,比如说什么江湾屠宰场啊,大场养猪场啊,甚至崇明,来回就要半天,一路上颠簸,她还专挑难开的石子路行驶,可想而知,她一下车便吐得死去活来,有时候回到家,肚子也会难受,但始终没有见红。

就这样一天天的折腾,拖到了四个多月近五个月的时候,她的肚子开始显山露水。

本来她个子高挑,人也苗条,一两个月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但到了后期,因为集团公司下面的单位都是公共女浴室,有一次她去洗澡的时候,女同事看见了便打趣说:“月茹啊,你最近胖了喏,小肚子都出来了。”

这句话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她尴尬一笑,说是呀,我妈妈最近老是烧蹄髈。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再拖了,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异常的顽强,除非是人为的手术,否则她/他不会自愿离开这个世界。

嘈杂的女浴室里,她的眼底发潮,所幸四周一片水汽,无人留意到她到底是伤心了还是落泪了。

她把决定告诉方静江,果然不出所料,他终于说出实话,温柔的劝慰道:“不再考虑一下吗?毕竟是一条生命,我们就这样剥夺他…你知道我妈…”方静江顿了顿,“我妈知道了以后很高兴,天天都盼着抱孙子。”

“对不起。”白月茹低着头,“肚子现在越来越大,单位里我真的没法交代了,再不做就穿帮了。”

方静江叹了口气,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可他们没法在本地做手术,因为还没有正式结婚,正规的大医院不给做人流,黑作坊他们又不敢去,几番商量下来,菊苼提议不如回宁波老家找亲眷帮忙,他们那里不像海城,是直辖市,管的严。他们或许可以有空子钻也说不定。

于是一家人张罗着打电话,但长期不联系的缘故,此番一通话,才知道亲戚们多半已经从宁波搬迁到无锡去了,有的还散落在其他各地,谁也说不清。菊苼要了几个重要人物的号码便安排月茹和静江到无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法不面对

他们先坐火车到苏州,再从苏州坐汽车到无锡,一落地,还没来得及尝一下当地的小吃,就先去找人。可惜到的时候发现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只隐约听说过个名字,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情况下,月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求人帮忙的事,这一趟来,基本上可以算是无功而返了。

方静江倒觉得这未必不是坏事,他干脆带着月茹旅游,说你到现在还没去过锡惠山吧,咱们去逛逛。两人告别了当地的亲眷玩了一路,接着又坐船去杭州,在西湖里划船,惬意的躺在船舱里看天上的云,近的就像一条大棉被。

月茹感慨道:“杭州真是个好地方呀。”

她来到这里,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许多。

方静江告诉她,这里的美,其实有许多则传奇在里头。

白月茹说:“哎哟,不就是白娘子嘛,多老的故事了。”

“不止这些。”方静江道,“你们女人只知道情啊爱啊的,要知道日本人占领杭州那会儿,整个杭州被狂轰滥炸,唯独西湖灵隐附近完好无损。这才是传奇。”

“为什么?”

“有很多种说法。”方静江勾着她的肩膀,“有人说是灵隐寺的菩萨保佑,有人说是西湖人杰地灵,老天爷也舍不得糟蹋了,还有一种比较现实的说法是,当时那个负责轰炸的日本军官本人来过杭州以后被西湖的美景迷住了,下令轰炸的时候,专门绕开这里。否则太可惜了。”

“那你觉得哪一种?”白月茹虽然这样问,但他觉得按照方静江的性格,他一定不信什么菩萨显灵的说法,果然,方静江笑道,“我觉得是那个小日本鬼子想把西湖附近的别墅当成自己的官邸。”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现实。”白月茹道,“我情愿相信是灵隐寺的菩萨显了灵,让这里可以幸免于难。”

“你说什么是什么。”方静江宠爱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跟着望向不远处的山头,眼神里有些东西在闪烁,仿佛自言自语道,“不过他们都说灵隐寺是很有灵气的地方…”

“希望是真的。”就好了。

月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此时的夕阳渐渐西下,余晖照在水面上由金色开始变成暗红,远处的落日像天空的伤疤,渗出血来一样。

他们顿时有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末日感,明白这是最后的愉快,一旦他们明天回到海城,等待他们的还是现实的冰冷。

白月茹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想,如果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那么我们对不起这个孩子,抹杀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求菩萨下辈子让他投个好胎吧。

当晚,他们在灵隐寺山脚下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静江还想去看断桥,月茹却执意不肯,静江说人家白娘娘和许仙就是在那里看对了眼,白月茹反驳,可他们后来不是分手了嘛,要不然怎么叫断桥,一刀两断的‘断’啊!要不怎么还有雷峰塔!“反正断桥和雷峰塔,我都不去。”月茹说。

于是第二天,他们只有动身回海城去了。

后来还是方静江的二姐桂芝有办法。

方桂芝是个很活络的人物,这和她的人生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她十七岁便自己一个人动身去黑龙江插队落户,那时正是发育时期,连个子都没长齐,走的时候,一个人提着六个包裹进火车站里头。虽然心里是千般万般的不舍,但当着爹妈兄妹的面,她愣是没哭,直到爹妈站在月台上送行的身影远去了,再也见不着了,她才开始掉泪,坐在角落里一声也不吭,只有泪水一滴一滴,默默地从眼角滑下来。

逼仄的空间里,除了她还有许多同行的孩子们,男的女的,没有一个不哭的,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命运的火车载着他们向前,却没有告诉他们方向和归期。

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这种迷茫的感觉就是一生。

于是整个火车车厢里哭声震天,像比赛似的,一浪高过一浪。

有的男同学还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停也停不住,有的则干脆跺脚撒泼,差点昏死过去。桂芝自己心里当然也难受,但她最受不得别人如此做作,见势便把眼泪一抹,跳起来喝道:“不许再哭了!”

声音很大,最重要的是掷地有声,她梳着两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荡在胸前,她的表情凶悍而认真,像宣布一则命令一样:“都不许再哭了,哭有个屁用。哭也要去,不哭也要去,都把眼泪擦干了,该干嘛干嘛,要是还有乱哭的,不想去的,现在就跳窗,没人拦着。”

须知当时的车厢里,有的男生块头壮硕,肥头大耳的,她这般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其实很不给大家面子,但一个女孩子敢于出来收拾残局便可见其魄力和胆色。

倪双吉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她的,漂亮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她们就像是漫山遍野的花,牡丹,杜鹃,小雏菊,各有各的好。但方桂芝是哪一种他说不上来。

她也很漂亮,她遗传了方家人几乎所有的优良基因,大眼睛,白皮肤,瓜子脸,本是一个古典的美人,偏偏却敢于在最混乱的时候站出来,就像从一堆废墟里生出的一支玫瑰,带着刺,也带着露珠。使所有人看起来都那么渺小和肮脏,唯独她,浑身上下像镀了一层金光。

桂芝去的是黑龙江大兴安岭的林场,十八个人一间宿舍,头碰着墙壁,脚碰着脚,连放包裹的地方都没有。最重要的是气候寒冷,零下几十度,城里的小青年不习惯,刚过去怎么受的了,没多久就死了好几个。再加上她们每天都要干活,即便是女孩子来了月事,也要扛木头,很多人熬不住生病了,便又死了一拨。

死亡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伤感的,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日子还要继续过。

桂芝在那里坚强的熬着,理由非常简单,他们家太穷了,当时的方静江还在上学,没有工作,她选择去黑龙江算是工矿,能多拿一点儿工资。每个月寄到家里,能让爹妈轻松不少。

倪双吉去的则是塔河公社,自从他见到了方桂芝那一刻起,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她。有时候缘分就是没有理由的,芸芸众生里,他只看见了她,而为了能让她也看见自己,双吉每天半夜里一点出门坐四个小时的火车到桂芝所在的盘古公社,就为了送一只鸭蛋。

他把蛋藏在大棉袄里,紧贴着皮肤,到的时候,蛋还暖着呢!

交到桂芝手里后,他傻笑着说:“送来给你吃的,你这里条件不好,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弄来。”

桂芝感动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后来时间久了,双吉还会送鸡蛋,呢绒袜,白砂糖过去,桂芝有时候会同他开玩笑,说:“咦?我以为你从那儿到这儿来那么长时间,能孵出一只小鸡来。”

双吉只挠着后脑勺呆呆地傻笑。

双吉就这样送了两年的蛋,为了能离桂芝更近一些,两年后,双吉终于有机会去了桂芝那里当修理工。

再后来政策有了变动,他们先后回到了海城,办了结婚。

由于桂芝和双吉几乎整个青春期都是在东北度过的,所以养成了豪爽的办事性格,自然能结交到很多朋友,回到海城,也算吃的开。

在得知了弟弟方静江的窘境之后,桂芝托朋友到昆山那里去开了一张证明,也不知道是怎么搞来的,反正月茹终于可以去大医院做人流了。

那一天,是方静江亲自陪着去的,他在病房外等着,有几个和他一样的男人,等待的时候,便跑到医院外面去抽烟,互相攀谈。问为什么到这儿来呀,无一例外,都是因为计划生育,不得不做掉嘛!

方静江没有和他们说话,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医院的塑料长椅上,无法想象手术室里的情景。

白月茹直到进去之前还一直拉着他的手,她是真的害怕,她这辈子还没有做过手术,连阑尾都没割过,她像一个笑孩子依赖大人一样握住他的手指头不放。这使他有一种丧失底气的感觉,好像他原本饱满的人生突然被人撕了一处边角,而这页边角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他也说不好,只是无端端的被人撕掉,总叫人那么的失落。

直到很多年后,他想,当一个人在犹豫在思索一个决定到底是正确还是不正确的时候,其实这个决定就应该被及时的制止,因为潜意识里,已经在提醒他,终有一日,他是要后悔的。

不过,白月茹脑中幻想过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出现,至少没有那么可怕,医生和护士先是给她上了麻药,而后她便昏昏沉沉的了,也不觉得疼,再后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过来时,孩子已经被钳子拣了出来,小小的脑袋,枇杷般大小,胳膊细的就跟火柴棒一样,躺在搪瓷盆子里,她突然痛苦失声,然后不敢再看,把头转向另一边。

方静江在门外,听说是个男孩儿,迷茫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或者怎么劝慰白月茹,只是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觉得心脏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撞破鸿门宴

作者有话要说:问了一堆叔叔阿姨,听说那个年代不太流行给彩礼,所以方静江肯拿出来是表示很有诚意的。而且那时候工资普遍不高,在15-17块左右,方静江给了500,其实挺多的了。

做完了手术以后,月茹以病假的名义休息了好多天。

她有时在家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飞鸟,突然就觉得了无生趣。

静江时不时来看她,带她出去吃饭或者散心,彼此都避免孩子这个话题,但气氛始终不如当初热烈。

他们俩就像骤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湿漉漉的,还在发抖。

为了让月茹开心一些,菊苼安排一家人到东宫隔壁的沈家门海鲜酒楼去吃饭,月茹到的时候,发现同桌的竟然还有隔壁那个书呆子岳麒麟。

她心里有点疑惑,向旁边的菊苼靠拢,悄声问道:“妈,他怎么也在这儿?”

声音不大,但迷惘的脸色还是让岳家的母亲看见了,于是解释道,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是更像是介绍,说:“喏!是我们家小岳考上财经大学了!以后呀,还要考经济师呢!”

岳麒麟望着月茹呆呆的笑,脸色涨的通红,眼神却很直白,一边还假装难为情的扯着母亲的袖子道:“妈,你不要见人就说啦,考上大学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整个海城几十万人里,还是有几个的!”

月茹在心里不屑的‘嘁’了一声,想到,原来今日赴的这是一场鸿门宴!边想着,边伸出筷子来吃冷菜,专挑补血的红枣糯米,也不管周遭的人,态度极为轻慢,旁若无人。

菊苼用筷子敲了一下月茹的手,板起脸来,假装教训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像话,平时教你的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