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文件放到她面前,竟然是剧团转让的那份合同,一式两份,另一份就在念眉那里。

“合同我还没有交给总经办和法务去处理,所有的手续都还没有启动。你把这份合同拿走,销毁,或者随你自个儿喜欢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当咱们从来没有签过。”

念眉怔住,震惊地抬眸看他,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没有桀骜,没有戏谑,没有洋洋自得…什么都没有,她只看到深褐色琥珀一般的瞳仁,流露出温软的华光。

“你…”她一时失语,“你早就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其实也没有比她早多少,但他不愿告诉她,就是料到会有这样一番伤心欲绝。他也无从解释,正是应了那句话:懂我的人不需要我解释,不懂我的人毋需向她解释。

他是期待她懂的,假使她不懂,他也可以想办法让她懂得——剧团到了他的手里,结果未必就那样糟糕,他可以帮她的,那样伤害就会减到最小。

她平静地笑,眼泪却从眼眶漫溢而出,“我很傻对不对?”

穆晋北定定看着她。

如果人生的回忆到最后是一场无声默片,那么她此刻又哭又笑的模样一定是最令他心碎的那一帧。

他倾身紧紧拥抱她,任她的湿发落在他的颈边、她的眼泪埋进他的肩头,就像在为她开门的那一刻就想做的那样。

“是啊,你傻得够可以了,简直就傻妞一个。但你的坚持…我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若非这股傻气,若非这种执拗的坚持,他怎么能遇上她,怎么能为之深深吸引不能自拔,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去爱她?

第36章 再续

日影耀椒房,花枝弄绮窗,门悬小帨赭罗黄。绣得文鸾成一对,高傍着五云翔。

——《长生殿-舞盘》

是啊,他爱她,他想。并不仅仅是牵肠挂肚这样简单。

他抱紧怀中柔软却冰冷的身体。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因她的欢喜而雀跃,因她的悲伤而凄怆,甚至还不够。

在她这样难过的时候,他恨不能将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无论全世界有多少人离弃她,至少他还在这里。

呵,这个小女人…这么些日子,他竟然对她产生这样强烈的情感。

情感催生渴望,而渴望一但升腾,就难以抑制。也不知道是怎么开的头,他好像吻了她湿凉的长发、她秀致的耳廓,然后是纤长如白天鹅的颈,最后捧住她的脸就紧紧封住了她的唇。

她唇上还有泪水咸涩的味道,可他还是觉得甜,甜到上回在路边那样一个让他回味至寝食难安的吻现在看来根本只是囫囵吞枣。

她的唇~瓣像夏天藏了蜜的美人蕉,他就半跪在沙发上,闭着眼与她辗转厮~磨,像个贪食的孩子,恨不得一口将蜜糖吃掉却又舍不得,只得小心翼翼地舔和吮。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在最初的忘情之后隐约感觉到她本能的抗拒,却扣紧了她的后脑不让她退离。她的身体轻而软,实际是没有多少力气与他抗衡的,尤其在他的舌攻城略地之际被她不经意地咬了一下之后血液都几乎沸腾了,往前一压她就已经被抵在沙发靠背上任他为所欲为。

他希望这个吻没有边际,可他去解她上衣纽扣的时候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她含糊地在他唇~间说不要…

他终于停下来,扶住她的肩膀,“别哭了。”

她哭了吗?念眉抬手,果然摸~到脸上的湿痕。其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哭,最近发生太多事,哭泣几乎成为一种应激反应。

她坐在那里,衣衫不整,眼泪源源不绝地流出来,脸上只有嫣红的唇还有点血色,让穆晋北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他别开眼,调整了一下呼吸,“今晚我喝了点酒,没办法开车送你回去。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打电话给舒乐,请她过来接你,你今晚住她家去。陈枫出差了,你们姐俩刚好做个伴儿。”

念眉没想到他突然冷静下来作这样的安排,连忙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蹙眉,“你这样一个人我不放心。或者你住不走也可以,洗个热水澡就可以睡觉,但我这儿没有女人换洗的衣服,也没有第二张床。”

以前多坦荡,在酒店房间里他逗逗她,听她唱完曲儿就睡觉,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不同了,他对她有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和念想,怕半夜失眠管不住自己,梦游也要到她床边再好好吻她一回。

念眉的手还揪着衣襟,听他这样一说,脸色绯红,说不出话来。

他很快给舒乐打了电话,他们住的离这本就不远,开车过来不过十来分钟。

念眉整理好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但身上还是湿的。穆晋北找了一件自己的衬衫给她,“先去把这个换上,湿衣服穿在身上要着凉的。”

“我不冷…”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她只得飞快地拿过衣服进了浴~室。

想当然尔,衬衫还是太大。穆晋北是东方男人特有的颀长结实,身量高大却不夸张,可是修身的衬衫穿到女孩子身上还是宽大得像戏服。

她很聪明,宽大下摆没有扣紧,拉到腰间打了一个俏皮的结,只是葱白一样的指尖从长长的袖口露出来,像极他第一次见她时捻在掌心的水袖。

舒乐打电话来说到了,她有些荒神,于是他走过去,低头帮她将袖管卷高。这样她看起来只是有些嬉皮,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一件衣裳。

都说女人穿男士衬衫格外妖~娆性~感,别人怎样他不知道,但这一刻念眉站在跟前,他竟艳羡起那件单薄的衬衫。

“谢谢你。”她向他道谢,“上次你的外套还在我那里…”

“没事,债多不愁。改天你方便的时候再拿给我。”

她唇角弯了弯,算是他今晚见到她唯一的一次笑容。

他拿过茶几上的合同径直塞进她随身带的挎包里,轻拢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出去。”

舒乐已经坐在楼下的车子里等,一见他们俩这样出现,就暧昧地挤眉弄眼朝他们笑,“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明明都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又半夜三更叫我来接人。喂,我说二北,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念眉有些尴尬,“乐乐,不是这样的。”

穆晋北干脆不理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念眉塞进去,“今晚早点休息,天大的事儿都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念眉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轻敲车窗,示意舒乐可以开车。

她忍不住回头看,他逐渐变作夜色中的一个点。

舒乐笑得更暧昧了,“怎么啦,舍不得啊?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听陈枫说他最近又好几天睡不了一个好觉,你不是能治他的失眠吗,他居然舍得放你走?”

难怪他眼下有淡淡黑影,显得有点落寞和憔悴,念眉还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

“你们这样子,到底算发展到哪一步了?我看他是真心诚意帮你的,是不是你还有什么别的难处?”舒乐也一眼就看透她的狼狈。

她苦涩笑了笑,“不是他的问题,其实…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包包,里面有他还给她的那份合同。这份恩义沉甸甸的,她都不知从何说起。

舒乐也不多问,只说了一句:“念眉,我觉得你很不容易,千万不要再苛责自己,更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感情这种事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之说的,只有爱和不爱,不懂得珍惜的人,过去就过去了。”

念眉心头猛的一震,回头看着她。

舒乐瞥她一眼也笑了笑,“对,你跟叶朝晖的事,我知道一点,但最初也只是猜的。他对你的态度很不寻常,可在你老师的追悼会上做的事,也真够让人心寒的。”

那样的场景,有时想来,真希望只是一场噩梦。

“二北是磊落爷们儿,不然他今晚不会叫我来接你。陈枫这周出差,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正好你来陪陪我。买了有一大堆零食,下了n多高清电影,你喜欢看什么,咱们今晚挑着看看。”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念眉也渐渐放松下来,两人絮絮地聊着天。

车载音响里正放一首舒缓动听的英文歌:.ifyoueverfind很久之后,念眉才知道这首歌叫。

又有了平安,窗外也雨过天青,

枫塘剧院的大院里,夏安正跟程晓音说话,见到念眉,向她招手,叫了她一声,“念眉。”

晓音安然无事,见到她还是有点戚戚艾艾的表情,脸色不太好,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念眉走过去,“在聊什么?”

夏安斟酌了一下才说:“剧院下个月关张,最后一场演出…海叔问我们演什么。”

他知道之前念眉已经签了剧团转让的合同,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或是压力,他都理解。

他们已经尽了力。但从感情上来说,他怕念眉还是过不去。

念眉没有想象中的大悲大喜,只轻轻点头,“嗯,那你们有什么想法?”

夏安道:“你不在,我跟晓音商量了一下,牡丹亭、长生殿和西厢记,三选一的折子戏,你看怎么样?”

离别竟来得这样快。

“好,我没意见。”

她太过平静,夏安不由微蹙眉头,低头细细看她:“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笑了笑,“没事,可能有点着凉。”

“是不是淋了雨?”他知道她从小就是这样,淋了雨总要病一场,厉害一点还要发高烧。

“我真的没事。倒是晓音,回去住了几天,身体好一点吗?”她看向身边人。

程晓音有点心虚,胡乱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夏安也转过头来看她,“我也听说你病了,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程晓音头垂得更低了,“看了,没什么大事儿。”

念眉没再多说什么,“我进去找海叔。”

第37章 时来运转?

单则是景驰应变,看它春官值令,把时序迁,一般儿娇凝翠绽,把情牵。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恰柳暗花明白日晴天。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待拈花闪碎的红如片。

——《1699·桃花扇》

王海正在办公室里抽烟,见念眉来了,连忙捻灭了烟头。

“念眉啊,你回来了?来来,过来坐。”

念眉在旁边旧得褪了色的沙发椅上坐下,“海叔,你不是都戒烟好几年了吗?怎么又开始抽了?”

他咳嗽两声笑了笑,“老了,也没什么别的嗜好,无聊的时候就抽两支。我无儿无女的,也就你们还管管我。”

念眉心口发酸,“我在门口碰见安子他们了,演出的事…”

“噢,对对,这个要跟你们商量,演什么你们来订,好好排,这最后一场怎么也得留个好的纪念。把我也算上,我跟你们一块儿登台。”

“海叔,你?”

“怎么,小囡现在涨本事了就瞧不起我们这些老朽了?当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学吹笛了,当年跟旦角祭酒同过台…”

念眉笑起来,“瞧不起谁也不敢瞧不起海叔,您能捧场我们求之不得。”

她知道海叔有支珍藏的竹笛,未见得多么名贵,却用锦盒装好一直小心锁在正中抽屉里,不时拿出来擦拭、摩挲。

前几天夜里听到有笛声,婉转低回,如泣如诉,应该就是海叔本人。大隐隐于市,那么多年过去,大师的技艺也未见生疏。

那支竹笛是当初他邀南苑昆剧团留在枫塘的时候,乔凤颜送给他的一点心意。

念眉觉得心口的酸意直往眼眶里冲。

王海轻叹了口气,“念眉啊,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压力大,也受了很多委屈。我在枫塘桥这头住了大半辈子,比谁都更舍不得离开这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活这一辈子不就为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依?我没什么家人了,靠的也就自己前头的一点积蓄和这笔补偿的款子。现在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剧院我是不打算继续经营了,也该退休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原本我挺担心你和剧团没地方可去,听安子说你们也找了不少地方希望重新找个安身之所。这不,兰生戏院那边有了消息,他们里头就有个越剧团,旁边是戏曲学院的旧址,划拉了一部分给他们,还有空余,可以接收你们过去,日常的演出安排也好商量,抽空你去看看,我觉得挺好的。

“之前凤颜走的时候,人心思动,追悼会上的事儿…唉,你也别怪大家伙儿,他们也都不容易。我刚问过了,原先有主意想走的人这回都愿意留下。北辰文化挺大方的,口碑也好,兰生戏院比咱们这儿要大得多,将来观众也肯定要多得多了…”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乔凤颜把这群孩子教得很好,但以前客观条件使然,让他们上台演得那么寒碜…以后再也不会了。

“海叔,您别这么说。”念眉声音哽咽。

这样令人意外的好消息,谁想竟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式的伤怀。

王海又转身走回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念眉,“这是叶朝晖让我转交给你的,你拿着。我像看女儿一样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脾性。这钱你或许不愿意要,但你还年轻,不管以后怎么样,有点积蓄防身总是必要的,将来还要嫁人呢!以前我觉得叶朝晖跟他爸一样不是个东西,现在看来,这年轻人就是性子倔,跟你一样,但他其实对你还有几分真心。”

如果一定要给感情深浅一个量化的指标,也只有金钱了。信封里是薄薄一张三十万支票,他对她的确比对其他人要大方许多。

念眉唇角动了动,却笑不出来。

有自称网页设计工作室的工程师上门来,戴厚厚镜片的小伙子,略显腼腆,拿出手提电脑向她展示昆剧团网站的设计成果。

念眉有些惊诧,“我已经跟你们经理说过要终止了。”

穆晋北借的钱她已经还回去,连余款都没得付了,这原先最后一搏中的重要一环,她已经叫停。

小伙子的眼神有些无辜,“我没收到过要终止的命令啊,今天也是我们经理叫我来的。沈小姐,你先看看效果再说吧,有什么要求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方案还是以前的样子,但效果比她看过的酷炫了不止一点点。

难怪王海都被打动,以为他们时来运转。

念眉脚步有些沉重地回到住处,在房间里把穆晋北放进她包里的合同拿出来,在灯下看了又看,不知怎么的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盹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隔壁像是有人嘤嘤地哭。她条件反射般地惊醒,想到晓音,连忙打开门跑过去。

发出哭声的人不止晓音一个。推开门念眉才发觉原来晓音的妈妈来了,母女俩哭成一团。

程妈妈绝望地仰头嚎哭,“…我把你养这么大,出这种事…你让我怎么活啊!”

念眉涌上不祥预感,缩在墙边的晓音已经抹着泪指向她,怨愤道:“你答应过我不告诉我妈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怎么能这样!”

程妈妈气得跳起来去打她,哭道:“你还说你还说!死不知错,关念眉什么事?你还想瞒着我…这么大的事啊,你还想瞒着我!”

晓音大概真的被打疼了,眼泪又一*涌出来,“妈…”

念眉已经大致了解是怎么回事,拉开程妈妈,却不知该怎么劝慰,“阿姨,您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的了哇!”她边哭边揪住晓音,“你爸爸死的早,我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啊?叫你不要贪玩,早早就要回来…三个男人,你…”

她悲伤到极处,喘不上气,整个人都要厥过去一般。念眉扶住她,晓音也扑过来,哭喊着,“妈…你怎么了妈?”

程妈妈急促地呼吸,虚软地交代,“报警…报警!”从小养大的宝贝一样的女儿,不能就这样让人白白欺负。

晓音终于崩溃,涕泪直流,“没有…妈,没有那回事,是我编来骗师姐的…有人愿意收购剧团,师姐卖了它我们每个人都有钱,就可以帮你买房子了…”

片段一样零碎的解释,念眉是早就知道的,除了尝到流进唇角的咸涩,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什么。

程妈妈后来也终于听懂了,又是一番打和掐,最后骂骂咧咧地还是抱住女儿,又哭又笑。

真是一场闹剧。

念眉在枫塘桥边转了一会儿,到河边的夜宵摊子上坐下来,静静望着黑黝黝的水面上倒影的零星灯火。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也没理。

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爷叔,走过来笑着跟她说话,“是念眉吧?好久没来了,来吃馄饨?”

念眉朝他笑了笑,“刘叔,今天想吃甜的,酒酿圆子有吗?”

“有啊,我给你煮一碗,多放点酒酿。”刘叔从摊头台面下拖出自家装酒酿的小坛,“你以前挨了乔老师的训不开心就爱来我这儿吃酒酿圆子。现在长大了,嘴不馋了,倒是见你师妹经常来。对了,你老师身体怎么样?”

念眉回答:“刚刚去世。”

刘叔摇摇头,叹了口气,又问旁边那位,“先生,吃点啥?”

叶朝晖看念眉一眼,“跟她一样,再加一份馄饨。”

“好咧,馄饨要汤还是要干拌?”

他又看她,她却目不斜视。

“干拌吧。”

三只碗端上来,粗糙的白瓷,宽口尖底,差不多大小。叶朝晖已在茶杯中用热水涮干净勺子,递了一只给念眉。

“谢谢。”她接过去,舀起醇热的汤汁,一口口吹凉了才小口吞进去。

干拌的馄饨里有香浓的花生酱汁和老板独家秘制的酱料,味道很好很特别,但叶朝晖却吃不了辣,只尝了一个就放下筷子,喝一口酒酿又觉得烫口,干脆推开碗筷,看着念眉吃。

说起来,他以前也吃过这家的馄饨。那时念眉有晚场演出,散场后他去找她,订好的晚茶酒楼她不去,只叫年纪小的师弟跑腿去桥头买宵夜回来分给大家,其中就有馄饨留给他,两人捧碗坐在后台侧门的台阶上,吃得一脸满足。

馄饨的味道一样,他以为就是不辣的,原来却是她知他不能吃辣,细心交代过。

他永远忘不了那时她并肩坐在他身边的那种眼神,星星一样明亮有神,明明是最简单的食物,却像尝到世上最美的珍馐佳肴。

她其实真的很容易满足,可多久了,他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