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他有些无奈。

我哪里肯在他面前出丑,赶紧认真地回答:“记住了,颜医生。就是让她别老躺着,当心养胖了减不下来,去跳健美操吧,又怕把线崩了肠子掉出来,去练瑜伽吧,又怕少了一段管子不够扭,所以最好就是每天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一走,肌肉就勾搭上了,狼狈为奸,就长好可以出院了。是不是这样?”一边说一边自己忍不住地笑。

他忍着笑点点头,“差不多。”实习医生想来是不怕他的,早已憋不住地哈哈大笑,刘晓薇一边笑一边骂我:“默默,你再胡说,我要是刀口崩了线就一直在这儿住下去,天天叫你睡躺椅陪着我,折腾死你!”

“我才不干,我睡得腰都要断了,坚决罢工。你干脆在这儿找个医生当男朋友吧,假公济私,一带两便。”我笑道:“颜医生你有女朋友吗?”

他一愣,随即很认真地回答:“没有!”

“正好!”我兴高采烈,“26床目前的陪护不负责,建议退回,另找一24孝医生男友顶替。”

“默默,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刘晓薇涨红了脸骂我。

“医生和病人不行,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会被投诉的,医生和病人的陪护倒是可以考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正儿八经道。这样的话说出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着着实实反将了我一军。

晓薇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贼溜溜瞟了我一眼,我心里乐得直想跳,可面上一派淑女之风,“默默甘拜下风,还以为自己伶牙俐齿,想不到人文学院败在医学院手下,我还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他听了淡淡一笑,低头去指导实习医生写查房记录,临出门,竟然又转过身来对我道:“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看着我略略吃惊的样子笑得别有深意。我羞红了脸,学文学的顿时败给了学医的。

这样的慕谨是我喜欢的,认真而风趣,既温和也大胆。

“慕谨,今天的花……”我知道他很介意,我要是不说,他一定不会问,可是我舍不得他寝食难安。

他握住我的手,用拇指轻柔地摩挲着,看着我,并没有打断我的意思。

“颜医生,这时候你该说,默默,别说了,我相信你。”我看着他笑着表示不满。

“默默,我相信你,可是不相信那个送花的人,我是你男朋友,我当然介意,除非我不爱你。”

他说得那么认真,这一瞬间,我真是感动,我很想说,慕谨,我们结婚吧。可是手机响了,我恨死了方博,觉得他要毁了我的幸福。我看着屏幕,慕谨看着我,我咬咬牙,接起电话。

“默默,冀东有没有去找过你?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他!”他听起来很是着急。

“方博士,你不是在研究所里呆傻了吧?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情人节他怎么可能孤家寡人?你有什么事过了今天再去找他也不迟吧。”我想要慕谨听个明白放下心,他的脸上果然泛起一丝笑意。

“默默。他和陈熙大吵了一架,气冲冲开车出去了,现在手机也不接,陈熙紧张了,才找的我,我以为他在你这里。”

方博竟然也这样认为,难怪陈熙了!那一刹那我真是愤怒了。他们把我舒默默看作什么人了,横刀夺爱?夺陈熙的爱人?我还不屑这样做。“我在雷迪森和我男朋友吃饭。”我冷冷道。陈熙,她到底是不放心我,自己不敢给我打电话,还拐弯抹角去找方博来问我,大概她一心以为今天我是和廖冀东在一起,所以又存心给我不舒服来了。

方博似乎才知道慕谨的存在,愣了半天犹豫地问:“默默,你今天跟他说过什么吗?陈熙说冀东今天发了好大的火。他以前都不这样,从不把她真当回事。”

“那只能说明他现在已经把她当回事了!”我讥诮道。陈熙一定是想把事情闹大,让我倍感压力之下不敢接受廖冀东。“我只是说我受不起他的花,也没有和他今天共进晚餐的想法,祝他和陈熙节日快乐。”心里的怒火烧掉了我的理智,我忘了慕谨坐在我的对面,“你们男人还真是卑鄙啊,从大三就同居,到现在还敢说不把人家当回事!”

我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声音,引来周围一片诧异的目光,慕谨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冷静,我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

“默默,别生气,我只是怕他出事。”方博无奈又无力。

“出事?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又不是小姑娘,他也没有倾国倾城到人家要劫色的地步吧!”我冷笑道,“以后他们俩的事不要再牵涉到我,毕业后这么多年大家都不通音讯,一夜之间突然变得情深意重,说出去鬼都不相信!”我气得口无遮拦,却见慕谨脸色倏然一变,心里顿时懊悔万分。

“默默,不要这么绝情。”方博难过道,“不打扰你吃饭了,如果他有电话来,一定要通知我。他这个人,仗着车技好,爱开快车,我怕他乱来。”

我挂掉电话,喝了口水,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对慕谨道:“我的初中同学,一共5个人在这里,三男二女,其中有一对,另两个是单身,再就是我了。那一对吵架了,男的可能飙车去了,女的吓坏了,到处找同学打听,就这样。”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尽量用简单的句子把事情讲清楚,也不管听在慕谨耳朵里有多少想象的空间。

他点点头,“飙车的就是给你送花的那个?”

我有思想准备,可这话从慕谨口中问出,还是觉得狼狈,“真倒霉,害得我像第三者似的。”

“胡说!”慕谨生气道,白净的脸上泛起怒气,“他自己有女朋友,也知道你有男朋友,还这样送花,请你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吃饭,真是过分,默默,以后少跟他来往。”

“我知道,你也别把他当一回事,他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我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道,“我有那么好吗?我那个女同学,可是个大美人呢!”

“默默,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这才让我担心。一说话,满室生辉,连我们主任都常说,默默怎么老不来啊,默默一吹牛,大家干活都开心。”显然慕谨也想竭力缓和刚刚的气氛。

“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颜医生,人家逗你玩的话你也照单全收,还真是不客气啊!” 我配合着他,好好一顿饭被搅成这样, 我心里很是歉疚。“不过,满室生辉?真是有那么神吗?那我以后要注意点,不能随便说话,让人免费听了白得便宜,怎么着得收点费,补贴家用。”

“是不是对我养家的能力没有信心才不肯答应结婚?”慕谨佯装不悦道,“男人哪能要女人挣钱养家,我们结婚后你要是想做全职太太,就……”

“就什么就!”我瞪他一眼,“我是F大的研究生哎,还好不容易考上省级机关的公务员,你就让我回家做小保姆?”

他笑起来,轻轻拧了一下我的脸,“看看,女权主义!”

我一边吃着三文鱼一边和他瞎扯,他含含糊糊又提了一次结婚的事,我就是不肯接上话。一边对着颜慕谨语笑嫣然,一边忍不住地担心着廖冀东,舒默默,我生气地对自己说,你真是一个坏孩子。

十五、情人玫瑰(三)

我们一起回慕谨的住所。

“今天怎么这么屈尊肯到我这里?”慕谨拉着我的手上楼,在我耳边悄声问。我撒娇耍赖要跟他回来,他嘴里不说什么,心里是高兴的,我看得出来。

“明天你们同事问起来,总不能说情人节连女朋友都骗不回来。”我紧贴着他的身体,抱住他的腰,把自己挂在他身上,“再说,我想念你那张2米宽的大床了。”我放肆地贴着他的耳朵调笑。我还怕廖冀东真的来找我,那天元宵节,谁知道他后来是不是又跟在了我身后。

“小色女!”慕谨低低地笑,搂紧我的腰。打开门,没开灯,我们就拥在了一起。这就是没结婚的好处,我对自己说,永远是偷情的感觉,新鲜又刺激,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所以今天会格外珍惜,竭尽全力。慕谨温柔地吻我,他的怀抱,温暖而可靠,我沉溺在他的温柔中,不能自拔。 他的手拉开了我的毛衣,俯首在我的胸前,温暖的唇,酥麻的感觉,我开始细细地喘息,引得他控制不住地轻轻啃啮。

“颜医生!颜医生!”有人在敲门,我的背正抵在门板上,顿时僵直,慕谨也停了下来,抱紧我,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他的唇欺上来,柔软地吻我,舌头撬开我微合的齿列,在里面慢慢地游走,我有点气闷,有点热,我的舌缠了上去,在那阵阵敲门声中,吮吸着,那感觉刺激极了,不敢喘气,不敢呻吟出声,我抚摸着他的腰,一指一指地移动,感受他渐渐的身体的变化,无声,却是无比的缠绵悱恻。

“咦,怎么不在,好像是看到他和女朋友上来了呀!”敲门的人自言自语地走了,我在黑暗中看着慕谨,放开他大大地喘了口气,然后低声问:“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吧?”

“不会!”慕谨咬咬我的耳垂,“大概是收什么有线电视费吧,别管她,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还来收钱。这位大妈真是强人。”他的热情被打断,有些懊恼。他的欲望已经无法遏止。

我笑道:“什么日子?是颜医生急色的日子。”

“默默,我们一起去洗个澡好不好?”他暗哑了嗓子在我耳边,“今天是情人节,答应我行不行?”

他以前也提过这个,都被我拒绝了,他的浴室里,房东装了很大的镜子,鸳鸯浴,□无边,我没有勇气面对。可是今天晚上,我只想他快乐,只想他满意,补偿那顿吃得并不顺心的烛光晚餐,所以点点头。慕谨大喜,进去开了热水和浴霸,很宽敞温暖的淋浴房,我执意关了里面的灯,可是客厅的灯光还是透了进来,这让我紧张而害羞,站在那里不肯继续,慕谨搂着我,一边吻我一边慢慢帮我褪去衣衫,“别害羞默默,我喜欢你。”他咬着我的唇轻轻地说。我们年轻的身体纠缠着出现在镜子中,热气弥漫,一会儿功夫,镜子里便只能隐隐地看到白色的影子,缠缠绕绕,却激情四溢。水流过我们的身体,蜿蜒而下,沐浴液涂在身上,我们彼此笑闹着替对方搓洗,慕谨抱着我,那么紧,没有一丝缝隙,水只能从两边流下。“默默,这么好的身材,我都舍不得要你了。”他低低地喟叹,“我的默默长得这么精致。”他洁白修长的手细细抚摸我的每一寸肌肤,引起我一阵阵的颤栗,那种箭在弦上的紧张感是如此美妙。

我很欢喜,被所爱的人这样夸奖,让他感到这样愉悦,我心里全是满足。我喜欢他,我希望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让他感到满意,我就是那祭台上的小绵羊,因为可以奉献给我的神而感到幸福。

“大王,那你今晚就饶过小女子吧。”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不敢抬头看他,□相见,女孩子总还是害羞的。

“不行,这样会害得大王生病!”他轻笑道,两只手慢慢地揉着我的身体,从脖子、锁骨、胸前、小腹……来来回回,缠绵不休。被爱情滋润的肌肤细腻光滑,身体在水中如画如花,他跪下来把头抵在我的小腹,我意识到他要亲吻哪里,顿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慕谨”,我羞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快起来!”

“傻孩子!”他轻轻掰开我的双腿,张嘴吻上去,灵巧的舌尖,柔软又有力,如蜂采蜜,在花丛中寻寻觅觅,每一下都引起花的悸动。随着它的探入我全身颤抖不已,每一个毛孔都想发出尖叫,这感觉是如此神奇,我渴望着它的深入,那柔软之处仿佛连着我的心,款款拨动我的心弦。我的身体不可遏制地起了反应,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缓缓滑入一只精美的玉瓶,我觉得自己化成了那朵玫瑰,而慕谨,是等着接取朝露的玉瓶。“慕谨!”我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这样的一个出色的男子,跪在我的脚下,拥着我的身体,亲吻我最隐秘的柔软之地,我该是他的宝吧?

“别怕。”他看出我的紧张,更紧地抱住我,“默默宝贝儿。”花洒中的水绵绵地冲涤着我们,我在他的怀里,在他的亲吻中,像水流一样柔软。这一刻,我忘记了我年少的爱慕,忘记了我青春的伤怀,忘记了我的骄傲和不甘,忘记了我的任性和固执,忘记了我莫名其妙的不肯放弃,我只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视我如珍似宝,他不会放弃我,我不能辜负他。 这一刻,我告诉自己,舒默默,无论何时,你要记住,你爱的是颜慕谨。

情人节,廖冀东送我一大捧红玫瑰,而我,是颜慕谨的玫瑰花。

半夜,我躺在慕谨身边,手机在枕头底下,不时发出轻微的滴答声,那是收到短信的提醒。慕谨睡得很沉,太疯狂,纵然年轻,也会疲惫不堪。我烦躁不已,我想关了手机,可是,那短信诱惑着我,是谁的短信,是廖冀东出了事,还是他没事,应该是方博发给我的短信吧?我不回,方博会生气,会说,“舒默默,你真是绝情!”我不会回复,但是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舒默默,是个好奇心重的孩子,好奇心成就了她。”林老师总是这样说。“舒默默,你的好奇心有朝一日会害死你!”刘晓薇却常常这样骂我。我不知道,现在我的好奇心会成就我还是会害死我?百分之九十九是就会害死我,可我仍然好奇地想知道。

我悄悄地下了床,拿了手机,走到洗手间,在要翻开的那一刹那,我犹豫了。我看着卧室的门,半天,迟迟未动。舒默默,你该关掉手机,进去,躺在慕谨身边,你不是说让他信任你吗?你是否对得起他的信任?

我捏紧了手机,我是爱慕谨的,我对自己说,可是廖冀东不知所踪,我们是同学,是少年时的好朋友,是我舒默默爱上的第一个男孩,我只是关心他,只是关心,我想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我翻开手机盖,对自己说,舒默默,你没救了,你是一个坏孩子。

短信一条一条跳出来,朋友的、同事的,都是情人节快乐的祝福语。原来周围的人,已经这么快地接受了一个西方的节日,我的心轻松起来。有些短信很搞笑,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刘晓薇也有一条,“默默,没有烛光晚餐,竟然在拉面馆吃面,这个葛朗台,吃完面我就把他蹬了!”我得明天去开导开导她,现在的男人,比女人还精明呢,没确定关系是不肯大破费的,除非是有钱的傻冒儿!慕谨就是那样的傻冒儿,把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就放在了雷迪森。 下一条是小杨的,“默默,今天的红玫瑰太贵了,我把桌上的花拿走了,晓薇鼓动我拿的,明天你骂她吧!”我想,那捧红玫瑰送给小杨的女朋友倒也不错,怎么着都比放我桌上强。竟然有一条是秦始皇的,“默默我爱你,情人节快乐!”我勾起了嘴角,这个秦始皇,实在太有趣太可爱了!后面一条是陈熙的,“默默,祝你和你男朋友节日快乐,恩爱每一天!”难为她在满世界找不见廖冀东的时候还想着我,提醒我有个男朋友,我在心里冷笑。为什么他们会吵得这么凶?廖冀东看了我的短信一定心情不爽,这个时候如果陈熙再说些火上浇油的话,如果他知道陈熙来找过我,不火冒三丈才怪,他一定把我今天的不肯赴约归咎于陈熙对我的胡说八道,陈熙,你真是活该,《红楼梦》里怎么说的?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方博的短信,“默默,还是找不到冀东,手机无人接听,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我一看时间,是在和我通话之后,那时我和慕谨正一边吃一边聊得开心。

再后面,还是方博的短信,“默默,冀东车子出事了,没撞到人,撞到护栏,在医院,。”是我和慕谨在水中纠缠的时候。我的背上一阵冷汗,撞上了栏杆?伤在了哪里?不知有没有系安全带?方博是个老实人,他没说什么就应该没大碍,我拼命安慰自己,却无法冷静,那一刻我真后悔今天发了他那样一条短信,我躲开他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说得那样明白!我抓着手机坐在铺着瓷砖的地上,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惶然不安。

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手机“滴答”一声响,又一条短信进来,“默默,我没事,已经回别墅。冀东”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到手机上,手忙脚乱地擦掉,手机进水会坏的,我想。

我站起身,关机,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在外面时间太长,全身冻得似冰块。我小心翼翼地缩在床的一角,尽量不碰到慕谨,以免吵醒他。他翻了个身,把我搂在怀里,“这么冷!”他迷迷糊糊嘟囔道:“小心感冒!”他温暖的身体环住我,把我冰冷的手贴在他的胸口上。“不要,太冷了。”我想退出来,实在太冰了。“没事儿!”他按住我的手,把我两条冰冷的腿夹在他的腿中间,很暖,很舒服,但我觉得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这份温暖,我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心里彷徨无依。我现在知道了,这大半夜,在短信的滴答声中,和我一样,他也没有睡着。

情人节的晚上,我,慕谨,廖冀东,全都夜不能寐。玫瑰花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肆无忌惮地绽放,散发诱惑之香。

十六、美酒毒药(一)

日子在越来越淡的年味中缓缓地过去,转眼就是三月,今年的冬天特别漫长,新茶才露尖尖角,就被一场倒春寒打蔫,报纸上在说今年的新茶价格会翻倍涨,我心想,明前龙井不知会多贵呢,那是我的大爱,喝一口,明明很轻浅,却很醇厚,如青草上的绒毛,细微至不能见,却仍是“绒”的感觉。如有些东西,你以为它不存在,它却固执地生根发芽,不肯离去。

我和慕谨,都刻意地忘掉了情人节那天的事,一如既往地过我们恩爱的日子,如陈熙所祝福的那样。省政府又一次动员大家报名去援疆,三年,工资两边拿,职级升一级,主任科员可以升到副处,副处的可以到正处,厅里的一些男孩子在跃跃欲试,办公室里的小杨在女朋友和升官捷径之间犹豫不决,我和刘晓薇很不厚道地提醒他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三年以后女朋友必定是保不住了,结了婚的没办法,也说不定会红杏出墙,没结婚的,谁为你守身如玉学王宝钏,一席话把他愁得寝食难安。吃饭的时候我对慕谨说起这事,“可惜我是女的,那边不要,否则我也去报名,名利双收,多好啊,比如去新疆旅游了。”

“现在东突分子闹得厉害,真出点儿事,首当其冲的是汉人,尤其是援疆干部。”慕谨道,“我们卫生系统也在动员,到那里任一个县的卫生局副局长,医院里开了动员大会,让大家都去报名。”

我撇撇嘴道:“你们院长真会沽名钓誉,新闻报道起来可以写医院上下踊跃报名,领导脸上有光。只是选一名行政干部,又不是送医下乡,你们搞技术的凑什么热闹!”

“医院里也有搞行政的,不少人想去,全省卫生系统才一个名额,听说还不一定轮得到我们医院。”

“你报名了没有?”

“报了,年龄符合的都让去报。”

“慕谨,你要是去了新疆,我也跟着去,咱们就在那里成家,新疆多美啊,那种馕饼,真好吃,还有那里的水果,想想都馋。”我和沈立遥曾经假期里一起去过新疆旅游,塞外风光,美不胜收,记忆深刻。

“什么时候去过新疆?”

“大学的假期。”

“有男生陪吧?”语气难免酸溜溜。

“有,很出色的男孩子,你们俩要是站一块儿,还真是难分伯仲。”我好笑地看着他,又开始逗他玩。不过,也是实话,舒默默挑男朋友的眼光从不肯降低,怎么着也不能比廖冀东差哪儿去,我是不肯输给陈熙的。那沈立遥,是F大的才子啊,浑身上下是一付不羁的艺术气质,我就是被他的洒脱和阳光所吸引,在我最渴望阳光的时候。

“别那么酸,我们很纯洁的。”看着慕谨略略嫉妒的神情,我笑道。

慕谨笑了笑,“我没吃醋,现在你是跟我在一起,无论你爱过谁,被谁爱过,都是过去时了。默默,我还要你的将来时。”

“我会给你的。”我信誓旦旦。

我的初恋给了廖冀东,可惜他不知道。我的初吻给了沈立遥,我却不肯跟他共赴天涯。我的初夜给了颜慕谨,我想,我的将来也应该跟他一起走。

会议多起来了,工作转进入正常轨道,我们的办公室又是电话铃此起彼伏,文件如水一般在我们手上流转。我平均每十分钟拿起电话说“你好!”

“我不好,舒默默,我出了车祸这么多天,你都不来看看我!”廖冀东还是那副恬不知耻的口气。

“你不是给我发短信说没事了?”我惊讶地问。

“那是怕你心疼,方博给你发了那短信,被我骂了一顿,我只好让他再发一个。”

“那短信是方博发的?”我顾不得计较他出格的措辞。

“当然,我伤了两根肋骨,痛得要死,你还指望我那会儿给你发短信?不让你过来服伺我已经不错了!默默班长,你对同学一点都不关心。”

我刚想说不是有个陈熙巴巴的要关心你吗?想了想,又咽了回去,有些话说多了没意思,反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问:“现在好些了吗?没什么问题吧?”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公事公办。

“今天才出院,请我吃饭吧,给老同学压惊。”

我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住院?不太可能,估计在家养着呢,憋得慌想出来遛遛了!“我晚上有事。”我赶紧道。慕谨今天值班,他一值班我就跑去跟廖冀东吃饭,感觉上像武大郎一出门潘金莲就跟西门庆去厮混一样,很不够忠贞。

“我说默默,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避嫌避得让人想入非非,无非就是同学一起吃个饭,至于吗?”

我彻底无语,廖冀东,总是占尽先机,也不忘堵死我的后路。

他开了车来接我,竟然嚣张地停在大门口,那可是即停即下即走的地方,连我们厅长的车也不例外,我更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跳上车。我仔细地看看他,还是那张有三分傲气的脸,和原来一样,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怎么了?几天不见,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廖冀东笑着问,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估计撞傻了,忘了那天的不愉快,我幸灾乐祸地想。

“也没瘦,也没疤,还是神气活现。”我放心了,因为听方博得口气好象那场争端牵涉到我,他要是真有什么,我总得负点责任。

“你看不见,心里受了伤。”廖冀东叹道,“陈熙去找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无非就是同学一起喝个茶,至于吗?”我轻描淡写道,把他的话还给他。

“默默,你要相信我,我跟她已经结束了。如果没结束我哪敢来找你!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这么不高兴,都不肯见我。”是很认真地语气。

他果然把两件事的时间串一起了,陈熙够倒霉的。

“我干嘛不高兴,她也就说了些你们以前的事,少男少女倾心相爱,筑巢创业,展望明天,一片光明。”我空空地笑,笑得很冷,“听她说那时D市自己出去租房的大学生还很少,廖冀东你可真是敢为人先啊!”如鲠在喉,不吐出来我就得被噎死,我就是想要对着他说出来,其实我的心里比他更难过。

车子“呼”地冲过一个十字路口。

“廖冀东你被拍了照,刚才那上面一闪,我看到了。你怎么闯红灯!”我急道,“才撞了护栏,又闯红灯,你会上黑名单的!”

他没有理我,飞速往前开,又险险过了一个红灯。“廖冀东,”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声道,“你疯了吗?要疯等我下去以后再疯!我可不想陪着你玩命!”

他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我推开车门作势要下去,他一把拉住我,“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我会好好开。”

我其实也就做个样子,哪会真跳下车,折腾一下无非让他脑子清醒一点,再把他这样一个人留在车上,万一他又去飚车,我也不敢。

他放开我,取出一根烟点上,摇下车窗,沉默不语。

你到底要怎么样,舒默默?我问自己,你自己也曾经有过沈立遥,为什么这么介意他和陈熙?而且你现在还有颜慕谨,为什么对他如此明显的接近还不断然拒绝?你那个朦胧的初恋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当初他虽然喜欢你却并不知道你也喜欢他,你们俩之间没有任何承诺,你不该作出一付怨妇的样子,这只能让他更加误会。你的不甘心,只会毁了你现在的爱情,也会毁了他的!难道你想离开慕谨跟他在一起?不不不,我对自己说,我当然不能离开慕谨。廖冀东,我们这么多年不见,只有年少时的印象,他变成一个怎样的人,我完全不知道不了解,他现在行事如此不管不顾如此张狂,可能我们之间早已不合适。醒醒吧,舒默默,不要再回头,哪怕不甘心,哪怕不舍得,也决不要回头,慕谨,他是那样爱着你,你已经失去了一个沈立遥,不要再失去颜慕谨,廖冀东,他是你的美酒毒药。

我看着廖冀东,棱角分明的脸,很男子气,他对你好的时候,可以把你捧上天,现在想来,那时他真的对我很好,什么事都帮着我,护着我这个小姑娘在班里扬眉得意。少男少女的感情,青涩而纯洁,实在是太留恋那样的感觉。但是,时间流走了十几年,即便是涓涓细流,日复一日,也早已洗净了河滩上的脚印。

“走吧,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我对廖冀东轻轻道,我很少这样对他说话,如此温柔。

他定定地看着我,“默默,你在大学里有个男朋友?他出国离开了你?”

看来陈熙确实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一切,无非是要他明白我不在乎他。“是的,我们读的是大学啊,没有校园恋情的大学是不完美的。”我转过头去望着他,“不是他离开我,是我离开他,他要我随他一起出国,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爱我的祖国。”我冲他笑,却有微微的苦涩涌上心头,“我想回来,我舍不得离开故国家园。还有我还是个美食家,不肯将就西餐。”

“舍不得美食?还舍不得什么?有舍不得的人吗?”他的声音隐隐有一丝拼命压抑着的颤抖,我听得心惊。

“当然有,舍不得父母,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我是否在心底的最深处舍不得一个人?我不能回答。虽然不在一起,但在国内,只要想见,见面其实很简单。

“我毕业的时候,家里也想让我出国,我没答应,也是因为舍不得,心里总在奢望。”他转开头,看着前方,“那个人,太出色,我不敢接近,其实见面很简单,一两个小时的车程,但是不敢,不敢去找她。同学会,满心盼着她来,可她不愿来。过年过节,就在同一个城市,知道她家就在那里,也不敢去见她,怕被拒绝,怕不能使她满意。”我不愿听出其中的无奈伤感,可是我听出来了,我不愿自己难过,可是忍不住地难过。这种感觉让我气馁。

“其实不见也罢,可能不见更好,这么多年,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些东西,该学会放弃。”我看着窗外,劝他,也劝我自己。“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我不能再听下去,否则我会丧失立场。

十七、美酒毒药(二)

还是在雷迪森。我忍不住问:“怎么在这儿?这里不适合人多吃饭。”

“没有别人。”他小心观察我的脸色。

“我一个人给你压惊?”我故作轻松,“恐怕压不住。”

“你都压不住,还有谁能压得住。”他欲拉了我的手上楼,我捋了一下头发,巧妙地避开,他的手就那样悬空在那里,寂寞孤单,我只能视而不见地往楼上走。

“怎么吃这么少?”廖冀东皱着眉头,看我盘子里的一点三文鱼和两只生蚝,还有几只虾。

“晚上嘛,吃多了会胖。”这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吃饭,我很不习惯,我要保持我的优雅,我的礼仪。我想起情人节那天,在慕谨面前,我吃得津津有味,我总是在慕谨面前很自在,并不仅仅因为我跟他上了床。慕谨他仿佛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任何糗事都不必刻意隐瞒,我跟他在一起就仿佛是跟我自己在一起。可是面对廖冀东,却紧张得要命,唯恐自己哪里失礼,毁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舒默默,原来你还是放不开。不是的,我只是不想比陈熙做得差,我为自己辩解,这答案让我惊慌。舒默默,你要警惕!我告诫自己,对面这个男人的心思这样明显,你如果对他也存了私心,那前面的路会变得诡异莫测。

“我记忆中你从来也不胖,胃口也很好。”他微微眯了眼笑,“初中的时候大多数女孩子都已经知道要节食减肥了,只有你,每次都捧了满满一碗饭有滋有味地吃,偏又吃得慢,我们男生老在背后说你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可能我想多吃一点长高一点赶上大家。”想起往事也觉得很可笑,从小傻乎乎地被父母鼓励着好胃口,幸亏这身体再怎么吃也吃不胖。“不过那是小时候,长身体,新陈代谢快,自然吃再多也不会胖。现在是大人了,再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现在长大了吗?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没长大?还是爱犯别扭,小性子,自说自话。”他戏谑地看着我,眼里有温柔,嘴里不肯放过我。

“廖冀东,你又了解我多少?我们初中毕业十二年了,虽说高中也在一个学校,可文理不同班,平时都不见面,再是大学,在不同的城市,假期里偶尔街上碰面打个招呼,连长什么样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你哪里知道现在的舒默默是个什么样儿。”

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人家说我才华横溢,聪明美貌,应对得体,懂分寸,知进退。哪里又知道我常常手足无措,常常口是心非,常常一意孤行。

“学校里开运动会的时候,你总是带一帮女同学在终点等我们,捧着我们的衣服,拿了水,还有巧克力。”廖冀东回忆道,那神情,仿佛是一件非常美丽的往事,“人家班级都是赛前给巧克力,补充能量,只有你,总要等我们跑完了才给,真是搞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