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回应他的话,说出来是这样的荒唐,但是我相信他,十几年了,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是他的真心话,即便做了坏事,他也不加掩饰不肯骗我。

“我相信。”我轻轻地说,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轻轻颤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承认他对我的感觉,他倏然回头,又惊又喜地看着我,眼眸里的惊涛骇浪无以言表。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到这个城市不久就遇上他了,我不是轻易能动心的人,我想跟他走下去。我不想辜负他,他对我很好。”我字斟句酌地说,“忘了我吧,我没有好到值得你记住这么多年,好女孩有的是。”

“不行,默默,我不逼你,但是不要现在就拒绝。”他转过头拉住我的手,“感情不是物质,付出回报对等,不是那么处理的,这么多年,我们都接触过不少人,可是我们的心在哪里?你以为人真的有轮回?以为灵魂和肉体可以分开?十几年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有一辈子,一定要去争取自己的感情,否则没有第二次机会,默默,可能我争取感情的方式伤害了你,我要说一声对不起,但是对自己忠实对感情忠实我觉得没有错,我不想我以后的岁月一直一直后悔, 你也别这样迷迷糊糊,我们好好相处,如果到最后你还是选他,那么我死心。”

我再说不出狠心的话,我的心里一片茫然。

我不肯和慕谨结婚,但我记着他在机场对我说的话。我没有接受廖冀东,但是我也没有坚决拒绝他,那朵昙花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到底能不能谢去然后埋入我的心底,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想,时间总会让我知道,只要我对自己够诚实。一个心里的人,一朵记忆中的昙花,我终究要选择一个,如果我一直逃避下去,对不起慕谨,也对不起廖冀东,我舒默默才真是一个坏孩子。

回到住处,我打开电脑上QQ,有慕谨的留言,“默默你说小区早点摊被取缔了,是不是好几天没吃早饭了?会肾结石,今天我们就在做这个手术,你不想身上留个疤吧?所以一定要吃早饭,买牛奶面包放冰箱,注意看生产日期。乖。”

我含着眼泪笑,想了想,然后郑重地打下两行字:“慕谨,秦始皇要大婚了,我们几个同学都要去参加婚礼,秦二世也有了,我得去送一份大礼,可我没钱。”我添加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这是逃不过去的人情债,今天皇帝陛下跟我说,逃跑的人会株连九族,我不想株连别人,我不逃跑,我会好好想一想。”

我想他会明白我的话。他给我一年的时间,也是不想让我逃避,让我好好想一想。

到了下一个星期六,廖冀东叫了辆商务车,我们四个人一大早就赶了回去。秦始皇的婚宴在晚上,方博和孙启明都说先要回家看看,我只好随了他们,我一点都不想回家,因为妈妈会问我和慕谨的婚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告诉她我们领了证还是没领证。几个人像是知道我的心事一样,谁都没提先把我送回家,最后,只剩下我和廖冀东,车子正穿过城市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我说:“把我扔在这儿吧,我要去逛街。”

“去一中。”廖冀东对司机道:“一直往前开,第二个红绿灯左转。”

我不吭声,我没地方可去,哪里都是好的,其实我也不想逛街,这么热的天,只能坐在商场里喝饮料,可人那么多,我会更烦。

所以我们去了我们的母校,这个城市最好的初中,听说现在议价生的价格到了10万,而我们读书的时候,是没有议价生的。

学校的门卫是个很和蔼的老人,一听我们曾是这里的学生,想回来看看,就满面笑容地让我们进去了,还直夸我们是有心人,这么多年还没忘了母校。我听了有点脸红,抬头看看廖冀东,他脸上是促狭的笑意。

学校在很久以前是座文庙,供着孔夫子,好像读书人都要来祭拜,以期实现自己“朝为田舍浪,暮登天子堂”的梦想,后来改成了学馆,解放后便成了中学,总之历史悠久,校内古木参天,很是清凉,我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有条小河流过校园的一角,那是我们读书时最爱来的地方,是学校的生物园,生物老师和学校的工人种了很多的花草,春天的时候,姹紫嫣红,夏天,遮荫蔽日,是最阴凉的地方。我站在小河边,水很清浅,那小河是如此的小,以前从来没觉得,原来我们真的长大了,视野宽了很多。植物长得很好,暑假里因为没有学生来捣乱,郁郁葱葱到泛滥。我喜欢这里,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上生物课,老师在课堂上解剖青蛙,让我们看解剖后的青蛙神经还在一跳一跳的,我觉得很残忍,回家一想起来就吃不下饭。妈妈当时就叹气说:“我还想让你当个医生呢,看来没指望了,青蛙解剖都看成这样,人体解剖怎么办?”谁知道我竟然找个医生当男朋友,而且还是个外科医生,慕谨,他不知上过多少回人体解剖课。想到这里,我微微笑了一下,生活很爱捉弄人,一点没错。

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表面很光洁,那么多年,天天都有学生在这里看书聊天,当然是光洁的。廖冀东也在不远处找了块石头坐下,我们谁也没说话,看着小河缓缓地流,就像我们的少年时光,清澈见底,让长大后的我们,依然眷念不已。

“我本来研究生想读外国文学专业的,所以我的本科毕业论文写的是英国作家毛姆的作品分析,他的有一部小说前阵子很红,改编成电影《面纱》,看了吗?”

他摇头,“我很少看电影。”

“做广告的怎么能很少看电影?都是时尚前沿的东西啊。”我笑道,沈立遥可喜欢拉着我看电影了,我跟着他,几乎从不拉下任何一部在国内放映的大片,他总是说,“默默,好好看,电影,哪怕是古装片历史片,反映的却是今天这个时代最有代表性的思想观念,是被拉长了的广告,思想的广告,观念的广告,生活方式的广告。”他总是这样指引着我,完全的理所当然,根本不像别人那样认为我是个才女,而我也乖乖地接受了这一切,被他无处不在的才气所折服,我想,与其说我爱上他这个人,不如说我爱上他的骄傲和才华。所以对廖冀东,我可能也不是爱上他这个人,而是爱上了那段青春的爱恋。

我拉回自己的思绪,“一个娇美的妻子,一个一心研究细菌学的丈夫,这样的一对人,碰到一个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妻子的心便不在家里了,后来丈夫发现了奸情,执意带妻子与他共赴疫区,在疫区妻子慢慢了解了丈夫工作的意义,两人真正产生了感情,可是丈夫不幸染上瘟疫,他们的爱情被疫病断送。”我顿了顿,“很遗憾,是不是?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没有完美。”

他有点回过神,板着脸看着我,没吭声。我顾自说下去:“毛姆还有个短篇,很久以前看过,题目我忘了,好像说的是一对恋人,男孩子因为犯了事,被抓到牢里去了,女孩便天天给他写信,诉尽相思,俩人回忆以前的美好时光,描摹着记忆中对方最好的样子。因为女孩在外面这样深情地等待着他,这个信念支持着他,终于等到出狱那一天。人人都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你知道结局是什么?”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看懂了他的目光,我明白了,他看过这小说,很残忍的小说,很短,让我一直忘不了,想起来心里就会不安,但我还是要说,“那女孩子自杀了,因为那男孩子不要她了。”

“默默!”他生气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家记住的怀念的喜欢的只是记忆中的那个人,真正在一起,会很失望,因为岁月,让我们改变很多,变到我们彼此不认识,那样的一个人还是你喜欢的吗?与其最后失望,不如保存最美的回忆。想方设法拼命要在一起的人,多傻啊!”我看着小河,它缓缓地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如斯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我们的梦想,我们的爱情。

廖冀东站起来就走,我看着他坐过的地方,很干净的一块大石头,在这里也许呆了上千年,看尽少男少女幼稚而纯美的感情,如春日的花在它周围开放,然后是秋天,花谢叶落, 又能有多少人能成双成对地回来,即便一起回来,可能也像我和廖冀东一样,相对无言。

我想起自己大学本科的毕业论文,《从挣脱枷锁到逃避自由》,评的是毛姆的长篇小说《人性的枷锁》。

人的一生,哪里挣脱得了枷锁,有朝一日真的挣脱了所有的枷锁,自由便是我们的枷锁。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我站起身,慢慢地沿着小河走, 风吹来,很舒适。我真是一个傻瓜,在我们曾经彼此心动的校园里说这样的话。我要他放手,把道理讲得头头是道,自己的心里,却仍是不舍。我的心里一片哀伤。原来我说得那么坚决,自己却远没有那么洒脱,因为我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地自由。

心没有真正的自由,人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自由。

我跟慕谨说,我要去选择,我跟秦始皇说,不会再怕订正,我想了一个星期,我选择跟慕谨走下去。可是遇到这个不买账的人,我马上溃不成军。

我走到校门口,廖冀东坐在门口等我,看到我,走过来拉起我的手,“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复杂?什么都不要想,跟着我走不行吗?”

不行,我想,我都不敢跟着自己的心走,怎么能什么都不想地跟着他走,如果那样,慕谨怎么办?

廖冀东要替我选择,我不能承受;颜慕谨说任我选择,我也不能承受。两份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无法选择,不是我不会,而是我不能。爱情,不仅仅是一种爱意,还是一种情意,无论我多么信奉爱至上,我无法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那些情意,镌刻于我的生命之中,你可以一时无视,却终生难忘。如果我现在6岁,我在一秒钟内就可以做出选择,我当时喜欢谁就跟谁走,不去考虑另一个是否会伤心,没有道德的束缚。如果不喜欢了,我会马上调头,像秦始皇说的那样去订正,对三个人的伤痕累累视而不见。可是我26岁,我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进一步退两步。我想说服其中一个退出,可是他拒绝了。我还曾经当过辩论赛的一辩呢,没想到辞穷至此。

我回头看看艳阳下的操场,空空荡荡,没有答案,我只能靠自己继续解这道难题。

三十六、秦始皇大婚(四)

我和廖冀东到的时候,婚礼还没有开始,秦始皇无所事事地坐在豪华套间看电视,见我们俩进来,大喜道:“你们总算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我惊讶于他的悠闲,“人家结婚都忙得要命,你怎么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今天到底是不是皇帝陛下大婚啊?”

秦始皇不屑道:“正是寡人大婚啊,所有的事情底下人都能搞定,所以我就闲了,你看到过哪个皇帝大婚是需要自己忙死的?”

我笑道:“也是,看来我这人只适合一辈子当小老百姓。皇后呢?需要小女子一起去接驾吗?”

“她身子不方便,早接来在那里休息了。”

“不方便?”廖冀东失笑道,“秦始皇你不会演一出婚礼上生太子的戏码吧?”

“难说!8个多月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大笑,“秦始皇你也太夸张了吧?为什么早不结婚?既然这么大肚子,索性生了再办婚事,领个证不就得了,你唱这么一出,公然昭告天下是奉子成婚。比较厚颜无耻。”

他苦笑了一下,“我玩出了火,是我下面一个部门的职员,起先老爸老妈不同意,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在这里,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秦始皇这点担当总要有,索性让她把孩子养大一点 ,看在孙子的份上,爷爷奶奶也心软了不是?”

我想起那天他说的话,怪不得他说要逃,大概心里是有那么点儿不甘,不过秦始皇,真是有担当,换了我,不知又要犹豫多久。我安慰他:“秦始皇,大多数的时候,选C总是对的。”

他听懂了我的话,点点头,“但愿不会要订正。”

谁都害怕订正,其实,哪怕洒脱如秦始皇,勇敢如秦始皇,也害怕,因为人生只有一次。

廖冀东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不满道:“说什么呢?打哑谜一样,秦始皇,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别跟默默眉来眼去的。”

我横了他一眼,“谁有家室?你才有家室呢,你的陈大美人呢?”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人,见不得彼此高兴。我明明知道她和陈熙已断了关系,还是忍不住拿这个噎他。

他把我一把搂进怀里,在我头发上亲了一下,“这才是我的家室。”

他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因为刚才在学校的那番话惹了他不高兴,所以他要惩罚我。我手忙脚乱地挣脱出来,正要发火,秦始皇笑道:“这才对,上次那么别扭,我看着都难受,默默你能想通,我也放下一件心事,能安心结婚。”

秦始皇一厢情愿地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以为我已作了选择,我涨红了脸,“什么跟什么呀,这话说的就跟我爹妈似的,秦始皇,你看清楚,我跟他没什么!”我没法发火,因为是同学,同学之间有些亲昵的举动,没人当真,就像秦始皇在“情人节”说爱我,只是玩笑,当真了反而显得心怀鬼胎,人家会说你小题大作,矫情!更因为是皇帝陛下的大婚,搅了皇帝陛下的大婚是要被杀头的,我只能作罢。

“谁说没什么,秦始皇快降旨赐婚!”廖冀东心情大好,看着我得逞似地笑。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恶狠狠地盯着秦始皇,心虚得不得了。

“寡人的御妹岂是你说赐婚就赐婚的!”秦始皇拉我坐到沙发上,“默默,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果勉强自己找了个不喜欢的,还不如当初就找秦始皇呢!”

我点点头,“秦始皇,其实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皇后是有福之人。”

他看着我,淡淡地笑。古来帝王多寂寞,我突然想到这句话。他的爱情里,有多少是爱,有多少是情,有多少是责任,这样去结婚,需要多大的勇气?

酒席开始以后,秦始皇的几个铁哥们儿簇拥着新郎新娘去敬酒,仪式不是很正式,新娘大腹便便,一两桌意思了一下后就归座了,剩下新郎那一伙闹了个翻天覆地,我坐在位子上很无聊,因为秦始皇除了我没有请我们班的任何女生,席间我什么人也不认识,人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我孤孤单单吃着东西食不知味,直到廖冀东跑回来找我,见我这副模样,二话没说拉了我走到了外面阳台上。

“这酒席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这个秦始皇,连个女同学也不叫,我谁也不认识,在那儿傻坐,无聊死了。”我忍不住地抱怨,里面空调太冷,被外面的风一吹,身体放松下来。

他靠在栏杆上,有些醉意,看着我微笑。薄醉而帅气的男人,是很诱惑人的,我的心莫名其妙跳得有点快。

“有什么好笑的!”我瞪他一眼,“你们倒好,能喝不能喝全去闹酒了,孙启明的酒量还不如我呢,我也可以为秦始皇去挡酒的。”

他点点头,眼睛亮亮的,里面是忍不住的笑意。

我被他暧昧不明地看得更加懊恼。“结婚真是麻烦,不是快要生太子了吗,还这么折腾新娘子,秦始皇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阳台上没有别人,巨大的玻璃后面是深重的帷幔,把大厅里的喧哗和灯光都隔得很遥远,阳台对着酒店的一处花园,望下去黑黢黢的,只有一两盏昏暗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看不到一个人影,我无聊地收回目光,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心里一慌,掩饰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装哑巴来了?”

“默默,你要是怀了咱们的太子,我肯定不这样折腾你!”他笑出声来。

“不可能,廖冀东你别做梦了!”我转身就走,他上前一步揽了我的腰,我想挣出来,他一使劲,把我扣在他胸前。

“廖冀东,你真喝醉了!”我急道。

“唔。”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发,“让我抱一会儿,默默,你不知道你这个撒娇的样子多可爱!”

我使劲去推他,推不动,气道:“谁撒娇了!廖冀东你胡说!”

“是是,我胡说。”他笑道,并不放开我,“我喜欢你在我面前耍小性子,默默,不要不理我,你哪怕生气,我也看着喜欢,你想骂就骂我吧,就算你喜欢他,可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的眼睛早就泄漏了你的心事,你这个小丫头,为什么一直这么狠心,就对我一个人狠心,你怕辜负他,为他东想西想,为什么不能为我想一想,只是想要推开我,你说那些狠心的话,我听了有多难过知道吗?我不会放开你的。”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我们感受到彼此肌肤的温度。我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们之间终于是有些不同的。一个星期,确实远远不够让我做出决定。酒精的缘故,我有些恍惚,任他那样抱着我,他低下头来,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我顿时僵住。

“默默,我不给你压力,我们好好相处,你会觉得我更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让我们在一起。”不是平时的狂妄霸道,他在我耳边喃喃诉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每一句话都醇厚缠绵,我不知身在何处。他的手在我的背上轻抚,我微微用力地推他,他俯下身来,“默默,”他的声音暗哑,“我喜欢你。我放不开你了,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的唇停在我的胸前。

“别!”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舒默默,平时在他面前嚣张跋扈,他要来真的,我就怕了,潜意识里,我是保守的女人,我的身体只给过慕谨一个人,我大力地推他。

他不理我,一只手抚上我的胸,他的唇在我的锁骨处流连,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

“别这样,廖冀东,你喝多了。”我使劲拉开他在我胸前的那只手,我怕,很怕,他的身体有了反应,我感觉到了,我更怕,我也不敢大叫出声,窗帘的那边有几百双眼睛。

“谁也不会来,我把门反锁了,窗帘拉着,谁也看不见。”他的声音愈发地哑,轻轻吻着我的锁骨,他的手从我的背上缓缓落下,在腰上轻轻地捏,然后,继续向下,我涨红了脸“别过分廖冀东,快把你的手拿开!”

他不听我的,只是把脸埋在我的颈窝,今天我穿的是短裙,我吓得紧紧夹住自己的双腿,他这么大的力气,我感觉自己渐渐难以抵抗。“廖冀东,我不想这样,到此为止吧。”我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用力拉开他的胳膊。

“为什么不行,默默我喜欢你。”拉扯中我胸前的两颗纽扣松开,他埋首在我一边的柔软处轻轻地吻了上去。

我一阵晕眩,他滚烫的唇,还有抵着我的欲望,我感觉到他的情 欲之火,我胸前大片的雪白□在微醺的空气中,美好的胸型,我自己看着都很满意,在一个男人的眼中,会是怎样的诱惑。我紧张万分,窗帘的那边,喧闹的人声离我们很远,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在这里,在一个怀孕8个多月的新娘的婚礼上,一切都有些错乱,情和爱走上了另一条小路,暧昧丛生,开满欲望之花。

“不行。”我微微地喘息,伸手护住自己的胸前,可是护不住,这样的欲遮不能,倒给他半推半就的错觉,他埋首其中,有些零乱,有些疯狂,他的吻落在我的手上,更多地落在胸上,“不行,廖冀东,我求你,你快停下来,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这么喜欢你,我整日整夜地想着你,你越是拒我千里我越是欲罢不能,默默,答应我,跟我在一起,让我娶了你吧。”

我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他的手贴在我的小腹,我一身冷汗。“不要!”我低声尖叫。可是他不听我的。

“我答应你,我们好好相处。”我哀求道,“今天你放过我吧,我们等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如果现在有人出来,在这个到处都是熟人的小城市里,我和他都将身败名裂。

他停住,不再坚持。慢慢地松开他的手,不过他的欲望还没有平息,他抱着我,微微地喘气,“小气!”他恨恨道,额头微微的汗。

他低下头来,一颗一颗帮我扣好扣子。我开始担心他是否在我的锁骨处留下了吻痕,我穿着低领的裙装,雪白的肌肤上一点点痕迹都会引人注目。我不知道该怎样抬头,上午我还在跟他说要放弃,现在肌肤相亲中竟答应要好好相处,我真是色令智昏。他吻住我的唇,“别害怕,默默,你真是个孩子。”他叹息着,加深了这个吻,而我,无力抵抗。

我现在,真成了一个坏孩子了。我在心里大声质问自己:“如此放纵他,舒默默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他?”

三十七、 昙花开了(一)

世界是由很多偶然的事件连成的必然。这话一点没错。我们总是在找规律,其实有句话,早就该打动我们的心,它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笑了。我们无须挣扎,事情自有它要去的方向。所以坦然地接受偶然,哪怕其实是刻意经营的偶然,就像我和沈立遥的再次相见。

我早知道他回国了,是我的师姐、也就是我的师母告诉我的,“默默,沈立遥回来了,在金鼎广告公司,他还是一个人。”金鼎是S市最大的广告公司,地位如同“新世纪”在D市,他是否一个人已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那时我已经有了慕谨,即便没有慕谨,我们也已进入了各自的轨道,不会再有交点。

可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交点出现了,在雷迪森的大堂里,我一边接廖冀东的电话一边往二楼餐厅走,“我已经到了,在楼梯口。”我说。走在前面的男子倏然转过身来,“默!”他叫我,依旧很磁性的声音。我有那么一会儿的愣神,然后清醒过来,“阿遥!”我惊喜地伸出手去,他毫不犹豫地握住我的手。我们都忘了曾经不愉快的分手,忘了这么几年从没联系,却只记住了彼此的昵称,仿佛都刚刚下课,意外地在走廊上遇见,眼里心里都是欢喜。虽然说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可沈立遥于我,意义是不同的。

他在打量我,我也在打量他,这是广告人的通病,看人看物,不自觉地会先打量外表。在美国呆了这么几年,还好,身材没有走形,气质更好,洒脱犹在,更添从容,我微笑,舒默默的男朋友,绝不能输在形象上,哪怕是前男友,也不行。“合格了?”他笑着问我,眉眼间笃定自信。想不到几年以后,还能这么心有灵犀。

我轻笑着点点头,“我不知道你在国外学到了什么,心里美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就凭着外在美,也值了。”我偶尔会想象我们再次相遇的情景,很好,跟我想的完全一样,洒脱、自然、而且,很亲近。是一种很理想很舒服的状态,是我和他都欣赏的状态。

他笑了,“后悔了吧?”

我点点头,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昙花开了。”昙花是半夜开的,现在是下午6点半,落日的余晖还映着天边的一角,昙花开是假的。所以我的意思是“no,不后悔。”是以前我们俩之间常常开的玩笑。

他看着我微微的失神,我轻轻地从他手中抽出我的手,笑道:“才见面,我就这样打击你,实在太没风度了。赔罪赔罪。”这个握手的时间,太长了。“你是来这里拉业务?”我赶紧问,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国,也知道他目前在干什么,说不定师姐早告诉过他我的情况,包括我对他回国的态度,所以没必要装腔作势再问一遍,他不会容忍我那样做。

我们一起往楼上走,“我前天才过来,这次博览会的广告由我们金鼎和新世纪联手中标,公司派我过来接洽接洽。”

我明白了,廖冀东说要请一个合作伙伴,恰好是我的校友,硬要我来一起吃饭。原来请的是沈立遥。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秦始皇的婚礼后,我没有再刻意避开廖冀东,我硬起心肠不再做鸵鸟,逼迫自己去选择。因为没有选择就没有结果,而我,迫切需要一个结果,在慕谨回来之前让一切尘埃落定。事实上我和廖冀东也很少见面,偶尔一起吃个饭,他的应酬,我绝不肯参加,无外乎官场或商场的合作者或对手,虚情假意利益分明的话太多,听得人倒胃口。他并不强求我,总是无奈地说,“默默,我又去泡染缸了。”我会说:“你够黑了,染缸里的水或许能把你漂白一点!”休息日他会提出带我去周边玩,虽然之后的相处他礼数周全,再没有过那天晚上的失态,我却总是不能放下心来,往往死活要拉上方博或晓薇他们。我想起中学时物理课上的一个实验,电的两极,保持一定的距离,彼此吸引,中间电光闪闪,真碰到一起,这个现象就会消失,后果如何,是否会两败俱伤,我忘了,我的物理一直不算好。

“我考了公务员,在混日子呢!”我自嘲道,“那么多诗词歌赋,之乎者也,白背了。”

“我知道,你师姐都告诉我了。女孩子,还是安定点儿,这份工作挺好。”他掏出名片给我,坦白道,“你的电话我已经有了,正想过两天去找你。”那么,也是我师姐告诉他的。

廖冀东远远地看到我们一起进来,有些惊讶地站起来。“廖总是你男朋友?”沈立遥一边笑着朝他挥手一边低声问我。

“不是,是我中学同学,我们同班有5个在D市,亲如兄妹。”亲如兄妹的是我和方博,陈熙,大概视我如寇仇,而廖冀东,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我的什么人。

“沈部长原来就和默默认识?”廖冀东问。我没仔细看沈立遥的名片,原来他现在是个部门负责人。

“是的,以前我们社团搞活动,他是我们的广告策划。”我抢着答道,心理系和中文系,做宣传是珠联璧合,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为一份海报设计争锋相对,正是应了“不打不相识”那句老话,最后彼此让了一步,“看你漂亮才妥协的,”他后来总是那样说,“怕你从此不肯理我。”

沈立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默默是中文系的系花,很少有人不认识她。”

“快别寒碜我了,昨日黄花。”我笑道,“世上最伤感的两件事,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还敢自称美人,说明心犹不甘。”廖冀东低头问我,“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摇摇头,“我陪沈部长去转一圈,尽一下同学之谊。”

“果然F大有魅力,今天真够主动的。”廖冀东笑着对沈立遥道:“平时要请默默吃饭可不容易。”

沈立遥叫厨师切了两份三文鱼放我盘子里,又细心地为我调了调料,和以前一样,我玩笑道:“阿遥,现在不用这么殷勤了!”

他微微一笑,“只是习惯了为舒默默服务。”

他一路挑我喜欢的海鲜,放满我的盘子。“够了,我减肥!”我制止道。以前读大学时我从不这样说,难得奢侈,恨不得吃到撑死。

“默,我对你现在的形象很满意,身材保持得很好,举手投足更有女人味了。”他轻笑道,“吃吧,海鲜吃了不会胖的。”

“昙花开了!”我瞪他一眼,笑了。再见面,他不再爱我,我也不再爱他,原来的感情早已风轻云淡,但我们仍彼此欣赏和喜欢,能这样无拘无束轻松自在,我很高兴,不再纠缠于陈年往事,只是彼此了解甚深的朋友,我想,其实我和廖冀东也应该这样。

席间多是他们两人讨论博览会广告的事,我静静地听着,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沈立遥的调料调得很好,比我自己调好多了,可惜少了点,我得自己再去调一份,我这样想的时候,沈立遥已经站起身,过一会儿,手上拿了一个调料碟过来,放在我面前,“别蘸得太多,会太咸。”他以前也总是这样对我说。

我点头,“调得味道很好,我很喜欢。”一抬头,发现廖冀东脸色微微一变,便咽下了后面的话。

“沈部长以前学广告策划的吗?”廖冀东问。

“心理学,工业心理学。”沈立遥道,“和广告策划搭点边,广告心理学是消费心理学的一个支脉。”

“哦!”廖冀东转过头来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明白了吧?”

“默默当然明白,她以前常来听我们的课,我们还一起策划过小广告,赚外块。”沈立遥笑道,“廖总,默默可是写广告文案的大才,美玉在旁,你就这样容她偷懒?”

“我确实不该让这块美玉太逍遥了。”他悠然道。我却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等到沈立遥再次起身去取饭后甜点,廖冀东一看到那起士蛋糕,便笑了,“想不到沈部长也喜欢这个味儿。”

“我母亲很喜欢,她从小在国外长大,所以全家人的口味都被她带坏了!我们学校旁边有家很有名的西点房,很多人大老远跑来就为买这个,我们有时候转转也会转到那里去,第一次吃的时候有的人咬了一口就扔了。”他含着调侃的笑意望着我,“默,你还记得吗?”

我只能微笑,“记得。”心里暗暗责怪他怎么大意之下叫我“默”,太亲昵了,让我简直要怀疑他的存心让廖冀东知道我们的关系,虽然他曾这样叫了我两年。

吃完饭沈立遥回酒店,廖冀东送我回住所。“默默,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他把车停在楼下,没有开车门。

我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又何必否认,这样的熟悉和融洽,对我的口味了解得一清二楚,还开口叫我“默”。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默默你的男朋友一个个才貌双全啊!”他冷笑道,“广告心理学?经常去听课?竟然还跟我装傻!”

“装什么傻?就算我写广告文案,我也不必事事向你汇报吧?”我有点生气。

“那你上次还问我工业心理学是怎么回事!”

我隐隐约约记得有一次在厅门口是跟他装糊涂来着,是为了引他离开大门口,怕被人看见是非多。便打着马虎笑道:“是吗?我忘了。”

“舒默默,你可真健忘!”他的声音含了怒气,“你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要跟我好好相处?”

“难道现在没好好相处吗?吵架了还是打架了?”我狡辩道,“不过你现在这种态度确实称不上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