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笑容慢慢放大:“那你那天晚上留我在中山别墅住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天还要一起去公司,哈,季南安,我真的以为你是好心收留我,真没想到……”

“宁蔚,那你在那么冷的时候开我房间的门,不也是这样?”他看着我缓缓微笑,“还有,在医院照顾我,事无巨细。回家之后也算是事事尽责,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样做,只是人性大发,对我那恨死的意愿一朝去除,又想和我做朋友。”

我心里温度一分分降低,仿佛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将自己血液慢慢僵化,“很好,”我冷笑看他,“季南安,没想到我这么点小心思都让你看透了。你可真聪明。”

他不再说话。

我一直以为自己心思够通透,只要自己谨慎从事,别人一般握不住自己的把柄。可是越想那些事情,就越难过。事到如今,这游戏还无从开始,我已经掉入了他无意中设计的一个个陷阱。

那么多的事情接踵而来,我认为是无意中的举动,却偏偏是他最有心所做的行为。

我就像是个木偶,任他在幕后调控把握,每次都以为自己能够掌握主动权以便攻击,其实早就落入了他布下的冰窟。“季南安,”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酸无力,“怎么?谋算我很好玩吗?”

“不得已。”他用了最老套的理由来规避自己的恶行,“我不做执棋者,就会变为最可有可无的棋子。”

多可笑,作恶者义正词严,被害者却无力回击。

第59节:新官上任,引火燃身(1)

第十四章

新官上任,引火燃身

如果你不能改变生活,就要努力接受生活对你的强行改变。我正式成为宁嘉名副其实的董事长,再也不是之前的空架子了。原来我以为这就是个呼风唤雨的官儿,可是到了这里,这才发现这就是个有着华丽雕饰的刺猬凳。宁嘉看似是棵大树,其实很多地方都开始遭受蛀虫叮咬。起码我看到的一沓资料,便是如此。

看了N天的资料,我终于绝望:“怎么完全和之前的东西不同?”

“不在其位,怎么会让你看到最核心的东西?”季南安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蹙眉,“我为什么要让你尽早行权?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之前我也是看不到的。宁茂源以我位置达不到,以你还没有正式行权为由,只给了我最表面最肤浅的东西。”

我恍然大悟:“你早就看出了之前的东西不对?”

“是人就能看出来,”他轻轻一笑,眉目蹙起几分戏谑与孤傲,“传媒和酒店在他们手下经营这么久,自从养父重病之后就再也没往上交过报表,这么长日子以来积累的东西,不可能这么清白。”

我慨叹:“我没想到会亏成这个样子。”

“所以说,上次我让你说的结论,宁嘉传媒和酒店表面光华的结论,就是在戳中他们的痛处,”他笑容更深了些,“你当时也看到了,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以为他们只是当众被说了脸色不好看,没想到竟是做贼心虚。

“这次知道我为什么要提早让你行权了吗?”他微微吸气,“其实很简单。如果再让他们这样搞下去,只会是更糟。这么长时间以来,传媒和酒店名为宁嘉子系,实则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老董事长走了,新董事长即位。宁嘉上下都人心不定,我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乱中生变,再会有什么更麻烦的事儿。”

我下意识向他求救:“那怎么办?”

他唇角一抿,齿间挤出两个字:“整治。”

“整治?”我心突然一顿,“哪会有这么简单?”

“不是简单不简单,”他微微眯眼,语气轻飘若雾,“你是担心我公报私仇,借你的手夺酒店和传媒的权利吧?”

我眼皮一跳,抬头看他。被他一针见血地戳到了痛处,这滋味实在是不好挨。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么像是一张白纸似的被人看穿,那也太惨了点。

“宁蔚,你信不信我?”他倾身,双手撑在我的办公桌上,突然距离我极近,像是要把我看进心里;他的气息,温热的,却又含带些许的无奈和威胁。只是我还没回答,他便缩了回去,“算了,反正我不会害你。”

人就是那么奇怪,在我对他的一系列动作都费尽心思琢磨思考动机的时候,却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消了顾虑。

我看着他:“我要怎么做?”

“你不用做,”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竟然笑了起来,语气轻和温良,“你看着我做就好。”

我早就知道季南安的改革是很大工程且有相当大的难度,这些天,以我的名义,他签发了许多文件,第一是要求宁嘉酒店和传媒以财务制度为代表的工作体系绝对透明,实行月报表上报制度,因为之前是季度上报制度,给很多财务虚空创造了可乘之机;第二是施行高层中层以及底层工作人员绩效考核一体制,以半月为单位,要将主要工作业绩制作详细报表上报至集团公司,并依照绩效考核数据落实完善工资制度;第三是要求一百万以上的重点客户都需要向集团公司办公室作汇总,之前所走的账目重新查清,不得有误。

这三点看似简单,其实却刀刀锋利。

果真,文件仅下发两天,先是传媒和酒店的财务主动找到集团财务总监,说做这些工作有难度,他们的业务量大,再做这些工作实在是有心难为。财务总监按照我的意思回了他们,原以为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却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宁茂源和宁洁竟然找上门来。

那个时候,我正在季南安房间。这家伙手伤得太厉害,大概是因为一直没老实的缘故,过了这么多天竟然还没好。医生交代,余后的每次伤口处理都要格外小心。可是他又偏不愿意去医院,所以这中间换药的三次,都得“劳驾”我。我真的像是保姆,在他身边尽职尽责。

尽管是做戏,我也不想让姑姑看到我和季南安在一起的景象。所以我下意识往后退,想离季南安远一点。没料到这男人竟像是提前知晓我的想法,一伸手,轻轻将我的手腕握住:“还没处理完。”

我很尴尬,因为不远处姑姑剑一般的目光穿过我的背。季南安虽向我表明之前他与姑姑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关系,可是谁都能看出,姑姑这样子已经假戏真做了。我与季南安虽然是假的,但是却不可否认,我抢了她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我手心冒汗,咽了好几口唾沫才让自己稳定下来,我只能有些心虚地埋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季南安与宁茂源不轻不重地说笑两句,再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来:“蔚蔚,你妈想你了。”

我“嗯”了一声:“她怎么样?”

“她脸色不好,我告诉她你最近很忙,她倒也没说什么,”宁茂源轻咳一声,“不过蔚蔚,母女间没什么不得了的深仇大恨,你是做女儿的,过去先低个头吧!”

“我知道,等这件事情平息下来,我就过去。”

“你……”

他欲言又止,我以为这只是他无奈的表现,却没想到身前突然窜过一道影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拉。

我的天啊,我妈,我老妈竟然来了。

刹那间我只觉得无所适从,老妈看来是动了怒气,也不说话,只是闷头拽我走。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妈,妈,”我努力挣脱,“你听我说!”

她压根就不理会我,眼看着就要把我拖到了门外。我突然觉得害怕,用力抓着门框,已经快要哭出来:“妈……你弄疼我了……”

她用另一只手来掰我抓着门框的手,仿佛要将我的手折断一样。我渐渐没了力气,眼看着就要被她拖出去,突然有个力量把我拉回来。

身边是他的声音,低沉却不乏力度:“苏阿姨,您犯不着这样。”

我妈不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样狠辣的眼神,含带着绝望与痛楚,像是要把我吃掉。“蔚蔚,”她声音软下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要妈,还是要他?”

她的手指指向季南安,颤抖,坚定。

我的眼睛看着她,两难,游移。

按照做戏的原则,我是必须要和季南安在一起,特别是在宁家兄妹面前,更要表现出两人如胶似漆的态度。可是不行,眼前的人是我的母亲,我和她相依为命了那么久,相伴着度过了十多年的苦。那些日子中的每一处伤疤,现在提及,都是那么酸痛。

我挣脱身后人的束缚,即使他在那个时候不愿意松手,仍是紧紧圈着我的腰,我也还是得走到老妈身边:“妈,我跟你回去。”

她看着我,用力将我一拽,我勉力控制住自己要摔倒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才随上去。

临走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的眼带着些哀漠。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表情,可是却注定不能有流连的时间。

第60节:新官上任,引火燃身(2)

回到家,老妈将房门一关,与宁茂源、宁洁坐成一圈来开导我。按照宁茂源宁洁的观点,是我不经世事被季南安那样的采花老手迷惑了;按照我妈的观点,我是走火入魔了,所以才不明是非。

老妈苦口婆心地说:“我看你这孩子是入魔了是不是?你今天幸好是回来了,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杀了他玩命,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这才几天啊,就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的。”她喘了口粗气,又指向我,“你叔叔和姑姑今天还和我说,他弄出什么法子要吞了酒店和传媒,他想得美呀,他以为他是什么人,他……”

“妈,是我做的。”我看着她,“不是他。”

“蔚蔚,你不用替他撒谎,”宁茂源看着我,“你做不出那样的事情。他分明是想借你的手,吞了宁嘉。”

我突然对宁茂源这样自以为是的态度烦躁不已:“怎么?叔叔是觉得以我的智商做不出那样的决策?还是觉得传媒和酒店作为集团的一分子,我不该插手管理?”

“蔚蔚,你怎么和叔叔说话?”

“妈,既然这是公司的事情,就不要分什么长辈小辈,”我板起脸,“再说,宁嘉传媒和酒店账目和管理有那么大问题,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惊讶。我一直以为宁嘉在咱们自己人的带领下会无坚不摧,但是这几天一看,就是个筛子,最不缺的就是窟窿。”

宁茂源和宁洁脸色微暗,紧抿着唇不吭一声。

“今天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我轻笑起身,“妈,今天我回来是因为上次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对于公司的事情,我不让步也不放手。”

“你……”我快走上楼,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也许我是傻子,也许我是被迷了神志,在这件事上,我竟然那么坚决地站到了季南安那边。之前我还不觉得宁嘉传媒和酒店问题多么大,可是今天他们竟然拖了我妈过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面对我们的逼迫,这两个人有一点自慌阵脚?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找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居然是“季无情”三个字。

“没事儿了吧?”他直奔话题,“我看到你进房间了。”

我惊讶,下意识环顾四周:“你怎么知道我进房间了?”

“你拉开北窗的窗帘,往后面看。”

我过去,在那一灌特地从公园里移过的丛木中看到了他的车,黑色的车身,在月光的照耀下现出一点点光亮。

我突然有些激动:“你怎么在那里?”

“不放心你,”他回答简短,“刚才看你进房,这才放下心来。”

“她好歹是我妈,不会弄死我的,”我笑,眼前突然跃起傍晚嘈杂的情景,不由得有些狼狈,“只不过……只不过今天下午让你看了笑话。”

“没关系。”他答,“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笑:“季南安,你怎么突然患得患失的?”

这句话说完,我自己便恨不得咬死自己。他为什么患得患失的?是因为要是你完蛋,他就会失去一个最好的合作伙伴;要是你完蛋,他的一切计划就难以实行;要是你完蛋,以他个人之力,必定要葬于宁茂源和宁洁之下。

这样的关系,他怎么能不慎重?

沉稳的呼吸声从话筒传来,我怕听到有些让我觉得耻辱的答案,便赶紧笑着为自己开腔“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个文件押在你办公室没签对不对?你放心好了,我明天照样能活蹦乱跳去做你的‘宁董’,不会耽误事情。”

他仍然不答,呼吸声音清浅而有规律。

我们之间有争吵,有打趣,有怒怨,甚至有拧掐之类的严重的肢体冲突。但是唯独没有过这样的静谧。

我突然慌了神,明明眼前没有他,却仿佛有一个巨大气场凝成的盖子一点点往下盖我,一点点夺走我的呼吸。我握着话筒的手慢慢用力,直到手心生出硌着小石子一般的痛楚,这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那好,那明天见。”

说完,他便扣断电话。话筒里“嘟嘟”的机械声像是最高级的切割机,高效地将我心里那根弦割裂开来,一点点慌乱,一点点痛意,一点点酸涩,一点点绝望。那么多的感觉齐涌而来,霸道地占据了我脑子里所有的空间。我拨开窗帘向外看去,他的车子已然不见。其实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我转身,心却突然间很急速地跳了一下,犹如从最高的顶端坠了根绳子,随时随地都可掉下来。猛然一颤,连忙转身看向窗外,在那林木丛的深处,有一辆黑色的车子,矮矮的丛木遮挡着车身的大部,却掩不了车盖的顶部。树叶掩映之下,那上面像是缀满了微亮的星子,隐隐约约泛着清寒的光芒。我知道,有些事情好像变了。我却不能承认。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却没能如往常那样看到季南安。我心里一沉,早上处理文件的时候,眼前却飘过昨天他的样子。我将自己的这种心神不宁解释为同事的互相照顾,并在这样心理的催眠下拨通成助理的电话:“见到季总了吗?”话刚说完,耳边便响起轻轻的叩门声音。

第61节:新官上任,引火燃身(3)

我抬头一看,正是季南安。

我一慌,手里的话筒“砰”的一声落下。他轻咳一声,将一沓文件放到我桌子上:“这是他们今天拿来的东西,您看看。”

他声音涩哑,像是经过沙砾过滤一样,低沉粗犷。我瞧着他面色潮红,显然是有什么不对,刚要问,他的手机便欢快响起。

我侧身走向一旁,季南安轻声:“喂。”

我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只看到他不断点头不断应声,神色柔和,一点没有烦躁的意思,“你放心,很快就会好的。”结合情境,如果再看不出那边打电话的是谁就是傻子。

我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文件,那样一行行繁杂的文字像是变成了蚂蚁,密密麻麻地噬咬着我的清醒。我想要问候的冲动就那样堵在了嗓子眼里,直到他的声音又出现在耳旁才抬头:“怎么了?”

他蹙眉:“大宁总今天交来这个,另外,我估计您也快接到电话了,我今天得到消息,原来给宁嘉酒店作银行担保的世扬可能要不做了。而恰巧酒店前几天要拓展到旅游业,这样一来,资金链短裂,酒店那边就会很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办公桌上的电话果真大作。

季南安微微扯唇,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眼睛竟有些血丝。他看着我,目光戏谑。我犹豫一下,这才接起电话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他苦笑:“你是属乌鸦的吧?”

他也笑,脸上稍稍泛起的潮红又扩大几分:“来电话了?”

“是,”我答,“酒店资金链断裂,刚上去的项目做了半截,又没法完全撤掉,于是现在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

“说原因了吗?”

“没说,”我叹气,“不过季南安,季大总经理,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肯定是因为我成为董事长的关系,”我翻了翻前几天交的财务记录,“你帮我把财务总监叫过来。”

“你要做什么?”

“看看有多少资金还能周转啊。”我理所当然,“总不能让酒店这样垮了。”

“不能这样。”他突然俯身,一把按住我翻文件的手,决然道,“不行。”

他的手心滚烫,眼睛却如沾水的水晶一般熠熠闪光,“董事长,这点不行,”他深吸一口气看我,“您想,集团财务一向主张不介入下面各公司的财务,这么多年以来,其实集团这边行使的都是监督管理职能,而且如果真的有事儿,都会有专业的人提前制定统一科学的资金分配调度预案,几乎没有一笔钱是这样稀里糊涂应急拨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

他眸光微闪,覆在我手上的手慢慢拿开:“坚决不能开这样的头。”

依照季南安的说法,当下之际,如果我按照宁嘉酒店那边的说法,破例给他们拨款,那么,宁嘉传媒宁嘉房产难免就会照此进行。这是个恶例,一旦破了规矩,后果无法想象。

我想了想,很是发愁:“那怎么办?”

他掏出电话:“向姗,查一查世扬老总的电话,嗯,马上给我。”

“你要干什么?”

“靠上去,”他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来,“债主不情愿,我们总得有点诚恳的样子。”

宁嘉的工作效率就是高,不过两分钟,季南安的手机便响起来:“是吗?哦,我知道了。”

他随即看着我,“888*****”,挂掉手机,“宁董,您待会儿拨一下这个号码。”

“做什么?”

“世扬罗总的电话,刚才向姗打过去了,”他轻声一笑,“据说这家伙很忙,最近都抽不出空来与其他人会面。”

“那没时间咱们打电话也找不着啊,”我仍是不解,“总不能……”

“你以为他是真的忙?”

我噎住。

“商场的人永远都是如此,两面三刀,表面一套内心一套,”他的口气不乏嘲意,“什么忙的会不了面?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他已经知道我们要和他见面的意图。至于忙,这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借口。看来他是心意已定,要不然不会连理由都这么随口搪塞。”

我惊奇于他怎么能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上推敲出这么多信息,还没问他,他却已经知会我的意思:“前天,在皇络高尔夫俱乐部,我还看到他和名模尹思澈在那里卿卿我我。”

“其实这次电话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他那样的人,平日里有好事的时候快得像狼豹,要是一旦有着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简直比穿山甲还能藏,”季南安说着,已经于按下一个个号码,“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前通报一声,等着主动上门找他的时候,也不至于留人话柄,说我们行为欠妥,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说,他便已经将电话给我:“通了。”

半张嘴讶异了半天,我不得已接过电话。那边的小姐倒是十分职业客气,仿佛预料到了我会找那个什么罗总,彬彬有礼道:“罗总不在,您是哪位,等他回来我会转告他。”

第62节:新官上任,引火燃身(4)

“我叫宁蔚,”我看了一眼季南安,看他以手揉着眉心,仿佛头疼,一点没有要帮我的意思,“宁嘉董事长,宁蔚。”

挂断电话,季南安微闭的眼眸缓缓绽开,乏意渐显:“好了,晚上六点多,我们去世扬看看。”

我觉得他状态不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样子行?”

“这样一来,我们已经尽了告知义务,再怎么办都没有失礼之嫌,”他却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墨黑眸瞳掠过一抹光彩,“今天可能是个大工程,你有个准备。”

黑夜渐至,我坐在车里,看着膝盖上的文件夹发愁,季南安微侧身子看我:“你不用这么紧张。”

“你从哪里看出我紧张了?”我咽了口唾沫,看着前面闪亮的霓虹灯牌子,“你确定他会在这儿下来?”

“尹思澈在这里驻场,我打听了,七点半就会走完这次秀。”他看着前面,“八点我在下面定了包间。”

我暗暗佩服他的缜密安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么周到我却越是不安。季南安是什么人啊,平常多大的事儿都那么淡定自若,今天他都这么耗尽心思准备,显然这个罗总确实是有几下本领。我刚上阵就面临这么个强敌,简直就是磨难。

可能是因为红色霓虹灯灯光照耀的缘故,他脸色那般不健康的潮红愈加明显。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他像是背履历似的说道:“罗仁邦,这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土财主,老爹是暴发户,一手创下世扬,前段时间因为家庭纠纷气得脑血栓复发,弄得个半身不遂。罗仁邦出身不正,八年前还是私生子,但是他的父亲念在女儿软弱无能,这个罗仁邦便借此上位,嚣张跋扈到今天。”

我心里一动,这个罗家,看资料没觉得多么复杂,现在让季南安一说,反而像宁家与他的翻版。

“这个人我也没怎么打过交道,酒店的事一向是宁茂源管理,我想插手也插不进去,”他叹息一声,眼睛却还未睁开,“总之,我们宁嘉要不是要讲求合作,在这样的公司面前是用不着矮半分的。但是既然逼到这个地步,就要做出诚恳的样子。但是,”他侧头看我,眼睛在夜色下灼灼生辉,“你是董事长,只需不卑不亢。其他的,我来。”

话尽,我还没说什么,便看季南安眸瞳一缩:“来了。”

商人们的脸面永远是我值得研究的,前一分钟的季南安还面色潮红,气息甚至还有不稳,但是现在与这罗仁邦一相遇,便像是刚睡好的狮子,精神抖擞地走上去:“罗总。”

那罗仁邦正眯着眼睛在高挑女人脖颈旁蹭来蹭去,一看到季南安,在片刻间瞪大眼睛,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样子,“季总,”他懒洋洋地伸出手去,“您怎么来了。”

季南安笑:“多少日子没见着罗总了,总得过来看看。”

“想要见罗某直说,还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那罗仁邦的眼光朝后瞄来,“这位是……”

见状,季南安伸手邀我上前:“我们宁嘉董事长,宁蔚。”

我没经过战场,经不得罗仁邦这类似X射线似的眼神袭击,只觉得他就那么斜斜地看过来,简直像是放了无数虫子在我衣服上,浑身别扭。无奈,只能勉强做副笑容应对。三言两语之后,季南安请那罗仁邦一行人引到了之前定好的包间,其实罗仁邦不愿意去,但是三让两撺掇,还是顺了我们的要求。

季南安之前和我说,这是一个大工程。我便觉得骇然,但是实际操作一看,这哪是大工程,分明就是一场恶战。

土包子有两种,没钱的土包子,给他点小恩小惠便能轻易打发,再一种就是罗仁邦这种,身上穿着是阿曼尼名牌,脖子上带着的是手指头粗的金链子,就是说话阴阳怪气的,举手投足间,典型的土包子气质。“早就听说宁嘉换了新董事长,”他眯起眼睛看我,唇角露出丝丝笑意,“原来想领导我们省第一财团的,肯定是个老女人,却没想到是个这么漂亮的美女。宁董您要是有心进入演艺圈,我看尹思澈她们都得去农贸市场打工了,”他挑起眉尖看旁边的女人,“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轻佻无比,我以为只是我不愿意听,可他身旁的女人明显是更不乐意,也不捧场说个话什么的,只是哼笑回应。

考虑到有任务在身,我就算是吃了苍蝇也得做出一副美味的样子,“哪里哪里,”我笑,“罗总过奖了。”

“其实今天来找罗总是有事商量,”季南安直奔主题,“关于宁嘉旗下的酒店和罗总您的世扬,是不是最近合作出了些问题?”

“哎呀,我还正要找你们老宁说呢,”他抿了一口酒,抬头看着我们,“你不知道,最近世扬也被银行逼得很,实在是对与宁嘉的业务有心无力。这金融危机搞的,世扬是过江的泥菩萨,难于自保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