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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江潮的一口回绝显然令许燕笙有些讶异,但讶异过后,她浮现出一个自以为了解的微笑:“看来你好像不太想提起她。”

手机铃响,是许燕笙的电话,她离开座位去接听。闻江潮藉此机会询问向千峰:“你怎么认识这个许燕笙的?

向千峰一脸哭笑不得的回答他:“我认识她的时候你也在场呀!她就是那天家里安排给我的相亲对象。你当时不是也进了包厢和我爸打招呼嘛,她当时就坐在我妈身边,你难道就一丝一毫都没注意到吗?闻江潮,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居然看了也像没看见似的,简直是睁眼瞎子一个。”

“原来是你的相亲对象,那天只是随便瞥了一眼,没多留意。那我先走了,你们俩慢慢培养感情。”

“别走,她并没有看上我,我也没有爱上她。今晚她是特意要来见你的,为此缠了我好几天了。我还琢磨着她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却原来她早就认识你。说实话,你以前和她那个舒静表姐是不是有过什么?要不然,现在人家的小表妹怎么会点着名要来见你,没准是想代表姐来追究问责呢?”

向千峰嘻嘻哈哈地说了一大堆车,闻江潮只淡淡然地答了他一句:“你的话太多了,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闻江潮就已经站起来径自离座而去。向千峰也没拦他,因为深知这个人的脾气说一不二,他要想走就根本拦不住。

许燕笙接完电话回来,得知闻江潮已经走了,心领神会地微笑:“显然我提到舒静表姐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向千峰实在无法不好奇:“能不能说一说,你那个舒静表姐和闻江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燕笙并不隐瞒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就知道舒静表姐在北京上大学时被闻江潮追过。当时她已经有一位很出色的男朋友,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全校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可是闻江潮认识表姐后开始狂热地追求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表姐动了心,和前任男友分手做了他的女朋友。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学毕业前表姐却又选择和前男友复合,一起去了法国留学。她出国前把所有和闻江潮有关的东西都处理掉了,还是我帮忙处理的。我看过他们的N张合影,所以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了闻江潮。”

向千峰越听越惊讶:“你表姐为什么突然离开闻江潮和前男友去了法国?”

“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具体说明原因,就说她已经决定要和闻江潮分手,再和前男友重新开始。而且两年前她已经和男友在法国结婚了,今年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呢。其实我挺同情闻江潮的,他那么努力地才把我表姐追到手,到头来却前功尽弃地看着她重回前男友怀抱,我想这个打击对他来说一定很大。”

“难怪闻江潮这个人对女人总是淡淡的,一副缺乏兴趣的样子。没准就是被你表姐伤透了心,以致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许燕笙深以为然地点头:“这段感情的失败一定让他伤得很深。你别看他对我表姐的名字似乎没什么反应,但我敢肯定那只是他的刻意掩饰。这些年来,他一定从没有忘记过我表姐。你说他对女人一直缺乏兴趣,那显然是因为还没有人能替代我表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向千峰突然想起来:“也未必呀,闻江潮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新生活了。至少据我所知,目前他身边已经有着一位关系密切的异性朋友。”

许燕笙不信任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有了新的女朋友?”

向千峰一时没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因为他只知道朱璧和闻江潮彼此相识,具体是否男女朋友关系他就不清楚了。只不过,朱璧能够开着闻江潮那辆以生日数字作车牌号码的车,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他对她的另眼相待。至少他和闻江潮认识以来,从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异性朋友来往,朱璧是第一个。

想了想,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地回答:“应该是吧。”

许燕笙马上追问:“你见过他的新女朋友吗?”

“见过两次。”

“长得漂亮吗?”

向千峰想也不想地就点头:“很漂亮。”

“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向千峰觉得许燕笙的好奇心未免太强了,笑了笑说:“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你会不会对闻江潮太好奇心了,见完他又想见他的女朋友。他和他的女朋友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许燕笙也自知一迭声地追问有些失态,脸颊一红:“哦,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不见就不见喽,又不关我的事。”

第十三章

许燕笙当然不肯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男人,又非闺蜜。就连原本可以交付心事的闺蜜,她都不想说。因为她最好的闺密是她表姐舒静。而远在法国的舒静,现在已经是一个有着双胞胎儿子的小母亲。照顾两个刚降生不久的婴儿让她根本无暇分心。即使她有空,她也不想让表姐知道自己爱上了她曾经爱过的闻江潮。

闻江潮这个名字,许燕笙最初是从舒静的叙述中听到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高一女生,表姐在大学校园里轰轰烈烈的恋情让她很是羡慕。羡慕之余,也憧憬着将来会有一个如闻江潮那般执著多情的男生来热烈地追求自己。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她对梦中情人的勾勒带着闻江潮的影像。尽管她从未见过他,只是看过照片。照片上的男生虽然不是那种颜值爆表的大帅哥,但是一双秀长的眼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无法形容那双眼睛留给她的印象,那是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她只能词穷地形容那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很多很多的故事,藏在眼眸深处,如同珍珠藏于蚌壳。

被她羡慕万分的表姐最终却放弃了闻江潮,和前男友一起出国了。她十分不解,对于未曾谋面的闻江潮寄予深切的同情。在随后的一年多里,她还经常会对表姐表示对闻江潮的同情,而她表姐总顾左右而言它地岔开话题不予作答。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许燕笙渐渐不再提及此事。毕竟对于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人,她不可能一直牢牢地记住。当事人如表姐都已经忘却缄口不提,何况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许燕笙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天只是应付差事地遵从父母安排吃了一顿相亲饭,竟然会在相亲宴的包厢里意外遇见闻江潮。他一进包厢,她就马上认出了他,那双秀长的眼睛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眸中流光不定,她的心却在那一瞬如被闪电击中,蓦然间震颤不已…

当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能自抑地就想要真正认识他、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起初她打着舒静表妹的幌子去接近他,可是他却反应冷淡,似乎根本不想提起关于舒静的往事。她想他应该是在逃避,逃避那段令他伤心的过去。对此她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还放不下那段过去,让她觉得少女时代憧憬过的那个执著多情的男子依然存在,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他还是忘了表姐好,那样才能开始一段新生活新感情。

但是,从向千峰口中得知闻江潮已经有了新女友后,她又很不开心,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忘记曾经倾心爱过的表姐。不过在想方设法见过朱璧后,她心里又释然了。因为,朱璧那双神似表姐的大眼睛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闻江潮为什么会找这样一个新女友,她想她再明白不过了。很明显,在没有舒静的日子里,朱璧只是一种代替。

情不自禁地,许燕笙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容貌。她和表姐有血缘关系,两个人都有着一模一样的鹅蛋脸、大眼睛和樱桃小嘴。她想,她比朱璧长得更像表姐,如果闻江潮要找代替品还不如找她呢,她毫不介意代替表姐安慰他一颗受伤的心。

这个下意识的念头,令许燕笙自己都吃了一惊。惊怔过后,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闻江潮,爱到不介意去做代替品。以前曾经有过许多优秀的男人追求她,她一个都看不上,骄傲地统统拒绝了。现在,她却可以为了闻江潮而甘愿放下身段去迁就。

五十多年前,在旧上海的月色花影下,张爱玲曾经爱过胡兰成。她送给他一帧自己的小照,还在照片后面题了两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番话,以前的许燕笙不能理解,现在的她却开始深刻明了与懂得。爱上一个人,原来有时候真的可以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闻江潮已经好几天不曾露面了,朱璧再不关心他的行踪,也不免有些觉得奇怪。是什么事情让他消失了快一个星期还毫无音讯?以往他有长时间的外出都会有意无意地交代她一声,这次却破例没有。当然,她也不会刻意去打听。除了那天因为冯胜天的事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后,她再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

闻江潮一直不出现,朱璧虽然有些奇怪却并不牵挂。尽管两个人是同居关系,但她对他并没有感情,也十分不习惯与他相处。屋子里只要有他的存在,空气中总会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她不由自主地浑身肌肉僵硬紧张。所以,他不露面她反倒暗觉轻松。

这一天朱璧轮休,可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可是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她却被电话吵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接听,声音满是浓稠睡意:“喂,谁呀?”

“朱璧,是我。”

电话那端又低又沉的声音,分明是闻江潮的。语气却不是他一惯的平板淡漠,而是带着几丝淡淡的迷惘与无助。

她微微一怔,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一下才答话:“是你?你在哪儿?”

“在北京的一家医院,我妈今天上午要动手术。”

她听得一愣:“啊,动什么手术?很严重的病吗?”

上个月闻江潮就曾经因母亲生病特意回北京探望,不过很快就回来了。她还以为闻母的病情不甚严重呢,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动大手术。

“她患了乳腺癌,医生说要切除半个乳房。”

乳腺癌,这是现代女性最大的健康杀手之一。朱璧不由自主地叹口气,疾病与衰老,总是人类躲也躲不过去的两大关卡。

闻江潮声音中的迷惘无助愈来愈浓:“我…很害怕,非常害怕。我担心她会有事,刚才我爸签字同意手术时,我站在一旁双手直发抖。”

一直以来,从未在朱璧面前流露过喜怒哀乐等情绪变化的闻江潮,此时此刻,却在电话里对她诉说着自己的害怕,声音都微微发着颤。强势的男子在这一刻像一个脆弱的孩子,无助地寻找依仗与安慰。

朱璧可以理解闻江潮此刻的行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脆弱无助的时刻,再强大的人也不例外。她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找她倾诉,他们虽然有着看似亲密的同居关系,但实际上从未有过任何交心的言谈。他完全可以去找平时关系亲密的朋友,譬如向千峰,为什么偏偏要打电话给她呢?

不过这个时候,朱璧也无暇去深思个中的原因。女人温柔的天分,让她情不自禁地放柔声音安慰他:“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一定是找最好的医生为你妈妈动手术,她的生命会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可是,医生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存在,每一个躺上手术台的病人,都有可能不会再活着离开手术台。”

“那些只是个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闻江潮,拿出你平时的冷静镇定来,深呼吸,放松自己。”

“我试过了,我已经试过无数次深呼吸,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放松自己。”

闻江潮痛苦万分的声音,让朱璧不由地恻然又感动。显然他与他妈妈的感情非常好,所以这种时刻,会有如此这般的关心则乱。

“看得出来你很爱你妈妈,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是吧?”

朱璧随口地询问,换来的却是闻江潮一声悠长叹息,混杂着矛盾与痛楚的叹息:“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和我妈的关系并不好。她对我还是很好,可是我…我对她…”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长更深的叹息。她听得不明所以然,却也不便多问,只是心生讶异。原来他和母亲的感情其实并非她想像中的那么好,是什么原因让一对母子的关系疏远呢?虽然她不清楚缘故,却很能够理解。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她和父亲的关系不也是如同冰点嘛。

“虽然你和你妈妈感情不太融洽,但显然你还是很关心她,否则她生病了你不会这么紧张。而且,你应该是很后悔,后悔以前和她太疏远,害怕手术如果有什么万一,你就永远无法弥补她,是不是?”

“是,你说的完全正确。我现在就是特别害怕…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让她放心的儿子。她为我操了很多心,我却从来都不领情。”

“不要太担心了,你和妈妈的感情一定还有机会补救的。”

“但愿如此。”

正聊着,朱璧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杂乱的人声,闻江潮似乎挪开电话答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匆忙地对她道:“先不说了,我妈要进手术室了,我爸让我过去。”

“好的,祝手术顺利,一切平安。”

“谢谢你,朱璧。”

电话挂断后,朱璧再没有一丝睡意。她躺在床上静静回想着刚才那个电话,电话里的闻江潮,似乎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闻江潮,而是另外一个人。

以前她和他面对面的交谈几乎没有超过三句以上的,可是刚才他们却凭借一根电话线聊了那么久,而且他的话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倾诉。她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却原来看似无情的他还是有感情的。至少对于他的母亲,他十分地重情。

第八章

这天下午,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时,正在办公室里做课前准备的朱璧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端的女声显然有点年纪了,但不失优雅动人,礼貌地询问:“你好,请问你是朱璧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

“我是闻江潮的妈妈。”

朱璧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为什么闻江潮的母亲会打电话来找她?

“朱璧,很冒昧给你打电话。我想和你谈一谈,请问你现在方不方便呢?”

“对不起,我现在没空,我马上要上课了。”

朱璧本能地推脱,她才不想和闻江潮的母亲谈什么。那根本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何苦勉强自己去应对一个陌生人。

而且,她不难想像闻母要找她谈话的原因,一定是知道了儿子在和她来往,想了解一下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如果满意就催他们结婚,如果不满意就暗示她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想办法打发她走人。她想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任何一个准婆婆挑准媳妇时,眼光都是挑剔的。而她…原本也没什么优势可言。

电话那端的声音依然是彬彬有礼:“朱璧,如果你现在没空的话,没关系,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不好意思,我最近都很忙。而且您其实完全没有和我谈话的必要,因为我和闻江潮的关系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对不起,我现在要上课了,先挂了。”

挂了电话后,朱璧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了想,她不假思索地给闻江潮发了一则短信:你妈妈刚刚打来电话说想和我谈谈,我拒绝了。希望你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谢谢。

闻江潮很快就回复了短信,言简意赅的五个字:我会处理的。

闻江潮处理事情显然很有办法,朱璧再也没有接过他母亲打来的电话,而他也再没提起结婚的事。当日的提议似乎只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用不了多久就被抛置脑后了。

日影月光的光影流转间,不知不觉暑假就过去一半了。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是朱璧的二十六岁生日,一大早母亲常秋芳就打电话给她,叫她中午回家吃上一碗专为她煮的寿面。吃面的时候,她奶奶还拿出一个木雕的小老虎给她。

“囡囡,这是你爸爸为你亲手雕刻的生肖虎。刻坏了好多只才刻出这只最满意的,你看奶奶的面子,就收下吧。”

朱璧木着一张脸,像没有听见似的不言不语,更不肯伸手去接。母亲常秋芳帮忙劝说:“囡囡,你爸再有多少错,也终究是生你养你的亲爸爸。发生的一切他也不想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原谅他吧。”

奶奶也叹道:“是呀,你爸这些年也不容易。蹲在监狱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还一直放心不下你。囡囡,你就别再恨你爸爸了。”

朱璧听若罔闻地一推碗筷站起来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常秋芳连忙退让:“好好好,囡囡,你不爱听我们提起你爸爸我们就不提了。别老是一回来就急着要走,你多坐一会儿吧。”

话虽如此,朱璧还是没有心情再继续逗留下去,依然坚持要走。她前脚刚走出家门,常秋芳后脚就想起来一件事,忙追出门外问:“囡囡,你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朱璧一怔:“没有,干吗这么问?”

“隔壁邻居家的周家姆妈,说有回看见你单独上了一个男人的车,不晓得是不是在轧朋友。”

单独上了一个男人的车,那应该是某次和闻江潮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他之外,朱璧从没有单独上过任何男人的车。但面对母亲的询问时,她答得轻描淡写:“哦,有时候下了班会搭同事的顺风车,她误会了。”

常秋芳的表情是由衷的失望,迟疑了一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说:“囡囡…其实…如果有合适的男孩子…你可以试着交往一下的。你不可能真的一个人孤独终老,是吧?”

朱璧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截了当地回答:“不——我早就决定了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经历过生命中那场冰海沉船似的陡然巨变后,对于感情,对于未来,朱璧早就已经放弃了。心像一堆燃烧殆尽的灰烬,唯余黯灰的颜色与冷却的温度,再闪不出哪怕一星一点的希望火花。

虽然生日这天是星期天,但并不意味着朱璧可以休息。艺术学校的兴趣爱好班,恰恰是以休息日最为忙碌。她这天下午在学校有半天课,下完课后一开手机就看到闻江潮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通知她晚上一起吃饭,届时司机会提前过来接她。

朱璧很少和闻江潮一起在外面吃饭,她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他似乎也是。除非是必要的应酬,否则他一般都更愿意会回家吃家常小菜。这天也不知是什么心血来潮,要带上她一起在外面吃。

下班前朱璧先打了司机的电话,叮嘱他在学校附近的路口等她,不要直接来学校门口接。学校门口人多眼杂,她不想被同事们看见了八卦。

司机接上朱璧后,直接把她送去了石库门新天地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这家餐厅格局小巧,装修典雅,一共才四张桌子,分置于四间包厢。闻江潮就在最里头的一间包厢等着她,菜显然已经点好了,她坐下后不久就陆续上菜了。一尝味道,都是正宗的上海本帮菜,色香味俱全,再挑剔的舌头也得承认这地道的美味。

这天中午的寿面朱璧只吃了一半,一下午的忙碌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正是饥饿状态,再加上菜肴美味可口,八宝鸭醇厚甜香;油爆河虾清鲜肉嫩;尤其一道糖醋鲈鱼味道特别鲜美,她不知不觉间就吃掉了半条鱼。

看着她吃得很香甜的样子,闻江潮说:“似乎这里的东西很对你的胃口。”

她边吃边答:“菜的味道还不错,加上肚子也饿了,吃什么都好吃了。”

一顿饭吃到一半时,有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敲敲门走进来,满脸赔笑地凑在闻江潮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他眉头一蹙,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跟着经理出去了。朱璧也没关心他出去干嘛,径自低头喝着一碗砂锅鱼头汤。乳白的汤汁里浮着几根新上市的青蒜,使得汤鲜而不腥,清香扑鼻。

闻江潮重回包厢时眉头依然微蹙着,一脸明显的不愉不悦。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她才没有兴趣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呢。

吃完饭从包厢出来后,经理亲自送他们出门,短短几步路一直在不停地道歉:“闻先生,今天的事真是很不好意思了。”

经理没完没了地絮叨,让朱璧随意猜测了一下:可能是闻江潮事先点的一道什么菜结果临时做不了的缘故吧。

他们走出餐厅大门后,接到电话通知的司机正好把车开到马路旁停稳。闻江潮十分绅士风范地拉开后车门让朱璧先上车。这时,人行道上有个男人正好走近,他疑疑惑惑地看着闻江潮立定脚步,又迟迟疑疑地开口询问:“江潮…你是江潮吗?”

已经坐进了车厢的朱璧,下意识地循声抬头望了那个男人一眼。那是一个模样很憔悴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老态毕露,衣着非常普通,怎么看都不像是和闻江潮有关系的人,可是他却亲昵地单唤着他的名字。她想:或许是什么远房的穷亲戚吧?有道是皇帝还有三门草鞋亲,闻家再阔也难免有几房沾亲带故的穷亲戚。

随意瞥了那个中年男子一眼后,闻江潮脸上的表情却是见到陌生人的表情,冷淡地说:“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弯腰上了车,车门顺手一带,就把那个中年男子隔绝在车窗外。司机发动车子开出老远后,朱璧还在后视镜中看见那个中年男子呆呆立在原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发怔。

几丝疑惑不由自主地泛上朱璧的心头,为什么闻江潮会说这个中年男人认错人了呢?如果他没有叫出闻江潮的名字,她也会以为是认错人了。可是他明明那么亲昵地叫他“江潮”,应该是曾经关系颇为亲近的人,又也许是上海的某位亲戚?可是他却一脸形同陌路的冷漠。为什么?

不过闻江潮的事,朱璧再疑惑也不会有好奇心去追究原因。他爱认哪个穷亲戚,又不想理会哪个穷亲戚,都是他的事,她无心过问与理会。

新的一周来临了,朱璧在学校门口遇见珍妮,她很热情地笑着和她打招呼。阳光晴好的日子,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然明亮。

在珍妮未曾知晓朱璧和欧阳奕以前相恋过的事情之前,朱璧和她一直保持距离不想深交。但自从珍妮把那幅画送还给她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与她的相处倒是坦然起来。见了面经常会停下来聊一聊,只是彼此都很有默契地不谈欧阳奕。

珍妮向朱璧“抱怨”:“我最近胖了好几磅,都是中国菜害的。中国菜实在是太好吃了。这些天我几乎吃遍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你们的什么八大菜系我都尝过了。每一种菜系的菜都很好吃,做一个中国人真是太有口福了。”

既然聊的是饮食,朱璧很自然地就向珍妮介绍昨天闻江潮带她光顾的那家私房菜馆。那么地道的上海本帮菜,即使是她这个上海人也是头回品尝,实在赞不绝口。

珍妮听了很感兴趣:“听你的介绍我,都已经食指大动了。”

朱璧不能不表扬她:“珍妮,你的中文实在说得很好,‘食指大动’这样的词用得很到位。”

珍妮非常高兴:“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努力说得更好。”

详细地问清楚了朱璧那家私房菜馆的地点后,珍妮兴致勃勃地说过几天一定要去光顾一下。她提醒她那家馆子地方小,位子少,肯定要提前预订的,最好先预订一下再去比较妥当。

第十四章

浦东新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花影扑朔的午后。

许燕笙每次来国金中心商场Shopping时,逛累了都会就近在丽思卡尔顿酒店休息一下。酒店顶楼58层的Flair餐厅酒吧有着舒适的露天座位,可以尽情饱览黄浦江两岸的旖旎风光。她特别喜欢在这里喝下午茶,一边品尝着精致可口的茶点,一边视野绝佳地欣赏着无敌江景,惬意度过一个怡然自得的午后。

许燕笙是出身良好的富家女,父母兄弟一起打理着一个资产过亿的家族企业。作为家中的最小偏怜女,她像个公主一样地长大,只需享受财富带来的优越生活,无需为赚取财富而劳心劳力。去年大学毕业时,她的许多同学都要为寻找一份理想的工作而四处奔波求职,她却轻轻松松地就在父亲公司里拥有了一间自己的独属办公室。不过那间办公室空着的时间,远比她坐在里头的时间要多得多。她经常上班上得嫌闷了,就出去逛街Shopping喝下午茶什么的,也从没有人会说她半句不是。

这一天,许燕笙像往常一样来Flair餐厅酒吧消遣下午时光。坐下后,她就马上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向千峰:“喂,我在丽思卡尔顿酒店喝下午茶,就在你办公室附近。你现在有空过来坐一会儿吗?”

“现在不行,我正忙着呢,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以后。”

“没关系,我也刚坐下,至少会呆到五点钟才走,你有空了就过来吧。”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向千峰果然如约前来。他刚一坐下,许燕笙就拐弯抹角地说:“不如你再打个电话,看闻江潮有没有空也一块来坐坐吧?你们两个人都忙,应该也好些天没见过面了吧?”

向千峰立刻心头雪亮一片,很清楚地明白了她把自己叫来的真实用意。苦笑着勾了一下唇角后,他说得直接:“原来你叫我过来并不是想让我陪你喝下午茶,而是想通过我把闻江潮约出来见面是吧?”

许燕笙脸红了一下:“就算是吧,你答不答应帮这个忙呢?”

向千峰爱莫能助地一耸肩:“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闻江潮根本不在上海,他回北京去了。”

“他回北京有什么事吗?”

“嗯,他妈妈查出了乳腺癌,他火速赶回了北京,现在他们家正在安排最好的专家医生来主刀动手术呢。”

许燕笙听得无比震动:“啊,他妈妈得了乳腺癌呀!这可太不幸了!”

震动过后,她一脸由衷的关切与焦急地问:“向千峰,闻江潮的妈妈患了这么一个大病,你又是他的好朋友,应该要专程去北京探个病吧?”

“论理本来是要走一趟的,可是闻江潮特别叮嘱了不要去,他想让母亲清清静静地养病,不想被人打扰。”

“他说不去你就真不去呀,太失礼了吧?”

“如果是别人说不要去我会坚持,但闻江潮说了不要去就还是别去的好,去了也是碰钉子。事实上,他也根本不肯告诉我,他妈妈到底在哪家医院住院。”

许燕笙不免有些失望,她其实很想跟着向千峰一块跑一趟北京,很想去见闻江潮。向千峰如何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似笑非笑地问:“你是不是想藉此机会和我一起去北京见闻江潮啊?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许燕笙故作洒脱:“无所谓了,他又不是不回上海了。”

向千峰闲闲地说:“没准他还真不回来了呢。听说他父母其实都希望他留在北京,不主张他来上海发展。是他一意孤行坚持要来的。也许这次他妈妈生病的事会让他改变主意,做一个听话的乖儿子留在北京不走了。”

“真的吗?不可能吧,他就算要回北京也不可能说走就走的,这边的公司怎么办?总要有一个资产转移或结束的过程吧?”

“上海这家公司算什么,如果他决定不回来了直接委托我处理也可以的。当初他来上海投资时,就是我帮忙替他打点张罗起来的这一摊子,尤其是银行贷款这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