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闻江潮没有起身追上去,只是看着朱璧消失的楼梯口失神了片刻,然后他低下头,继续安安静静地喝着酒。有人喝多了酒会发疯;有人喝多了酒会撒野;而他却是越喝越沉默,雾一样目光更加涣散迷离…

朱璧跑回房间后马上锁上了房门。她实在无法不害怕,因为闻江潮今晚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她回来时他就已经带上了几分薄醺醉意,还仗着酒意想和她…虽然她歇斯底里的反抗让他有所清醒地让了步,但是他如果继续这样喝下去,难保类似的情况不会再次发生。

心怀这样的顾虑,朱璧整整一夜都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客房的门虽然有锁,但是闻江潮却有着公寓里所有房间的钥匙,如果他存心要进来的话,那道门锁根本防不住他。她只能在锁好门之外,再格外用一把椅子抵住门。椅子的力量当然也是不够的,这让她睡得格外警醒,哪怕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能让她悚然惊醒。

难熬的一夜终于在初白的天光中结束了。当明亮如金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浓黑夜色后,朱璧一夜惊魂不定的心也终于可以安定一点了。她跳下床,匆忙洗漱一番就拎起手袋打算出门去上班。尽管时间还很早,但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理直气壮离开这套公寓的理由。

下楼时,朱璧发现闻江潮就合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闭着似是在沉睡。但是,她瞥见茶几上的那瓶威士忌已经全空了。看来他昨晚一个人喝光了一整瓶酒,现在应该是喝醉了而不是睡着了。

醉了的闻江潮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成一个胎儿在母亲怀里的姿势,那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但是在朱璧眼中,他却是一个极具威胁性的人。如一只躲避猛兽的小鹿般,她屏住呼吸踮手踮脚地走过他身边,在门厅处用最快的速度换好鞋子开门离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闻江潮,他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来,感觉头痛欲裂。一边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他一边下意识地看向大门,发现朱璧的两只绣花拖鞋一前一后摆在玄关处的地板上。这是她在家里才穿的拖鞋,现在一双鞋空置在门口,很明显刚才的那一声门响是她离开了。

久久地凝视着那双绣花拖鞋,慢慢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闻江潮心里有各种情绪翻涌不息。那些情绪时而有着金属般的重量,砸得胸口一阵钝痛不已;时而又有着烟雾般的质地,绕着胸口一圈圈围上来,让人闷得透不过气。唯以借助一声接一声的长叹,来排遣与驱除。

许燕笙缠了向千峰好半天,想让他带她去探望不舒服的闻江潮。可是他怎么都不肯答应,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她:“燕笙,你相信我,没有事先和他说就找上门去,他不会欢迎的。他关了机就是不想被人打扰,他这个人特别讨厌被人打扰。”

磨了半天都是无用功,许燕笙只能气鼓鼓地走了。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地独自开车回家时,她突然想起了朱璧。一想到闻江潮身体不适在家休息,这个女人却漠不关心地不理睬他,依然如常去学校上课,她就气恼万分。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转,不假思索地改变路线把车子开去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

朱璧对于这位再次出现的不速之客还有印象,一脸掩饰不住的反感:“小姐,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许燕笙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尽量维持自己的淑女风度:“我来找你是因为闻江潮。你知不知道他今天身体不舒服,需要人照顾。你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呢?”

听说闻江潮不舒服,朱璧一点都不惊讶。像他昨晚那样子喝酒,光是宿醉后的头痛都够他受了。不过他难受他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才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关心给他呢。于是她口吻漠然地回答:“他病了吗?我不知道。就算真的病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他可以打电话叫司机送他去医院,或是叫秘书安排人来照顾他。Sorry,我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我无能为力。”

朱璧这番话,听得许燕笙一脸的打抱不平:“你的话也太冷漠了吧?哪怕一点点的感情成分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爱闻江潮对吗?你甚至连假装爱他都做不到,那你为什么又要和他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表姐舒静以前是闻江潮的女朋友,他很爱她,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最终分手了。但是闻江潮一直没有忘记表姐,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你做女朋友吗?因为你有一双神似表姐的大眼睛。你以为他爱你呀,他只不过在你身上寻找我表姐的影子罢了。”

当初闻江潮要求朱璧做他的女朋友时,她曾经问过原因,他也漫不经心地回答过。那个滥俗的答案她一直认为不可能会是真的,现在听许燕笙这么一说,竟像是真的了。日光之下果然无新事,闻江潮对初恋情人居然有着如此这般的执著多情,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多情种子。

“他在我身上寻找你表姐的影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朱璧的反问,许燕笙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表姐已经伤过他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又伤害他一次。”

朱璧唇角一弯,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担心闻江潮会受伤害,你放一百个心吧,他不伤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他现在在生着病,你不管他就走了,他可能病得很严重都没人知道。”

“你那么紧张他生病干吗?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朱璧直截了当的问题,许燕笙脸颊一红后,坦然承认:“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就成全你。我把公寓的钥匙给你,你可以自己开门进去看看他病得怎么样,还可以留下来好好照顾他。对了,公寓的地址是…”

无意再和许燕笙继续纠缠下去,朱璧快刀斩乱麻地把钥匙和公寓的地址都给了她:“对不起,我要去上下一堂课了,你自便。”

虽然向千峰坚决不同意带许燕笙去闻江潮的公寓探望他,也不认同她所说的他会不会病得很严重的设想。但是她气鼓鼓地离开后,他想一想还是不放心,想要确定一下闻江潮的情况无碍。于是他不停地打闻江潮的手机,隔半个小时就拨打一次,终于在午饭后打通了。

电话里,闻江潮的声音除了有些低哑外,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异样。对于身体不舒服的缘故,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我没什么了,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酒,今天醒来后觉得头很痛。反正这些天我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就干脆休息一天。之前把手机调成静音在睡觉,所以你打来了电话我都不知道。”

知道闻江潮没什么大碍,向千峰的语气就轻松了:“你没事就好,有人还担心你会病得晕倒在房间里没人知道。”

“谁会这么想?”

“许燕笙——这位大小姐有时候的想法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闻江潮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你和她最近似乎走得很近,弄假成真了?”

“别误会,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对了,你的新司机她向我推荐了一位人选,你几时有空见一见?”

“明天吧,明天让他来公司见我。”

谈完了正事后,依照闻江潮一惯的性子就要挂电话了。他一向不喜欢跟人聊天,有意无意间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可是,今天他却意有迟疑地沉吟着,向千峰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端,闻江潮仍然在踌躇着,迟疑着,似乎不确切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又似乎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语。向千峰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等了片刻后,却听到他蓦然发出的一声吸气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令他吃惊之极的事。

“喂,喂,江潮,怎么了?说话呀!”

向千峰着急地询问,闻江潮却好半天都没有回答。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再次开口了,却明显不是在对他说话,他的嘴唇应该已经远离了话筒,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遥远:“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同样遥远的女声在回答:“我…是朱璧给我的房门钥匙。我听说你病了,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这句话,听得向千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居然是许燕笙的声音——虽然那声音模糊而遥远,不甚清晰,但他还是一听就听出来了。简直无法惊愕万分:她怎么会跑到闻江潮的公寓去了?她又是怎么找朱璧要到的钥匙呢?

第十七章

向千峰把闻江潮即将要回上海的消息告诉许燕笙时,她听得雀跃不已,马上追问:“他今天几点的飞机到上海?”

向千峰看着她微微一笑:“问这个干吗?你想去接他吗?”

“是又怎么样?不行吗?”

“喂,给我点面子好不好,你现在名义上可是我的女朋友。”

“已经不是了,我已经和家人说清楚了,我和你只是不想再被动相亲才客串了一把假情侣。”

这场谈话,他们俩是坐在黄浦江畔的一家咖啡馆里进行的。向千峰正好端起一杯咖啡喝着,许燕笙这番话让他差点呛到了,呀的一声:“不是吧,你都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把我们俩假情侣的关系给揭穿了。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呀!完了,回头肯定要挨老头老太太的训了。”

“对不起,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不想再跟你假扮情侣了。我可不想让闻江潮误会我真和你有什么。”

“你放心吧,他才不会误会你呢。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与他无关的人和事。”

许燕笙信心十足地拨着自己的一头长鬈发说:“他现在不关心我这个人,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关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争取让他爱上我的。”

“你打算怎么争取呀?”

“你问那么清楚干吗?你又不帮我。”

“许大小姐,你想我怎么帮你呀?”

“至少现在先告诉我他的航班抵达时间。”

向千峰决定不再捉弄她了,笑嘻嘻地一摊双手:“不用告诉你,我一会儿就会开车去浦东机场接他。顺便载上你一块去,这下你满意了吧?”

“真的?你要去接他的飞机?”

“是呀,他的司机被炒掉了,一时间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我今天下午正好有空,所以准备开车去接他。”

“太好了,那我和你一起去。对了,他的司机为什么被炒掉了?”

提起这一点,向千峰就摇头不已:“因为那个家伙没有遵守保密协议。他是闻江潮的司机,最了解他的日常生活,知道他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这些事情都在合同时有着保密要求的,要求他一律不准外泄。可是他却收了别人的钱透露了一些闻江潮的私生活。这样的人不炒掉怎么行呢?给他的工资已经够高了,嘴巴居然还封不严。”

许燕笙无法不好奇:“他透露了闻江潮什么私生活呀?”

“朱璧——那个司机告诉了别有用心的人,闻江潮身边有着这么一位女朋友,马上就有人拎了两盒美金去请她笑纳。吓得她立即打电话给闻江潮,让他赶紧找人把钱拿走。”

谈到朱璧,许燕笙就没有继续谈论的兴致了。闻江潮身边这个表姐的替代品,她下意识地就瞧不起。撂下手中大半杯还未喝完的摩铁咖啡,她一迭声地催促着向千峰快点出发去机场,生怕会耽误了接机时间。

浦东国际机场,许燕笙和向千峰在出闸口接到了刚下飞机的闻江潮。他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因此显得格外黑格外深,深黑如夜幕下的海。

向千峰熟不拘礼地拍着他的肩膀询问:“江潮,你怎么瘦了一圈啊!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吧?”

许燕笙也关切地附和:“是啊,你瘦了好多。伯母的病体要紧,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

闻江潮答得极简略:“我没事。”

走出机场上车时,闻江潮想也不想就去拉后座的车门,许燕笙也赶紧拉开后座另一扇车门准备坐进去。他看着她微微一怔:“你要坐后面吗?”

许燕笙以最明媚的笑容面对他,声音甜柔:“是啊。”她当然想和他一起坐后座了。

闻江潮不假思索地关上已经拉开的后车门,转而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头也不回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要坐前座。既然你不坐,那就我坐了。”

许燕笙怔住,向千峰看着她耸肩一笑,笑容中隐秘的几分揶揄只有她才看得懂。

一路上闻江潮只和向千峰说话,且话少而短,都是一些生意业务上的问答。许燕笙徒劳地想插嘴都插不进去,闻江潮根本不接她的话茬。若不是向千峰偶尔还会回应一下她,她几乎就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车厢里。

向千峰开车把闻江潮送到徐汇区一家医院门口后,他径自下了车。走之前,倒还记得回头向许燕笙道了一下别,可那纯属礼貌性的,他甚至根本没有正眼看她,只漫不经心地朝后座点了一下头:“我先走了,再见。”

被冷落至此,许燕笙简直快要怄死了,闻江潮一下车,她就气得用力跺了一下脚。向千峰扭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笑:“许大小姐,我告诉过你闻江潮不是那么好接近的,现在终于有亲身体会了吧。”

许燕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他就算是一块冰,也可以有被融化的一天。”

一边说,她一边隔着车窗看着闻江潮大步走进医院的身影,有些不解地问:“他来这家医院干吗?”

向千峰同样不解地摇头:“不知道,他只让我把他送到这里就行了,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可能是来探什么人的病吧。”

闻江潮来到医院血液科的住院部时,江志诚正眼巴巴地等在一间病房门口。一见了他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既诚惶诚恐又激动万分地迎上前:“江潮,谢谢你肯赶过来。”

闻江潮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张望了一下,这是一个八人间的大病房,左边靠门的那张病床上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生,眉眼很像江志诚,只是一张脸被病痛折磨得苍白瘦弱。

见到和父亲一块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闻江潮,男生腼腆地朝着他微笑了一下,眼神充满希冀与渴望。显然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他将会是自己生命的救星。

江志诚半躬着身子,一脸愁苦地站在闻江潮身旁低声说:“医生说必须要尽快手术,越快越好,再拖下去恐怕他的情况就没办法做骨髓移植了。我急得没办法,只好又厚着脸皮给你打电话了。让你一下飞机就马上赶来医院,真是过意不去。”

来医院的路上,闻江潮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对江志诚施以援手,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但是,刚才他儿子那个求生的眼神,让他无法将冷酷进行到底。默然片刻后,他冷冷地开了口:“现在手术费还差多少钱?”

江志诚嗫嚅着伸出两个手指头:“还差…二十万。”

闻江潮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掉头走到楼梯口的护士服务台,从怀里掏出一本现金支票簿,趴在服务台上龙飞凤舞地开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然后刷地一下撕给了江志诚。

接过支票一看上面的数目,江志诚感激得眼圈马上就红透了,声音哽咽:“江潮,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笔钱…我一定会努力尽快还给你的。”

“不用了,钱是妈让我给你的,因为她说她能理解做父母的为了孩子的一颗心。这笔钱我就当捐给慈善机构了,不需要你还。你也不要再找我,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江志诚一脸浓浓的尴尬与惭愧:“江潮,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们…”

闻江潮听也不要听地打断他:“如果你想感谢我,就什么都别说了。”

江志诚尴尬地搓着手:“好,我不说了。对了,听说你妈妈也病了,她还好吗?”

虽然江志诚的问话是出自一番好意,闻江潮却答得冷冰冰:“她好不好与你无关。”

这是闻江潮和江志诚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他连看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径自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第十八章

黄昏时分,晚霞如铺锦列绣般堆满西方的天空,万丈霞光染得大街小巷都是明艳艳的。下了班的朱璧,胸佩霞光走出学校的大门时,意外接到了欧阳奕打来的电话。她有些不解地接听:“喂,欧阳奕,找我有什么事啊?”

自从那天欧阳奕为了两盒现金的事专程来学校提醒过朱璧后,她再与他交谈时的语气就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冷淡。

“朱璧,上回你不是给珍妮推荐了一个私房菜馆吗?”

“是啊,很难订位子的那家。”

“的确很难,不过我想方设法还是订到了。因为有些人提前预订的座位可能会出于某些原因而临时取消,所以我排了候补名单并赶上了一个今晚的空档。珍妮很开心,她还说你也很喜欢这家的菜,既然这么难得才有位子,就让我约上你一块吃晚饭。”

朱璧哑然失笑,老外的想法真是和中国人截然不同,她们可以毫不介意地邀请男友的前女友一起吃饭,认同一对分手的情侣可以继续做朋友。换作一个中国女孩,绝对很难接受男友和前女友再有什么来往。一定要防微杜渐,以免死灰复燃。

这时候,电话那端的人换成了珍妮,笑声是老外特有的爽朗热情:“Miss朱,可以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吗?你说过这家菜馆你很喜欢的,如果没有别的安排请不要拒绝。”

她的笑声也感染得朱璧宛尔一笑:“你这么真诚的邀请,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珍妮诚挚相邀,朱璧觉得如果一味拒绝倒显得不够大方。况且对于欧阳奕,她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耿耿于怀了。加上那家私房菜馆她也的确很喜欢,有机会再光顾一次她十分乐意。

“那太好了,我让欧阳奕去接你吧。”

“不用接,我自己过来就行了。”

“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不见不散了。”

“好的,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朱璧快步朝最近的地铁站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校门一侧站着一个人——闻江潮。而他也没有叫她,只是沉默地目送着她纤细的身影在霞光中渐行渐远,眼神沉郁而痛楚。

朱璧和珍妮、欧阳奕在那家私房菜馆会合后,一起吃了一顿满意的晚餐。菜式丰富,色香味俱佳,珍妮一边吃一边“抱怨”:“糟了,每道菜都那么好吃,吃完这顿饭我肯定又要胖上好几磅了。”

饭吃得差不多后,朱璧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路过吧台时,她听见经理正在叮嘱一位服务员:“把这个蛋糕拿到工作间去放好。一定要放好,千万别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给撞到地上去了。把客人的生日蛋糕打翻了是很不吉利的事,那位闻先生当时气得脸色都变了,害得我不停地向他道歉。”

服务员显然是个不知情的新手,十分不解:“经理,蛋糕打翻了为什么不赶紧买一个新的来过关呢?”

“你懂什么?那是人家为了庆祝女朋友的生日,特意从香港定制来的纯手工英式翻糖蛋糕,提前半个月就要下订单,可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

朱璧漫不经心地听了一耳朵,也没太在意经理和服务员的对话,就推门进了洗手间。进了洗手间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闻先生…庆祝女朋友的生日…生日蛋糕打翻了…那位经理说的难道是上回她和闻江潮一块来这里吃饭时发生的事吗?

回想起当时闻江潮被经理诚惶诚恐地请出包厢时难看的脸色,再印证一下刚才经理的话,似乎真是对得上号呢?但朱璧还是难以置信:不可能,闻江潮怎么可能会为了我的生日这么花心思?虽然当初是他主动要求我做他的女朋友,可是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许是另一位闻先生,又或者是某位文先生。谁知道呢?

吃完晚饭后,珍妮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朱璧去石库门老弄堂变身的新天地泡吧。新天地的外国人非常多,露天的咖啡座中,几乎都是老外在悠闲地喝着咖啡或茶。若不是有老上海弄堂建筑的旧式风情做背景,摩肩接踵的一群群洋人们,倒显得这儿如同欧洲某小城一样了。

他们挑了一家具有法国风情的酒吧进去坐下,烛光摇摇,音乐飘飘,一人点了一杯进口啤酒慢慢啜着。啤酒的味道非常纯正浓郁,但朱璧有些喝不惯,浅浅啜了几口脸颊就红了。洋人的酒似乎更容易醉人一些。

珍妮在酒吧玩得很开心,这里有太多和她一样金发碧眼的同胞,很容易就打成了一片。乐队演奏起迈克杰克逊的经典金曲时,他们都一起兴高采烈地跟着哼唱并起舞。

朱璧却嫌太吵了,坐到十点多的时候就要告辞。珍妮起初挽留了一下,见留不住她便不再勉强:“欧阳,你先开车送朱璧回去,然后再回这儿找我吧。”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珍妮睁大眼睛说:“那怎么行?有男士在场,却让一位女士晚上独自回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欧阳奕也说:“朱璧,还是我送你吧。晚上让你一个人回去的确不安全。”

朱璧眉心微微一跳,身心又滚过一阵熟悉的寒意,便没有再拒绝了。

朱璧和欧阳奕一起走出那家酒吧时,许燕笙正好和几个朋友一起走进去。一来一往地交错而过中,许燕笙眼尖地注意到了朱璧,她却没有留意到许燕笙,只目不斜视地偕着欧阳奕一起并肩走过。浑然不觉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又看。

欧阳奕开一辆黑色凌志,就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里。载上朱璧后,问了她住的地址,欧阳奕很快就开着车把她送到了她目前所居住的那个高级公寓区。

车子一停稳,欧阳奕就有些迟疑地问:“朱璧,你现在住在这儿吗?”

朱璧含糊地一语带过:“嗯,不是我的房子,是朋友的,我只是暂时住着。”

“朱璧,这种高级公寓一套房子最少也要好几百万,你认识了什么朋友哇?如果我没猜错,那天送‘月饼’给你的人,应该也是冲着你朋友来的吧?”

欧阳奕的问题,朱璧答非所问:“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再见。”

第二十一章

许燕笙找到闻江潮的公寓时,先是礼貌地按了几下门铃等在门口,等了半天却无人响应。这时,她脑子里那个他可能病得很严重没准会晕过去的想法又冒出来了,马上毫不犹豫地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进了屋。

在楼下客厅里看不到人,许燕笙就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书房的门是敞开的,一目了然地屋里没人。她便试着再去推书房旁一间卧室的门,房门一推就开了,然后她的两道视线,就正正对上了闻江潮异常吃惊与错愕的眼神。

他正慵懒地倚在床头打电话,一床薄薄的空调被斜斜搭在腰间。赤-裸的上身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身型,肤色是成熟稻谷的颜色,健康而富有光泽。一头天然鬈发因为睡眠的缘故略显零乱,有一绺黑发低低垂在眉间,似掩非掩着一双秀长的眼睛。不过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那双眼睛因为惊愕而瞪得大大的。

“你——怎么进来的?”

知道自己的贸然出现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许燕笙赶紧解释:“我…是朱璧给我的钥匙,我听说你病了,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顿了顿后,她进一步地详细解释:“我之前有按门铃的,可是没人回应,我担心你可能病得人事不省了,所以就直接用钥匙开门进来了。对不起,我知道我出现得太突然了,是不是吓了你一大跳?不过你的精神应该没那么脆弱哦?”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许燕笙刻意用了比较轻松的玩笑口吻,希望能扭转尴尬的气氛。可是闻江潮显然没有心思配合她,脸上的表情宛如冰川般冷而硬:“许小姐,能不能请你退出这间卧室,退去楼下客厅坐着?”

“哦,好的,对不起,贸然进来打扰到你了,我现在就去客厅。”

许燕笙离开房间时顺手带上了门,门一关上,闻江潮马上下床穿衣服。刚才的门铃声他并不是没有听见,只是根本不予理会,因为他不想被人打扰,不管谁在外头按铃他都懒得答理,只管径自讲他的电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许燕笙居然会从朱璧那里拿到了钥匙,自己用钥匙打开门进来了。

利落地穿好衣服后,闻江潮大步流星地走出卧室,扔在枕畔的手机看都没再看一眼,全然不记得他刚才正在和向千峰通话的事了。

徒劳地在电话里喂喂喂喊了半天后,情知通话已然失效的向千峰,赶紧挂了电话驱车赶往闻江潮的公寓。

在客厅参观似的走了一圈后,许燕笙最后在一缸色彩绚丽的热带鱼前停下来看了又看,她很喜欢那些漂亮的鱼儿们。

闻江潮衣着整齐地下了楼,他从鱼缸上方的楼梯经过时,她仰起脸来看着他微笑,笑容像一朵明艳盛放的向日葵,声音甜柔无比:“你也喜欢养鱼呀!我…”

她攀谈的话题才开了一个口,就被他冷冷打断了:“许小姐,请把钥匙还给我,谢谢。”

许燕笙一边努力维持笑容不变,一边讪讪然地把钥匙递还给他,再次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来得有些冒昧了。”

闻江潮接过钥匙握在手心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你说是朱璧给你的钥匙,你怎么认识她的?”

“是这样子…”

许燕笙大致地说了一遍经过,她如何从向千峰嘴中得知朱璧其人的存在;如何好奇地跑去学校见她;如何因他生病而朱璧却漠不关心生气地再度跑去学校责怪她…如此这般。

“朱璧说她要上课没空回来看你病得怎么样,又说既然我这么关心你,就把钥匙交给我,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你没事就好了,刚才我真是担心死了。”

许燕笙说到最后脸颊晕红,含情脉脉地看着闻江潮。虽然她并没有把她的钟情直白地说出口,可是她那一番心思,此时此刻,除非是瞎子或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闻江潮当然既不瞎也不傻,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唇角:“你担心我干吗?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