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燕笙脸更红了,却勇敢地正视着他一点头:“是,以前听表姐谈起你时,我就幻想过以后也能遇上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见到你以后,我这种念头更强烈。闻江潮,我对你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如果这种感觉就是爱,那么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她一番话说得羞涩又勇敢,真挚又热烈。闻江潮却丝毫不为所动,唇角的那丝似笑非笑冷冽如冰:“一时的心动不一定就等于爱。许燕笙,你最好不要爱我,除非你想自讨苦吃。”

“闻江潮,我知道我表姐当初无故和你分手一定让你受到很大的打击。你在爱情里受过伤,所以不敢再轻易开始对不对?没关系的,如果你愿意,我一定能帮助你走出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幼稚,什么都不明白,却又自以为了解。别再一厢情愿地用你幻想中那个完美男人套在我身上,那样做只会令你失望的。”

“我没有用幻想美化你,你知道我表姐当初对我说过你多少事吗?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很熟悉你这个人了。”

“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熟悉,而你表姐对你应该也不是无话不说吧?你刚才说她当初无故和我分手,也就是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并没有对你说明原因。是不是?”

“这个…”许燕笙哑然片刻,“表姐的确怎么都不肯说明原因。”

“你一会儿走出这个大门后就联系你表姐吧。告诉她你想要爱我,看她会给你怎么样的忠告。也许她会改变主意对你说明原因。”

说完这句话,闻江潮直接拉开大门,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许燕笙虽然不想走,却也没有任何理由再逗留下去,只得尴尬地拎起手袋告辞。

许燕笙悻然之极地走出了公寓楼,一树绿荫茂盛地笼在她头顶,碧绿枝桠中有蝉声如瀑,叫得她一颗原本就不愉不悦的心越发焦躁。在楼外,她遇见了正好赶到的向千峰。一见了她,他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是不是被闻江潮赶出来了?我叫你不要来碰钉子的,你就是不听。”

许燕笙板着脸一言不发地上了自己的车,向千峰有些不放心地追在后头问:“喂,许大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谢谢你,不用了,虽然我现在心情很坏,但是绝对不会乱飚车把自己撞死的。”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那你走吧,我上去看看闻江潮怎么样。”

许燕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爱恨交织地朝车窗外丢出一句话:“你也不用去看他,他也好得很,死不了。”

向千峰不改初衷地笑了笑:“反正我来都来了,还是上去看一看他好了。”

闻江潮来给向千峰开门时,眉头微蹙:“怎么回事,今天我这里客似云来,你怎么也跑来了?”

“你还说,和我通电话通到一半突然扔下手机不管了,我在那头喂了老半天都没回应,当然要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了。”

闻江潮这才想起来:“哦,对,之前我们在通电话。”

“刚才我在电话里听到许燕笙的声音,她跑来找你也是关心你,你再生气也要保持风度,怎么能把人家女孩子赶走呢?”

“我已经够有风度了,客客气气地请她离开而不是轰她出去。当然没你那么有风度了,你对女人一向是风度绝佳的绅士作派。”

“那当然,男士在女士面前就应该有风度,不能让女士难堪,不能让女士下不了台,否则就太不够绅士了。”

“看得出来,你在英国留学三年,学得最好的不是金融,而是绅士风度。所以你一直都那么容易招女人喜欢。”

向千峰笑着一扬手:“过奖了,不过请相信我的金融学也同样学得很好。”

“你的金融学学得怎么样我不关心,我倒是更好奇于你平时怎么哄女孩子的。听说你前前后后交过好几女朋友,一个个分了手都还能照样和你做好朋友,你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啊。”

闻江潮一番话说得似是无意地脱口而出,向千峰也不当一回事地笑:“哄女孩子这种事你会有兴趣听吗?我怕说起来你会嫌无聊。”

“反正闲着没事,说来听听也无妨。你要有空就坐下来喝杯茶,边喝边聊吧。”

说话间,闻江潮已经泡好了一壶红茶,倒了一杯给向千峰。对于他此刻表现得颇有兴趣的谈话主题,向千峰着实有些意外,纳闷地心想:咦,他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那么不喜欢闲谈聊天的人,现在不但要留下我一块闲聊,而且还想听我说哄女孩子的那些事。好奇怪!

一边纳闷地喝着茶,向千峰一边随口说了一些他平时如何哄女孩子高兴的小招式。闻江潮听着听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如果你让一个女孩子生了气,有什么办法哄得她不气了呢?”

闻江潮有意无意问出的问题,让向千峰有所察觉地瞥了他一眼才回答:“我可是很有绅士风度的,而绅士风度第一准则就是尊重女士,绝对不会令女士生气。所以我从不需要去哄一个生气的女孩子。”

“我是说假如,假如有这个需要,你会怎么做?”

闻江潮执著地一再询问,让向千峰愈发可以肯定他绝不只是随口问问那么简单。他貌似无意实乃刻意地向他请教这样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应该只有一个原因——他惹一个女孩子生了气,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令她消气。而这个女孩一定是朱璧,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令向千峰想不通的是,按许燕笙昨晚看到的情况来说,朱璧私下里正和另一个男人来往过密。这种情况下,生气的人应该是闻江潮才对吧,可他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哄朱璧消气呢?

向千峰越想越糊涂,却又不能说破,闻江潮不愿直说,他就不能点明,表面上还是照样笑眯眯的:“那我会请她吃饭或送她礼物算是赔罪。”

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闻江潮再开口时口风已经变了,不再谈这个问题。闲闲地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他就婉转逐客:“你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多留你了。”

向千峰一头雾水地离开了闻江潮的公寓。前脚刚把他送出了门,后脚闻江潮就立刻上楼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网页。他搜索的关键词是——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中卷 往事如梦

第十九章

一回到公寓,朱璧换了鞋就直接上二楼准备洗澡睡觉。她脚步轻快地走上楼梯后,忽然看见二楼拐角处闻江潮正静静站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居高临下地对着她。

他可能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后从主卧室走出来的,身上松松地系着一件睡袍,手里端着一杯酒。陈年的美酒盛在透明的水晶杯中,纯净的酒液闪动着一种琥珀般晶莹美丽的光泽。

微微一愣后,她脱口而出:“你回来了?”

朱璧完全没有想到闻江潮居然会在家,在她的脑子里依然还是他人在北京的印象。而她脱口而出的问题,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后才漠然开口:“那天我在电话里说过,三天后会回上海。”

她想起来了,同时想起了江志诚的事,下意识地问:“对了,你联系过江志诚了吗?”

他显然不想提这件事,口吻冰冷:“我说过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她一窒:“Ok,是我多事,对不起。”

一边说,她一边定定地看了闻江潮一眼。风定云静的一张脸,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一点没错,这才是她在现实生活中所认识的闻江潮。至于上回电话中那个也会有着喜怒哀乐迷惘无助的闻江潮,只是偶尔突发状态下的非常态存在,聪明人最好别把两者划上等号。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闻江潮似乎只是淡而又淡的一句随口询问,朱璧也随口答道:“和朋友一起吃饭,然后又去酒吧坐了坐。”

“什么朋友?”

“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仰起一张脸,朱璧有些不悦地看着站在上方的闻江潮,顶灯一束奶黄的灯光正好映着她的脸,脸上微微的酒晕越发衬得肌骨莹润。

眼光深深地看着她一张酡红酒晕的脸,闻江潮慢慢地说:“看来…今晚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过得很愉快。”

朱璧看出他似乎不太喜欢她和朋友出去玩,下意识地就较上劲了:“是的,非常愉快。”

“那么,愉快的你能不能让我也愉快一下呢?”

闻江潮的话让朱璧一时不能理解什么意思,而他似乎也无意用言语解释,而是直接用了行动。举起手里的那杯酒一口饮尽后,他啪的一声扔掉了酒杯,两步跨到她身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强健结实的身体已经贴近,双手一揽,就把她紧紧地钳制进了他怀里,一个散发着甘冽酒香的吻蓦然封住了她的唇。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吻——暴烈如夏日阳光、急骤如夏日雷雨般的吻。轻灼微痛地烙在她的唇、她的颊、她的颈…白皙的肌肤上,渐渐有吻痕浅红轻紫一路盛放如玫瑰。

被动地任凭闻江潮吻着,朱璧闭紧双眼,也闭紧双嘴,两排雪白的牙齿紧紧闭合如重门深锁,坚决地抗拒着入侵者。他试探了几次后似乎没了耐心,双手一揽将她抱进了主卧室。

整个人被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后,朱璧本来就僵硬的身体愈发变得紧崩如满弓。闻江潮朝她伏下来,当男人强壮火热的身体完全覆盖上她时,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边尖叫,她一边拼尽全力想要挣开他。不顾一切地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完全就像是疯了一样。应该是被她疯狂的行为惊骇了,他松开她,身子弹起来一连退了好几步。她也迅速从另一方向跳下床,双手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踉跄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为止。一双满是惊惶恐惧的眼睛,戒备森严地看着他。

隔着一张宽大的床,她与他彼此相持不下的对峙着。

屋子里没有开灯,刚才他抱她进屋时没顾得上。浓墨般的夜色,和半弯明月的朦胧月光,透过落地长窗的纯白窗纱潮水般涌入,流得满屋皆是。昏暗的光线下,他们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只有两双明亮的眼睛,清晰分明地浮在迷离光影中,熠熠生辉。

沉默,长久的沉默。朱璧不由自主地感到呼吸困难,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不再流动。她想走出这间屋子,可是闻江潮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她不敢走过去。

黑暗中,他保持缄默与静定的姿态良久伫立。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敢妄然行动,也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时不慎会刺激到他。他如果又像刚才那样,她未必可以再一次挣脱他。男人的力量不是柔弱的女人可以一再抗衡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朱璧后背的体温已经焐热了一直紧密相贴的那方墙壁。突然,她发现对面的闻江潮动了。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她紧张万分地盯着他的身影,很怕他又会朝她走过来。

视线中,闻江潮的身影笔直朝着门口走去,接着他拉开了房门。走廊上的灯是亮着的,他站在没开灯的房门口顿足回首,身后是光明,身前是黑暗,一张苍白的脸,在光与影的掩映下半明半暗,如一轮半蚀的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他什么也没说顺手带上门走了。

当闭合的房门掩去了闻江潮的身影后,朱璧僵硬半天的身体终于开始松驰。整个人软软地偎着墙壁滑下去,她把面孔埋起自己屈起的双膝间,眼泪如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

许燕笙特意找来向千峰的办公室告诉他,自己可以介绍一位可靠的司机给闻江潮时,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介绍的还是算了吧。我怕你这是安插自己的心腹在闻江潮身边,以后好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许燕笙脸一红,佯装若无其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说他缺司机,我正好有合适的人选,就推荐一下而已。”

向千峰点到为止,不会穷追猛打:“好吧,那我跟江潮说一声,让他先见见人,满不满意就是他说了算啊。”

“那你快点打电话跟他说。”

闻江潮的手机没人接,向千峰打到他公司去,秘书说闻总今天没来公司,说是有点不太舒服要休息一天,交代没事别打扰他。

听说闻江潮有些不太舒服,许燕笙马上上心了:“什么,他不舒服。我们昨天去机场接他时都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舒服了。向千峰,你知道他住在哪里,不如我们去看看他。”

“不行,他手机都关了,就是不想被人打扰的意思。贸然找上门去,只会吃闭门羹的。”

“可是他不舒服,万一病得很严重在家里晕过去了都没人知道怎么办?”

许燕笙如此牵强的理由听得向千峰哑然失笑:“许大小姐,你想得会不会太夸张了?还晕过去呢,他昨天还是好端端的人一个,今天不至于就会病得那么严重吧?再说了,就算他果真病得不轻也不会是一个人独自在家,朱璧应该会留在家里照顾他的。对了,我打朱璧的手机试试,可以问问她江潮到底哪里不舒服。”

因为冯胜天送的两盒现金,闻江潮找向千峰代为处理时曾给过他朱璧的联系方式。这会儿向千峰从电话簿中查到朱璧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我是朱璧,请问哪位?”

“朱璧你好,我是向千峰。听秘书说江潮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在家休息,他没什么事吧?”

电话里,朱璧的声音冷漠异常:“我不知道,他的事请你直接问他,别来问我。”

向千峰怔了怔:“他的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才打给你的。你不知道他病了?你不在家吗?”

“我在学校上班,他什么情况我不知道。”

朱璧冷冰冰的声音与态度,令向千峰实在无法不讶异,情不自禁地发问:“你是江潮的女朋友,却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他,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这和你有关系吗?”

急促的忙音声瞬间取代了朱璧的声音,向千峰无可奈何地按下挂断键,朝许燕笙苦笑了一下。不用他多说什么,许燕笙已经大致明白了,忿然之极:“闻江潮不舒服,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做人家女朋友的?”

向千峰一摊双手:“他们之间的事,我们外人不好评价。”

许燕笙突然想起来:“对了,昨晚我在新天地一家酒吧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单独出入。闻江潮昨天刚从北京返回上海,论理她应该要和他在一起的。可是她居然没有回家陪他,而是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泡夜店。她显然根本就不爱闻江潮,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是不是因为他的钱?”

向千峰有些讶异:“你没有看错人吧?你真的看到朱璧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泡吧?”

“我的视力良好,绝对没有看错。”

“可是酒吧光线不好,或许人有相似被你认错了呢?”

“我不是在酒吧里看见他们,我进那间酒吧时,朱璧正好和那个男人一起走出来。然后我还看着她和那个男人一块去了停车场,也不知他打算开车带她去哪儿,没准去开房也说不定。”

向千峰不能不发呆,虽然他认识朱璧的时间很短,打的交道也不多,但是她古怪的脾气他深有体会。她轻易不会和男人接近,更加不会随便上男人的车。像他在这两方面都碰过钉子。可是昨晚她居然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是寻常的路人甲。

朱璧如果真和这个男人有亲密关系,那她刚才对闻江潮的漠不关心就很好理解了。事实上,向千峰也一直觉得她对闻江潮似乎没什么感情,可是偏偏又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呢?

个中原因,向千峰绝不认为会是如许燕笙所说的为了钱。如果朱璧真是一个拜金女,冯胜天送的两盒美金她就不会让闻江潮赶紧派人拿走。而且她一直如常工作,穿戴方面也并不讲究名牌与否,闻江潮给她开的那辆豪车平时几乎不开。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对生活没什么奢侈欲望的人。

这样的朱璧,向千峰坚信她不会因为钱和闻江潮在一起。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而闻江潮也不可能感觉不到她对他的缺乏感情吧?他又怎么能容忍一个这样貌合神离的女朋友呢?或许,他对朱璧也没什么感情,如许燕笙所猜想的那样不过是把她当替代品吧?所以,对于一个替代品的忠诚与否他并不在意。可是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名义上的女友私下里和别的男人有密切来往,终归是一件没面子的事。闻江潮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一点呢?

第二十二章

许燕笙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上网联系表姐舒静。

那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的时间,而法国那边却是早晨七点多,舒静可能还在睡觉,没有上线。许燕笙实在没耐性等下去,尤其是心怀谜团时的等待格外煎熬人,于是不管不顾地打了一个越洋长途吵醒了表姐。

舒静一开始接听电话时声音还是迷迷糊糊,不过一听许燕笙说她遇见了闻江潮并且还爱上了他的叙述后,她蓦地就清醒过来了,满是告诫的凝重语气:“燕笙,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千万不要爱上闻江潮。因为他永远不可能会爱你,你只会是自讨苦吃的。”

许燕笙问得直截了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可能会爱上我?是因为你吗?”

舒静长长地叹口气:“不是因为我。你总以为我当初和他分手伤害了他,可是你却不知道,受伤害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只是我好强好胜,不肯说出来罢了。你知道吗?在我提出分手前他就已经冷落我很久了。我知道他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才主动提出分手。既是一种自尊的选择,也是想试探一下,看他会不会有所不舍地挽留我。可是他连半分留恋都没有就立刻点头答应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难受吗?所以我很快就重回了阿良的怀抱,既是寻找感情上的一份安慰,也是想要报复他——让所有人都来看他连女朋友也守不住的笑话。当时虽然只是负气的举动,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却是正确的。我和阿良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得非常幸福。”

许燕笙难以置信:“不会吧,表姐,闻江潮当初追求你的时候是那么狂热,追到手后怎么又会冷落你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按理应该会倍加珍惜才对呀?”

“有些人只喜欢享受追逐的过程,一旦得到了,就觉得索然无味了。闻江潮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反正我和他正式走在一起后,他对我的热情没有维持多久就像一炉火似的渐渐熄灭了。爱情于他,就像烈焰的行程,从燃烧到幻灭的过程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些人的爱情像火焰,来得激烈而迅速,灼热却难以持久;有些人的爱情像泉水,来得平静而缓慢,微细的一脉却可以汩汩长流。

“不对呀,如果他对你早就没感情了,那为什么他的新女友身上却有着你的影子呢?表姐,你不知道,他现在的女朋友眉眼长得很像你。他会找一个神似你的女朋友,应该是忘不了你的缘故。你当初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什么?闻江潮的新女友身上有我的影子?燕笙你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许燕笙于是细致地形容了一下朱璧的容貌,并着重强调一点:“她有一双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眼睛,而且右眼角下方也有着一颗同样的泪痣。”

电话那端的舒静沉默良久,似乎是在用心地回忆着什么事,然后才声音凝涩地重新开口说:“我明白了——燕笙,你知道吗?恐怕不是朱璧神似我,而是我神似她,又或许是我和她都神似一个人。”

许燕笙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表姐,你的意思是…”

她不知该如何措辞说下去,舒静却长叹一声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没错,我想应该是这样子。你知道闻江潮是什么时候开始冷落我的吗?就是在我把那颗泪痣点掉之后。事先我没告诉他,事后出现在他面前正想告诉他我今天去点了痣时,他就已经吃惊地追问我:‘你眼角的痣呢?怎么没有了?’”

许燕笙听得十分吃惊,一个人脸上的一颗痣,所占据的位置微乎其微。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一颗痣的存在与否,就算是亲密如男女朋友,也很难第一眼就注意到爱人眼角下的某颗痣消失不见了。可闻江潮却偏偏一眼就察觉到了,显然他见到舒静时第一眼就是看她的眼睛以及眼角的痣。这样的着眼点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事隔经年,舒静依然回忆得感慨万分:“当时,我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关心那颗痣的存在,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如果他只是在我身上寻找某个人的影子,而相似的大眼睛和相同的泪痣是最大共通点的话,那么点掉了痣的我,对他而言就不再具备替代品的意义了。和他分手后,每次想起他当初对我态度有如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变化,我都一直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今天我想我终于可以肯定这一点了——自始至终,他应该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爱的应该是他记忆中的某个人——某个曾经求之而不可得的人。这个人或许是朱璧,又或许朱璧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替代品。谁知道呢?只有闻江潮自己才最清楚。”

与表姐一番长长的通话结束后,许燕笙长时间地坐在窗前托腮发呆。原来她曾经向往的炽烈爱情其实自始至终都不存在,闻江潮热烈追求的人表面上是表姐,实际上却是隐藏在表姐的大眼睛和泪痣背后的另一个女孩子。

她是谁?是朱璧吗?许燕笙认为也绝不可能会是朱璧。因为闻江潮是北京人,他是在北京的大学时期认识舒静后开始追求她,也就是说他藏在心底的那个女孩应该是他上大学前认识的。而朱璧是上海人,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和年少时的闻江潮并没有交集点。

想来想去,许燕笙认为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闻江潮中学时期的女同学。学生时代水晶般透明纯粹的爱恋,最容易在记忆里开成一朵永不凋零的花,持久地散发着芬芳。让他在日后流年去去的岁月中,从此爱上的每一个人都像她。

***

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下课铃响了。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学生们开始陆续离开学校,负责上日班的老师们也都可以下班了。

美术部的大办公室里,几位年轻的老师们正嘻嘻哈哈地说着晚上一起去某星级酒店吃海鲜自助餐的事。朱璧正犯愁下班后无处可去,自己的家不想回,闻江潮的公寓更加不想回,她需要找个地方消磨时间,便开口询问:“你们要去吃自助餐呀,我也参加行不行?”

平时朱璧性格清冷,为人孤僻,几乎从不参加同事间的活动。这一次她却主动表态想要参加聚餐,几位同事都有些奇怪。年纪与她相仿的小俞老师还笑吟吟地问得直接:“咦,朱璧,你今天不当宅女了吗?以前你一下班就回家,叫你上哪儿玩都不去的。今天怎么转性了?”

另一位老师也附和:“是呀,知道你宅女一个不好动,我们这次在网上团购自助餐优惠券时就没叫你。现在你要去当然不成问题,可问题是没有你那份优惠券。你得自己全额付账,要好几百大洋哦。”

朱璧不假思索地点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全额付账。”

“那就没问题了,走吧。Gogogo,Let's go。”

和几位同事一起走出学校大门时,朱璧意外之极地看见了闻江潮。他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口,穿着一件Burberry的经典格纹衬衫,搭配一条黑色宽松长裤,简洁而不失时尚感。浓密漆黑的天然鬈发被夕阳笼上一圈融融的晕黄,线条刚毅的一张脸,也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轮廓柔和了许多。

他若无其事地迎着她走过来,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声音是一惯的平静淡然:“朱璧,我来接你下班。真巧,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出来了。”

朱璧已经怔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闻江潮会跑来学校找她。她曾经要求过他别在她的学校出现,因为她不愿意被同事们知道自己身边有着这么一个男人的存在。当初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她和他不可能长久,也就不想让自己生活圈的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她的要求他当时既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一直如隐形人般隐藏在她的生活中。然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突然跑来了,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几位同事们已经伶俐地看出了几分端倪,嘴最快的小俞老师马上笑嘻嘻地问:“朱璧,是你男朋友吧?有男朋友来接你下班,看来你不用跟我们去吃自助餐了。那我们先走了啊!”

朱璧又气又急,忙不迭地摇头否认:“不是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你们等等我,说好了一起去的。”

扭过头,她蹙起眉对闻江潮说:“我约了同事一起去吃自助餐,你能不能先走?”

闻江潮却不肯配合,他今天在家里躺了一整天,也想了一整天,终于下定决心跑来找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她一句话就打发走呢?目光流转地看向小俞他们那帮人,他微笑着礼貌询问:“你们和朱璧约好了一起去吃自助餐吗?那么介不介意多我一个呢?”

那几位同事们当然不会介意了,还都纷纷笑着表示欢迎。朱璧更加气急了,她怎么能带着闻江潮和同事们一起去吃饭呢?她可以想像那一顿饭的过程中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问题。年轻人在一起气氛活跃,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问,她可没办法应付那些譬如“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怎么开始交往的”之类的八卦问题。

无可奈何地,朱璧只能打消掉和同事一起聚餐的念头了,对着他们勉强一笑:“对不起啊,我突然间不想去吃自助餐了。你们先走吧,再见。”

第二十章

昨晚,闻江潮离开主卧室后,朱璧独自一人蜷坐在地板上哭了很久。等到她终于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时,一双腿麻木无力得几乎迈不开步了。她扶着墙壁慢慢挪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卧室门外静悄悄的一片,屋子里似乎没有人在。但是楼下的客厅亮着灯,朱璧下意识地站在楼梯口张望了一眼,只见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闻江潮独自坐着。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灯光淡如昏黄的夕照,映得他的脸色也是黄黄的,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不好。他正拿着一瓶威士忌在自斟自饮地喝闷酒,没用酒杯,而是直接对着瓶口喝,瓶里的酒液已经空了大半。看到他这样子喝酒,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一紧。

虽然朱璧只是站在楼梯上方悄悄地张望了一眼,闻江潮却像有第六感似的马上抬起头,正正迎上了她的视线。可能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吧,他的眼神是散的,是一种不聚焦的、近乎烟雾般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虽然没有丝毫危险成分,但她却心惊胆战地立刻缩回头,踉跄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的闻江潮没有起身追上去,只是看着朱璧消失的楼梯口失神了片刻,然后他低下头,继续安安静静地喝着酒。有人喝多了酒会发疯;有人喝多了酒会撒野;而他却是越喝越沉默,雾一样目光更加涣散迷离…

朱璧跑回房间后马上锁上了房门。她实在无法不害怕,因为闻江潮今晚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她回来时他就已经带上了几分薄醺醉意,还仗着酒意想和她…虽然她歇斯底里的反抗让他有所清醒地让了步,但是他如果继续这样喝下去,难保类似的情况不会再次发生。

心怀这样的顾虑,朱璧整整一夜都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客房的门虽然有锁,但是闻江潮却有着公寓里所有房间的钥匙,如果他存心要进来的话,那道门锁根本防不住他。她只能在锁好门之外,再格外用一把椅子抵住门。椅子的力量当然也是不够的,这让她睡得格外警醒,哪怕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能让她悚然惊醒。

难熬的一夜终于在初白的天光中结束了。当明亮如金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浓黑夜色后,朱璧一夜惊魂不定的心也终于可以安定一点了。她跳下床,匆忙洗漱一番就拎起手袋打算出门去上班。尽管时间还很早,但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理直气壮离开这套公寓的理由。

下楼时,朱璧发现闻江潮就合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闭着似是在沉睡。但是,她瞥见茶几上的那瓶威士忌已经全空了。看来他昨晚一个人喝光了一整瓶酒,现在应该是喝醉了而不是睡着了。

醉了的闻江潮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成一个胎儿在母亲怀里的姿势,那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但是在朱璧眼中,他却是一个极具威胁性的人。如一只躲避猛兽的小鹿般,她屏住呼吸踮手踮脚地走过他身边,在门厅处用最快的速度换好鞋子开门离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闻江潮,他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来,感觉头痛欲裂。一边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他一边下意识地看向大门,发现朱璧的两只绣花拖鞋一前一后摆在玄关处的地板上。这是她在家里才穿的拖鞋,现在一双鞋空置在门口,很明显刚才的那一声门响是她离开了。

久久地凝视着那双绣花拖鞋,慢慢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闻江潮心里有各种情绪翻涌不息。那些情绪时而有着金属般的重量,砸得胸口一阵钝痛不已;时而又有着烟雾般的质地,绕着胸口一圈圈围上来,让人闷得透不过气。唯以借助一声接一声的长叹,来排遣与驱除。

许燕笙缠了向千峰好半天,想让他带她去探望不舒服的闻江潮。可是他怎么都不肯答应,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她:“燕笙,你相信我,没有事先和他说就找上门去,他不会欢迎的。他关了机就是不想被人打扰,他这个人特别讨厌被人打扰。”

磨了半天都是无用功,许燕笙只能气鼓鼓地走了。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地独自开车回家时,她突然想起了朱璧。一想到闻江潮身体不适在家休息,这个女人却漠不关心地不理睬他,依然如常去学校上课,她就气恼万分。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转,不假思索地改变路线把车子开去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

朱璧对于这位再次出现的不速之客还有印象,一脸掩饰不住的反感:“小姐,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许燕笙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尽量维持自己的淑女风度:“我来找你是因为闻江潮。你知不知道他今天身体不舒服,需要人照顾。你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