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闻江潮不舒服,朱璧一点都不惊讶。像他昨晚那样子喝酒,光是宿醉后的头痛都够他受了。不过他难受他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才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关心给他呢。于是她口吻漠然地回答:“他病了吗?我不知道。就算真的病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他可以打电话叫司机送他去医院,或是叫秘书安排人来照顾他。Sorry,我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我无能为力。”

朱璧这番话,听得许燕笙一脸的打抱不平:“你的话也太冷漠了吧?哪怕一点点的感情成分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爱闻江潮对吗?你甚至连假装爱他都做不到,那你为什么又要和他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表姐舒静以前是闻江潮的女朋友,他很爱她,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最终分手了。但是闻江潮一直没有忘记表姐,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你做女朋友吗?因为你有一双神似表姐的大眼睛。你以为他爱你呀,他只不过在你身上寻找我表姐的影子罢了。”

当初闻江潮要求朱璧做他的女朋友时,她曾经问过原因,他也漫不经心地回答过。那个滥俗的答案她一直认为不可能会是真的,现在听许燕笙这么一说,竟像是真的了。日光之下果然无新事,闻江潮对初恋情人居然有着如此这般的执著多情,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多情种子。

“他在我身上寻找你表姐的影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朱璧的反问,许燕笙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表姐已经伤过他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又伤害他一次。”

朱璧唇角一弯,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担心闻江潮会受伤害,你放一百个心吧,他不伤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他现在在生着病,你不管他就走了,他可能病得很严重都没人知道。”

“你那么紧张他生病干吗?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朱璧直截了当的问题,许燕笙脸颊一红后,坦然承认:“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就成全你。我把公寓的钥匙给你,你可以自己开门进去看看他病得怎么样,还可以留下来好好照顾他。对了,公寓的地址是…”

无意再和许燕笙继续纠缠下去,朱璧快刀斩乱麻地把钥匙和公寓的地址都给了她:“对不起,我要去上下一堂课了,你自便。”

虽然向千峰坚决不同意带许燕笙去闻江潮的公寓探望他,也不认同她所说的他会不会病得很严重的设想。但是她气鼓鼓地离开后,他想一想还是不放心,想要确定一下闻江潮的情况无碍。于是他不停地打闻江潮的手机,隔半个小时就拨打一次,终于在午饭后打通了。

电话里,闻江潮的声音除了有些低哑外,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异样。对于身体不舒服的缘故,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我没什么了,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酒,今天醒来后觉得头很痛。反正这些天我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就干脆休息一天。之前把手机调成静音在睡觉,所以你打来了电话我都不知道。”

知道闻江潮没什么大碍,向千峰的语气就轻松了:“你没事就好,有人还担心你会病得晕倒在房间里没人知道。”

“谁会这么想?”

“许燕笙——这位大小姐有时候的想法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闻江潮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你和她最近似乎走得很近,弄假成真了?”

“别误会,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对了,你的新司机她向我推荐了一位人选,你几时有空见一见?”

“明天吧,明天让他来公司见我。”

谈完了正事后,依照闻江潮一惯的性子就要挂电话了。他一向不喜欢跟人聊天,有意无意间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可是,今天他却意有迟疑地沉吟着,向千峰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端,闻江潮仍然在踌躇着,迟疑着,似乎不确切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又似乎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语。向千峰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等了片刻后,却听到他蓦然发出的一声吸气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令他吃惊之极的事。

“喂,喂,江潮,怎么了?说话呀!”

向千峰着急地询问,闻江潮却好半天都没有回答。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再次开口了,却明显不是在对他说话,他的嘴唇应该已经远离了话筒,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遥远:“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同样遥远的女声在回答:“我…是朱璧给我的房门钥匙。我听说你病了,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这句话,听得向千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居然是许燕笙的声音——虽然那声音模糊而遥远,不甚清晰,但他还是一听就听出来了。简直无法惊愕万分:她怎么会跑到闻江潮的公寓去了?她又是怎么找朱璧要到的钥匙呢?

第二十一章

许燕笙找到闻江潮的公寓时,先是礼貌地按了几下门铃等在门口,等了半天却无人响应。这时,她脑子里那个他可能病得很严重没准会晕过去的想法又冒出来了,马上毫不犹豫地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进了屋。

在楼下客厅里看不到人,许燕笙就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书房的门是敞开的,一目了然地屋里没人。她便试着再去推书房旁一间卧室的门,房门一推就开了,然后她的两道视线,就正正对上了闻江潮异常吃惊与错愕的眼神。

他正慵懒地倚在床头打电话,一床薄薄的空调被斜斜搭在腰间。赤-裸的上身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身型,肤色是成熟稻谷的颜色,健康而富有光泽。一头天然鬈发因为睡眠的缘故略显零乱,有一绺黑发低低垂在眉间,似掩非掩着一双秀长的眼睛。不过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那双眼睛因为惊愕而瞪得大大的。

“你——怎么进来的?”

知道自己的贸然出现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许燕笙赶紧解释:“我…是朱璧给我的钥匙,我听说你病了,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顿了顿后,她进一步地详细解释:“我之前有按门铃的,可是没人回应,我担心你可能病得人事不省了,所以就直接用钥匙开门进来了。对不起,我知道我出现得太突然了,是不是吓了你一大跳?不过你的精神应该没那么脆弱哦?”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许燕笙刻意用了比较轻松的玩笑口吻,希望能扭转尴尬的气氛。可是闻江潮显然没有心思配合她,脸上的表情宛如冰川般冷而硬:“许小姐,能不能请你退出这间卧室,退去楼下客厅坐着?”

“哦,好的,对不起,贸然进来打扰到你了,我现在就去客厅。”

许燕笙离开房间时顺手带上了门,门一关上,闻江潮马上下床穿衣服。刚才的门铃声他并不是没有听见,只是根本不予理会,因为他不想被人打扰,不管谁在外头按铃他都懒得答理,只管径自讲他的电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许燕笙居然会从朱璧那里拿到了钥匙,自己用钥匙打开门进来了。

利落地穿好衣服后,闻江潮大步流星地走出卧室,扔在枕畔的手机看都没再看一眼,全然不记得他刚才正在和向千峰通话的事了。

徒劳地在电话里喂喂喂喊了半天后,情知通话已然失效的向千峰,赶紧挂了电话驱车赶往闻江潮的公寓。

在客厅参观似的走了一圈后,许燕笙最后在一缸色彩绚丽的热带鱼前停下来看了又看,她很喜欢那些漂亮的鱼儿们。

闻江潮衣着整齐地下了楼,他从鱼缸上方的楼梯经过时,她仰起脸来看着他微笑,笑容像一朵明艳盛放的向日葵,声音甜柔无比:“你也喜欢养鱼呀!我…”

她攀谈的话题才开了一个口,就被他冷冷打断了:“许小姐,请把钥匙还给我,谢谢。”

许燕笙一边努力维持笑容不变,一边讪讪然地把钥匙递还给他,再次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来得有些冒昧了。”

闻江潮接过钥匙握在手心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你说是朱璧给你的钥匙,你怎么认识她的?”

“是这样子…”

许燕笙大致地说了一遍经过,她如何从向千峰嘴中得知朱璧其人的存在;如何好奇地跑去学校见她;如何因他生病而朱璧却漠不关心生气地再度跑去学校责怪她…如此这般。

“朱璧说她要上课没空回来看你病得怎么样,又说既然我这么关心你,就把钥匙交给我,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你没事就好了,刚才我真是担心死了。”

许燕笙说到最后脸颊晕红,含情脉脉地看着闻江潮。虽然她并没有把她的钟情直白地说出口,可是她那一番心思,此时此刻,除非是瞎子或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闻江潮当然既不瞎也不傻,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唇角:“你担心我干吗?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许燕笙脸更红了,却勇敢地正视着他一点头:“是,以前听表姐谈起你时,我就幻想过以后也能遇上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见到你以后,我这种念头更强烈。闻江潮,我对你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如果这种感觉就是爱,那么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她一番话说得羞涩又勇敢,真挚又热烈。闻江潮却丝毫不为所动,唇角的那丝似笑非笑冷冽如冰:“一时的心动不一定就等于爱。许燕笙,你最好不要爱我,除非你想自讨苦吃。”

“闻江潮,我知道我表姐当初无故和你分手一定让你受到很大的打击。你在爱情里受过伤,所以不敢再轻易开始对不对?没关系的,如果你愿意,我一定能帮助你走出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幼稚,什么都不明白,却又自以为了解。别再一厢情愿地用你幻想中那个完美男人套在我身上,那样做只会令你失望的。”

“我没有用幻想美化你,你知道我表姐当初对我说过你多少事吗?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很熟悉你这个人了。”

“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熟悉,而你表姐对你应该也不是无话不说吧?你刚才说她当初无故和我分手,也就是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并没有对你说明原因。是不是?”

“这个…”许燕笙哑然片刻,“表姐的确怎么都不肯说明原因。”

“你一会儿走出这个大门后就联系你表姐吧。告诉她你想要爱我,看她会给你怎么样的忠告。也许她会改变主意对你说明原因。”

说完这句话,闻江潮直接拉开大门,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许燕笙虽然不想走,却也没有任何理由再逗留下去,只得尴尬地拎起手袋告辞。

许燕笙悻然之极地走出了公寓楼,一树绿荫茂盛地笼在她头顶,碧绿枝桠中有蝉声如瀑,叫得她一颗原本就不愉不悦的心越发焦躁。在楼外,她遇见了正好赶到的向千峰。一见了她,他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是不是被闻江潮赶出来了?我叫你不要来碰钉子的,你就是不听。”

许燕笙板着脸一言不发地上了自己的车,向千峰有些不放心地追在后头问:“喂,许大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谢谢你,不用了,虽然我现在心情很坏,但是绝对不会乱飚车把自己撞死的。”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那你走吧,我上去看看闻江潮怎么样。”

许燕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爱恨交织地朝车窗外丢出一句话:“你也不用去看他,他也好得很,死不了。”

向千峰不改初衷地笑了笑:“反正我来都来了,还是上去看一看他好了。”

闻江潮来给向千峰开门时,眉头微蹙:“怎么回事,今天我这里客似云来,你怎么也跑来了?”

“你还说,和我通电话通到一半突然扔下手机不管了,我在那头喂了老半天都没回应,当然要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了。”

闻江潮这才想起来:“哦,对,之前我们在通电话。”

“刚才我在电话里听到许燕笙的声音,她跑来找你也是关心你,你再生气也要保持风度,怎么能把人家女孩子赶走呢?”

“我已经够有风度了,客客气气地请她离开而不是轰她出去。当然没你那么有风度了,你对女人一向是风度绝佳的绅士作派。”

“那当然,男士在女士面前就应该有风度,不能让女士难堪,不能让女士下不了台,否则就太不够绅士了。”

“看得出来,你在英国留学三年,学得最好的不是金融,而是绅士风度。所以你一直都那么容易招女人喜欢。”

向千峰笑着一扬手:“过奖了,不过请相信我的金融学也同样学得很好。”

“你的金融学学得怎么样我不关心,我倒是更好奇于你平时怎么哄女孩子的。听说你前前后后交过好几女朋友,一个个分了手都还能照样和你做好朋友,你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啊。”

闻江潮一番话说得似是无意地脱口而出,向千峰也不当一回事地笑:“哄女孩子这种事你会有兴趣听吗?我怕说起来你会嫌无聊。”

“反正闲着没事,说来听听也无妨。你要有空就坐下来喝杯茶,边喝边聊吧。”

说话间,闻江潮已经泡好了一壶红茶,倒了一杯给向千峰。对于他此刻表现得颇有兴趣的谈话主题,向千峰着实有些意外,纳闷地心想:咦,他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那么不喜欢闲谈聊天的人,现在不但要留下我一块闲聊,而且还想听我说哄女孩子的那些事。好奇怪!

一边纳闷地喝着茶,向千峰一边随口说了一些他平时如何哄女孩子高兴的小招式。闻江潮听着听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如果你让一个女孩子生了气,有什么办法哄得她不气了呢?”

闻江潮有意无意问出的问题,让向千峰有所察觉地瞥了他一眼才回答:“我可是很有绅士风度的,而绅士风度第一准则就是尊重女士,绝对不会令女士生气。所以我从不需要去哄一个生气的女孩子。”

“我是说假如,假如有这个需要,你会怎么做?”

闻江潮执著地一再询问,让向千峰愈发可以肯定他绝不只是随口问问那么简单。他貌似无意实乃刻意地向他请教这样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应该只有一个原因——他惹一个女孩子生了气,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令她消气。而这个女孩一定是朱璧,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令向千峰想不通的是,按许燕笙昨晚看到的情况来说,朱璧私下里正和另一个男人来往过密。这种情况下,生气的人应该是闻江潮才对吧,可他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哄朱璧消气呢?

向千峰越想越糊涂,却又不能说破,闻江潮不愿直说,他就不能点明,表面上还是照样笑眯眯的:“那我会请她吃饭或送她礼物算是赔罪。”

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闻江潮再开口时口风已经变了,不再谈这个问题。闲闲地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他就婉转逐客:“你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多留你了。”

向千峰一头雾水地离开了闻江潮的公寓。前脚刚把他送出了门,后脚闻江潮就立刻上楼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网页。他搜索的关键词是——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第二十三章

打发走了一帮同事后,朱璧沉着脸很不高兴地质问闻江潮:“我不是说过你不要来学校找我吗?”

“你是说过,可是我并没有答应。”

闻江潮一句话就把朱璧堵得张口结舌,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气咻咻地呆站着时,他已经转身走向了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宾利车旁,然后拉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你还想在校门口站多久?再站下去恐怕我要和你的第二波同事打招呼了。”

权衡了一下利弊得失,朱璧只得无可奈何地走过去上了车。上车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没有司机驾驶,而是由闻江潮自己亲自开车,不由语带讽刺地说:“咦,司机呢?居然让闻老板你自己当车夫,未免太有失身份了吧?”

“司机已经被炒掉了。就是因为他多嘴,冯胜天才会来骚扰你的。”

这个答案让朱璧不觉一怔,她就奇怪自己和闻江潮的关系一直都是隐秘的地下状态,怎么却会被冯胜天知道了有她这个“女朋友”的存在,还巴巴地找上门来送礼通关,原来是从司机那里走漏的消息。

朱璧闷闷地不再说话了,闻江潮也只是默默地开着车,车厢里寂静得如同深山无人。车行如箭,载着他们在一家著名珠宝品牌的专卖店门口停下后,他才轻声对她说:“朱璧,昨晚的事情我表现得太有失风度了,我对此很抱歉,现在想要送你一件礼物作为补偿。但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一想还是带你来珠宝店自己选吧。”

对于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闻江潮并不清楚与了解,他为此白天在家里特意上网搜索了一番。发现大众化的礼物基本上是鲜花、毛绒玩偶和巧克力等;而高档化的礼物则是名牌手袋、高级护肤品和名贵首饰。他觉得大众化的那些礼物太普通了,在高档化礼物中比较了一番后,他决定送她一件首饰来作为道歉的表示。因为他看到网上有人说了,一件精致绝伦价格昂贵的珠宝首饰,往往是最受女人欢迎的礼物之一。

对于闻江潮的话,朱璧先是面露惊愕——惊愕于闻江潮居然会为昨晚的行为向她道歉。继而不屑——不屑于他用金钱作为表达歉意的方式。而惊愕不屑之余,她亦不无苍凉地想:当然,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金钱的补偿永远是最直接最有利的补偿,极少有人能做到高傲地拒绝。他会这么想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了。

一丝凉凉的笑意从朱璧的唇角流出来,流得整张脸都是凉意蔓延,她的声音也同样凉:“那谢谢你了,闻老板。”

朱璧先下车进了珠宝店,闻江潮去停好车再过来。一进店门,就有妆容精致的营业小姐迎上前,礼貌地笑着问她想要选购什么首饰、需不需要为她推荐。她依然带着那个凉凉的笑意点头说:“好啊,你有什么好的只管介绍。”

营业小姐一脸职业化的微笑:“请问小姐您想买什么呢?黄金还是铂金?钻石还是玉器?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我好为您推荐。”

“黄金铂金钻石玉器统统都可以,价格也不是问题,只要看中了就买。”

营业小姐闻言一怔,目光滴溜溜地在朱璧身上转了一圈,显然在不动声色地估算她的经济实力。朱璧穿得很简单,一件水洗蓝的牛仔连衣裙加一双工字牛皮凉拖鞋,全身上下的衣衫鞋袜加起来不会超过五百块,十分简单又普通的一身行头。

珠宝店的营业小姐天天招呼客人,自然练出了一定的眼力。将朱璧从头到脚地一通扫视后,就能看出眼前这位口气大得很土豪的顾客小姐虽然长得又白又美,但“富”字恐怕是不沾边的。判断出了眼前的顾客并非一位白富美后,营业小姐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敷衍了:“小姐,那你到底想先看什么呢?”

“先看什么都行。你别怕我买不起,我虽然买不起,但自有买得起的人掏腰包付账。”

一问一答间,停好车进了店的闻江潮已经走到朱璧身边来了。她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说过让我自己选的,我要是选了一件很贵的,闻老板你可千万别心疼啊!”

闻江潮不假思索地点头:“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钱不是问题。”

再扭过头重新看着营业小姐,朱璧声音懒懒地说:“听见没有,只管拣好的贵的来让我挑,不用怕这位老板会付不起账。”

营业小姐的眼神从一身Burberry服饰的闻江潮身上掠过后,马上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在钻石柜台处坐下,一口气推荐了好几件钻石首饰,从戒指项链到手镯耳环无一疏漏。朱璧逐件看去,并不评价首饰的好坏与喜欢与否,只淡淡地问同一个问题:“还有更好的吗?”

更好的,也就是更贵的,营业小姐推荐的这几件钻饰都已经是十几万到几十万的价格了,再往上就是上百万的了。她不由地用询问的目光看了闻江潮一眼,毕竟这一位才是花钱的正主儿。

“既然这些她都不喜欢,那你再另外选几件好的来吧。”

闻江潮吩咐的话语,营业小姐一派恭敬地微笑着点头称是。但她再扭头看向朱璧时,两道目光就复杂多了,有艳羡、更有嫉妒,还有几丝藏在笑容下的轻视与不屑。

营业小姐转身离开后,朱璧看着闻江潮,唇角依然是一抹似笑非笑,声音中带着一抹北风的萧瑟寒意:“闻江潮,你猜猜,这位营业小姐现在在怎么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

闻江潮听得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猜的,她当然看得出来你是我的女朋友。”

“恐怕她可不是这么想,而是另有想法,你猜她是怎么想的?”

“我猜不出来。”

“这么好猜都猜不出来,当然是——”朱璧慢吞吞地拉长声调,然后一字一顿、低而清晰地盯着闻江潮说出了后半截话:“我、是、婊、子;你、是、凯、子。”

这八个字听得闻江潮脸色一变,他定定地看了朱璧一眼,她迎视着他的眼神,目光刀片似的锐利清寒。掉转视线,他沉默片刻后才低声说:“这话可真难听。”

“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难堪,实话也就只能是这么难听。闻江潮,说得好听我是你女朋友,说得不好听我其实就是你花钱养的婊-子。不是吗?”

朱璧这一番话是带着笑说的,薄薄凉凉的笑容下,隐藏着一种奇异的、发自肺腑的痛。原本动听悦耳的声音,也像被一把被折断的枯柴,遍布丝丝缕缕的裂纹。

眉头深蹙了好半天后,闻江潮正想张口说什么,这时去而复返的营业小姐却带着店堂经理走过来了。经理先自我介绍,再礼貌地询问了闻江潮和朱璧的姓,然后笑容可掬地说:“听说闻先生和朱小姐的眼光都很高,本店现有一颗精工细镶的五克拉钻戒,华美非凡,如果两位有意选购,请随我到二楼贵宾室去看看吧。”

二楼贵宾室里,一枚如星子般熠熠生辉的铂金钻戒,被经理慎而重之地用一只锦盒捧到朱璧面前。工艺精细的铂金爪镶上镶着一枚纯净度极高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夜空中的启明星般璀璨闪烁。

这般华美昂贵的钻戒,任何一个女子看到了都会眼睛发光脸颊发红,激动欢喜不已。朱璧却只是随意地拈起来端详,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仿佛她只是在看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看着朱璧一脸不为所动的神色,经理小心翼翼地询问:“朱小姐,这枚钻戒您还是看不上眼吗?”

朱璧淡淡一笑:“不,看上了,这枚钻戒很漂亮,就买它了。希望闻老板不会嫌贵。”

这枚钻戒的标价高达两百万以上,朱璧成心想让闻江潮这笔钱花得肉疼。他想用金钱为昨晚“有失风度”的行为买单,那她就以毒攻毒地开个大价钱出来。倘若他接受不了这个昂贵的价格,她正好可以欣赏一下他的尴尬难堪。

经理一听,马上笑容满面地看向闻江潮说:“朱小姐已经看中了这颗钻戒,闻先生要不要也细看一看?”

闻江潮想也不想地就说:“不用看了,她喜欢就行了,那就买这一枚吧。”

他不假思索的话语让朱璧不觉一怔,居然愿意花两百多万的钻戒买来哄她开心,他还真是大手笔的土豪一个啊!简直是千金买笑的现代版。她却不知道,他是诚意十足地想向她表示歉意。

信用卡刷卡签字付完账后,经理忽然想起来又殷勤地问:“对了,朱小姐,您还没有试戴过这枚戒指呢。现在试戴一下吧,如果不合适我们可以马上为您调尺寸。”

刻意挑选的昂贵钻戒没能成功地为难到闻江潮,朱璧一派兴致索然地摇头:“不用试了,你们直接包起来吧。”

走出珠宝店的时候,朱璧的手机响了,是她母亲常秋芳打来的电话,叫她一定要回家吃晚饭。她正好想摆脱闻江潮,电话一挂就马上向他“告假”:“闻老板,真是非常感谢你这份昂贵的礼物。收了你的礼物原本应该要好好陪一陪你的,不过现在我能不能先跟你请个假,我妈妈打电话来一定要我今晚回家吃饭。”

闻江潮想了想没有强留她:“可以,你去吧。不过,朱璧,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想…有必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朱璧可不觉得有必要和他谈什么,只是此时此刻也不方便推托。她敷衍地一点头,就转身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人。

出租车上,朱璧把装着钻戒的锦盒扔进了手袋里,如同扔一包纸巾般的漫不经心。出租车司机却眼尖地瞥见了,还多嘴地笑着询问:“小姐,刚刚那个送你上车的人是你男朋友吧?他买戒指向你求婚是吗?你真幸福。”

朱璧满脸苦涩地摇头否认:“不,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那就一定是追求者。我知道了,一定是他送戒指向你求爱对不对?”

司机的想像力真丰富,朱璧都不想再搭他的话茬。偏偏这个司机喜欢饶舌,尽管她摆明了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也还是一个人自说自话没完没了。

“小姐,你和他看上去很般配呀,就给人家一次机会嘛。有时候需要给别人机会的,也是给自己机会。像我和我老婆当初经人介绍认识后,她对我没那方面的感觉,可又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就决定给双方机会相处一下试试看。这一试,我和她后来就正式结婚了,现在生活在一起也挺幸福啊!”

这个热心多嘴好为人师的司机令朱璧哭笑不得,随口敷衍了一句:“是吗?那你和你太太真幸运。”

“是我幸运,当初相亲时我一眼就看上她了,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她也看上了我。你和那个他是怎么认识的?一定不是我们这种老土的相亲方式吧。现在的年轻人结识新朋友的方式都又新潮又浪漫,什么六人晚餐呀八分钟约会呀电话酒吧呀,还有微博征婚微信交友,你们的认识一定也很新潮浪漫吧?”

朱璧勉强一笑:“不,我和他的认识一点也不新潮浪漫。”

第二十二章

许燕笙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上网联系表姐舒静。

那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的时间,而法国那边却是早晨七点多,舒静可能还在睡觉,没有上线。许燕笙实在没耐性等下去,尤其是心怀谜团时的等待格外煎熬人,于是不管不顾地打了一个越洋长途吵醒了表姐。

舒静一开始接听电话时声音还是迷迷糊糊,不过一听许燕笙说她遇见了闻江潮并且还爱上了他的叙述后,她蓦地就清醒过来了,满是告诫的凝重语气:“燕笙,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千万不要爱上闻江潮。因为他永远不可能会爱你,你只会是自讨苦吃的。”

许燕笙问得直截了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可能会爱上我?是因为你吗?”

舒静长长地叹口气:“不是因为我。你总以为我当初和他分手伤害了他,可是你却不知道,受伤害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只是我好强好胜,不肯说出来罢了。你知道吗?在我提出分手前他就已经冷落我很久了。我知道他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才主动提出分手。既是一种自尊的选择,也是想试探一下,看他会不会有所不舍地挽留我。可是他连半分留恋都没有就立刻点头答应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难受吗?所以我很快就重回了阿良的怀抱,既是寻找感情上的一份安慰,也是想要报复他——让所有人都来看他连女朋友也守不住的笑话。当时虽然只是负气的举动,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却是正确的。我和阿良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得非常幸福。”

许燕笙难以置信:“不会吧,表姐,闻江潮当初追求你的时候是那么狂热,追到手后怎么又会冷落你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按理应该会倍加珍惜才对呀?”

“有些人只喜欢享受追逐的过程,一旦得到了,就觉得索然无味了。闻江潮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反正我和他正式走在一起后,他对我的热情没有维持多久就像一炉火似的渐渐熄灭了。爱情于他,就像烈焰的行程,从燃烧到幻灭的过程来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