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朴侧过身让程楚翘进了屋:“你随便坐,我去换身衣服再出来。”

陶君朴换好了一身休闲家居服出来后,见程楚翘正在露台上站着。他泡上两杯茶也走进了露台,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捧在手心中。茶香氤氲中,他的声音亦清淡如茶:“什么重要的事让你这个时候跑过来?我刚刚才回家,你要是早来五分钟,屋子里都还没有人。”

程楚翘随手一指:“我知道,因为在我家可以看到你家客厅的窗。刚才窗子一亮灯,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程楚翘的回答让陶君朴有些意外地朝着不远处眺望了一眼,又扭头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一回家你就发现了,看来你今晚一直在留意我家的灯光,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么急着找我?”

程楚翘一瞬不瞬地看定他说:“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我以前的确见过你。十二年前,在绿杨小区附近的篮球场,你向我打听打球的男孩中哪一个是周为鹤。当我问你是周为鹤的什么人时,你回答说是他的曾祖父。”

陶君朴像听了一个笑话似的莞尔一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十二年前告诉你我是周为鹤的曾祖父?我比他的年纪还要小,怎么可能是他的曾祖父呢?”

“现在的你当然不可能是他的曾祖父,但我认为你前世是他的曾祖父。今生的你还保留了前世的记忆,所以你当年会跑来绿杨小区寻亲访故。”

陶君朴唇角的微笑不变,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两簇惊奇赞叹的火花,凝视着她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有多离奇多荒谬?”

“我知道这个想法的确很离奇很荒谬。但是福尔摩斯演绎法告诉我,一旦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一切后,剩下的那个不管多不可思议、多难以置信,也只能是事实和真相。陶君朴,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对灵魂学感兴趣;为什么能通过几道表情纹就看穿一个人;为什么十三岁就上大学了;为什么书画功底比方老夫子还要深厚;为什么精通那么多专业以外的东西…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有着前世的记忆,而记忆里包含了所有学过的各类知识和积累的人生经验。”

程楚翘一口气说出自己全部的猜测,陶君朴定定地凝视着她,眸中两簇惊叹的火花愈发明亮了。片刻出神后,他蓦地垂下长睫避开她的眼神,口吻淡然:“程楚翘,你的想像力很好。除了当画家外,也可以试试当一个作家。”

陶君朴一再否认程楚翘的猜测,让她明白了他不愿意对她透露自己的秘密,也意味着他不信任她。这让她又伤心又生气:“陶君朴,我都已经猜出来了你是个灵魂转世的再生人,为什么你不肯承认呢?你都可以对江雪说起这个秘密,却不肯告诉我,我看起来那么不堪信任吗?”

陶君朴有些讶异地一扬眉:“你和江雪谈过话?她跟你说起那个愚人节的玩笑了!难怪…”

陶君朴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楚翘想也不想地打断了:“我知道那不是愚人节的玩笑,你或许是想跟她说实话,又或许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想法,但是她的反应让你打消了这个念头。对吗?”

陶君朴温和地坚持:“程楚翘,那只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而已,是你脑补太多了!”

顿了顿后,他又说:“如果没有其他事了你就回家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工作,现在想休息了。”

虽然他是如此含蓄婉转的口气,程楚翘还是立即涨红了脸,她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受异性欢迎的女生,几曾何时被男人下了逐客令。她当下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骄傲地扭过头往外冲,但只冲了不过两步,她就又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看着他问:“陶君朴,还有最后一件事。我知道你已经看出来我喜欢你了!我现在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如何?”

陶君朴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眼眸里浮起一丝悲怆的温柔与怜惜,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一些:“程楚翘,你很好很优秀,但是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程楚翘又一次打断他,脸色发白,声音倔强:“行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程楚翘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陶君朴的家,挺直的脊梁就像未曾受过任何打击一样,表情也一如既往的骄傲自信。但是房门在她身后关上的一瞬间,眼泪就纷飞如雨般落下来,她一边用力擦着眼泪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哭程楚翘,这个男人不懂得欣赏你是他的损失。然而,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干,一行又一行地沿着脸庞往下滑落,如无数小溪涓涓而流。

程楚翘离开后,陶君朴一直站在露台上没有动,眼神定定地看着楼下的马路。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再渐渐消失在长街对面的拐角处。他一瞬不瞬地目送着那抹身影,目光深邃如深海,眸底有许多复杂的情愫交织交错在一起:程楚翘,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看穿我秘密的人…

披一身皎白月光,陶君朴独自一人在露台上伫立了很久。有两点灯光停泊在他沉静的黑眸里,那是不远处程楚翘家的灯光。当他终于转过身打算走回客厅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地板上有璀璨光芒一闪。定睛凝神细看后,他弯下腰捡起了一样东西——一只小巧精致的卡地亚经典款螺丝钉玫瑰金耳环。

程楚翘之前来敲门时,一对玫瑰金耳环就缀在耳垂上熠熠生辉,如今却失落了一只在露台的地板上。耳环是小小的半圆金环,极其精致美好却不圆满,仿佛一场不尽如人意的爱情。

第1章

和信大厦,程楚翘的私人画室。

一大早,程楚翘就离开家来了画室。她不能呆在家里,因为她会忍不住想去露台上眺望陶君朴家的窗。他都已经那么明确地拒绝了她,她却还连他家一扇窗户都要放不下地守望着,这让她觉得自己很犯贱。为了控制自己的犯贱行为,她一起床就逃一般跑出了家门,早餐都没胃口吃。

来到画室后,程楚翘根本无心作画。她独自一人呆坐在长窗前,几乎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上午。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一双原本流光溢彩的大眼睛此时此刻像盲人般没了焦点。虽然窗外阳光正盛,露台上一盆紫薇开得正艳,累累繁花如堆锦着绣般挂满枝头。但那些缤纷秀色,在她眼里都是满怀忧伤的颜色。

昨晚在陶君朴家发生的事情对程楚翘的打击很大。最初依稀察觉到的心思,最终在皎皎月光下,从飘忽不定到如露水凝结成形,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并豁出去问他对自己的感觉——这还是她头一回厚着脸皮问一个男人是否喜欢自己,结果却是丢脸丢到家了!如果表姐徐瑛华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她也会有被人拒绝的时候吧?

丢脸还在其次,伤心才是最难过的事情。向自己喜欢的人表白心意,却被他婉转拒绝了。一生中第一次的告白,像一朵玫瑰开在霜寒雪冷中,来不及绽放就先被冻萎。从未有过失败经历的程楚翘,整个人都被伤透了。满心都是暗哑不见血的细碎伤口,迸出一种剧烈又持久的痛楚,痛得无法用文字形容、无法用语言注释。

程楚翘不明白为什么陶君朴不喜欢自己。一直以来,她都是许多男人趋之若鹜的对象,为什么在他眼中却如此缺乏吸引力呢?她到底哪里不好了?伤心难过地想了整整一上午,她也没有想明白答案。唯有不离不弃的痛楚始终盘根错节在心底,伴随着她的每一下呼吸。

日影悄然无声地移到正午时,扔在茶几上的手机无声震动起来。之前它已经震过好多次了,程楚翘都一直视若无睹。这一次,无端端的心念一动,她低头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液晶屏幕上居然亮着陶君朴的名字。心里顿时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他现在打电话找我干吗?是昨晚的事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程楚翘虽然满心想要赌气不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刻意带几分冷淡:“陶君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楚翘,昨晚你在我家掉了一只耳环。你现在在哪儿?我送过来还给你吧。”

陶君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提及昨晚时语气也没有丝毫异样。对于他这份历尽千帆的淡定从容,程楚翘简直要恨得咬牙。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让她的情绪一直低落到现在,整个人都深陷在痛苦的泥淖中无法自拔,可他却淡然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暗中咬了咬了两排洁白的贝齿,程楚翘实在没法不赌气,*地说了一句:“不用了,你直接扔了它吧,我不想要了。”

沉默片刻后,陶君朴重新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照办了!再见。”

陶君朴挂掉电话后,程楚翘又急又气地狠狠跺了一下脚:有没有搞错,我说扔了你就真扔了,也不会哄哄人家。你不会连我在赌气都听不出来吧?还是你压根就不想浪费时间应付我,所以巴不得我不要你送还耳环,也可以避免见面时的尴尬。

一念至此,程楚翘马上变身为打脸狂人,给陶君朴发了一条出尔反尔的短信:我改变主意了,请现在马上送还我的耳环到和信大厦1004室。谢谢!

陶君朴没有回复短信,不过半小时后他就上来敲门了。程楚翘打开门时,他整个人面朝房门站着,头却扭过去望着身后。可他身后的走廊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是空荡荡的一条过道,她不明白他究竟在看什么。

其实,陶君朴并非在张望空无一人的走廊,而是在留意身后1003室的动静。刚才他站在房门前举手敲门时,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轻微的开门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被他发现1003室的房门拉开了微微一线,有一双眼睛正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朝这端张望。与他的视线撞上后,那双眼睛立刻消失在紧闭的房门后。

程楚翘不明所以然地发问:“你在看什么?”

回过头后,陶君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进了屋关上门才轻声反问:“你知道1003室住着什么人吗?”

“不知道,从没注意过,怎么了?”

“我怀疑你隔壁住着一个偷窥狂。”

程楚翘吃惊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敲门的时候,1003室的住户打开房门从门缝里偷偷张望,我一回头他就马上把门关上了。行迹很可疑!像是在暗中偷窥。你平时出入最好谨慎一点,小心一点。要知道被人偷窥除了*容易泄露外,也很容易被坏人有机可乘。你最好不要独自早出晚归,门窗要记得时时锁好。只有你一个人在的时候,尤其不要随便乱开门放不认识的人进来。”

陶君朴满脸关切的叮咛与嘱咐,听得程楚翘心里舒服极了,嘴上却故意跟他唱反调:“陶君朴,你会不会太多疑了?这个画室我用了一年多,一直太平无事。隔壁那个人也许是在等家人回来,听到敲门声就打开门看一看,你却七想八想想了那么多,疑心病有点重哦!”

“不是我疑心病重,而是隔壁那个人真的行迹比较可疑。”

“算了吧,我在两年多都没发现隔壁的住户有什么可疑,你今天头一回来就发现了?你凭什么说他可疑?你有什么丰富的人生经验只看一眼就判断人家可疑?有的话我就相信你。”

程楚翘故意将陶君朴的军,堵得他一时无话可说。静默片刻后,他掏出那只耳环递给她:“喏,你的耳环还给你。”

程楚翘嘟着嘴接过耳环,神色又是幽怨又是不甘,一时忍不住又旧话重提:“陶君朴,昨晚你说我们不合适,我想知道到底哪里不适合?人物配不上,还是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还是模样配不上?我程楚翘究竟哪一点辱没你了?”

他也再次温和婉转地拒绝:“程楚翘,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是一个很优秀很出色的女孩子,你配得上任何一个好男人。不过我们俩…真的不合适。”

程楚翘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不合适?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死心放手的理由。”

陶君朴沉默片刻:“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足够吗?”

说这句话,有一抹痛惜轻微而细密地咬噬着他的心。他不是不知道这句话会让她难过,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只会拉长痛苦的过程,对她毫无益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也因为慈悲,所以冷酷。

程楚翘听得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眼圈发红,声音发颤:“足够了!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那…再见。”

毅然转过身,陶君朴拉开房门准备离开。门一开,他就注意到1003室的房门又开着一道缝,门缝里依然是那双鬼祟的眼睛在朝这边张望着。发现自己的偷窥再次落入了陶君朴警觉的视线后,那道房门立刻又关上了。

陶君朴不假思索地退回房间掩上房门,再次慎重地告诫程楚翘:“程楚翘,你隔壁1003室住的那个男人真的有问题,只要你这边的房门一有动静,他那边也马上会拉开一线门偷看,十有*在偷窥你,而偷窥狂往往是性犯罪养成第一步。你平时出入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对于他的慎重告诫,程楚翘却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又气又怨又伤心又赌气地说:“陶君朴,既然你都不喜欢我,就请别这么关心我!隔壁有没有人偷窥,会不会对我不利,都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用得着你来管吗?”

哑然片刻后,陶君朴困难地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们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关心也很平常吧。”

“陶君朴,你觉得在你拒绝了我之后,我们还可能继续做朋友吗?我没有那么强的抗打击能力,被人伤透了心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他做朋友。我现在都不想再看见你,你走,马上走,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程楚翘一边含泪嚷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把陶君朴推出了屋子,再重重摔上了房门。门一关,她眼眶里蓄了许多的泪水就决堤般地急涌而出。长这么大,除了父亲去世那几天,她还从没这么频繁地为一个男人哭过。可是这个陶君朴,却惹得她的眼泪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一样,动不动就眼泪滴滴答答地淌个不休。

隔着一扇房门,伫立在门口的陶君朴可以听到门内隐约传出的哭泣声。听得他一脸的黯然神伤,眼神又是悲凉又是无奈。再一回头打量起1003室时,眸子里又添上几分警惕与不安…

第2章

日落黄昏后,程楚翘怏怏不乐地离开了画室。拉开大门时,她浑然不觉隔壁1003室相应打开的一线门缝。因为一直以来,她对身边的事物都不甚在意,从不关注与己无关的人与事。踩着一双英伦风的黑色真皮镶钻细带凉鞋,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了1003室的大门,亭亭地走向电梯方向,身姿与步态都十分优美,仿佛一朵娇花袅娜在风中。

程楚翘走过了1003室的大门后,她身后的那线门缝迅速变大,一张写满*与淫邪的男子面孔露出来,两道贪婪的视线像强力胶似的牢牢黏在她的背影上,手中还举着一台手机在偷拍着她。手机的液晶显示屏上,她藤蔓般的乌黑长发;杨柳般的纤细腰身;藕段般的修长双腿;玉琢般的玲珑双足…无一疏漏地全被拍下了。直到她走进了电梯里,那男人才恋恋不舍地缩回了手,关上了门。

从电梯出来,程楚翘经过一楼的大堂时,一位保安笑眯眯地迎上前和她打招呼:“程小姐,正好刚刚到了一份你的快递,我还打算给你送上楼去呢,可巧你就下来了。”

一边说,保安一边递上一个快递袋,程楚翘勉强一笑接过去:“谢谢你。”

程楚翘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什么快递,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是哪里寄来的。接过时随意瞥了一眼快递袋上的寄件人姓名,居然是陶君朴三个字。怔了怔后,她立即拆开了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小巧的类似口红般的东西和一纸便笺,便笺纸上龙飞凤舞的漂亮字迹一望可知出自陶君朴之手:程楚翘,我帮你买了一只防狼喷雾。这个东西是居家旅行、老少咸宜的必备防身利器。请务必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那纸便笺上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程楚翘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边看边琢磨:陶君朴这家伙,我之前都对他发了脾气叫他不要再管我的事,他却还这么巴巴地特意买了防狼喷雾送过来。这举动…可不像是不喜欢我的表现哦!难道这家伙在口是心非?

一念至此,程楚翘原本一颗阴郁有如乌云密布般的心,顿时有像雨过天青般地蓝了起来,片刻前还黯淡无光的眼睛也立即熠熠生辉地明亮了。一旁的保安都看出了她神色的不同,笑着问:“程小姐,看你这么开心,一定是男朋友送的礼物吧?”

程楚翘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念一想,反问保安了一个问题:“对了,请问你知不知道我隔壁的1003室住的什么人啊?”

保安直点头:“1003室的住户我知道,那里之前住着一个广告公司的女白领,不过上个月她结婚搬走了,现在好像是租给了一个什么搞网游的宅男。那可真是一个终极死宅呀!几乎都没见过他出门,网购包裹却是几乎天天都有。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活在网上了!程小姐你问这个干吗?巧了,今天中午也有一位先生问过呢。”

程楚翘心知肚明地问:“那位先生是不是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模样斯斯文文的?”

“对,没错。就是他。”

程楚翘就知道那是陶君朴在她之前询问过了,他对她的实际关切显然远比他言辞中所流露出来的还要多,这让她心里的那片蓝空更加晴朗无比。握着那只防狼喷雾满心欢喜地上车后,她还患得患失地担心自己会不会想得太多了,有所误会,便用手机发了一条微博:“如果一个男人嘴里说着不喜欢你,行动上又处处表现得很关心你在乎你,大家说一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网友的回复很快接二连三地来了,有的说他可能只是出自朋友之间的关心吧;也有的说他可能是信心不够才退避三舍;还有的说他可能是在口是心非。其中一位的答复最逗了:“这就叫作嘴硬、欠吻。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扑倒了再说吧。”

程楚翘看得正扑哧一笑时,手机铃忽然响了,来电显示又是陶君朴的名字。她故意等铃声响了好久才接听,口气也一派爱搭不理:“陶君朴,你又找我有什么事啊?”

“程楚翘,我给你买了一个防狼喷雾让快递公司送过去了,你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他对这个问题这么上心,显然对她的安全十分关心,她心里甜滋滋的,嘴里却说:“什么防狼喷雾啊?我没收到。”

“怎么会没收到呢?我在网上查快递单号已经显示签收了呀!”

看来他在网店下了订单后,还一直在留意追踪快递的派送情况,是否已经及时送到了她手里,而不是买了就算完成任务了。这让她心里那片甜意更浓,却假装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试探他:“哦,是有份快递送到了大堂,保安刚刚交给我了。原来是你买来送给我的呀!陶师兄,真是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你没事买什么防狼喷雾呀?真是多此一举,我才不会用它呢。我已经问过保安了,我隔壁1003室住的只是一个电脑宅男,不是你认为的偷窥狂。你的疑心病应该去找个专家好好治疗一下。”

陶君朴一派苦口婆心:“程楚翘,请你相信我的直觉吧,它从没有出过错。你隔壁那个电脑宅男肯定有问题,只是你没有察觉到而已。”

“就你有直觉呀!我也有的,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

“程楚翘,你现在是在跟我赌气,所以故意不肯听我的话、故意和我唱反调对吧?你别这么孩子气行不行?”

程楚翘拖长声音慢吞吞地说:“陶君朴,我当然没有你成熟懂事了!要是我没猜错,你都已经活了两辈子,而我这一辈子才刚刚正式起步,想不孩子气都不行!”

“程楚翘,你可以跟我怄气,但是别拿自己的人身安全赌气。就算你不相信我,随身携带这只防狼喷雾对你也没有坏处的,你就每天带着它好吗?”

陶君朴带一丝哀求的话语,听得程楚翘心底的甜意有如蜜糖四溢,原本还想再跟他较较劲唱唱反调的,却不知不觉地就点头答应了:“好吧,既然东西你都买来了,那我就带着吧。反正它体积小,放在手袋里也不占地方。”

“不行,这个东西千万不能放手袋。它的体积太小,而你手袋里的东西又多,有时候找个车钥匙都要找上半天。真要遇上什么紧急突发状况了,翻起手袋来却找不到,你觉得色狼会有耐心等你吗?”

“那放哪儿呀?”

“放在衣服或者裤子的口袋里,这样有需要时能够马上掏出来。”

“哦,知道了。”

陶君朴还继续叮咛加嘱咐:“还有,你得事先试用一下这只防狼喷雾。反复多试用几次,一定要熟练掌握它的使用方式。最好着重练习一下怎么从口袋里快速掏出来再喷出去,这样万一遇上了意外才能保证反应速度。另外,因为喷雾喷出来后会在空气中迅速扩散,你必须在空旷的大房间或露台上试喷,千万别在车子里试,否则很容易薰伤自己的。知道吗?”

“知道了,你好罗嗦。”

虽然嘴里嗔怪着他罗嗦,但程楚翘其实很享受被他这样叮咛嘱咐的感觉,喜欢他那份溢于言表的关切。通完电话后,她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在唇角情不自禁地绽开一朵微笑:小样儿的,还说什么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干吗这么在乎我关心我?比我自己还要紧张我的安全问题?明明就是喜欢人家偏偏还不承认!真是嘴硬欠吻!

第3章

夕阳下山后,程楚翘驾车回到了家。保姆刚刚做好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徐瑛华正等着她回来开晚饭。因为白天一整天闷闷不乐没吃什么东西,她很是有些饿了。加上这时心情已经大好,再看见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更是被诱得食指大动。一进门,她就直接走到餐桌边坐下,把手袋和那只防狼喷雾随手往餐桌上一搁,拿起筷子就先挟上一只水晶虾仁塞进了嘴里。

徐瑛华落座时注意到了那只防狼喷雾,小巧精致有如化妆品般的外形让她误会了:“你又买了一支新口红吗?这是什么牌子啊?以前好像没见你用过。”

一边说,徐瑛华一边随手拿起那只防狼喷雾打开细看,露出的喷头设计让她自以为是:“咦,不是口红,是精华喷雾是吧?我试试看好不好用。”

因为心存着一种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徐瑛华一向最喜欢试用程楚翘的各类高档护肤品,此刻也毫不犹豫地就举起喷雾就想对着自己的脸喷一下。尽管表姐向来与自己不和甚至处处为敌,而自己也已经对这个吃里扒外的表姐心生反感,但程楚翘还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误把辣椒水当精华喷雾喷,再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笑话。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对眼睛产生很大的刺激性。虽然她嘴里塞了一口虾仁来不及出声阻止,却反应迅速地抬起手来一巴掌打落了那只喷雾瓶。

程楚翘的行为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但徐瑛华只当她不愿再被自己占便宜,不明就里地恼羞成怒了。她尖着嗓门叫起来:“程楚翘,你至于嘛?我只是想试用一下你的精华喷雾,不想让我试你明说不就行了,犯得着动手打人吗?”

程楚翘咽下嘴里的虾仁后耐心解释:“表姐,这个不是精华喷雾而是防狼喷雾了,里头装的都是辣椒水。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打掉了它,真被你喷上了自己的脸的话,那后果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徐瑛华惊讶地张大嘴巴:“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防狼喷雾啊!你没事干买这玩意儿干吗?”

“不是买的,是有人说我画室隔壁可能住着一个偷窥狂,特意送了我这瓶防狼喷雾以防万一。”

“你的画室隔壁住着一个偷窥狂,楚翘,是不是真的?怎么以前从没听你说起过呀!”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陶君朴中午去了我的画室,说隔壁1003室的那个人很鬼祟很可疑,好像一直在暗中偷窥我。他这个人看人很有一套,当初他就提醒过我唐欣可能会对我不利,结果真的被他说中了。还有后来他也说中了好几件事,所以他特意送的这瓶防狼喷雾,我就留下了。”

徐瑛华将信将疑:“他真这么厉害吗?那你隔壁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形迹可疑呀?”

“我不知道,之前从来没留意过隔壁住着谁。不过陶君朴认为他的行为很可疑,叫我出入时谨慎小心一点。什么最好不要独自一个人早出晚归了;还有一个人在屋里时不要随便开门放不认识的人进来了。”

程楚翘随口说出的一番话,徐瑛华却听得专注万分,一边听,她的眼睛一边若有所思地骨碌碌转动着…

晚饭后,程楚翘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一进门就直接进了卧室的露台,翘首眺望着不远处陶君朴家的窗。虽然每天晚上,夜幕下的繁华都市里有着万家灯火,但属于他家的那一格明亮窗户,却宛如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总能在她的瞳孔里烙下不容错失的光芒。不过,今晚他家的窗一直迟迟没有亮灯,显然他又不在家。那格黑暗的窗让她整颗心怅然若失:他怎么还没回来呢?他上哪儿去了?不会又是和管嫣在一起吧?

刚刚念及管嫣,管嫣就打来电话找她了,声音有些不解:“楚翘,你怎么回事?白天一整天手机都没人接,也不回电话。”

整个白天程楚翘都陷在告白被拒的低落情绪中,压根就不想接电话,这时只能歉意地回答:“不好意思,我白天在画室待着,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完全没注意。你找我有事啊?”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昨晚我和陶君朴算是头次约会了,挺兴奋的,就想找你说说话。”

管嫣喜孜孜的话语听得程楚翘的心里五味陈杂,还要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是啊,都忘了问你和陶君朴昨晚怎么样?”

“昨晚我带他回了家,看过房子的装修后还留他吃了晚饭才走。我亲自下厨,做了最拿手的香煎牛排,他吃得赞不绝口呢。”

程楚翘心里酸得就像打翻了一瓶醋,声音也涩极了:“是吗?”

管嫣自信满满:“是啊,都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他喜欢吃我做的香煎牛排,胃算是已经被我抓住了吧?接下去想要抓住他的心,应该也难度不大了!楚翘,我很有信心拿下他。”

程楚翘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这么有信心…是感觉到了他喜欢你吗?”

“至少他应该不讨厌我,否则就算昨晚答应跟我一起回家看房子的室内装修,也不会答应留下吃饭。是吧?”

程楚翘当然对此另有想法:“也许是你一番好意,让他盛情难却呢?”

“就算是盛情难却,我也成功地让他留下来吃了饭才走,这也算是胜利的第一步了。而且我们一起吃饭时聊天也聊得很开心,相处得完全没有问题!”

程楚翘忍不住满怀醋意地追问:“你们聊什么啊?他这个人平时话并不多呢。”

“他的确不太爱说话,但我会想办法找他喜欢的话题。你不是说过他喜欢喂鸟吗?我就投其所好地问他一些鸟类知识,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如数家珍般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原来世界上已发现的鸟类大概有九千多种,最小的鸟是蜂鸟,大小就和蜜蜂差不多;最大的鸟是非洲鸵鸟,站立时大约有两点五米高;寿命最长的鸟是鹦鹉,有时能活到一百岁;飞得最高的鸟是天鹅,它们能够飞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飞得最快的鸟是尖尾雨燕,每小时能飞三百二十里左右…”

程楚翘忍不住打断管嫣现买现卖的鸟类知识讲座:“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你们昨晚就一直聊这些吗?”

“嗯,我们昨晚才刚刚头回单独相处,不聊这些聊什么?总不能一开始就直接谈情说爱吧?你也说过他这人比较内敛保守,我要是表现得太热情开放了怕吓跑他,所以循序渐进慢慢来吧。听他说说这些鸟类知识也挺有趣的,我表示也想要一只鸟屋喂鸟时,他还答应了送我一只。”

听说陶君朴也要送管嫣一只鸟屋时,程楚翘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了,有一种自己的专属特权被别人侵占的感觉,下意识哑了片刻:“哦…是吗?”

管嫣兴高采烈:“是啊,我刚刚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收到鸟屋,他回复说明天可以给我送过来。我让他直接送到我家,到时候既然可以让他顺便帮我钉个钉子挂鸟屋,又可以名言正顺地留他吃了晚饭再走。我明天还得去采购两块上等菲力牛排,然后再煮一小锅奶油蘑菇汤。也许还可以视情形而定再点上两支蜡烛开上一瓶红酒什么的,和他一块吃个烛光晚餐培养感情呢,就看进展如何了。亲爱的,祝我马到成功吧。”

管嫣的电话听得程楚翘心乱如麻,一百个不愿意让她和陶君朴共享烛光晚餐,却又不能流露出来,还得声音干巴巴地机械附和:“呃…祝你成功。”

电话挂断后,看着露台一角悬挂着的那只鸟屋,程楚翘咬着唇又爱又恨地用力跺了一下脚:陶君朴,你的鸟屋是不是见女人就送啊!你就不能让我感觉自己特别一点吗?你到底是不是在喜欢着我?还是,你该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博爱与关心吧?

这么一想,程楚翘心里又不安起来。虽然之前她已经认定陶君朴是在口是心非,明明也是喜欢自己的却不肯承认,但这一刻又有些拿不稳了。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却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意是否和自己一样时,是最容易患得患失的时候。

满心不安的程楚翘,于是打借口给陶君朴打了一个电话:“喂,陶君朴,你送的这个防狼喷雾我不会用呢?怎么办?”

陶君朴的声音有些讶异:“怎么会?这个使用起来很简单啊!按下喷头就行了!”

程楚翘意识到自己的借口有些太拙劣了,硬着头皮继续坚持:“是啊,本来是可以很简单的,可是我怎么按都喷不出来。要不,你过来帮我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吧?或者我去你家找你也行。”

“不可能吧,我买的时候都试过了,喷头很好很灵活,一按就喷出来了,你再多试几次看看。”

陶君朴做起事来细致入微的程度,让程楚翘明白自己没法再坚持说防狼喷雾有问题了,只得闷闷地说:“哦,我知道了。我又多按了几下,现在果然有用了。”

“有用就好,没其他事了吧?”

听陶君朴的意思是打算挂电话了,而且话筒那端还远远传来一个女孩子悦耳之极的清脆笑声,听得程楚翘郁闷之极地冲口而出:“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在哪儿呀?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今晚在我妈家吃饭。”

虽然只是一句如此简单的回答,却让程楚翘心里的郁闷立刻就减轻了不少。她蓦然明白了,语气也松快了:“刚才是你妹妹在笑吧?”

“是的。我不跟你说了,我妈叫我过去吃水果。”

“替我问候敏敏。”

“好的,再见。”

电话已经挂断了,程楚翘却依然把手机握在耳畔迟迟没有移开,仿佛来自他的电话线里的盲音都是动听的。痴痴片刻后,她才重新想起自己打电话找他的初衷:我是想找他当面再谈一谈“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这个问题的,结果都没有来得及说。也不知道今晚他什么时候回家,如果太晚就不方便过去找他了,否则也显得我太不矜持了。那就只能明天一早再去找他了。

第4章

程楚翘的电话打来时,陶君朴刚刚从汤家的餐厅用完晚餐出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他特意走出屋子,走到落地长窗外的一株玉兰树下接听。

程楚翘在电话里说的话,他一听就知道是借口。那支防狼喷雾他购买时特意试用过,确保没有任何使用上的问题才带回公司,然后通知快递员过来取件送货。她不是真的不会用那支防狼喷雾,喷雾本身也没有任何问题,她只是在找借口想让他过去见面,或是她来他家找他。简单归纳起来就是四个字——她想见他。

她想见他,因为她喜欢他。而一颗心喜欢上一个人时,不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可以是上一分钟才刚刚见过,下一分钟就开始切切想念。思念宛如无尽蔓延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爬满心坡。

陶君朴仿佛可以看见那些相思藤蔓是如何弯弯曲曲地盘据占领着程楚翘的心,可是任由这些藤蔓在她心里疯长下去是不明智的。因为他明白,总有一些爱情的绿芽,在现实的土壤中抽不成枝、展不了叶,更加开不出美好圆满的花。所以,和她通话时,他假装听不懂她的心思,没有答应去她家,也没有同意让她来自己家,最后更是找借口匆匆挂断了电话。

结束了通话后,陶君朴一个人静静地在玉兰树下伫立着。玉兰花期已过,枝头没有花,只有沉沉乌碧色的密叶繁枝。像极了他的人生,有着无数岁月积累的厚重底色,却鲜有明媚花期。

“陶君朴,你不是出来接电话的吗?怎么变成发呆了?”

汤敏达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空气,陶君朴转过身,淡淡一笑:“哦,电话已经接完了。”

瞟了他一眼,汤敏达竭力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问:“谁的电话啊?要让你躲到屋子外头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