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尽管程楚翘再三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想清楚了,也已经完全下定决心了,要和陶君朴在一起。毫不在意他的基因问题,心甘情愿承担这个选择将会导致的一切情伤,他却还是意有迟疑,一直没有松口答应接受她的感情。并提议两个人不妨冷处理一下,一周之内不见面不联系,给她一个真空期再好好考虑清楚。

当时为了表示尊重陶君朴的意见,程楚翘不得不点头答应了。度日如年地煎熬了好几天后,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觉得自己纯粹是在浪费时间。还想到如果他这一辈子果真来日无多,像父辈那样三十岁左右就会猝然离世的话,那么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过一天少一天,更加没必要蹉跎光阴了。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不用再浪费时间了。陶君朴,我要定你了,你别想跑,乖乖到我的碗里来吧。”

程楚翘已然下定决心,陶君朴却犹有迟疑。她不想再给他婉拒的机会,不管不顾地自说自话:“你在公司吗?我现在就去你们公司找你。”

“我不在公司。”

“那你在哪儿?爽快点儿告诉我吧,不然我刨地三丈也要把你挖出来的。”

叹口气后,陶君朴不得不让步:“我现在正在你家绿杨小区的那套老房子里,检查施工进度呢。”

“那我马上过来。”

电话一挂,程楚翘就笑盈盈地从摇椅上蹦起来,准备往外跑。刚一站直身子就一阵头晕心悸,要不是及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墙壁,她差一点就一头栽倒了。软软地倚着墙壁喘口气定定神后,她有些不解地揉了揉头:这几天是怎么了,时不时就觉得头晕难受,该不是换季天气转变着了凉吧?可我又没有发烧感冒的症状啊!

软弱乏力的身体虽然不适合外出,但程楚翘怎么可能在画室呆得住呢?她心急着要去见陶君朴,所以稍微休息了一下,感觉略好一点后,她马上离开画室驾车去了绿杨小区的老房子。在老房子楼下一停好车,她就急切地跑进了楼房,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然而,才刚刚跑了一层楼梯程楚翘就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因为不仅之前那种头晕心悸的不适症状又来了,心脏处还多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跑是跑不动了,只能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地慢慢往上走。短短三层楼的台阶,她走得就像攀登珠穆朗玛峰般异常吃力,背心沁出一层冰凉的虚汗。好不容易艰难地走到了二楼拐角处,已经可以看见老房子的房门时,她却一步都走不动了。一张脸是毫无血色的煞白,一向红粉绯绯的玫瑰双唇也变成了两瓣雪白颜色。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怎么努力双腿都依然软得抬不起来的程楚翘,喘息伏在楼梯扶手上,用冰凉颤抖的手从手袋中掏出手机给陶君朴打电话。可是电话还没来得及接通,她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整个人倚着楼梯扶手软软地瘫了下去。

三楼的屋子里,陶君朴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电钻声中,感觉到了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来准备接听时却又没动静了。他疑惑地一查看,来电显示上是程楚翘的名字,便回拨过去。回拨的电话却迟迟无人接听,他有些奇怪地再拨一次。而这一次,轰鸣的电钻声正好停了下来,让他听到了一门之隔外响起的手机铃声,似乎是与他所拨打的电话同步的铃声。

下意识地,陶君朴拉开房门走出去察看究竟,一眼就看见了昏倒在楼梯上的程楚翘。浑身一震后,他立即飞一般冲下楼,一边把她的头抱在怀里,一边抓起她的一只手腕为她把脉。脉像非常微弱,弱得似有若无。怀里的人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一张脸苍白得如一纸素宣般半点血色都无,两排漆黑长睫一动不动地密密覆着,如同僵死的蝶翼。

一把脉,陶君朴就知道情况不妙,脸色顿时也不由自主地苍白一片。他急忙从程楚翘掉落在身旁的手袋里搜出车钥匙,然后一把抱起她冲下楼,驾驶着她的车子十万火急地将她往最近的医院送。

急速飞驰的车窗外,两排树木花草刷刷后退,倏忽若流星。但陶君朴还嫌不够快,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与死神赛跑,握在方向盘上的两只手掌心间满是滑腻冷汗。一边驾驶着汽车,他一边时不时分神察看程楚翘的情况。她无知无觉躺在副驾驶座上,姣好的面孔没有丝毫生气,像是一朵被人硬生生从枝头折下的花。依然非常的美,非常的动人,也非常的令人心痛。

每看一眼,陶君朴的心就如同被刀尖扎了似的一记锐痛,痛了又痛,痛了又痛。这种心痛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过往那些堆积如沙的岁月,那些起伏如浪的经历,让他一颗久在流光中漂泊的心,渐渐沉定如海底的礁石,波起浪涌都无法纷扰,永远是恒久不变的静与定。

但是这一刻,爱的风浪席卷而来,情的波涛汹涌拍岸,令他礁石般的心,再也静不了、定不下…

第14章

程楚翘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雪洞似的洁白病房里。窗外日影已然西斜,玻璃窗上泊一抹夕阳的余晖,是颜色极婉约的微黄。陶君朴逆着光坐在病床畔守着她,一张脸在黄昏初暗的光影里仅余不甚清晰的轮廓,唯有一双幽深眼眸亮晶晶地闪烁着,仿佛是两泓藏星纳月的湖水,格外的清透,格外的明亮。

见到程楚翘苏醒过来了,陶君朴由衷地吁了一口气,心里宛如被移开一块巨石似的轻松多了。微微俯下身子看向她,他问得轻柔又温柔:“你总算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程楚翘看着他,虚弱又不解地问:“还好,我怎么了?”

“你因为低血压休克昏倒在楼梯间。还好你昏倒前给我打了电话,我发现不对劲走出来发现了你。不然抢救不及时你会没命的!”

说起之前发生的事,陶君朴犹是一脸余悸未消,那种表情出现在他素来淡定从容的脸上实属罕见,看得程楚翘全然不在乎自己曾经与死神擦肩而过,而是浮起一脸甜蜜又满足的浅笑:“有那又么严重吗?那你当时是不是被吓到了?”

陶君朴毫不否认地点头:“是啊!真是差一点被你吓死了!”

“这么紧张在乎我的死活,你还想不承认你也是喜欢我的吗?”

陶君朴默然片刻:“好吧,我不否认这一点了,只是…”

程楚翘大有感慨地打断了他尚未说完的话:“陶君朴,你之前一直不肯接受我,是因为不想让我承受将来注定要提前失去你的痛苦。可是你看,今天我差一点就挂掉了,几乎就走在你前头了。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指不定在哪里翻车。既然世事无常难以预料,我觉得我们也不必对未来顾虑太多了。在翻车之前先开开心心过好当下每一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好吗?”

陶君朴看着她默然不语,她迎视着他的目光,固执地重复着:“好吗?”

晚霞佩一缕霞光在她的颊,为她苍白的面孔添上一抹艳色。而她定定凝视着他的眸子里,眼波漾成无限温柔缠绵,那份柔情令他无力抗拒、也不想再抗拒了,终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好。”

极简单的一个字,念在唇齿间是软的轻的,说出口却是掷地有声的,斩钉截铁的,拖着一个音,载着一份情,落入程楚翘耳中,顿时令她笑靥如花。看着她绽放的花般笑颜,他不觉也微微地笑了。

他们相视而笑时,医生恰好推门进来查看病人的情况:“你已经醒了,觉得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程楚翘颇有些暗中埋怨医生来得不是时候,满心希望他快点走人,也希望自己能快点离开医院这个鬼地方。便说:“我觉得很好,没哪里不舒服了。谢谢医生,我想我应该没事了,不用您再费心了。对了,我可以出院了吗?”

医生还没说话,陶君朴先开口了:“你现在应该还有头晕乏力出虚汗的症状吧?就算可以出院,你也要在家静卧休养两天,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久站久立。”

医生也点头:“是啊,有低血压的毛病要避免一切剧烈运动,平时改变坐卧起立等体位时,动作也要缓慢一点。知道吗?”

程楚翘不明所以然:“什么,我有低血压的毛病?不可能吧,从小到大我做过的每一次体检血压都很正常啊!”

“可你今天就是因为血压过低而休克的。要不是你男朋友及时把你送到医院抢救,注射药物帮助血压回升,你搞不好就要彻底拜拜了。如果你以前没有低血压的毛病,那或许是最近休息得不太好,或者工作太累压力太大导致了血压不正常。以后要注意避免这些方面。好了,现在你如果想要出院回家静养没问题,办一下手续就可以走了。”

医生离开后,程楚翘还满腹纳闷着:“好奇怪,我的血压真的一直没有问题呀!也没有休息不好或压力太大什么的,怎么突然就跑出一个低血压来了。这个应该是急性的吧?”

陶君朴摇摇头:“急性低血压在临床上一般指由心、脑、肾等重要脏器缺血引发的血压骤降,你并没有受伤失血,血压就低于了正常值。你以前是否有过体位性低血压的症状呢?”

程楚翘听不懂这些医学上的专业术语:“什么叫体位性低血压呀?”

“就是当你改变体位,比如从卧位到坐位或者立位时,会有头晕、眼前发黑的症状吗?”

“没有哇——哦,不过这几天有。这几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觉得头昏心悸。尤其是坐久了再站起来的时候,就像你说的,眼前发黑脑子发晕。”

“以前从来没有过,就是这几天才开始的?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除了这些症状外,你的身体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陶君朴问得很仔细,神色也很慎重,程楚翘于是也认真地边想边回答:“就是三四天前吧,对了,就是从你家回来后的第二天早晨开始的。那天早晨我吃完早餐后像往常那样出门去了画室,半路上就感觉有些头晕眼花,我以为是头天晚上太兴奋了没有睡好的缘故,也没太在意。接下来的这几天都是这样,开车开到半路上就开始头晕心悸,不舒服的感觉会维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我还在想是不是受了凉着了寒的原因呢,没想到会是低血压。我好端端的一个人,一直健康得很,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多了一个低血压的毛病呢?”

程楚翘百思不得其解的反问,陶君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沉吟片刻才开口:“那你这几天都吃了什么东西?有没有乱吃不该吃的?”

“没有哇,就是一日三餐的正常进食。我很讲究饮食健康的,从来不会为了贪图一时的口舌之快就乱吃东西。对身体没好处的垃圾食品一向碰都不碰。”

陶君朴深知,突然猝发的暴病急症往往不外乎两种原因:或是身体机能出了毛病;或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引发身体机能急性受损。虽然程楚翘将两种可能都否决了,但他依然心存疑惑,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医生一说程楚翘可以出院,她马上就张罗着要回家,医院这种地方她可一向不愿意久留。她换好衣服挽着陶君朴的胳膊走出病房时,徐瑛华正好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她是接到陶君朴的电话赶来的。

当时将程楚翘送进医院急救后,陶君朴就马上着手联系她的家人。因为听她说起过母亲唐素兰和姨妈唐素梅一块出国旅行散心去了,他便在她的手机联络簿上找到了表姐徐瑛华的号码,打过去通知她来医院一趟。

这个电话虽然报告的是坏消息,但对徐瑛华来说却不亚于是一个喜讯。那个时候,她正陪着景逸兴在海边写生,接到程楚翘因为低血压休克正在医院抢救的电话通知,她都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又暗生心喜:真没想到降压药居然那么好用,才连着给程楚翘喝了几天而已,就把她给放倒了!

徐瑛华不知道,一切源于她的急于求成。因为想快点清除掉程楚翘这个“障碍”,取而代之成为新的亿万财产继承人,她每天清晨偷偷往豆浆杯中放药粉时都放得有点多。再加上程楚翘这天在身体已经出现明显不适症状后,不但没有躺下来休息,反而还强撑着往外跑,所以立竿见影地见了效。

挂掉电话后,徐瑛华强忍着满腔喜悦,佯装出一脸担忧地告知了景逸兴这个消息。他自然一听就心知肚明:看来,徐瑛华已经利用降压药对程楚翘暗中动手了。

景逸兴觉得自己蓄意接近徐瑛华的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她比他想像中还要可堪利用,这个心狠手辣的“意外制造者”进化得可谓又好又快,一步不差地按照他设计的轨道在完成他希望她完成的一切。此刻听到程楚翘出了事,他迫不及待想要验收成果:“那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吧,你得马上赶去医院才行。”

话虽如此,但因为他们俩上午是搭公交车来的郊区海边,所以这会儿想要赶回市区的速度快不了。还得在车站等半小时一趟的巴士,接下来还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路上还不巧遇上了两辆小车出了车祸,在近城的路口堵到太阳都快下山了才总算进了城。这一路上,徐瑛华满心又是忐忑又是希冀地想:不知道医院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呢?程楚翘有没有被抢救过来呢?真没想到这次的意外来得这么快,老天爷好像都在帮我呢。

从巴士站打辆的士将徐瑛华送到医院门口后,景逸兴谨慎地没有跟进去,一切未成定局前,他不能让程楚翘知道他和徐瑛华在一起,否则她要是跟徐瑛华说破他的劣迹,他再想这么得心应手地操纵这个女人就难了。所以借故托辞说:“瑛华,我们的事还没有别人知道,暂时我不方便陪你进去。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有什么情况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徐瑛华不疑有它地点点头:“那好吧。”

第15章

走进医院时,徐瑛华很希望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种结果。可惜事与愿违,一出电梯门,她就看见程楚翘正笑吟吟地挽着陶君朴双双迎面走来。表妹的脸色虽然苍白了一点,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一目了然的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了。她顿时表情一怔心一沉,情知这次的希望又落了空,只是再次徒然空欢喜了一场。

徐瑛华失望的神色,被陶君朴无意一瞥看在眼里,虽然她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微表情流露,但他敏锐的目光已经捕捉到她的不对劲。不觉心底一动,视线开始有意无意地锁定着她的一言一行。

程楚翘浑然不觉表姐的神色有异,笑颜不改地跟她打招呼:“表姐,你来了。”

努力收拾好失望的心情,徐瑛华应景地做出一派关心的表情:“是啊,陶君朴用你的手机打电话找到我,说你忽然休克入院抢救,让我快点赶过来。楚翘你现在怎么样,没事了吧?”

“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办完出院手续准备回家呢。不好意思表姐,让你为我担心了,还特意跑上一趟。”

“哦,没关系了,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宁愿白跑这一趟。”

徐瑛华被迫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脸上的笑容看似亲昵,眼眸深处却没有一丝笑的涟漪。程楚翘看不出她的虚情假意,陶君朴却观察细致入微地尽收眼底。他若有所悟地目光一凝,凝成一点锥尖似的寒光。

徐瑛华没有留意到陶君朴对她的暗中审视,只当他和程楚翘依然还只是泛泛之交。只因程楚翘是在老房子意外昏倒的,所以才被现场监工的他顺便送来了医院,全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感变化。她于是很随意地向他道了一个谢:“陶君朴,谢谢你送楚翘来医院。”

陶君朴礼貌地微微一欠身:“不用客气。”

“那现在不麻烦你了,我带楚翘回家就好了。”

程楚翘亲密地挽紧陶君朴的胳膊,含笑对表姐说:“没关系了表姐,一点也不麻烦他。就算麻烦也是应该的——他现在可是我男朋友。”

徐瑛华出乎意料地大吃一惊:“啊…他怎么成你男朋友了?你们俩在交往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的,我们在交往,今天正式开始的。表姐,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恭喜我们吧。”

“你们…怎么会开始的?”

个中缘由,程楚翘当然不能说得太详细,只是顽皮地扬眉一笑:“因为他及时把我送来医院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就只好将终身相许了。”

“可是他有基因…”

徐瑛华冲口而出的话说了一半就察觉不妥,赶紧咽了回去,程楚翘并不恼,依然满脸笑盈盈:“那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徐瑛华看了看程楚翘,又看了看陶君朴,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芝兰玉树似的般配极了,堪称一对佳偶天成。怔了怔后,她堆出一脸欢声笑语:“楚翘,陶君朴,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们了。”

表面的笑容下,她心里却是冷笑连连:好,真是好,男的有猝死基因,女的也未必还能活多久。这一对可真是太般配了!不过姨妈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怎么发飚呢。宝贝女儿挑来挑去那么多年,最后居然挑了一个短命鬼。

简短的一番交谈后,三个人一起乘电梯下了楼。他们一起走向一楼底厅的大门时,意外地迎面遇上了一身病服形容憔悴的孙曼莉。她刚做完刮宫手术没几天,接下来还要做化疗,身体的大伤元气,令她原本就不佳的相貌更加没法看了。乍一照面,程楚翘都差点没认出她来,惊讶无比地睁大眼睛:“孙曼莉,是你呀!你怎么在医院住院啊?咦,肚子平平的,是孩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孙曼莉当初仗着肚子里有货,信心满满地想来瓜分程家家产。她曾在程楚翘母女面前得意地扬言过,孩子一生出来就要打官司找她们给钱。现在言犹在耳,却被现实狠狠打了一把脸,壮志豪言都放了空炮。这会儿在医院劈面遇上程楚翘,只觉颜面无存尴尬难当,却又躲不过去,只能板着一张脸恨恨地说:“是啊,你和你妈当初巴不得我生不出这个孩子,现在如你们所愿,孩子已经没了,你们开心了吧?”

程楚翘何止是开心,简直不要太开心。孙曼莉如果生下孩子,损失财产还在其次,主要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无论如何不服气被这个女人耍手段使心计抢走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所以她非但一点也不同情孙曼莉失去孩子,还要趁机痛打落水狗。

“是吗?那可真是可喜可贺,我要回家放鞭炮庆祝一下。虽然妈妈失去孩子是件悲惨的事,但是对于你这么一个心机婊的妈妈来说,那孩子中途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估计是他感觉到了胎教不对,所以决定撤退,另选一个好妈妈再投胎。这年头投胎也是技术活,你那个没出世的孩子看来技术含量不低呢。”

孙曼莉被说得恼羞成怒:“程楚翘,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都没了孩子你还要这么损我。”

“同情心我当然有了,不过对你永远是缺货状态——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哪怕一点点同情。孙曼莉,你扪心自问你爱过你的孩子吗?你只是把他当作一种敛财的手段、一棵摇钱树罢了。我敢赌一万块,失去胎儿后,你最伤心的事不是没了孩子,而是再也分不到我们程家一毛钱的事实吧?”

孙曼莉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我…”

“被我说中了吧?孙曼莉,你根本不配当妈妈,你就没那个资格为人母。所以我说那孩子走得太聪明了,真要来到这个世界跟着你混,那前途可就太黑暗了!”

孙曼莉脸都青了,颤着嗓音说:“你说够了没有?”

程楚翘原本还想再挖苦她几句的,却被身旁的陶君朴轻轻一拉衣袖。一侧头,看见他示意她偃旗息鼓的眼神,她只得叹口气说:“好吧,看在你现在有点惨的份上,我就不多说你什么了!最后再送你一句忠告吧——die,不作死就不会死。千万不要再走在神作死的道路上了!”

说完要说的话,程楚翘就和陶君朴一起转身走向大门。到底曾是盟友关系,徐瑛华有意落后一步,在情面上对孙曼莉表示了一下关心,轻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又气又恨地瞪着程楚翘远去的身影,孙曼莉低声嘶吼着:“怎么可能好,你没看见她刚才把我损成什么样吗?程楚翘——你别太得意了!今天虽然是你骑在我头上,可风水轮流转的,几时你要是失了势,看我怎么整治你。”

那端程楚翘挽着陶君朴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意犹未尽地说:“刚才如果你不是拦着,我还想再好好挖苦那个女人几句。”

陶君朴苦笑:“姑娘,你真是补得一手好刀!堪称年度补刀圣手,得罪人的天才。何苦来着这样为自己树敌。”

程楚翘耸肩一笑:“无所谓了,反正我没打算当所有人的好朋友,那是上帝给狗的任务不是吗?特别是这个孙曼莉真是贱得没药医了!我想忍住不骂她都不行。虽然骂完人素质掉了一地,但是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好爽啊!”

“适可而止吧。你还记得吗?当初唐欣那件事,我就提醒过你别把她逼急了,你不肯听我的劝,结果怎么样你已经亲身体验到了。我也给你一句忠告,得饶人处且饶人,千万不要得理不饶人,更加不要为了贪图一时泄愤就赶狗入穷巷,把敌人逼到绝境只会让你的风险指数飚升。”

程楚翘虽然一向我心我素随心所欲惯了,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但陶君朴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也被他说得心服口服:“好吧,听你的,我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她,以后不会再跟她一般见识了!”

因为注意到了徐瑛华没有跟上他们的步伐,与程楚翘谈话时,陶君朴还一心二用地回头留意了身后的情形。发现她停下来与孙曼莉的短暂交谈后,他忽然想起来了:“楚翘,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你父母假离婚那件事上,是你表姐暗中向孙曼莉通风报信了是吧?”

“是啊,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但我可以肯定就是她。怎么了?”

“你表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恨我,存心跟我过不去。”

程楚翘虽然答得简单,但陶君朴却一听就明了:“让我猜猜她为什么恨你——因为你什么都比她强,对吗?”

“你概括得太准确了!没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这一个原因了。”

“这世间的爱或许有很多种,但恨却多半只有两种:一种是对方夺走了你所爱的一切,让人心生憎恨;一种是对方拥有着你所求的一切,让人心生妒恨。”

程楚翘苦笑:“要是按这个标准的话,那我表姐对我的恨意恐怕是集两者之大成呢。”

陶君朴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正快步走过来的徐瑛华一眼,意味深长地一声轻叹:“也就是说,她对你的仇恨值很高。”

第1章

因低血压意外休克后,程楚翘第二天遵从医嘱在家里静养。昨天傍晚出院时,她都已经明显感觉好多了,这天早晨睡起来后也还是好端端的。可是下楼吃过早餐没多久,那种头晕心悸的不适感忽然又来了。尤其是当她从餐桌旁站起来,从坐姿换成站姿的一瞬间,眼前一片眩黑,不用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了。

有了昨天忽然昏倒入院的经历后,程楚翘这回不敢大意地准备马上回房躺下休息。徐瑛华假装好心地扶她上楼,明知故问:“楚翘怎么你又不舒服了吗?”

摸着自己晕乎乎的头,程楚翘一边走一边烦躁无比地发着牢骚:“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毛病明明昨天都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却又忽然感觉头昏难受,身子发飘,真是烦躁哇!”

如果是往常,徐瑛华可是没有耐心哄她的,不过今天她却耐心十足地安抚她:“楚翘,有句老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生病了就得慢慢养才行,一时半会肯定好不起来的。所以你别心急,心急也没用。回到房间后好好躺下休息,好好休息几天或许就没事了。如果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替你准备。啊?”

表姐这般的关怀备至,让程楚翘感谢之余还有些过意不去:“表姐,我这两天都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要你费心照顾我。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表姐,姨妈不在家,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呀!”

笑眯眯地把程楚翘送回房间,安顿她躺下休息后,徐瑛华转身走出门。一出屋,她脸上的笑容就像被布抹过似的,抹得一丝痕迹都不留。一边掩上房门,她一边暗自心想:刚才又让她喝了一杯掺药的豆浆,她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应该扛不了多久了吧?这死丫头还真是命硬,两次大难关头都让她逃掉了。事不过三,这回应该怎么都跑不脱了吧?

徐瑛华离开后,独自躺在卧室休息的程楚翘,因为身体的不舒服想要打个电话找男朋友撒撒娇。她刚刚抓起手机还来不及拔号,陶君朴就已经先打过来了,关切地询问:“楚翘,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本来感觉好多了,可是吃过早餐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感觉不舒服了!我现在头晕得厉害,胸口也闷闷的,又躺在床上当病人呢。”

陶君朴一听,马上不假思索地说:“你躺着别乱动,我马上过来你家看你。”

从华景苑公寓过来很快的,几分钟后,陶君朴就出现在了程楚翘的卧室门口。他背着一个背包,一进屋就从包里掏出一个专业的臂式血压计,准备为她测血压。她一边配合着他,一边情不自禁地微笑:“陶君朴,有你这么一个男朋友还真好,我想我以后连医院都可以不用去了,有什么不舒服就直接call你过来出诊。你一定会竭诚为我服务的,对吧?”

陶君朴扬起挺秀的眉峰对她一笑:“竭诚为你服务当然没问题,不过个人希望这种出诊越少越好——因为我更喜欢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样子,而不是这样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程楚翘郁闷地叹口气:“我也不想生病啊!可是这几天真不知道是怎么了!简直都快变成病秧子一个了。”

顿了顿后,她忽然又敏感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孔:“咦,你刚才说更喜欢看我健康的样子,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不太好看啊?你说——不,你不许说,本人不接受任何差评。”

陶君朴哑然失笑:“好了,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很好看了,像个病西施。这个好评你还满意吧?”

“嗯,这话我爱听。”笑着点了点头后,程楚翘又有所触动地好奇心来了:“对了,在你活过的那些前世中,你曾经见过西施吗?”

“我没有见西施。”他最初的回答让她有些失望,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兴奋了:“不过我有幸见过杨贵妃。”

“啊,你见过杨贵妃啊!”

程楚翘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结果头一晕眼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床。还好陶君朴就坐在床沿,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及时抱住了她。她的脸颊猝不及防贴上了他男性的、坚实的胸膛,薄薄一层条纹衬衫下透出肌肤的温暖。那种温暖,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舍不得移开自己的颊,只想一直这样偎着他。

他却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靠着床头躺好,说:“姿势不正确的话,血压就量不准。”

倚着床头,她脸颊微红地回味着刚才意外的拥抱,情不自禁地出了片刻神。趁她安静下来了,他利用血压计测出了她的血压,测量结果是意料之中的血压偏低。一边从她胳膊上解下血压计,他一边若有所思地再次求证:“你说早上起来还好好的,是吃了早餐后才开始感觉不舒服的,对吧?”

“嗯,吃完早餐后就感觉不太舒服了!”

“那你早餐都吃了什么东西呢?”

“阿姨今天做的西式早点,火腿吐司、培根滑蛋、土豆饼、烤肠和牛奶布丁。另外再喝了一杯豆浆。都是健康食品,应该没有问题吧?至少表姐吃了同样的东西都没事啊!”

陶君朴沉吟了一下,又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说:“要不我给你抽点血去化验一下吧。”

他这回取出的是一个一次性采血针接真空采血管,动作熟练地对她进行了静脉采血。当他操纵着针尖轻巧又飞快地刺破肌肤时,一点也没让她感觉到疼痛。她再次微笑:“有个懂医术的男朋友真好啊!更何况,你还不仅只是懂医术,还精通很多方面——咦,陶君朴,古代小说中经常提到的那种‘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的通才,会不会就是你这种用无数前世时光打下了扎实的知识基础的人啊?”

她天马行空的设想听得他莞尔一笑:“或许吧。”

提起他曾经有过的前世时光,她又重新想起了之前因走神而被忽略的话题,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对了,你刚才说你曾经见过杨贵妃。你怎么会看见她的?她可是深宫里的妃子呢。还有,杨贵妃作为古代四大美人之一,有着‘羞花’的美誉。她本人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美呀?”

杨贵妃是唐玄宗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唐代最著名的美人。大诗人李白夸她“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白居易亦赞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对于这位史书上盛名不衰的四大美女之一,程楚翘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想从陶君朴口中打探第一手资料。

“我只见过杨贵妃一次,那次是天宝十四年的三月三踏春游。唐代民风开放,皇室成员无论男女,一向都有公开参加各种民间节庆的惯例。那年三月三杨贵妃和唐玄宗一起来到曲江游春,与民同乐。我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的确是个容貌倾城风华绝代的美人!”

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时代,听着陶君朴说起一千多年前他在大唐天宝年间的亲眼所见,程楚翘一时间很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时空错乱感,情不自禁地有些微微恍神。

而陶君朴本人也有一刹那的神色恍惚。于今生的光阴中,回忆着千余年前的大唐盛世,所有繁华靡丽,都成过眼云烟。那些记忆宛如隔世的梦境,美好而又虚无。念及时有一丝淡淡的酸楚,如细细的雨丝滑过心间,拉出一线微凉,让人低徊不已。

两个人片刻的神思飘渺间,陶君朴的手机忽然铃声大振,是公司打来催他尽快回去接待一位慕名而来的大客户。程楚翘十分遗憾这样特别的谈话被打断,却也不可能拉住他不让走,只能恋恋不舍地说:“你下了班可以过来看我吗?”

陶君朴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边歉意地说:“中午可能不行,手头上有很多事要忙。下午下班后我再过来看你,好吗?”

“好啊,那我等你,不见不散。”

走出房门之前,陶君朴想了想又回过头,叮嘱程楚翘一句话:“楚翘,你今天除了清水和水果之外,先不要吃其他任何东西。禁食一天可以起到排毒作用,于身体有清洁功能。晚餐我再炒两个清淡小菜给你吃。”

程楚翘自然乐意:“这么说我晚上又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了,那白天饿上一整天也值得了。ok,成交。”

程楚翘不知道,陶君朴会提出这个“禁食”的建议是因为心存怀疑——怀疑她在早餐后出现的不适症状,很有可能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徐瑛华是他的头号怀疑目标,他在猜测是否她在程楚翘的饮食中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只是这个猜测暂时没有证据支持,他只能找借口让程楚翘先不要在家吃东西。如果抽血化验的结果出来后,证实了他的猜测无误,到时候他就要果断采取真正的对策了。

第2章

陶君朴走出程楚翘的卧室时,徐瑛华正好刚刚上了楼,满脸故作关心地问:“陶君朴,楚翘她现在好一点了没有?之前吃完早餐后,她可是说头晕得厉害。”

他礼貌地回答:“嗯,她的血压又有些偏低了,我让她好好休息。”

“是啊,我也让她好好休息。姨妈和我妈都不在家,她这个时候病了,真是特别让人不放心。她还不让打电话告诉她们,要是万一她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我觉得责任好大。”

程楚翘昨天刚出了事,徐瑛华今天就继续接着下药,打算趁胜追击。为了出事后能撇清自己,她此刻当然要当着陶君朴的面,好好表演一下自己对表妹的深切关怀。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虚情假意在他眼里根本无从遁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淡淡地一笑:“真是让你费心了。”

徐瑛华听不出他的话里有话,更加卖力地表演开了:“费心也是应该的,她是我表妹嘛!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也和亲姐妹差不多了。”

说这番话时,徐瑛华本意只是想秀一下姐妹情深,却不由自主地触动了记忆中的一些往事。她和程楚翘从小一块长大,童年时代两个人总是手牵着手一起出去玩,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姐妹。有一次她们玩滑滑梯时,她不小心从滑梯上摔下去,摔得门牙都磕掉了,满嘴全是血,整张脸也肿了。受伤后她因为咀嚼有困难,一连好几天都只能喝稀饭,不能吃别的,尤其不能吃最爱的零食。于是程楚翘把所有零食都攒起来,等她好了后再献宝似的全部拿给她:“表姐,我特意留给你的。”

童年天真单纯的时光已经远去,现在的徐瑛华,再回想起当年与表妹亲密无间的时光时,情不自禁地恍惚了片刻。那片刻光阴中,与零食有关的记忆让她的心荡开了一丝柔软。可是,那一丝柔软很快就被亿万财产的巨大吸引力碾碎了。她一度真情流露的眼神,又重新变得虚情假意起来:“君朴,你就放心去上班吧,我会好好照顾楚翘的。”

在徐瑛华微妙的神色变化,陶君朴看出了刚刚在她内心有过一丝短暂的善意闪现。他还希冀着那点善意可以让她放弃歹念回到正轨上来,可是很明显,恶意依然借助巨大的利益诱惑占了上风,让她决定继续作恶。

无声地叹上一口气后,陶君朴转身离去,满心浓浓的无力感: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本该是做人最基本最简单的道理。可惜的是,现实中的许多人不仅小恶要为之,甚至还要作大恶!

这天中午,程楚翘听陶君朴的话没有下楼吃饭。徐瑛华居心叵测地又特意端了一杯豆浆送上楼,一脸温柔和气地笑着对她说:“楚翘,你要是不想吃饭,就喝杯豆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