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翘摇了摇头:“君朴说了,让我白天禁食一天,除了清水和水果外别吃其他任何东西。”

徐瑛华还不死心地劝:“豆浆应该可以喝吧,营养丰富又全面,喝了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君朴没说可以喝这个,我还是不喝了。”

程楚翘这么偏听偏信陶君朴的话,让徐瑛华无计可施,只能悻悻然地端着那杯豆浆转身下了楼。边走边忿忿然地心想:原本还想多给她喝了一份掺药的豆浆,见效更快一点,她却要搞什么禁食排毒,都是那个陶君朴坏事。

傍晚下班后,陶君朴特意去超市选购了几样新鲜食材,带去程家亲自下厨做了两菜一汤,再端上楼和她一起吃晚饭。那三份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让饿了一整天的她吃得大快朵颐。一边吃,她一边撒娇地对他说起自己白天的挨饿经历,自然也提到了表姐一再劝她喝豆浆而她听他的话忍住没喝的事。她说得漫不经心,他却听得十分专心,若有所悟地明白了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这天晚上离开程家时,陶君朴再次交代程楚翘:“明天你的进食以清淡为主,早餐只吃清粥小菜,午餐只吃白饭和白灼菜心。晚餐就等我过来喂饱你吧。豆浆暂时不要喝了,你最近的身体喝豆浆不利于消化吸收。”

陶君朴特意给程楚翘定下的清淡菜谱,被徐瑛华知道后更加暗中咬牙切齿地恨他坏自己事。因为那些清粥白饭菜心等实在不太方便下药,太过清淡很容易尝出药的异味。不过一计不成,她又生一计,程楚翘出院时,医生开了几种药让她带回家吃,其中一盒药是颗粒冲剂。第二天早晨,程楚翘吃完早餐后要吃药时,她一派照顾周全的样子亲自替她冲泡药剂,并趁机掺入了降压药粉。

服药后,程楚翘当然又再次出现了不适症状,她烦躁之极地给陶君朴打电话:“真讨厌,今天和昨天一样,吃过早餐后就又开始头晕心悸了!”

陶君朴正在公司忙着处理一笔业务,没办法马上赶来看她,就在电话里详细询问她都吃过些什么东西。听说除了清粥小菜外,就只是按时服了药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百密一疏:“楚翘,你暂时先不要吃药了!可能医生开的药不适合你,我下午另买一些药带过来给你吃。”

挂掉电话后,陶君朴深深地蹙了一下眉头:楚翘那个表姐的恶毒指数,还真是堪比青蛇口中信和黄蜂尾后针。

这天中午,因为头晕得厉害,程楚翘没有下楼吃午餐,而是请徐瑛华送了一碗清粥上楼,随便喝了几口就躺下休息了。一边貌似体贴地替表妹盖好被子,徐瑛华一边伪善地心想:看在你活不久了的份上,我最近就对你好一点,照顾照顾你吧。

端着剩下的半碗清粥下楼后,徐瑛华听到大门的音乐门铃悠扬作响。保姆正在厨房里忙着收拾餐具,她便自己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陶君朴,清秀的脸庞,幽深的眼眸,唇角一弯笑微微的弧度,声音温和地跟她打招呼:“嗨。”

徐瑛华有些意外地把他让进屋:“咦,你今天怎么就来了,昨天都是下午下班后才来的。这时候楚翘要午休的,她刚刚才睡下。”

陶君朴的解释让她更加意外了:“我知道,我这个时候过来不是找楚翘,而是特意来找你的。”

徐瑛华怔了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陶君朴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知道保姆还在工作中,客厅里不适宜谈话,便建议说:“嗯,有一点事,不如我们去书房谈吧。”

满腹狐疑地把陶君朴带进书房坐下后,徐瑛华沉不住气地再次询问:“到底有什么事,要让你专程过来找我?”

陶君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一边递给她一边说:“我想给你看看这个东西。”

徐瑛华不明所以然地接过去,那是一张化验单,但她看不懂化验结果的具体成分说明:“这是化验单吗?干吗用的?”

“这是楚翘的血液化验单。”

“她在医院做过的化验单据不是都已经拿回来了吗?我都替她收好了。”

“这张是我昨天另外为楚翘抽血重新化验的结果。不过,进行的不是医院那种常规化验,而是特别的有针对性的药物成分化验。通过化验,发现她血液里含有降压药的成分——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天她会出现低血压症状的原因。”

陶君朴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宛如江河缓缓流淌,水面波澜不兴。但是听在徐瑛华耳中,却有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整个人陡然一震,脸色立即就变了。

第3章

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程楚翘的饮食中下药——而且是一种常规药物,并非毒药,徐瑛华自以为自己做的是一桩极其隐秘的事,绝对不可能会被人发现。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陶君朴竟然会想到替程楚翘抽血化验,因此识破了她暗中动的手脚。

震惊过后,徐瑛华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慌乱的神情,强自镇定地佯装惊讶:“啊,你说什么?楚翘的血液里怎么会有降压药的成分呢?她该不是吃错药了吧。”

“我已经详细问过楚翘了,她从没有乱吃不该吃的东西,更没有吃过降压药。所以,这些降压药绝不会是她自己服用的。我猜,应该是有人偷偷掺在食物里,让她毫不知情地吃了下去。”

陶君朴的话听得徐瑛华背心直沁冷汗,她努力不让声音带出颤音:“这…不可能吧。谁没事会掺降压药给楚翘吃呢?”

“是啊,我也在想,谁会偷偷掺降压药给楚翘吃呢?而这么做,对那个下药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要知道没有好处的事基本上是没人会做的,尤其是还要冒风险。在别人的食物里下药——虽然不是毒药,却照样有致人于死地的可能,一旦被发现就是蓄意谋杀。如果捞不到半点好处也甘心冒这种奇险,那个人一定是脑残。你说是吧?”

徐瑛华像个木偶似的脖子僵硬着点了一下头,被动地附和一句:“是啊!”

“所以,我就好好分析了一下,如果楚翘因长期误服降压药而导致急性低血压休克而死的话,谁将会是最大的受益人呢?”停顿片刻后,陶君朴看着徐瑛华一字不顿地说得缓慢又清晰:“结果我发现,这个人就是你——徐、瑛、华。”

徐瑛华活像被针扎了似的直跳起来,她又是心虚又是胆寒,色厉内茬地叫开了:“陶君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你想说是我在楚翘的豆浆里下了药吗?你拿出证据来,否则我告你诽谤。”

相比徐瑛华的大吼大叫,陶君朴的神色平静如故,他略带讥讽地微微一笑:“咦,我从没说过降压药是下在豆浆里,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时不慎自己说穿了自己的把戏,徐瑛华顿时哑然。瞠目结舌了片刻后,她干脆撒赖放泼了:“陶君朴,我什么时候说过豆浆被人下药了,明明都是你说的,不是我。我可什么都没做过,别想污蔑我,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是我干的。”

“是,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干的这件事。但是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与猜测都指向你。因为你和楚翘住在一起,你最容易在她的食物里下药了。”

徐瑛华嘴硬死撑:“这套房子里可不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住的,还有保姆呢?保姆张罗她的一日三餐,比我更方便下药好不好?”

“嗯,保姆如果要下手的确比你更方便,但是这里有一个前提——利益前提,下药让楚翘出事对保姆并没有丝毫好处,她为什么要冒风险这么做呢?但是你就不同了,楚翘是程家亿万财产的继承人,如果她意外身故,她的财产将全部归她妈妈所有,而她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失去独生女后,第二顺序的继承人就是你和你妈妈。属于你妈妈的财产迟早也会是你的,这就等于你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我说楚翘一出事,你就是最大的受益人。没错吧?”

一直自以为隐秘的心思与盘算,此刻却被陶君朴三言两语就说破了,徐瑛华震骇之极地看着他,表情的恐惧慌乱再怎么努力藏都藏不住了。而坐在她对面的年轻人,却仿佛只是在与她作寻常闲聊般,自始至终的神色安静,声音平静。

“你…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纯属猜测,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竭尽全力压下满心的震骇惊惧后,徐瑛华最终只能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软弱无力的恐吓。陶君朴淡淡一笑:“如果你要告我诽谤,请便,但我觉得你不会想跟我打这场官司的。因为事情一旦摊开来说,那我对你的怀疑,对你的猜测,都要诉之于公堂之上。你会希望这样子吗?还有,如果楚翘知道了极有可能是你在偷偷给她下药的话,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徐瑛华脸色一变。的确,虽然一切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但程楚翘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和陶君朴一样无需证据就能猜出她是罪魁祸首。到那时,她那个暴炭性子还不知道会怎么发作呢,亲戚就肯定做不成了。虽然她并不在乎程楚翘跟自己交恶,但她绝不愿意得罪姨妈。姨妈唐素兰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穿戴的各色名牌都是陪姨妈逛街shopping的结果。唐素兰还曾经说过等她结婚时会考虑送套房子给她当嫁妆。如果事情闹开了,以后的日子里少了这门阔亲戚帮衬,那她该沾的光该占的便宜统统都沾不到占不到了。

脸色阴晴不定地考虑了半天利弊后,徐瑛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陶君朴,你没有任何证据就在这里胡乱猜测我有可能暗中给楚翘下药,我可是绝对不承认这种事的。不过,你没有直接跟楚翘谈你的猜测,而是先来找我,你是想要怎么办呢?”

“楚翘的性格你比我更清楚了,她是一个火爆脾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般有仇当场就要报,绝不会忍让。既然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想让你们姐妹俩失了和气。这件事既然说起来你的嫌疑最大,为了避嫌,我个人认为你最好尽快搬走。远离是非之地,自然没有是非之扰了。你说是吧?”

徐瑛华一听就明白了,陶君朴是打算把她逐出程家来保证程楚翘的饮食安全。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赖着不走,纵然她很舍不得副小姐的好日子,却也只能咬牙点头:“ok,那我明天就搬走,免得被人怀疑我下药害人。行了吧?”

陶君朴却不想再让她多留哪怕一时半会儿,直截了当地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觉得你现在就搬走最合适。”

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徐瑛华回想起刚才的谈话还满心震惊骇怕。虽然陶君朴从头到尾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始终是平和的表情,平稳的声线,却硬生生逼出她一身冷汗。认识他以来,她和他都没有见过几次面,他却能如此轻易地就看透猜穿了她在程楚翘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在他那番闲闲道来的猜测中,她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在他眼前再藏不住任何秘密。

最初,陶君朴在徐瑛华眼中不过是个长相还不错,个人条件也挺优秀的年轻人。温文尔雅的性格属于安全无害型,如果没有基因方面的缺陷,可谓是优秀的婚姻型选手。但是,今天他却给了她一种全新的感观:陶君朴,这个人看来不简单啊!绝对是深藏不露的存在。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搬出程家前,礼节上,徐瑛华当然要去程楚翘的卧室跟她说一声道个别。她小憩了一会儿刚刚睡醒,意外地发现陶君朴来了,就在床沿处坐着,开心地用胳膊肘撑起半边身子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差不多半小时了。见你在午睡,就没有吵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她眉眼笑盈盈地看着他直点头:“有哇,看见你马上就好多了——陶君朴,你倒像是一丸专治我的灵丹妙药。”

程楚翘说着这番话时,徐瑛华正好推门进屋,听得满心忿然:是啊,这个男人还真是你的一丸灵丹妙药。如果没有他,你死在我手里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见表姐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程楚翘有些惊讶地问:“表姐,怎么你要出门吗?”

徐瑛华挤出一丝笑:“不是,我打算搬回家去住了!”

“为什么?在我家住得不舒服吗?姨妈不在家,你一个人住回去也不方便,我看你还是继续在我家住着,等姨妈回来了再一起搬吧。”

面对程楚翘不知就里的好意挽留,徐瑛华只能竭力想借口推辞:“不用了,楚翘,你现在在和陶君朴谈恋爱,我想我还是多给你们留一点二人世界的空间吧。还有…我刚刚收到一份电邮通知,有一家公司录用我了。那家公司离我家很近,我住回自己家上班更方便。”

徐瑛华这么一说,程楚翘也就不再挽留了:“哦,既然是这样,表姐,那你住回自己家也好。如果一个人在家不想做饭吃,你就来我家吃吧,提前打个电话让阿姨准备你的饭菜就行了。”

“呃…算了吧,跑来跑去的太麻烦。我还是自己随便吃一点就行了。楚翘,那我走了啊,你好好养病。”

努力若无其事地完成了正常的“告别”后,徐瑛华拖着行李箱灰溜溜地走出了程家的楼中楼豪宅。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极尽考究的欧式雕花红木门,满心忿然地暗中咬了咬牙:陶君朴,这一回合算你赢了!不过,我绝不会就这么认输,我一定会继续想办法重新住回这套豪宅——以未来主人的身份。

第4章

日光晴美的下午,程楚翘正在私人画室的落地长窗前潜心作画。金色阳光如细碎花朵般扑满一窗,映得画纸上刚刚绘成的两朵红紫牡丹格外明艳动人。但是她自己却左看右看的不太满意,想也不想就扯下画纸一把撕了,准备休息一下后再重新画上一张。

在沙发上躺下休息时,程楚翘发现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好在无声震动中,便抓起来接听:“你好,哪位?”

话筒里的声音带着笑:“楚翘,我是你的朋友汤敏达。”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嗯,我的餐厅想挂几幅国画装饰一下,听伯母提过你就是学国画的,而且有画作在新空间画廊出售,今天刚好路过,就顺便进去看了看。”

程楚翘明白了,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你现在在画廊看我的画,打算买上几幅给我捧场吗?汤敏达,你最好别这么做,我可不喜欢别人冲着我的人才买我的画。请尊重一下我的艺术创作,不要把它当成泡妞的工具。”

“楚翘,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了!只是因为正好想买几幅国画装饰餐厅,又听说你这位美女画家在画廊有画作出售,所以就进来看看了。老实说我不懂画,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一幅画作的好坏,只是凭感觉在欣赏。刚才楼上楼下看了一遍后,我倒看中了几幅,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作品。”

“所有画作上都有画家的落款和印章,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那可太难为我了!国画上的书法落款就像医生签名一样难认,印章就更别提了,几乎都是一些古体汉字,估计汉语言专业的都未必看得懂。”

这话倒也说得没错,程楚翘不禁莞尔一笑:“说说你看中的是什么画吧?”

“我看中的是一组《梅兰菊竹》四条屏,正好可以挂在餐厅的四个雅间,是你的作品吗?”

“如果我说不是,你还会继续买吗?”

“会,这四幅画简直就是为我那四个雅间量身打造的。我首先得办好公事,再兼顾私事。当然,如果可以公私兼顾就再好不过了。”

程楚翘想了想:“看来你真是可以公私兼顾了。这组《梅兰菊竹》四条屏就是我的作品。”

“是吗?这么说来我和你还是有缘啊,画廊那么多画家的画,我却偏偏看中了你这组梅兰菊竹。”

“这不算有缘,你餐厅里有梅兰菊竹四间雅室,选画时自然也容易看中梅兰菊竹的画作。一点也不稀奇。”

“这样吧,那我再看看你其他的画,看能不能选出一幅我认为最好的同时也是你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如果我选对了,今天晚上你请我吃饭。如果我选错了,那么我请你吃饭。”

程楚翘失笑:“这条件——无论对错晚上我都要和你吃饭,那你岂不是稳赚不赔?不行,这样吧,你要是选对了,我请你吃饭,选错了就免谈。”

汤敏达兴致勃勃:“好,一言为定,那我先好好看画,过会儿再打给你。”

结束了与汤敏达的通话后,程楚翘很快又接到画廊经理打来的电话,喜气洋洋地告诉她:“楚翘,有位汤先生刚刚要了你的一组条屏画。”

程楚翘懒洋洋地答:“嗯,知道了。”

“他还在继续看你的画呢,现在站在你那幅《空山新雨后》前面,这是你的一幅精品画,他看来有点鉴赏力。”

“你跟他推荐我的画了?”

“没有,他进来时,原本是有员工想为他推荐介绍几位画家和画作的,但是他拒绝了,说只想一个人安静地欣赏,根据自己的感觉买画。不过选了你那组《梅兰菊竹》后,记住了画纸上的落款和印章后,他就知道怎么寻找你的画作了。”

“哦,这样啊!看起来他的艺术感觉好像还不错。”

“是啊,这位汤先生不止是艺术感觉不错,人也长得很不错呢。楚翘,有没有兴趣过来见一见这位如此欣赏你作品的顾客呀?”

“已经见过了。前几天,在一家餐厅吃饭时认识了他。”

经理反应很快地笑问:“楚翘,这位汤先生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因为想要追求你,所以跑来买你的画。哦程大美女,我真希望你这些死忠粉能多一点再多一点,那样画廊生意就可以节节高了。”

“经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他今天来买画不全是为了讨好我,也是的确有需要。而且,他之前并不知道哪些是我的画作,完全是凭个人感觉在选画。”

和经理正聊着,手机里又响起来来电提示音,程楚翘知道肯定是汤敏达打来的,便临时转接一下他的电话:“怎么样?你挑中哪一幅了?”

“楚翘,我已经挑中了一幅画,但是肯定不能直接就在电话里说出来,因为无论我说哪一幅你都可以否认,那样对我不太公平。不是吗?”

“你心眼还真多啊!那你说怎么办才公平呢?”

“不如你过来画廊一趟,我们分别写下画名,再拿出来对比。这样再公平不过了,你觉得呢?

程楚翘想了想没有拒绝:“ok,反正坐了一下午,就当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吧。那我现在过来了。”

半个小时后,程楚翘出现在新空间艺术画廊。她穿着一件不规则下摆的浅灰色短款背心,搭配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热裤,又黑又浓的长发在头顶松松挽成花苞状。十分随意的一套装束,却被她穿出了一种欧美大明星般的气场与格调。一张完美视觉效果的面孔即使藏在一副大大的黑超墨镜下,依然美得极具侵略性。那种像钻石一样艳光四射的美,立刻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汤敏达微笑着迎向她:“你的出现简直照亮了全场。”

程楚翘不为所动:“相信吗?类似的赞美之辞我早就听腻了!”

“我绝对相信这一点。但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形容词,真是太对不起我的语文老师了!”

程楚翘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你到底选中那幅画了?”

“我已经已经画名写在手机上了,等你写好了,我们就可以互相揭晓谜底了。”

程楚翘二话不说就拿出手机写下几个字,然后亮给汤敏达看,他看了苦笑对她展示自己手机上的字:“你最满意的是《望庐山瀑布》那一幅,我选的是《空山新雨后》,看来今晚指望不上你请我吃饭了。”

“那当然。”

汤敏达又说:“不过我个人还真是很喜欢那幅《空山新雨后》,我要买下它挂在我的房间里。程大小姐,你不会不卖给我吧?”

程楚翘侧着头审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干脆地点了一下头:“ok,汤敏达,如果你真喜欢那幅画那就卖给你。不过,我希望你以后再也别买我的画了,因为这会让我觉得你目的不纯。”

汤敏达直点头:“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办理完艺术品购物手续后,画廊方面自会安排人将几幅画作送上门。汤敏达和程楚翘一起走出画廊,她直接上了自己的车准备离开,他恋恋不舍地跟到车窗旁问:“请问程大小姐,真不能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吗?”

程楚翘想也不想地摇头:“no,我说过你输了就没有这个机会。”

目送程楚翘驾驶着车子走远后,汤敏达毫不气馁地鼓励自己:不用灰心,这么又漂亮又有气势的白富美,当然不会一下子就能被搞定的。无论如何,今天我已经成功地把她叫出来见上了一面,已经算是胜利了!

第5章

星期四,又是程楚翘去景家当绘画老师的日子。下午三点多,当她正在耐心指点几个学生绘画技巧时,忽然接到景逸兴打来的电话,话筒里的声音满是沉痛悲伤:“楚翘,阿静刚刚去世了。”

尽管是一早有所预料的事,程楚翘还是听得浑身一震,声音溢满同情:“景老师,你…节哀!”

“我现在在医院处理她的身后事,这几天都有得忙了,美术教室必须要暂停一段时间。楚翘,再麻烦你一次,帮我联系学生们取消这一周以及下一周的所有课程吧。”

“好的景老师,这些事我会帮你办妥的,你就全心全意料理师母的身后事吧。”

挂了电话后,程楚翘还因为这个噩耗而久久发呆。直到客厅里学画的一个初中男生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程老师,景师母她去世了吗?”

程楚翘定定神回答:“啊,是的,师母她刚刚在医院去世了。景老师要暂停两周的美术课,你们这个星期和下个星期都不用来上课了。”

另一个初中女生眨巴着大眼睛无比同情地问:“景老师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程楚翘叹口气:“当然,最亲密的人走了,他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那个男生有些好奇:“听说景老师很爱师母的,她长什么样子啊?一定很漂亮吧?”

女生也同样好奇:“是啊,师母到底长什么样子?真想看一看。可是景老师家里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程楚翘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景家不但没有冯静的照片,也没有他们夫妇俩的合影,哪怕是婚姻标配的婚纱照也不见一张。她有些怔仲不解地想:奇怪,景老师和师母感情那么好,为什么家里却连一张夫妻合影都没有呢?甚至婚纱照也看不到。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不喜欢照相吧?

虽然为找不出一张合影设想了一个正当理由,但程楚翘心底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不知为何,她忽然又想起了陶君朴的那句话——“一个长期伤心难过的人,眉间和嘴角会留下深深的愁苦纹。但是景逸兴却没有愁苦纹,看起来他的表情肌似乎并不在愁苦状态哦。”

一边回想着这句话,一边再次四周环视着这间布置温馨的屋子,程楚翘不愿正视地用力一甩长发,甩走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陶君朴的话只是随便说说的,他自己也说了不科学不完全不具备可信度。我不能听了就当真的。

五点钟的时候,上完课的学生们都陆续离开了。程楚翘拿着学生名册完成了暂停课程的通知任务后,开始收拾屋子。在书房里关闭书桌上的电脑时,她无意中点开了收藏夹,瞥见长长一排的收藏名单中有个名为“情医诊所”的博客。她原本是想要关闭网页的,但那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让她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操纵鼠标点开了这个地址。

这个博客的博主安心是一位资深情感专栏作家,她在自己的博客上专为有着爱情难题的网友提供个人见解。被收藏在收藏夹里的这篇博文是回复一位网名为“静在不言中”的女士的短文,文章前引用了“静在不言中”对博主倾诉:她是如何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虽然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他的妻子,却一直得不到他的爱情。

“静在不言中”那段不算很长却充满痛苦不甘的倾诉,让程楚翘读得万分震惊。因为那些倾诉,看起来实在太容易对号入座了。

“我的丈夫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大学讲师,在知名大学任教,是学校公认的最有魅力的老师之一。而我和他也是公认的一对恩爱夫妻,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但没有人知道,我们只是一对在人前表演恩爱的戏子。也没有人知道,当关起门来只剩我们两个人时,他是对我是如何的冷漠,我对他又是如何的怨恨。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曾经为他付出了许多。他妈妈患上癌症后是我在帮他照顾;他念大学交不起学费也是我替他借钱。他大学毕业后很不情愿地和我结婚了,我知道他不爱我,只是因为亏欠了我才答应娶我,但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用真心感动他。可他却是一块焐不热的冰,无论结婚这些年来我怎么对他好,他都不为所动。今年我查出不孕症后,他更是提出想要和我离婚。我坚决不同意,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休想这样就把我给甩了。我一定要耗他一辈子,耗死他为止。当然,这个无爱的婚姻让我很痛苦,但是看到他和我一样痛苦,我觉得值了!安心,我觉得我都快有点变态了,我这样做到底对吗?”

看完这些倾诉后,程楚翘轻易就能猜出“静在不言中”是谁,当然是冯静,只能是冯静。只要对景逸兴夫妇俩有所了解的人,都不难猜出这一点。

无意中看到的一篇博文,如一场大地震般震得程楚翘惊骇之极。从景家出来后,她的心依然是余震不断:景老师居然从来没有爱过师母,他们这对恩爱夫妻其实只是一个表演出来的假相——这也假得太真了吧?所有人可是都把他们当成婚姻幸福的楷模范本啊!

程楚翘心神不安地回到了家,此时此刻她的家里也不太平。刚一进门,保姆就用报道特大新闻的语气告诉她:“程小姐你回来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群乌鸦飞到你房间的露台上拉屎。程太想去轰跑它们时,它们居然还一起攻击她,手都被鸟爪抓伤了,现在人在医院包扎呢。”

程楚翘大吃一惊,连忙追问:“啊——伤得很严重吗?”

“是啊,手被抓出好几道口子,血流个不停,估计要缝上不少针!”

程楚翘又气又急地冲上楼:“有没有搞错,我还以为那只乌鸦已经被彻底赶走了,怎么它又杀回来了。”

保姆追在后头补充说:“而且还是带着人马杀回来的!”

冲进自己房间一看,程楚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落地玻璃门外的露台已经成了乌鸦的地盘,大概有五六只乌鸦高高低低地落满露台,它们嘎嘎乱叫着,洒落遍地鸟粪。她气呼呼地拉开门想轰它们走,可是很明显她不是这群鸟儿的对手,它们不但占领着制高点对她展开空袭,并且还聪明地懂得前后夹攻。颇具战术性的集体作战方式让她顾此失彼,差一点也挂了彩,最后只能狼狈不堪地退回了玻璃门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露台被乌鸦占领,变身成为露天厕所一间。

半个小时后,从医院包扎好伤口的唐素兰回来了,一脸晦气的表情:“不但缝了好几针,医生还给我还打了一针破伤风,说要以防伤口感染。我就说乌鸦是灾鸟,进门没好事,果然如此。”

程楚翘苦不堪言:“现在怎么办啊?那帮鸟东西把我的露台当厕所了。不停地在随地大小便,奇怪,它们哪来那么多的大小便啊!简直没完没了。”

“我就不信拿这帮鸟东西没办法。”

唐素兰固执地认定一群小鸟不可能斗败几个大活人,她从卧室的卫生间里接上一根长水管,对着露台上的鸟儿展开水攻。短时间内虽然把几只乌鸦都轰跑了,但它们没多久又卷土重来,而且数量上又有所增加,从几只变成了十几只。它们像疯了一样对着玻璃门后的唐素兰展开鸟粪攻击,大大小小的粪便雨点一样扑在原本干干净净的玻璃门上,搞得整扇门脏得不成样子,还没办法清洗。露台上守着一群疯狂的乌鸦,谁也不敢出去和它们正面对阵。

唐素兰还不甘心地想继续与群鸟大作战,被程楚翘坚决阻止了:“妈,算了吧。您每打跑它们一次,它们总是带更多人马杀回来报仇。您要再这么跟它们战斗下去,我怕会招来一支乌鸦军团。”

程楚翘虽然不打算跟乌鸦继续战斗,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对这群鸟斗士表示休战之意,有心议和却无计可施。乌鸦们很显然一时间不打算放过“仇人”,它们一直绕飞在露台附近,一副随时要发动进攻的架势。更糟糕的是,当唐素兰在楼下客厅的大露台露面被一只乌鸦看见后,它们居然立刻转攻大露台。这下大露台也没办法让人呆了,鸟儿们似乎知道了这里同为仇人的地盘,来“屎”汹汹的鸟粪雨也下到了这里。

程楚翘简直难以置信:“不是吧?乌鸦的智商这么高吗?居然有这样的判断力。”

为了验证乌鸦是否真这么聪明,程楚翘特意跑进父母主卧室的露台,并呆到被它们发现为止。结果如她所料,乌鸦群们顿时又把这里攻陷了。她仓惶地躲进玻璃门后的安全地带,几乎要泪奔了:“天啊!你们这帮鸟东西怎么这么聪明啊?简直是神一样的智商啊!”

第6章

夜幕降临的时候,程家大大小小的几个露台全部沦为乌鸦的占领区。鸟粪雨基本没停过,每一个试图赶走它们的人都会遭到它们的集体攻击。一开始是唐素兰和程楚翘,后来是保姆和程厚德,无一幸免。

唐素兰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这帮乌鸦真是要命,打又打不死,赶又不赶走,也不知道要折腾要几时。”

程楚翘唉声叹气:“妈,早知道那天真应该阻止您用杂志砸那只黑乌鸦,结果现在搞出一部乌鸦复仇记来了。上露台就跟上战场似的,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我怎么知道鸟儿也会记仇和报仇哇,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从没见过这种世面。这都是你闲得没事挂什么鸟屋惹出来的。”

“妈,这根本就不关鸟屋的事好不好?错就错在您不该去攻击那只乌鸦。是您先招惹了它,它才来报仇的。现在搞成这样子都是您惹的祸。”

“关我什么事,如果不是你挂了鸟屋,就不会招来这只黑乌鸦,现在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眼看母女俩争吵起来了,程厚德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别争这个了,还是想想怎么对付这帮乌鸦吧。”

程楚翘没好声气:“有什么办法,就像妈说的,打又打不死,赶也赶不走,只能等它们自己撤兵了。”

程楚翘寄希望于己方休战后,乌鸦那一方也会很快撤兵。可是她的希望却落空了,那群乌鸦霸占了她家的露台后并不肯走,也许它们会轮流去觅食,但总有鸟儿守在这里,攻击着每一个进露台的人。上露台就像上战场一样,需要时刻警惕防范与自卫。来自鸦群的持续骚扰搞得程家人都苦不堪言。

周六上午,管嫣来找程楚翘一起去参加冯静的葬礼时,有幸目睹了露台上这场群鸦乱舞的奇观。她惊讶极了:“太不可思议了!我才知道乌鸦居然是这么聪明的鸟,还这么富有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