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笑侒看着他走近却忍不住皱了下眉——他竟然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身睡袍!

他的肩很宽而且身体健壮,穿着那睡袍比起八块肌模特还要更有几分味道,但问题是,他领口敞开处露出了古铜色的皮肤,精壮的胸肌,还有……点点吻痕。她强忍着不翻白眼。

米索站在夏弥身后沉默了须臾,最后眼睛落在夏弥那截白皙的、纤细的,姿态脆弱的后颈,然后伸手附在上面。

那样子像是一个王者在抚慰一个心碎的孩子,缓缓抚摸,充满力量。

夏弥却渐渐地开始颤抖。

米索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她战栗的肩头。

桑笑侒看见夏弥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的流出来,伴随着澎湃而出的还有她强自压抑许久的担忧心痛,汹涌而下的泪水顺着布夏尔的手背滑向手腕,最后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染出点点湿痕。

米索将握住她肩头的手收回,紧紧地攥拳垂在身侧,指节泛白,青筋突起,附在她脖颈的手却依旧温柔的按压着。

夏弥越哭越厉害,一直哽咽出声。

蒙尉访和关寅纷纷惊醒过来,然后见此情形俱是沉默。

夏弥一直没有抬头,只是双手握着布夏尔的手抵在眼睛上径自大哭着,然后她抽开一只手,缓缓附在脖颈上的手上,用力。

抽泣声渐大,极惶然,极悲伤。

蒙尉访抹了把脸,关寅侧头擦了下眼角。

夏弥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米索也没再踏前一步,俩人就默默地保持这个姿势。

桑笑侒看着这一幕,心酸泛滥。

她原谅了米索的睡衣。

……

终于熬过了这漫长的出奇的二十四小时,当关寅宣布说布夏尔熬过了的时候,屋子里静静的,可是所有人都在笑。

有的是无声大笑,有的是开心微笑,有的是含泪而笑,有的是欣慰淡笑。

布夏尔依旧没有醒,米索勒令所有人回去休息,包括夏弥。

桑笑侒出去的时候回身看见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布夏尔两个人。

他坐在病床边,背影沧桑寂寥。

我要知道

这两日众人都捱得极其辛苦,然而一听说布夏尔渡过一劫反而都没了睡意。

病房门紧闭,他们没办法只好回房的回房,去酒吧的去酒吧,夏弥、蒙尉访、桑笑侒则窝在了客厅泡一壶花茶各自出神,平复跌宕心情。

这样寂寂的呆了一会儿,亢奋的劲头过去,倦意涌上,夏弥刚打了个呵欠,希娆扭着腰走进来。

她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垂直臀间,披着一件绸缎的晨缕,慵懒且带些傲气的踱步进来,径自坐在他们旁边的沙发里。

白皙的小腿翘起,希娆斜倚了椅背支着头,勾唇一笑便艳光四射。

“听说三少无碍了,恭喜啊~”

夏弥懒懒地闭上眼睛,蒙尉访抬头望天花板佯装没听到。

希娆斜挑的眼睛绕了一圈,娇嗔地轻拍了下旁边的蒙尉访,纤长的手指不依不饶的又连连戳他的肩膀:“尉访……”

桑笑侒打了个寒噤,纯生理反映。

蒙尉访侧了侧身。

希娆看他的样子掩唇而笑,发丝飘荡,领口浮动,眼波流转,真真是活色生香的一幅尤物图。

“死相……咱们也算青梅竹马了,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假正经啊?这么多年交情做什么这么冷淡呀?”

夏弥闭着眼哼了一声,心下鄙视这女人肯定是听到蒙尉访与古瓦家关系的风声,讨好来了。

蒙尉访连个礼貌的微笑都欠奉,淡看了她一眼道:“咱们什么时候有过交情?”

希娆的媚笑僵在脸上,转眼看了看夏弥,又展颜笑道:“哎,虽说各自部门不同,可我跟了头儿这么多年,咱们时常得见,怎么就成了没交情了?”她换了个姿势,葱白玉手轻抚自己的脖颈,吃吃笑了两声,“说到头儿,跟了他这些年,那么多夜晚耳鬓厮磨,像昨晚那般激狂热情还真是少见呢~”

连桑笑侒听到这话脸色都瞬时变得很难看,她都不忍心去看夏弥。

那希娆还不罢休,偏生又死盯着夏弥说:“小九啊,我原来还真是对你有误解,我以为你想当林之第二呢。要不是头儿挑明你是三少的人,我还真把你视作情敌了呢~!夏弥,夏弥,这名字可真有意思了。”她眼睛一转,落到桑笑侒脸上,“你叫桑什么来的?”

蒙尉访声音严厉:“希娆,你离开IZ太久了是不是?”

希娆抚了下发髻又道:“这IZ的男人一个个真是无趣的紧,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许该改个名,唔,姓米好还是姓索好呢……”

夏弥一直无动于衷,桑笑侒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你直接姓梅西埃最好——米索老大一定不介意自己再多个姨娘!”

希娆脸色突变,一下站起来,狼狈道:“你别血口喷人!!”显然极是介意。

桑笑侒本是随口讽刺,看她这行状倒是坐实了这丑闻,夏弥和蒙尉访心里都是一动,不做声色。桑笑侒本来一听蒙尉访说希娆是老梅西埃的人,再看她轻浮至斯的举止她就暗自邪恶腹诽了,也没想到会歪打正着。

桑笑侒笑得灿烂:“我嘴里没血可喷不了人,证据倒是不少,你想不想逐个看看?”她也站起来,从未展现过的犀利气势特自然的脱壳而出,“这米索老大胃口就是再怎么好,也不至于非要跟老子分享一个女人吧?怕是哪个不要脸皮的,在老的那里满足不了,硬是要爬我们老大的床!”

希娆瞪着眼珠,细牙紧咬,上前两步似要对桑笑侒动手。

蒙尉访刚站起来,夏弥已经倏然睁开眼睛起身挡在桑笑侒前面,她笑容可掬地看着希娆:“怎么?想跟我动手?”

希娆恨恨地拂袖而去,蒙尉访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夏弥也回头满含笑意地睇视了桑笑侒一眼。

桑笑侒被他们笑的莫名其妙,可看他们终于一扫沉重心下也是高兴。她哪知希娆这事他们这些人身在局中反而没能妄加揣测到这,谁知今日竟被桑笑侒胡乱捅出这么一条!他们常年被希娆压迫积怨颇深,如今怎是一个大快人心了得!

蒙尉访笑道:“这希娆猖狂了这么多年,谁知暗门竟在此处!”

夏弥也忍不住的笑:“看她失态至此恐怕没那么简单。”

“的确。坦白讲,希娆对头儿不可谓不死心塌地,她一心一意要跟牢了头儿,所以跟老梅西埃的事恐怕不是自愿。”这么一说,他们相视一眼,笑得反而更开心。

夏弥一扯嘴角:“那老家伙年龄越老越是好色,还暗示过我呢,简直混到一定地步了!”

蒙尉访摇头笑:“而且她似乎真不知这一年多来所谓的春宵漫漫都是她服药后跟梦境度过……真是……”说着说着俩人又是一通笑。

夜深人静之时,大家终于都各自安歇。

桑笑侒坐在房间里拿着收音机发了许久的怔,她把所有的录音带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听了一遍,又回想了昨天的梦境,反反复复直至天光大亮,一夜无眠。

第二日她下楼的时候看见米索、夏弥、蒙尉访撑了遮阳伞在花园里喝茶。她站在门口,目色不明地看着他们自若地交谈。

他们刚讨论完对死伤弟兄们的抚慰问题,看见桑笑侒后,蒙尉访一边喝茶一边淡声说:“这丫头最近不太对。”

夏弥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站在门边发呆的桑笑侒:“的确,夏尔这事忙完得跟观音好好研究下怎么回事。”

米索皱皱眉:“怎么了?”

蒙尉访揉揉太阳穴:“我觉得她似乎想起些什么,那天三少伤重,她的神色张惶悲戚无法自已,我怀疑这事故和场景刺激到她的记忆区。”

米索看向夏弥,她沉吟下道:“很有可能。当年NL2本来就是一个过渡产品,药性并不完善,而且比如今的NL4多许多副作用,我也常常担心,因为很短时间就做出下一代,所以当时对它的研究并算不充分。不过她之前试探过我一些过去的事,这样我反而还放心些。”

米索说:“的确,她试探是说明还没有确定。不过这事要抓紧办,尤其以她身体为重。”

夏弥点头:“之前在仁夏医院那一年暗里我没少给她调理,但也只怕会有些我们还不清楚的变化……唉,”她叹口气,看向米索,“怎么样,还打算给我用NL4吗?”

米索剑眉轻扬,没说话。

蒙尉访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又跟夏弥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

米索转换话题:“对了大蒙,吉塔那边怎么样了?”吉塔是梅西埃唯一的嫡子。

“他两日前在法国里昂与人持械火拼,那位置正好离国际刑警总部不远,那天又刚巧最刚正不阿的马尔索戈夫警官出街,直接就给押回去了。”

夏弥不禁笑:“这俄罗斯的警察可真是……给了多少钱?”

蒙尉访晃晃头:“这个嘛,花的是古瓦家的存粮,所以我就没客气。”

米索也笑:“之前那条线铺的长,可算用上了。”

夏弥啧啧:“看不出这吉塔还是个情种,能为了个情人如此不顾后果。”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不是什么新鲜事。”米索说的淡,夏弥忍不住酸酸地看了他一眼说:“中文越来越好了。”

对她的阴阳怪气米索一怔,蒙尉访倒是顿悟地摇头笑:“那日在西西里倒是多亏了林之冒险替咱藏了这么多弹药。”

夏弥眉毛一立,蒙尉访连忙转移话题:“不过要说这吉塔·梅西埃是情种还真不一定,多深情说不上,但男人嫉妒心一爆发,那可真的是瞬间忘我什么都顾不上。”

“哼,女人也不差啊。”

蒙尉访摸摸鼻子站起来,识相的将战场留给头儿独自料理。

桑笑侒看蒙尉访走过来,有一瞬间慌乱。

他走进看看她:“笑侒,怎么黑眼圈这么重,你没休息好?”

她眨眨眼睛,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然后笑了笑:“唔……能不能去看看布院长?”

布夏尔还没有醒,但各项指标说明这已不是昏迷,只是沉睡。

桑笑侒看他苍白薄弱的样子不禁有些莫名的心疼,她努力想了想她最初认识的布夏尔,那样的招摇跋扈,随意一笑都是飞扬的神采,惹得一众医生护士芳心乱蹦。

蒙尉访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忍不住唤:“笑侒。”

“嗯?”她兀自有些出神,在她的催眠和梦中的布夏尔,有一种温和的强势,他从不说自己的要求,却一直在默默守护周围的人。

“三少会没事的。”IZ的人谁不曾命在旦夕,但只要咬牙撑过最危险的那一瞬,再没什么能让他们放弃。所以三少一定会醒来,他只是太累了,想要多休息一会儿罢了。

“嗯,他会的。”桑笑侒回过神来,“尉访,昨天,夏弥也跟我提过你说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死在这里的人。他……是谁?”

蒙尉访一震,不语。

她静静地等。

门声响,走进来的是关寅。他看了看气氛诡异的二人,径自走到床前,替布夏尔做定时检查记录。

蒙尉访说:“走吧,让观音工作。”

桑笑侒难得固执:“我不妨碍他。”

关寅又扫了眼二人,无视蒙尉访求救的眼神,专心看着仪器。

桑笑侒很坚持,蒙尉访已经许久没有尝到如此大的压力。

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夏弥。

她看见屋里的氛围也是一愣,走过来看看布夏尔,又接过关寅的记录板对比了下数据,最后终于忍不住看了眼僵站着的二人,目光很八卦。

桑笑侒垂下眼睑,然后转身。

蒙尉访刚上前唤:“笑侒……”就被她反手抓住手腕,不由分说一路拖出医务室。

在一起

关寅看着“嘭”地合上的门,推了推眼镜:“别管什么身份经历,这辈子蒙少在她面前算是强势不起来了。”

夏弥也戏谑地笑:“这丫头,真拗。”然后想起来,“对了观音,她的记忆恐怕有点儿反复。”

“哦?”

“哦什么哦!别装了!谁不知道你教她自我催眠的事啊!说说你的看法!”观音是脑外权威神经科也极强。

“蒙少之前也问过,我觉得彻底恢复有很大困难,毕竟NL2的药性还是很剧烈的,不过,这人脑的东西,从来最是玄,肿瘤都可以凭空消失,别说记忆了。”

夏弥不满他打官腔:“我们是怕她想起来一些又无法组织起来,加上咱苦心积虑给她编排的身世,会让她很混乱,那时就很难办了,恐怕不是简单的折磨痛苦可以交代的。唉,要不是二长老惹事,她现在肯定是无忧无虑的过……”

“嗯,NL2并不完善,接触过咱们她早晚会有些反映,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反对她自己去做些努力。毕竟现在若是努力还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她跟蒙少这辈子也就错过了。”

夏弥有些感慨:“又兜进来对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尉访一直在暗中没有出现,咱们这么看着她……”她说不下去。

关寅看她一眼:“你的意思是,你情愿新生之后从此不相往来各安天命的好是吗?”

夏弥敏感地看他一眼:“你在问我对后事的安排?”

关寅不语回视她。

夏弥说:“他问过你了?”

“头儿详尽的了解了NL4的药性、功效和可能产生的副作用。”

夏弥一晃,脸有些白:“我保证不会去送死的,我会乖乖的等他回来。”

关寅合上记录本:“显然,他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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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笑侒闷着头把蒙尉访一路拉到房间里。

她看着他,目光有些委屈:“蒙尉访,把你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行不行?”

蒙尉访看着她,眼神很是挣扎。

桑笑侒颓然靠到衣柜上,脸色是掩饰不了的憔悴疲惫:“我有些扛不住了,真的。这么长时间,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像掉进了怪圈,我很努力的想保持平静,不给你添麻烦,我很努力的想挣脱出来,可是我发现我越努力却陷的越深……我现在,都不敢睡觉。”她仰头看着面前英俊的男人,“尉访,我很害怕。我的梦越来越可怕,你……想不想知道我都梦见了什么?”

他的眉毛浓黑如墨,飞扬着,眸如点漆,亮晶晶的,声音却有些沙哑:“你梦见什么?”

“我梦见你差点儿被杀死,然后,你离开。”她搜寻这他的表情,一无所获,“你离开过吗?”

“不,没有。”他犹豫一下,上前一步靠近她,他的手指修长指腹有力,动作轻柔的抚平她眉间的皱褶,“对不起,笑侒,我知道把你卷进来让你吃了很多苦,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连累你。你不要想太多,梦只是一些虚幻的东西,你不要认真。三少的情况你也看到,现在事情不是特别顺利,但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个结论。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到你平静的生活中,这些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事再也不会让你困扰害怕。”

桑笑侒无数心思翻涌上来,她牢牢地盯住他,不放过他一丝毫的表情,心中的疑虑、困惑、惶然、猜忌……终于都化为一种平静的豁达,出于信任。

她最后只是问:“那你呢?”她目光深深,“结束的时候,你会去哪里?”

“我有我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