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小弦连忙缩回脚,冷淡地注视他:“不必。”杨散微微一笑,伸手将她光裸的脚踝从裙底拉出,低头给她小心地穿好。

内敛的眼睛,自然的神情,动作轻柔呵护,她直身坐在沙发里,静默得像座雕塑,没法一脚踢开他。杨散看着她,站起来说道:“走两步试试,如果不方便,今晚就不要这套晚礼服。”

尽管他有言在先,多年刻板艰苦的监狱生活早已剥夺她做淑女的权利,走了三四步,还是倒在了他怀里……

几经形体师提议,她带着两套服装出席了今晚的宴席,其中一套放在了奥迪后座上,而这,也是她一口答应预留的原因。

“杨先生,听说你有意重建国美,不知这个传闻是否属实?”

“杨先生,为避免投资大厦再遭打砸,你能否考虑下我们远方集团的安保业?”

……消息经过杨氏高层散播,传得很快,两三个比较灵敏的业务经理已经闻风而动,站得不远的政界人士把酒言欢,保持着聆听的风度。

杨散左手始终挽住沙小弦腰身,面对众人的探寻,微笑说道:“明早的政经晨报会正式公布杨氏企划消息,各位先生如果有兴趣,敬请留意。”手指缓缓摩挲下流利线条,温和不减:“现在我能带我的朋友离开下吗?她看起来有些疲倦。”

众人侧身让开,礼貌回笑。沙小弦稍稍顿了顿身子,推开他的手臂,直接走向了边侧阳台。落地窗前站着一个长身笔挺的男人,背影映衬喧嚣夜景,孤清凛然的气息满满流溢出来,等他转过身招呼,可以看见他的眼睛却是无比干净:“打扰一下。”

沙小弦止住了脚步,冷漠回望。

这也是一个通过玻璃窗观察世界的人。

面目英俊的男人继续微笑:“敝姓康,想请教小姐一个问题,请问你认识冷双成吗?”

“你是谁?”

“康盛,冷双成的朋友。”

沙小弦轻微撇了下嘴角:“男朋友?”

康盛呵呵一笑:“小姐好盛的气场,在下的疑问没得到解答,却被迫回答你的问题。”

沙小弦面容冷寂不变:“先生可以不回答。”

“不是。”康盛极快地说,神情没有犹豫,俊朗的脸上也没有一丝阴霾,“冷双成曾经对我谈及过一位姓沙的小姐,看来是我认错了人。”礼貌告辞,打算离开。

沙小弦停顿一秒,迅速做出判断:“我叫沙小弦。”

道理很简单,既然能对他说出她的事情,冷双成一定没把他当外人。

杨散见两人对伫稳谈,慢慢地走了上去:“康总。”

康盛移开眼睛,笑:“杨先生好,叫我康盛就可以。”伸出右臂,礼节性地握握手。清亮的眼神掠过一冷淡一内敛的两个人,又笑道:“沙小姐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士,超过了一直享有‘商界阿芙洛狄忒’之称的凌艺雅,凌小姐。”

沙小弦回过身子,看着明亮大厅正门走进的几个人影。

凌艺雅一袭亮色吊带礼服,明丽大方地走在前面。脸尖眼大的女孩微微落后一步,曳着款款裙裾微笑跟随,最后是位西服装扮的先生,从谨慎及恭顺态度来看,应是凌府保镖。

马上有名流人士迎了上去。

沙小弦回头,对着康盛突然清淡一笑:“承蒙夸奖。”

康盛的话暗中带有褒贬,自然划分出亲疏远近的态度,他的明朗和顾翊的暗晦形成鲜明对比。如果他是朋友,至少证明他在挺冷双成,这一点已经让她欣慰。而且凌艺雅果然不出所料来了,她的确很高兴。

第一次绽放的笑容,嘴角稍稍盛开,打破冷漠的浮冰,深邃面目更显美丽。杨散注视她的侧脸,眸色黯淡。眼见破冰的雕塑又要只身离去,他抛却矜持,温声问道:“沙宝,能陪我跳支舞吗?”

沙小弦再次转身,双手后背,冷淡回道:“不会。”看了康盛一眼,走出阳台。康盛脸色极快地掠过惊异,沉顿一下,走向阳台里为客人预置的沙发里坐下。两人背向而行,沙小弦扶着欧式栏杆走了几步,脚下逐渐适应了平稳。

“你去哪里?”传来宽和的声音,淡淡的男人气息拂在脑后。

“随便走走。”

“要我陪你去吗?”杨散的身子靠近了她,趁她下台阶趔趄时,又扶了一把。

“我马上回来。”

“沙宝。”杨散叫住了她,她回头看了看,一个沉稳的身躯立在台阶上纹丝不动,“白寒在下面,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和他好好说会话。”

花卉点缀的圆柱长廊像罗马广场,沙小弦拈着贴近腿根的裙幅,稍稍加快了脚步。再朝前走,这个露天的建筑台可以临对下面的停车场,方便她观察来宾车辆情况。

走得近了,视线里出现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的男人。

“沙宝。”

白寒靠在圆柱上吸烟,淡淡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沙小弦站定,眼睛盯着前面,趁着街灯朗照,终于看清了着装统一的凌府司机靠在现代车上,也在无聊地吸烟,等待着宴席的散场。

看来凌府来了四个人,凌艺雅,陪同的女孩,保镖,司机。座次顺序她也能推算得出来。

“你喜欢我哥?”

白寒弹开烟,一步一步靠近,身上带些压抑的烦躁。沙小弦站着没动,只疲惫地说:“我不喜欢任何人。”他双手猛地钳住她腰身,毫无例外又得到一记凶狠的肘击。

“你今天真好看,比以前好看多了。”双手游移,嘴唇胡乱扎啃。

“放手!”沙小弦的膝盖也提了起来,险些没站稳,被白寒趁机搂抱住背脊。白寒低下头埋在她脖颈笑:“那你就喜欢下我啊,又死不了人。”

没人回答他,只有力道不轻的拳头飞来。

白寒左躲右闪,双手舍不得放开:“沙宝,我们认识这多年,打也被你打习惯了,你就跟了我吧。”

沙小弦狠狠落肘,侧压他的肩膀,强大的力度迫使他吃痛放了手。他笑着退开两步,盯着她微微喘气。

“白寒,你不敢去正厅?”她突然冷冷地说,“依依都丢到一边不管。”

白寒否认:“不是,我托依依转告了杨哥我在这里。”

沙小弦不为之所动,继续冷漠地盯视:“让我猜猜。和凌艺雅身边的小姐有关?”

白寒诧异地摸了摸脸,看那神情仿似担心脸部泄露了他的秘密。

“她就是电话里的盈盈?”还在刨底。

白寒咬牙,冲了过来:“沙小弦你他妈的脸上的笑是什么意思?盈盈是凌老头的女人,老子就算是一条狗,也不去沾和凌府有关的东西!老子他妈的也是贱,明明知道会被盈盈纠缠,还忍不住来这里多看你一次——”他的嘴唇落下来,抵死攻略。

沙小弦拉住他的头发,朝外扯:“盈盈既然喜欢你,怎么又靠上了凌府?”

白寒呼哧呼哧地啃:“你说反了,她是凌艺雅的手下,先旁上了凌家,有次来卡萨喝酒看到我,我就他妈地走了桃花运……”

沙小弦本来就对外人外事不关心,今天顺势打听,也是为了落他口实。打趴他倒地之前,她利落地说出心里话:“闹了这么多年,你消停下——有女人喜欢的男人我更不可能喜欢。”

身后随风传来低嘶:“我他妈的不是闹,是爱上你了。”渐行渐远,风声中还能辨析一句呼喊:“白寒就是爱沙小弦!”

阳台上杨散和康盛闲适而坐,沙小弦走回来时,他们没有过多热络地交谈,各自三言两语结束话题,站起了身子。

“和杨先生交谈很开心,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康盛点点头,率先礼貌离去。杨散微笑回应,转头看了看背抵栏杆的沙小弦,低叹:“沙宝,你的裙子和头发都有些乱,去整理下吧。”

伸出稳定的手指,打算去拂弄,结果她冷漠地后退一步,使他的手生生停顿在半空:“我刚才看见依依跑到后面去了,那里有临时化妆室,你帮我去看看。”

化妆室在一楼拐角,衔接一个小小的花园门,位置很偏僻。沙小弦扭动门锁,发现稳固不动,回身找了一截墙壁贴画用的铜丝,捣弄两下推开门。

依依穿着丝滑美艳的鱼尾服,双脚蜷缩在暗花沙发里,手上捏着一片刀片,对着皓白手腕正在凝神苦思。

沙小弦抿住唇,无声无息靠近。

“别过来!”依依转过脸,眼里的空蒙一扫而空,流露出恐慌,“沙宝不准过来!”

沙小弦停止了脚步,脸色的冷漠掩饰了手指的颤动:“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死。”

依依的身子抖动起来,簇簇轻颤,鱼尾的波纹像是被美人鱼抛下的海水,无辜而回旋。她盯着面前沉静的眼珠,泪水滚滚:“沙宝,我是不是多余的人?除了外表长得好看点,其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依依!”沙小弦冷冷一喝,眼睛不避开泪水涟涟的脸蛋,“我说了,你要爱护好自己。”依依只是哭,拿着刀片的手忽上忽下,情绪还是激动。

“我嗓子痛,平时不多说话,你仔细听。”沙小弦退后几步坐在凳子上,神情有些萧索,“你任性娇气,失恋后自暴自弃,白家没落加重了你的焦躁,医生说这是初期焦虑症的反应。你相信我,没有谁一生下来就得到别人承认,所有的骄傲都是血汗换来的。”

她伸出手,反向向上,露出结满厚茧的指腹:“我的手指本来有20厘米长,在监狱里练了七年琴,指头磨损,只剩下18点3。监狱里没有钢琴,我在床板上铺满键盘纸,一次又一次疯狂地练,后来木板子上钉出了坑。最痛苦的就是十个手指被人掰断了,修养一个月后,手感变得生疏,对着满墙的琴谱,我只想放一把火把这都烧了。我有一个善良的姐姐,每次要求我坚持学习下去,说是琴声能中和我的暴戾。你现在肯定也知道,我有潜在的心理障碍,由于被人打得多了,一见到血就控制不住自己,总觉得那些血都是我身体流出来的,看得刺眼。”

沙小弦垂下手,面容死水一片:“依依,凡事都要靠自己,一味依赖男人不会得到尊重。要是我没猜错,外面肯定有女人嘲笑了你,才让你变得这不开心。”

听完一切,依依双腿蜷缩得更加厉害,哭泣声越来越大:“沙宝,我知道我没用,你,哥哥,杨先生三个人总是陪着我,担心我胡思乱想,为我操了不少心。可是今天晚上,她们说话太过分了,我才忍不住吵了几句……”

“有用的话就听,没用的话当它狗屁。”

依依还是抽泣:“她们笑话我花痴,是个被人抛弃的次等品,白家地位不比从前,她们才敢这样猖狂……我想躲开不和她们纠缠,她们又开始骂你,说你是贱人,摆着什么谱装清高,其实就是一牢里的**……我听了实在很生气,想冲上去撕那人的嘴,我的琴师把我拉开了……”

沙小弦听了沉下脸,松软坐在高脚椅上,手指摸索到了一枚粉刷,下意识地玩弄。沉默了很久,她才冷淡地问:“这些话谁传出来的?”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这些流言。”依依抬手抹去眼泪,突然手腕一痛,这才发现“沙宝”丢过粉刷砸掉了刀片。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磕磕绊绊扑到沙小弦怀里:“沙宝,你为什么总是不生气?就算你再不好也轮不到那些贱人来说啊!”抬头突然看见那对沉静的眼珠泛着苦涩,又慌乱地哭喊:“沙宝沙宝,我以后听你的话,一定给你争气!”

依依的钢琴师被人恶意哄走,让她跳舞没了伴奏。沙小弦稳住依依情绪,哄她再次化妆、换装准备,走出房间后,对杨散寥寥交代几句,径直来到停车场,请出杨府司机,自己钻进车拿出预备的服装,趁机转到车头,在油箱上做了点手脚。

第二套礼服是属于宫廷样式,白衬衣、领结,将一张脸衬得俊美非凡。从悬空花园走入后门,她刚好看见凌艺雅在主台上讲话:“……我代表此次主办方感谢各位嘉宾的到场……”

沙小弦直接从台下走过,再次吸引了众人眼球,她听到身后的声音受到影响顿了顿,嘴角微微一撇。

“杨先生。”冰冷的眼珠扫回众人视线,她轻声沙哑:“你能争取到第一支节目,让依依先出场。”

杨散躬下身,将嘴贴近她脸侧:“沙宝,你想做什么?”

“依依的焦躁来源于不自信,我帮她找回自信。”

杨散听完这句冷淡的话,嘴唇好像忍耐半天,抖动了下,轻轻吻住她的脸。沙小弦缩了缩肩膀,侧头冷冷地问:“你也想挨揍?”

杨散垂下眼睛,微微叹息:“对不起,一时情不自禁。”

宾客们散开主场空地,司仪报出余下演艺活动,有白府千金依依小姐献舞芭蕾,国际名模陈小姐走场助兴……一当司仪话声落地,一段激越的前奏已经响起。

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琴曲雄浑苍凉,低下去如同忧伤的倾诉,高昂起如同万马游缰,永远以每个键音震撼听众的心。

沙小弦背靠窗台,借了一线倾斜的光芒,铿锵有力地弹奏这首烂熟于心的钢琴曲。马克西姆的故事简苍对她讲过,能在炮火下坚持梦想的人,她相信谱写出来的乐章一定是辉煌的,四年来每个寂冷的夜,她续写了这种辉煌。

一遍奏完,依依没有出场,来宾举杯窃窃私语。

她不作理会,开始第二遍弹奏。苍劲的手势,沉稳的身姿,继续演绎这首鼓舞人心的乐曲。如果不是转出一个轻盈的影子,所有人都会相信,窗台前的钢琴师以她内敛的神情,来完美诠释乐曲中有关坚持的真谛。

依依拈着短装裙摆,轻盈地转动一个又一个周身。沙小弦已经弹奏了三遍《出埃及记》,最后闭上了眼睛。

所有语声都是多余的,白寒靠在圆柱上,倾听夜空传来的钢琴曲,一边淡淡阖下眼睫。静默无声地听了很久,他蹭的划开火柴,看着火焰燃尽。

他来不及告诉她,自从七年前被她整出干眼病,他就一直保持着使用火柴的习惯。那团微弱的光芒慢慢擦亮,总能让他想起光芒后一对湛黑的眼睛。

依依紧紧挽住沙小弦的手臂,和她并肩站在波光粼粼的悬台上。伸出来的半拱阳台对着人工湖,蓝色汪亮传上来,如同一道道皱褶映亮了华美建筑物。

“沙宝,明天你一定要走吗?”

“嗯。”

“为什么?”

“这里找不到我要找的人。”

“什么人?”

“很早的一批‘朋友’。”

依依咬唇:“和冷双成住在一起就能找到?”

沙小弦回过头:“她需要人保护。”

“那我呢?”依依一阵嚷。

“你比她幸福,身边有很多人围着你。”

依依不说话了,沙小弦继续注视下方动静。身后音乐已经停止,宾客三三两两离开大厅,凌艺雅和盈盈也混在人群中,由保镖和主办方人员护送离去。果然,白寒和杨散告别后从厅内出来、身影转过圆柱消失在夜色里,盈盈挣脱正在侧脸寒暄的凌艺雅手掌,着急地扑上前去。

沙小弦继续盯着凌艺雅背影。她站在高处,只有她一人知道原因,凌艺雅站着不动,语声错愕:“盈盈,你去哪里?”

没想到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盈盈追得急了,身子跌跌撞撞挤过前面的先生,那位先生不知情,稍微朝湖边一靠,刚好把人挤进了湖里。

绅士和小姐们惊呼,康盛最先反应过来,回身扑进水里。

“噗通”一声,沙小弦比他更快,似一尾灵活的鱼从高台跳下。身子冲出水箭后,利索地捞起美女腰身上了岸。

“让开点。”

她喝止围聚过来的人,掌压盈盈腹部,给她做人工呼吸。按了几下,盈盈呛出大口湖水,幽幽转醒。小斑鹿的眼睛怯生生打量四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黯然神伤地低声哭泣。

凌艺雅蹲下身,接过盈盈的手,对沙小弦微笑:“谢谢你,沙小姐。”

“不谢。”沙小弦不动声色地回应。

这时,杨散摆脱了寒暄,快步从大厅走出。来宾渐渐散去,凌艺雅一再感谢沙小弦舍身相救她朋友,扶着盈盈离开。沙小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当先上了杨府的车。

“沙宝,你一定要走?”寂静车内,杨散侧过身问。残余的街道灯影掠过车窗,映得她的脸模糊不清。她的身上淌着水,自开车起就沉默不语。

“你和康先生很熟?”没得到回答,他还是问了一句。

“冷双成的朋友。”

“明天去接冷小姐?”

“是的。”

两声过后,再不开口。车子行驶到西单道时,突然减慢了速度,司机挠挠脑袋,转过脸道歉:“杨先生,不知怎么搞的,车子今天烧油——”杨散示意将车拐进临近的加油站,回身礼貌地接下沙小弦。

“我上个洗手间。”沙小弦打过招呼,平稳地朝明亮大厅内走去。七八分钟后,她走了回来,甩甩手上的水,避开杨散伸过来的手帕:“谢谢,不用了。”

这天晚上,她喝过杨散准备的牛奶,睡得很安静。杨散又坐在沙发里,看着她的身影,一直呆到凌晨。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早间晨报公布了杨氏后期动态,除去这条新闻,业内还悄悄流传一个爆炸性消息,只是被凌府否认:

昨晚11时13分,凌府千金小车遭不明来历流氓堵截,正值保镖追打车主,突又从巷子里走出一个黑色衣帽的男人,手持棒球棍先将保镖敲晕,再将凌小姐拖下车,打断全身肋骨。

最离奇地是,查不出凶手任何动机痕迹。

痴恋

凌艺雅消息传来前,冷双成用完早餐,被顾翊私人医生拆下纱布,正睁着微红的眼睛四处打量。两天没见光明,再次看到飘窗纱帘、蓝天白云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顾翊没穿外套,白衬衣领口稍稍散开,隔着一米多距离弯腰盯视她面容。看了有一会,他伸手掐住面皮,把她的脸拉回来:“眼睛还是红的,昨天进了水。”

冷双成痛得咧咧嘴,打下他手腕:“现在几点了?”

“十点。”

她不说话了。一边揉着脸颊,一边垂下眼睛。

“你问了三次时间,很急?”顾翊的脸又贴近几寸,快要凑到嘴唇了,她慌忙躲开,不期然看到他眼色一沉。

“在等沙小弦?”冷淡的声音继续问,依然没得到回答。他直起身,像个家长盯着顽固抵抗的小孩,伸指揩向刚才被他拉出来的红晕:“别做梦了,就算她来我也不放你走。”

冷双成马上抬头直视:“顾翊,你这是软禁。”

顾翊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冷淡地笑:“对你要出非常手段,求了你几天,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要走,我舍不得放手。”看见她静默地绷直了身板,又摸摸她头顶:“冷双成,我们前前后后在一起七年,这七年的时间够我打下一座城,你还是不松口。”

冷双成挪开身子避他的手,结果让他顺势挤进沙发里,紧挨着肩膀。还来不及转移座位,又被他看出意图,先一步拉住胳膊:“不准躲,有话你直说。”

她果然转过脸,神情肃然:“顾翊,你好好想想,如果答应嫁给你,我的工作、朋友怎么办?”

“你喜欢港旗,我可以在那里定居。”

“沙宝呢?我得帮她恢复身体。”

“只要不住进家里,随便你怎么折腾。”

冷双成眼珠子停顿下来,显然是没想到顾翊会让步。大脑转了几圈,才记起一个重要问题:“天成传媒是你辛苦打下的江山,北区有你的人脉和关系网,迁都港旗显然不切实际,我相信你也没这鲁莽。试问分据两地的夫妻,怎么可能保持长久?”

顾翊笑了起来,捏捏她嘴角:“如果天成是最核心的问题,我从今天起就下令搬迁。”

冷双成咝地一声撞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不是?”

没有赌气成分,而是说得很认真,顾翊黑黑的眼睛盯着她两秒,突然挽紧她的腰,左手掏出电话:“银光,你回来一下。”

一瞬间冷双成就知道后悔了,她发现尽管找回了熟悉感,可是对于他的想法她根本没法掌握,如果按照四年前,工作和爱情,他肯定选择前者。揽住自己的手臂很有力,宣示了主人强悍不移的决心,看着那双笃深的眼睛,她彻底慌了——

“顾翊!不要当真!”她抓住他的手指,着急地说,“我只是,只是……”好不容易找了个词,对准那张波澜不兴的脸马上变软口气,“只是假设,不准当真!”

顾翊冷冷浮出一个笑,啃了她一口,沉声说道:“我从不开玩笑。”

冷双成磨牙,懊恼地捶了下他的手臂:“你清醒点!”

“唯一答应嫁给我的机会,不抓紧就溜了。”

她的眉毛皱到一团,愤恨:“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顾翊的胳膊紧紧箍住她,让她挣不脱禁锢。两片温热的唇也随即落下,脖颈,前领口,矢志不渝地试探,臂弯里的绵羊越来越烦躁,终于亮起了尖牙利爪,化身为愤怒的豹子。

“再不放手就打人了!”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