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本是快活的笑着,看到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

阿玖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种时候,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

十皇子也是沉默,两人安安静静坐着,一丝声响也无。

过了不知多久,十皇子依旧面前前方坐着,伸出手掌,把阿玖的小手紧紧握住。阿玖想调皮的跟他开玩笑,“咦,你都没有转过头呢,却抓的这么准!”不过,犹豫了下,却没开口。

“我不想让你走。”十皇子声音低沉,透着倔强,又很是委屈,“我想让你留下来。”

他身上有股子和年龄不相趁的忧伤沉郁,阿玖和他一起玩耍几年了,之前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孩子,从没想过他伤心起来是这样的,不禁有刹那失神。

“想做什么,不等于便能做什么。”阿玖轻声说道:“十哥,既使贵为帝王,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况你我。”

小师弟,我可是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个宇宙不是为了我的方便而存在的。我想做的事,和我能做的事,往往有很大的不同。咱们不是宇宙的主宰,就别强求事事如意了。

她的声音清脆甘冽,听到耳中,说不服的舒服受用。“往后就听不到了!”十皇子心中一酸,转过头看着他的小师妹,目光中有着浓浓的悲伤。

天冷,阿玖的小脸愈发显得雪白,欺霜赛雪,晶莹剔透。她的眼睛还像小时候一样又大又圆,眼神更加明亮,秋水无尘,纯洁无瑕。“我小师妹多好看呀,可是她要走了,我看不到了。”十皇子想哭。

阿玖拍拍他的手,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十皇子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可以么?裴阁老许咱们通信?”阿玖奇怪,“为什么不许啊?”十皇子低下头,小声嘟囔,“他防我跟防贼似的…”

“贼,十哥你是贼。”阿玖乐不可支。堂堂的皇子,皇帝陛下和皇帝殿下的心肝宝贝,你做贼?偷什么啊。

十皇子被阿玖笑的恼了,捉住她的两只小手,蛮横说道:“既然已经担了贼名,我干脆真的做回贼算了!小师妹,我要把裴阁老最心爱的小孙女偷走,再不还给他!”阿玖嘻嘻笑,“你来偷啊,来偷啊。”挣脱他,轻灵的跑开。十皇子如影随形的追过去,两人嬉笑打闹,快活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皇帝听了内侍的回报,直摇头。小十,你个傻孩子,偷和抢都分不清楚啊,你这是偷么?是偷么?

次年春,阿玖跟着父母、哥哥们启程离京,重返苏州。礼部的蔺主事曾上门央求,请裴二爷顺道把他的儿子蔺明堂带回去探亲,裴二爷婉言拒绝了,“愚夫妇还带着两子一女。三个孩子正是调皮时候,我和内子一人看一个,还愁剩下那个怎么办,实在照看不了令郎。”蔺主事见裴二爷这么说,也不好强求,讪讪走了。

阿玖当然不管这等闲事,她和这个告别,和那个告别,忙活的不行。闺学的同窗,素日交好的小朋友,纷纷给她饯行,阿玖又是赴宴又是收礼回礼的,林幼辉看着都晕。闺女,你人缘儿很好嘛。

阿玖依依不舍的和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大爹三爹、大舅舅、哥哥姐姐们等亲人洒泪而别。

等她再回到京城,便是六年之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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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信

虽然是和父母亲人天南地北的分别,裴二爷和林幼辉却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一路放舟南下,他俩都是笑容满面的,待人格外亲切有礼。

阿玖和两位哥哥因为从前经历过样的行程,有经验,到哪儿有好吃的,到哪儿有好玩的,他们早就盘算好了。从通州南下一直到苏州,他们吃了一路,竟不觉得旅途沉闷无聊。

抵达苏州之后,裴二爷先到府衙拜见郭太守。郭太守是位年近六旬的长者,见了裴二爷,温和嘱咐,“你跟着令尊久在姑苏,公务定是极熟悉的,今后请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二爷微笑答应,“一定尽心尽力。”见过郭太守,方带着家眷去了专门给同知安排的官舍住下。

除裴二爷之外,还有一位姓关的同知也住在此处。另外还有三名通判也是住在官舍的,不过这位关同知和三名通判全没携带家眷,那可就清净多了。阿玖自来到这个世上,住过阔气的知府衙门后宅,住过银锭桥畔的幽静之所,也住过占地辽阔的前锦乡侯府,像官舍这样的地方还是头回入住,颇觉新鲜。

“机关大院啊这是。”阿玖笑咪咪。

裴二爷一家愉快的在苏州住了下来。裴二爷外出办公事,林幼辉管理家务,裴琦和裴瑅到著名的和靖书院读书,阿玖呢,当然也是上学的,她上了和宁闺学。江南人重读书,就连女孩儿也是通文墨的多,这和宁闺学设在一个雅静的园子里,风景优美宜人,阿玖很喜欢。

“虽然比不上国子监街那家,也很不坏了。”阿玖一幅知足常乐的样子。

阿玖在苏州安顿下来之后,便忙着给京城写信。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大爹,大舅,哥哥们,表姐们,温雅,方欣欣、屈莹莹等一帮同窗,还有十皇子。她在信中用炫耀的语气把姑苏城这世间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夸得举世无双,把自己和父母兄长在姑苏的生活描述得天花乱坠,“天堂里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她自得的写道。

阿玖把厚厚一沓信函交给林幼辉,拜托她替自己发走的时候,林幼辉真是惊了,“囡囡,这都是写给谁的呀。”拿过来一一看过,惊叹不已。

阿玖伸出小手指一一数着,“给老人家的信,那是必须的,对不对?要问候他们,还要说说咱们在苏州是怎么过日子的,好让他们放心。大爹,大舅,哥哥们,也是一样的。至于我的同窗们,玩伴们,也是一个不能拉下。娘,不能人一走,茶就凉呀。”阿玖振振有辞。

林幼辉瞅着阿玖粉嫩的小脸蛋就手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乖女儿,那你三叔三婶的呢?”阿玖眼珠转了转,“三爹三婶到真定了么?应该还在路上吧?娘,咱们启程的时候,三爹三婶还没动身呢。”林幼辉笑,“真定离京城很近的。”阿玖“哦”了一声,又跑回她的小书房写信。

官舍中是配有家具等日用之物的,不过,林幼辉挑精巧细致的使唤了,不好的,则命人封存起来-----到了搬离官舍之时,所有的家具等物一件不能少,都是要原数交回的。就是不好使不好用,也不能扔了。林幼辉给阿玖收拾了一间小书房,里边的桌椅等物全按阿玖的身高设置,不高不低的,正合适。阿玖坐在这样的小书房里给亲人朋友写信,心情舒畅至极。

林幼辉站在门口,看着认认真真提笔写信的小女儿,目光温柔似水。小阿玖,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长大吧,有什么风风雨雨,爹娘会替你遮挡。

阿玖写完之后,把信交给林幼辉,“娘,信我都没封呢,您替我瞧瞧,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语气不通顺的地方,然后再发走。”

林幼辉溺爱的笑,“行啊,娘替你看。”

阿玖歪头想了想,嘻嘻笑,“您再瞅瞅,要是吹嘘的太过火了,也提醒我改改。”牛皮若是吹破天了,似乎也不大好,对不对?

林幼辉忍笑答应,阿玖办完正事,高高兴兴的带着初荷、再荷、风荷、雨荷出去玩了。等她玩回来,裴二爷也回家了,裴琦、裴瑅也回家了,一家人围坐吃晚饭,温馨和美。

裴二爷一家在苏州生活的十分惬意舒适。

裴二爷的公事异常顺利。他亲爹在朝中任户部尚书、阁臣,太守大人也好,苏松巡抚也好,都不来挑拣他,就连守在苏州的太监们,也等闲不敢招惹他。苏州百姓呢,一听说裴太守的儿子回来任同知了,简直是奔走相告,喜极而泣,举城欢欣。裴二爷本身就是有能力的人,又是这么个有利的局面,何事不成?三年考满,裴二爷考核为优,连升两级,成了正四品。郭太守年老乞休,皇帝准了,命同知裴弭暂代知府。说是代知府,其实手里的权力是一样的,不过是品级暂时上不去而已。这对裴二爷来说真是高升,一家人都很高兴。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祖父在您这个年纪上,没您做的官儿大!”阿玖眉飞色舞。

“阿玖真这么想么?爹这便写信告诉祖父去。”裴二爷心绪极好,故意打趣小女儿。

阿玖殷勤的笑,“告诉吧,告诉吧。爹,我觉着吧,祖父最高兴的事会是什么呢?是他的儿子比他强呀。”

当爹的,哪有不盼着儿子有出息的。儿子有出息,远远胜过他,他才乐呵呢!

裴二爷大笑,林幼辉拉过小阿玖,捧着她的小脸细看,“让娘瞅瞅,我家小阿玖这嘴巴,是怎么长的?怎地这般会说呢,每每说出话来,真是让人心里舒坦,跟大夏天吃了冰似的。”

阿玖奋力挣扎着,提抗议,“我不是花言巧语,我说的都是大道理呀,放之四海而皆准。”从林幼辉手中逃脱出来,颠儿颠儿的跑到两个哥哥面前,一脸殷切,“三哥,六哥,爹要超过祖父,你俩长大了要超过爹,知道不?这便叫做强爷胜祖!”

“我们负责强爷胜祖,妹妹你呢?”裴瑅捉住妹妹的小手,含笑问道。

“对啊,妹妹你呢。”裴琦也笑。

阿玖神气的看了他们一眼,昂首挺胸,“我么,当然是负责督促你们啦!”

----爹爹负责超过祖父,哥哥们负责超过爹爹,小阿玖你负责督促指挥?裴二爷和林幼辉忍俊不禁,裴琦和裴瑅也是粲然。

整洁的官舍中,响起愉悦的欢笑声。

郭太守把一应事务交接给裴二爷之后,带着家人启程返乡。他不算有什么大能为的人,可为官清廉,裴二爷从他手中接过的算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摊子。想要恢复到裴太守在时的水准,必须下苦功夫。

“我爹爹很勤奋的,知道不?你若是见到他是如何忙于公务的,便会明白,什么叫做埋头苦干当仁不让,什么叫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十哥,我后悔要那幅《五牛图》了。我爹爹如今跟我祖父当年一模一样,可他说过,他不要做清官,要做循吏的呀。”阿玖有些沮丧的写道。

十皇子很快回了信,“小师妹,三年,顶多三年。你看着老师,不许他废寝忘食的,要爱惜身子。”

阿玖的回信就一个字,“嗯。”

十一二岁的时候,阿玖开始跟柳树抽条似的长个子,越长越高。一开始阿玖挺高兴的,慢慢的,开始愁眉苦脸了。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和前世不同,女子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个子适中最好。唉,自己若是长的太高了,在世人眼中便不够美,没有美到极致,岂不是非常遗憾。

“我都快有我娘高了,还在长。”阿玖跟十皇子抱怨,“十哥你说说,我若是越长越高,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十皇子迅速回信,“我都比我爹高出半个头了,便是天塌下来,有我呢,有我这高个子顶着。”

---人家是担心不够美,你扯到哪儿了?阿玖看着十皇子的回信,无力的趴到了桌子上。

阿玖满十三岁的那年春天,裴二爷比往常更加忙碌。在南京监国的太子要选秀了,姑苏出美女,这次选秀,便在姑苏选。

“还选秀啊。”阿玖闷闷写着信,表示很不解,“十哥,我偷偷问你啊,不敢让人知道的。若让人知道我问这个,估计会被我爹骂一通,还会被我娘打两下。那个,你大哥他都有太子妃,有次妃,有很多侍妾了,还要选秀?姑苏的少女们何其无辜。”

为了这次选秀,裴二爷忙碌的不行,好几天没着家了。

阿玖一个是心疼爹,另外一个,也心疼无辜的少女们。花朵一般的年纪,被选到已有一堆女人的太子身边,小姑娘们真可怜。

太子并不是没儿女,太子妃为他生下两名嫡女,之后太子妃虽没再怀过孕,可他府中的两名出身平平的侍姬分别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儿女都有了,妻妾一大堆,还要折腾民间的少女们,这什么太子?

十皇子的回信很晚才到,他只字不提太子,只简短说了一句话,“小师妹,我永远不会选秀。”

他在十岁时已受封为卫王。等他到了婚龄,皇帝皇后除为他聘娶王妃之外,也会为他选秀的。次妃、侍妾、宫女,都从选秀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明天继续。

下一次更新,明天中午十二点左右。

第95章 阿玖抓骗子

要说起选秀这件事吧,真是挺坑人的。每逢朝中为皇帝、亲王们选秀,那些无耻的太监们都是狐假虎威任意扰民,看中哪家的小姑娘就带走,过后不过是给小姑娘家些须银两,就算聘金了。那些疼女孩儿的人家若听到朝中要选秀,常常惊惶失措,宁可随便拉着街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进家,先娶了自己女儿再说------不管嫁什么人,总比进宫强。进了宫,那真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面,连死活都不知。

进宫之后混出来的有没有?有啊,敬妃金氏,就是宫女出身。和皇帝春风一度侥幸有了九皇子,宫女也变妃子了。可是这样的例子太少,可能性太低,普通百姓谁会抱这个奢望。更多的人家,是女儿被强行带走之后,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选秀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阿玖接到十皇子的信,原本苦闷的心情略有好转。小师弟,你要说到做到才好,若你食言,又有多少人家的女儿会被迫离家,和父母亲人再难相见。

小师弟,你真的能做到么?

“不选秀,你的王府里就没有美人。”阿玖漫不经心的写道。

“怎会?”十皇子的回信,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

因着选秀这件事,阿玖连学也不上了。不是她偷懒要逃课,而是同窗们大多心慌,都请了假。按说呢,和宁闺学是贵族学校,学生非富即贵,不在选秀之列。本朝的选秀,针对的往往是平民之女,或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女。选秀,也就是太监们欺负普通百姓的大好时机罢了。可是太监们一向胡搅蛮缠不讲理,最善扰民,是很可怕的一类人。若是妙龄少女乘着车轿路过街市,不定哪天就能遇着太监,横生事非,算了吧,还是呆在家里踏实。

阿玖这姑苏代知府的女儿,也老老实实呆在府衙后宅,学也不上,门也不出。

半个月后,选秀风波总算过去了。裴二爷一身疲惫的回到家,温声问过儿女的功课,打发他们回房歇息。儿女离开之后,裴二爷告诉妻子,“共选中两百名女子,都是及笄前后的少女。凡选中的,每家给十两银子聘金。”

林幼辉神色暗淡,“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十两聘金…”世上固有卖女儿的人家,可大多数人还是疼孩子的,花朵一般的小姑娘,十两银子就被皇家强行带走了,情何以堪。

“但愿,这些个少女当中,有人能给太子生下位器宇非凡的皇孙。”裴二爷苦笑,“要不然,再过几年,还有的折腾。”

太子是有儿子的,不过,听说那两位皇孙一则生母不显,二则资质平平,太子很不满意。太子,一心想纳位聪慧出众的少女,给他生下龙姿凤表的孩儿。

“是啊,赶紧生吧,要不,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家受苦。”林幼辉很是赞同。

叹息过后,裴二爷粗粗洗漱了,倒头睡下。林幼辉看着他酣睡的面庞,想想他素日里的辛苦,很是心疼。

风平浪静之后,阿玖又坐上马车,准备出门上学。“总算能出门透透气了。”阿玖坐在自家舒适的马车中,嘴角噙着丝笑意。

她正值豆蔻年华,一下子蹿高了许多,稚气渐消,显出少女的娇美。“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说的就是她这个年龄了。

车到一个街口,被人拦下了。“九小姐,前头有个趾高气扬的大太监,身边跟着几个哈巴狗似的小太监。”车夫眉头微皱,冷静的把情况告诉给阿玖。

阿玖沉吟片刻,“你下车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问问他们的意图。”车夫答应一声,利落的跳下车,跟太监们交涉去了。

阿玖觉着有些奇怪。姑苏城里的太监,是为皇家督办丝织品、金砖什么的,祖父没到姑苏之前,他们常常扰民,但自从祖父担任了姑苏太守之后,他们就老实的很呀。今儿是怎么了,居然当街拦起自己的马车。

车夫很快回来了,脸上隐隐有怒气,“九小姐,这些狗娘养的,居然说要为太子殿下选秀!”奶奶的,选秀不是都结束了么,选走两百名妙龄少女,还不满意?!

车夫正说着话,被几个小太监拥过来七手八脚的拉开了。车帘掀起,阿玖眼前出现一个瘦瘦的男子面庞,这男子尖嘴猴腮的,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很是讨厌。

初荷和再荷陪着阿玖坐在车里,不过,她俩是丫头服色,一眼便能看出来身份。她俩一左一右坐在阿玖身边,就好像两片绿叶,烘托着中间那朵红花。

车里是容颜清新美丽,令人见之忘俗的豆蔻少女,车外是贼眉鼠眼、一脸猥琐的太监,二者形成鲜明对比。

大太监眼中冒光,咧开嘴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殿下要寻名绝色女子,这可不是个绝色!丫头,下来跟我走吧,你的福气来了!”

车夫和那几名小太监的吵嚷声不断传来,阿玖听在耳中,微微皱眉。初荷和再荷警觉的坐起,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大太监。这是什么人啊,眼睛跟绿豆似的,生的这般难看?一声不响就掀起官家小姐的车帘,找死啊。

“九小姐,打还是不打?”初荷小声请示阿玖。

门房爷爷展露绝世神功的时候,初荷再荷都是在场的,羡慕不已。之后门房教阿玖练功夫,阿玖玩心大,不肯吃苦,初荷再荷却是丫头出身,不怕苦不怕累的,很是学了几招。她们那手功夫,若真和高手对上,当然不值一提,可是对付几个死太监,却还有几分把握。

阿玖示意她们按兵不动,初荷再荷会意,安静的坐下来。

“车厢上那个裴字,你看见了么?”阿玖静静看着一脸贱笑的大太监,冷冷问道。

车厢上刷着俭朴的黑漆,不过,印着一个篆体的裴字。这了这个标识,阿玖在姑苏城里畅通无阻,还没有遇到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来挑衅。

大太监哈哈大笑,“凭你是谁,也大不过皇家,也是皇家的臣子!小姑娘莫再废话,乖乖的跟我走吧,你听好了,我可是太子殿下差来的,你不听我的,就是欺君,就是抗旨!”

大太监洋洋自得,阿玖轻蔑的一笑。你丫吓唬谁呢,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寒门小户出来,身体残缺,精神失常,没见识没胆量没骨气,听见皇家两个字,就吓趴下了?还什么欺君、抗旨,呸,你说是就是么。

阿玖慢条斯理说道:“你既是太子殿下差来的,想必是他心腹之人。”

大太监见阿玖纹丝不动,心中大是不耐烦。他想动手,但是转念一想,这么个姿色,保不齐太子殿下一见就爱上了,到时她若在殿下面前哭两声,自己还活不活?心中既有顾虑,他说话也就客气不少,笑道:“姑娘好见识,正是如此。”得意洋洋的,承认自己是太子心腹。

阿玖盯着他,蓦然问道:“皇帝陛下如今龙体可还安康?”

大太监下意识的应道:“陛下的龙体,当然安康。”谁敢说皇帝身体不好,闲的么。

阿玖冷笑,“原来陛下龙体还安康啊,真是令人欣慰。请问这位内侍,陛下尚在,太子的心腹已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官家女孩儿了么?”

他还没坐上那把椅子呢,想为所欲为,早了点儿。

大太监没料到一个娇娇弱弱、年方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说出这般狠辣的话,一时倒有些踌躇。强抢吧,还真怕坏了太子的名声,惹太子不喜,可眼前放着个绝色,怎舍得轻轻放过。他犹豫了下,还是急于立功的心占了上风,大手一挥,“带走!”反正这绝色小美女也就是带了一个车夫,两个小丫头,好办。

阿玖点点头,初荷再荷解下腰间的丝绦当作软鞭,毫不留情的抽向大太监。阿玖叫过初荷交代了几句,初荷会意,跳下马车,一边挥舞软鞭抽人,一边大声叫道:“这几个是骗子,冒充太子殿下心腹的骗子!选秀明明已经结束了,他们却冒充太监来抢人!劳烦哪位热心人去府衙报个案,把这帮骗子全捉了!”

“哪用去府衙报案?”这是街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有位清秀的中年儒士站出来,一脸义愤,“这几个宵小之辈,吾辈同心协力,便能将之拿下!”他是和几名文人一起,那几名文人也不知是天生的有热血,还是被激的没办法,都纷纷挽袖子亲身上阵,“抓骗子啦,抓坏蛋啦!”有人带头,就有人敢跟上,街头行人纷纷出手痛殴,大小太监都被打的鼻青脸肿。

阿玖掀起车帘,看的津津有味。江南人士斯文归斯文,也是有血性的!选秀已经选的他们心头起火了,这几个没眼色的还来闹腾,找死呢。

大太监一直挣扎着,口中说着狠话,“太子殿下定会将你们绳之以法!”“东宫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刁民的!”不过,文人和行人都打上瘾了,拳脚毫不留情,大太监最终被打的闭上了嘴。

大太监小太监都被制住,府衙的衙役也赶来了,见围观的百姓全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们脑子一热,便把人全捆上了,捆得结结实实。

如果说之前还能说是百姓自发的行动,这一捆,那差不多算是官方表明态度了。因为,这些被打的大小太监了,不管犯罪没犯罪,确是穿着内侍服色。敢捆他们,不是一般的有胆量。

行人热血沸腾的跟在衙役身后,押着“骗子们”回了府衙。阿玖学也不上了,带上初荷再荷,命车夫快马加鞭回去。“娘,我闯祸了。”阿玖回到家,一路小跑去见林幼辉,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林幼辉拉过女儿上下打量,见她无恙,冷笑道:“不长眼的死太监,也想在姑苏城耀武扬威!莫说选秀已经选完了,便是没选完,难不成我裴家的女儿,林家的外孙女,他们也能随随便便带走?!”

太监横行不法,是常事。这些人大多连字都不认识,却因着靠近皇家,仗着皇家的势,什么坏事都敢干。可是,要把一城太守的女儿当做普通民女随便带走,这就不是干坏事,是无法无天了。

林幼辉气的满脸通红,亲自去到府衙去找裴二爷,“我告状来了!”裴二爷已是听衙役们回报了,温声抚慰妻子,“不过是遇上骗子罢了,娘子,严惩骗子即可。”

裴二爷亲自押着这几名太监,去到南京求见太子。“小女上学途中,被这几人拦下,自称是殿下的心腹,要为殿下选美。小女自报家门,这人恍若无闻,要强抢…”裴二爷见了太子,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太子三十出头,正在壮年,俊朗英挺,双目炯炯有神。他听了裴二爷的话,笑着安抚几句,命人去查,“这几个是孤的内侍么?孤从未见过他们。”

大太监被捆得严严实实,嘴也堵上了,不许他说话。他自知差事办砸,回来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不过,却没料到会性命不保。听了太子这话,他心知不妙,一着急,昏了过去。

东宫内侍查过之后,回报,“这几人并不是府里的。”太子微笑,“原来真是骗子。”命裴二爷严惩这些人,不必手软。

在太子的坚持下,这几名冒充东宫内侍的人被斩首示众。首级挂在城头,展览了好几天。这些人被处决之后,姑苏城里的驻守太监被吓破了胆,闭门不出。

姑苏百姓热泪盈眶,“大裴太守,小裴太守,不拘有哪位在,都是咱们的福气啊。”敢对着太监下手的官员,全天下才有几个?全让姑苏百姓遇着了。

连驻守太监都龟缩不出,裴二爷的公务越发顺利。

天庆十八年春,裴二爷一家上了船,启程回京。他官衔上的代字已经去掉了,品级也升上了,还不到四十岁,已是三品大员。按阿玖的赞美,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离京城越来越近了,裴二爷站在甲板上,思绪万千。

阿玖轻盈走过来,和他站在一起,眺望景色。

作者有话要说:网出了问题,抱歉晚了

第96章 迎接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辽阔的水面无边无际,这时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格外迷人。夜幕渐渐垂下,四周的景色柔和下来,更好看了。不拘是漕船还是官船、客船,都点亮了灯盏,夜色中的点点灯火,温暖美好。

“爹,咱们还是到通州下船么?”阿玖轻声问道。

“不,咱们走大通河,到东便门。”裴二爷微笑。

北元时运河是可以通到积水潭的,之后有一段河道废弃了,船只便只能驶到通州。如今这段废弃的河道已重新疏浚疏通,船只可驶到东便门。这可就方便多了,节省了很多人力物力。